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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佛道

西方不在天上,近在印度之中,即今之诏纳桡儿国,古所谓佛国者也,去云南界不过一二千里,使者尝至其国。国俗虽多奉佛教,然男女生育,与他国无异。不然,则佛种尽灭,安得尚有人类哉?则大慈发愿,所为欲度尽众生者,且不能度其国,况吾国乎!盖西天有五印土国,故云西土,又曰五信度,即古身毒国,亦曰新头国。盖印土、信度、身毒、新头,皆音之转也。其国大抵皆信佛。亦不惟印土为然,凡西番风俗率相类。今河湟、洮、岷间,羌属百余种,寺簇为多,国初职贡,络绎不绝,有勅封灌顶国师、炽盛佛宝国师,及赞善王、阐化王、正觉大乘法王、如来大宝法王,辅教、阐教诸王。而西洋南东海诸夷,亦无不奉浮图法,或奉回回教,盖夷俗然也。

今不独夷狄,即吾中国,亦何处无寺,何人非僧?虽曰中华即是佛国,奚为不可。孟子曰:「吾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於夷者也。」夫诵习周公、仲尼之道者,中国之所以为中国也。尊奉佛、回回、天主诸教者,夷狄之所以为夷狄也。而今天下,竟何如哉!盖阴阳消长,时运之常,譬之昼作夜息,自然之理。然人病则恒昼卧,或夜更不卧,湎酒之徒,俾昼作夜,何可凭准。今中国之奉佛,正如病与醉人之昼卧耳,何怪焉,何怪焉!有圣王作,尽斯人而伦纪之,忽如耳。

或曰:诚则必形,佛惟实有是道,故自汉至今千数百年,而其教未尝熄。中间岂无一圣王哉?确曰:盗贼亦未尝熄,惟无圣王故也。或曰:盗亦有道。则谓佛之有道也亦宜。

侮魔

人未有侮我之心,我先有人侮之见,此侮魔也。於是童生而不进,曰侮斯至矣;秀才而不中,曰侮斯至矣;作官而不大,曰侮斯至矣;阁老而罢归,曰侮斯至矣。由是侮与我相依,终其身不得免焉。我则蓬居而高卧,绝未见有侮我者。果有侮我者,是吾师也,其敬拜而受之,以思吾过。 

附:雨牕漫笔寄吴仲木兄弟

弥弥梅雨涨村河,笑倚南牕看插禾。千里故人移箚至,(元注:时越友刘伯绳世兄寄书适至)一庭新水上坛过。腼颜不去惟穷鬼,肉袒来降有侮魔。(元注:仲木属构固穷论,作侮魔数篇代之)痴绝只愁惊俚耳,於君兄弟定如何?

僮智

坐言有僮而呆者,使持二钱入市,曰一买盐,一买油。  僮受钱竟往,中道而若有悟,复归问其主曰:「吾向者乃失问,此二钱孰买盐,孰买油者?」而举坐皆失笑也。  陈子曰:智哉此僮,夫何笑?谚所云「甎钱不买瓦」者,非即此童子之智乎哉?使制用者人人有童子之操,则虽贫,亦必不至大困矣。

眊瞩

陈子之卧帷破而多蚊,目昏不能见,使童子瞩而摸之,唯而入,逾瞬而出。陈子怪其疾也,问;「犹有遗蚊乎?」曰:「已尽扑之矣,无遗蚊矣。」「虽然,姑为我更瞩之。」又唯而入,逾瞬而出,曰:「犹有一二蚊之遗者,已尽扑之矣,果无遗蚊也。」已陈子犹疑其未尽也,自卧而徐察之,见则起而扑之,又扑十数蚊而后尽。故童子之目非眊于五十之老也,然再入而不见十数蚊之遗者,彼固无切肤之患,而驱蚊之心未笃也。今有盲者乞食於路,日行数里,而未始有颠踣之虞,而世之沈渊而堕崖者,往往皆有目之人。故终日设戒则瞽者安行,肆行而不知忌,则明者或未免一朝之患,知戒与不知戒之异也。

胜蔽

有二人弈者,虑子而未定,其旁观者先见之。二人以为能,求与之对,则不及二人远甚。故当局虽工,而蔽于求胜之心;旁观虽拙,而灼於虚公之见。故凡以利害心虑事,则虑弥周而去道弥远。小数且然,况家国天下之事乎!

故虽使愚者筹他人之事鲜不当,虽使知者筹己之事鲜或当。若是者何耶?非爱人不若爱己,而明智之士虑反不及愚下也,利害心憧,而是非之衡眩矣。故二人之虑弈,非不切于陈子之驱蚊也,而犹有蔽之者。故能操陈子驱蚊之诚,而又无二人虑胜之蔽,则於事也其庶几矣。

山阴先生曰:「学者必有真切为己之心。」又曰:「常将一己作世间公共之物。」至哉师言!夫公己者,乃所以为己也。知公己之所以为己、则为己日切而去蔽也日远。

善护

始升叔之仆与友某有故,友见而怜之,谓始叔曰:「是与我有故,善护之。」始叔曰:「我则安能护彼?须彼善自护耳。」至哉斯言,若汉哀之於董贤,可谓善护矣。

近世

近世有无子而兄弟之子均为后者,於是至双继三继而未止焉。或问查柱浮子(按:据查氏宗谱,查崧继字柱浮。鼎革后改名遗,字逸远,别号学圃,其行迹见梨洲所作查逸远墓志铭。惟柱浮作柱青。其子即查慎行)曰:「礼与?」柱浮曰:“吾安知礼。抑亦有疑焉,而欲有所问也。昔者文王生百男,岂无或绝者,苟一人无子,是必将有九十九手焉。是则无子者更多子与?」问者愕而退。

读礼至「矍相」而曰:「嗟乎,有是哉,古人之以为人后为耻,而今人以不得为人后为恨也!」(元本:矍相之射曰:贲军之将,亡国之大夫与为人后者不入,其余皆入。若是乎为人后者之久不得与于人列也!夫夫也,非徒乐为人后已也,或亦有不得已焉者,而犹见摈于礼义若此。况夫又攘臂而争之者哉!此之谓失其本心)

富人

有富人而贫者,善买物,尝买杨梅三斤而给二斤之直。卖者靡而退。旁有叹之者曰:“其能也如是,而何以日贫也!”近思叔曰:「未也,吾之能有进於彼者。」叹者曰:「奈何?」曰:「吾向者买一斤。」「买一斤则何以能进于彼?」曰:「彼以买三斤而见其能,吾以买一斤而见其不能。然吾虽不能也,止费一斤之直,彼虽能,已费二斤之直矣。」叹者曰:「然。斯其所以日贫也与!」

生计(元本作「春日示二子」,下同)

吴裒仲让还继产二百余(元本作三十。按:吴仲木只欠庵集卷三立义田讲载裒仲让产二百三十五亩。乾初文作二百余亩,不误)亩,萧然贫士矣,书来,甚安之。大辛闻而叹曰:「览哉吴子!安贫乐道,又何求乎!」既而曰:「安贫自是学者本事。但吾侪亦有通病,生计日拙,正复无可如何。」余曰:不然。生计之拙,即本於不安贫之心。安贫,即是计,又於安贫之外求生计,乌得不日拙乎!安贫故勤,安贫故俭,勤俭者,贫士之素也。不勤不俭,便是不安贫,便非素位而行,安能自得而无怨尤耶!故学者之为生计,亦安贫而已矣。安贫者常不忘贫,乃所以能忘贫也。

井田

井田既废,民无恒产,谋生之事,亦全放下不得,此即是素位而行,所谓学也。学者先身家而后及国与天下,恶有一身不能自谋而须人代之谋者,而可谓之学乎?但吾所谓谋生,全与世人一种营营逐逐、自私自利之学相反。即不越中庸所谓「素位」者是。玩下文「正己不求人,居易俟命」等语,可见素位中自有极平常、极切实、极安稳工夫。此学不讲,便不自得,便要怨天尤人。贫可忘而不可忘,正己居易,正是不忘贫实学.到得不求人、不怨尤地位,则贫亦不期忘而自忘矣,斯真能忘贫者矣。今学者漫言“吾能忘贫”,不知忘贫之久,终自有不能忘贫处也。

素行

陈子曰:周官量入为出之法,自天子至庶人,背当守之。彼谓不能者,即是愿外,即是行险徼幸耳。不能守法,将能作贼乎?桐乡张考夫称其友邱季心(按杨国全言行见闻录“邱季心云,馆谷以养亲,崇祯庚辰岁凶.越三载勿稔,贫益甚。时父已殁,母存。季心旅食,念其母未尝饱,每数日.弟来告匮,季心竭力经营,俾得归以奉母.又损所食之半以食弟。主人闻之,益餐饭,必辞,盖不忍弟之不食而去,而又不欲以弟之故累人,仁者之心也。与乾初此文可参看)贫士也,而无所求于人。确曰:「贤哉邱子,独操奚道而能至是!」考夫曰:“邱子家有六口,然邱子之制,岁食恒不计口而计食。”「其不计口而计食奈何?」曰:「如岁有十石之粟,则十二分十石之粟,而月给八斗五升.又三十分八斗五升之粟,而日给二升八合,不溢丝粒也。邱子岁为乡塾,而待食於塾馆之谷。某年,某塾主有讼事,不能馆邱子.则邱子谓今年现粟六石耳,遂用前法给食.日粥二餐,餐一升七合。凡半岁而邱子之馆复,亦复家人之食,仅能不死,亦终不求于人。」确曰:「难哉,周官之法所不能行者,宜无过邱子,而邱子能行之。况贫末至邱子者哉!他年求大节不夺之士,非他人,必邱子也。而吾考夫亦可谓善取友矣。」确谓考夫:“邱子能耕乎?”曰:“不能。”“其子能之乎?”日:“不能。”他日邱子弛塾馆之业,将何以待之?考夫盍为邱子言,更谋所以自立者,毋使六口之命得终制于塾馆。其诸父邱瞻伯,亦贤者也,未尝读书,其言论行事,往往与前贤合,亦乐交考夫。

王政

孟子游齐、梁,屡言王政,及滕文慨然愿治,孟子赞之,大抵皆不离井田之法,而世儒谓难复行于周、秦以后,识时务者皆以为然,虽确亦莫能难之也。自遭世乱,伤民生之日蹙,追惟祸始,则又以惟不行井田故至此。向者产论之述,深不厌士心。夫不正其本,而徒禁之於末,虽贤有力者,其孰能持之!固知吾言之适取困耳。

而东阳生以井田势不可复,救荒善政无若社仓,儒者宜亟修之。嗟乎,此所谓「不能三年之丧,而缌、小功之察」者也。井田行,安用是戋戋者哉!乃向者谓周、秦以后不可复行者,真竖儒之见,蔽於私而同悟已耳。

天降民,而作之君以治民,而非待且自治也。人谋其家,与天子为谋其家,治乱相百.谋于上则一,谋於下则万不一。万不一,而乱何时已乎?有王者起,君臣一心,以隆尧、舜之治,舍井田恶先?孟子之言,百王不易之道也。

曰:仁固无逾井田,而古今之势,已甚悬绝,田不加广,而民生日繁,一夫百献,其能给诸?曰:不能,则半之;不能,又半之。民浮於田,则土力愈出,而何息焉。故民田相准,而王致于是行矣。虽时方艰食,而诸州尚多不垦之田,得贤君相而经理之,患无耕民,不患无耕地也。不言食而食足,不言兵而兵足,惟井田为有之。

改量

圣王制世,必谨权量,公私出入,划然均平,所从来久矣,虽至愚之民,能遵而守之.何必待之贤人君子哉。而近俗富人收租,有加一斛,甚者加二,农人最苦,即以平量取之,犹惧不给,而苛滥相承,恬不之怪。及乎兑漕完柜,虽有奇赢,未至加一也,辄相哗然怨之,何其无恕心者耶!

某自癸未年冬,始改租斛,铰准本图粮斛,加袁花市斛石三升,以为租粮不宜异同故也。既而思之,图斛之稍赢市斛者,图规然也。访之他图,有加二、加三斛,亦将取偿于佃户耶?於是又填一板,稍同袁花市斛矣。而袁花市斛,尚余先朝仓斛石二升。今杭州河斛、河平,皆古官斛、官平也。虽往年海宁、长安、郭店、硖山各镇市斛市等,皆同市河斛等。自顷秦邑侯莅宁,始改增各市镇米行斛兑,并同袁花斛兑。确家近袁花,遂以袁花斛为平斛者,非也。今年冬,始托一表弟觅硖市旧斛之不复用者,取为租斛而未得,不得则拟于明年更制之。夫粮米从图,卖米从市,自余出入,悉宜平量,依古官斛,此岂待格致而后知哉!而十数年以来,虽一再迁改,尚未离月攘五十步之智。以此见习俗之锢人,而学者气质之不易变,皆此类也.恐明年更制之不果,故先书此为信,又欲以质之同志,得毋有同予之因循旧习者乎?

圣学

圣学、异学之分,邪与正而已;邪、正之分,是与非而已。是非之辨,何容淆乱?孔孟而后,学者无真是非,是者非之,非者是之,世道衰微,邪说并作,庸可长耶!即如孟、告之辨性,决无两是之理,亦决无两非之理。宋儒言孟子道性善,是谓本然之性,本然之性,原无不善,孟子之说是也;告子生之谓性,是言气质之性,气质之性,原有善有不善,告子之说亦是也。则两是矣。但告子只说得气质之性,遗却本然之性;孟子亦只说本然之性,遗却气质之性,未若张、程子之说为全,又两非矣。而可乎?且以孔子言相近,是指气质之性言;隐然跻告于孔,有是告非孟之意,非特两是而已,此说之至怪者也。而学者奉之为圣书,确甚惧焉!

往年尝作性说、竝气情才辨等篇,一一宗述孔、孟,若可以俟百世者?而学者以其倍于诸子而訾之。夫倍于诸子,洵有罪矣;彼倍孔、孟者,不愈有罪乎?古圣贤不苟立言,必大有关民彝物教,然后不得已有言。孟子道性善,具有至意;告子不知,横争无已,使天下之为不善皆得诿之於性,岂非万世之辠人邪?诸子又纷纷言气质之性,真助纣为虐者,辠益甚焉!气、情、才有不善,则是性有不善,正告子意中之言,诸子发明殆尽,何其酷也!

然孟子非空空道个性善,实欲胥天下为善耳。若但知性善,而又不力於善,即是未知性善。故阳明子亟合知行而一之,真孟子后一人。而学者又攻之不止,群愚相咻,千古一辙,真可恨也!言性善,则天下将无弃人;言知行合一,则天下始有实学。然孟子、阳明非姑为是言以诱人为善者;要之,性体与知行之体原自如此。圣人复起,不能易也。非然,则性非性,知行非知行矣。

诸儒言气质之性,既本荀、告;论本体之性,全堕佛、老。如:“性通极於无”等语,皆指本体言,尤罔世之甚者;性岂有本体、气质之殊耶?孟子明言气、情、才皆善,以证性无不善。诸子反之,昌言气、情、才皆有不善,而另悬静虚一境,莫可名言者於形质未具之前,谓是性之本体,为孟子道性善所自本。孟子能受否!援儒入释,实自宋儒,圣学遂大泯;丧人心世道之祸,从此始不可振捄也。

故愚以为性理不削,则孟子性善之教终不可明;知行不合,则孟子性善之教,虽明无益也。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则知行合矣,则性无不善矣。孟子道性善,盖如此。故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故山阴先生谓:“有不善、未尝不知,是良知;知未尝复行,是致良知。故可与言致良知者,始可与道性善”。嗟乎,未易一二为俗人言也!

知性

孔子言性相近,善之意已见;至孟子始和盘托出。既经孔、孟指点,学者可不复言。性、只廪廪慎习,孳孳为善而已。孳孳为善,虽不言性,而性在其中矣。此孔、孟之意也。

今学者皆空口言性,人人自谓知性;至迁善改过工夫,全不见得力,所谓性善何在?恐自谓知性,非孟子所谓知性者也。孟子本知性于尽心,正为时人言性,终日纷争,总无着落。谓性有不善,固是极诬;即谓性无不善,亦恐未是实见;不若相忘无言,各人去尽心於善。尽心於善,自知性善,此最是反本之言,解纷息争之妙诀也。

恻隐之心,入皆有之:能尽恻隐之心,然后知吾性之无不仁。羞恶之心,人皆有之;能尽羞恶之心,然后知吾性之无不义。辞让是非之心,莫不皆然。故所谓尽心,扩而充之是也。苟能充之,虽曰:未尝知性,吾必谓之知性。苟不充之,虽白谓知性,吾岂谓之知性者哉!

禅障

或问陈确曰:“子习内典乎”?曰:“未也”。

不习,则何以知其非而黜之?曰:“有狱于此,良、盗相质也。良之词、既听之;盗之词、亦不能不详听之,以良盗之案,未有定焉故也。案既已大定矣,且久已定矣,而又试听之,且屡听之,是徒乱人意,且使盗者复有幸胜之心,故不可也。”

曰:“佛之为异端,审矣。然其言亦有足取者,君子不以人废言,若之何与盗词同弃乎?虽盗言而善,君子犹取之,况佛耶?”

曰:盗言善,君子诚取之,取其人盗、而言非盗也;若犹为盗,言虽善,勿听之矣。今佛言满天下,是行释而言儒者耶?抑犹是行释言释者耶?子既审佛之为异端,而又取其言,是佛之为异端、未审也,是尝习内典之祸也。

昔者,吾友尝习之矣,既而知其非,则深黜之,而惟儒言之习。他日与确游山阴,读得先生年谱,至:“临绝之顷,闻乡绅有剃发应聘者,先生太息,反侧不安。”吾友指此语末善,宜改之。确曰:此伯绳记实之言,何害?确心知吾友未善之旨,欲俟言其所以,而救正之,而吾友无言,某亦未及申辨。后吾发病毁且死,舆羣季从容言笑,谭道不辍,不一及家人事。此古昔君子所难,然某窃以为贤者之过也。是向者释氏死生之说,微有以中之也,是未善反侧之旨,于兹始睹也。某则以为:生、死,一也。喜、怒、哀、乐中节之谓和,何以於死时,独有喜乐而不当有怒哀耶?故笑而死可也,虽哭而死亦无不可也。曳杖逍遥可也,虽反侧不安,亦无不可也。惟其时而已矣,非惟吾友为然也。

宋、明诸大儒,始皆旁求诸二氏,久之,无所得;然后归本六经,崇圣言而排佛、老,不亦伟乎?然程、朱谓二氏之说,过高、弥近理,则犹是禅障也;非惟程、朱为然也,虽周子之言无欲、言无极、言主静,皆禅障也。某云,无欲安可作圣?可作佛耳。要之,佛亦乌能无欲,能绝欲耳。二氏之学,所以大缪于圣人者,颛在乎此。而周子未之察,故曰禅障也。

朱子谓静字稍偏,不若易以敬字,善矣。而伊川每见人静坐,辄叹其善学。门人问力行之要,曰:“且静坐。”朱子则教学者以半日静坐,半日读书;其体静字,较周子弥粗,去禅弥近矣。曰察识端倪,曰须先明一个心,曰非全放下终难凑泊,曰略绰提撕,曰在腔子里,曰活泼泼地,曰常惺惺,曰颜子所乐何事,曰观未发前气象,曰性通极于无,曰才说性便已不是性,曰无善无恶,曰忘心亦照,曰无妄无照,曰心有所向便是欲,曰有所见便是妄,曰:既无所向,又无所见,便是无极而太极。如此等语,未可悉数,智禅障也。皆尝习内典而阶之,厉也。嗟乎,佛教之溺人,曾何时而已哉!

季路问死。子曰:“未知生,焉知死?”死、生之说,备矣。而儒者犹未免浸淫佛氏之教。尧夫疾亟,伊川过之曰:“愿先生自作主张。”尧夫曰:“无可主张。”斯言最善。曾子自深于圣学,而程、朱独取其易篑一事;易篑固正,然曾子于季孙之赐,为礼所当受乎?不当受乎?不惟受之,而又尝用之,其可以用而用之乎?其必不可用,而姑一妄用之乎?必也,其当受而可用者也。当受而受,可用而用,则胡为疾亟之时,而遑遑必易之为快也?如曰得正而毙,则未毙,而苟可以不正乎?是又以生、死为二也。是故,易之可也,终不易之,亦无失其为曾子也。是则伊川、晦庵之言,恐皆未离乎昔者吾友之为见也。

故佛教之惑人,不止死生;凡书之惑人,不独内典,而况内典之詖邪者哉!刘先生言:“诸公素叩禅关,虽闻大道之要,未脱旧行履;欲舍短录长,以成其至是”。痛哉,师言!非即吾子有可取之说乎?惟其有可取,故惑人弥深,而祸世滋大。嗟乎!磨不磷,湼不缁,惟圣人为然。自宋、明诸大儒至吾友之贤,皆犹未免涅缁。而况如某之戋戋者乎?故惧而勿敢习也。

游酢从二程学,后更学禅,吕居仁以书问之。答曰:“佛书所说,世儒亦未深考,往年尝见伊川云:吾之所攻者,迹也。然迹安从出哉?要知此事,须亲至此地,方能辨其同异;不然,难以口舌争也。”世儒好弄聪明,大率类此。此学术日杂,议论日烦,而禅学之祸,所以日甚一日,讫无定底。卓哉!韩子之言曰:“人其人,火其书,卢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所以绝天下万世之祸本也。有王者作,必用斯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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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部,政书类,军政之属,钦定八旗通志>钦定四库全书钦定八旗通志卷一百四十三人物志二十三大臣传九【满洲镶黄旗九 尹继善 托庸 高晋】尹继善尹继善满洲镶黄旗人大学士尹泰子雍正元年进士改庶吉士散馆授编修充日讲

  • 孟夏纪第四·吕不韦

    孟夏一曰:孟夏之月,日在毕,昏翼中,旦婺女中。其日丙丁,其帝炎帝,其神祝融,其虫羽,其音徵,律中仲吕,其数七,其性礼,其事视,其味苦,其臭焦,其祀灶,祭先肺。蝼蝈鸣,丘蚓出,王菩生,苦菜秀。天子居明堂左个,乘朱辂,驾赤骝,载赤旗,衣赤衣,服赤玉,食菽

  •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敘卷四·欧阳竟无

    十義抉擇第二十義抉擇者︰一、龍樹無著學;二、唯智;三、悲;四、定;五、三解脫;六、福;七、十法行;八、觀行;九、文字;十、經卷。龍樹、無著學者,應以十事敘︰一、非空非不空宗;二、二諦;三、識;四、涅 ;五、十喻九喻;六、摩訶衍;七、毗曇

  • 襄公·襄公元年·左丘明

    【经】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仲孙蔑会晋栾□、宋华元、卫宁殖、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围宋彭城。夏,晋韩厥帅师伐郑,仲孙蔑会齐崔杼、曹人、邾人、杞人次于鄫。秋,楚公子壬夫帅师侵宋。九月辛酉,天王崩。邾子来朝。

  • 卷中·佚名

    尔时如来。告慈氏菩萨摩诃萨言:汝今为佛严办法座。我当昇已,说往昔意乐所修诸行。善巧出生诸佛刹土功德庄严。趣向正行法门。时慈氏菩萨。即作是念。今者世尊以何义故。令我严座。不使阿难陀大目揵连等。云何弃舍彼诸声

  • 阿毗昙毗婆沙论 第十二卷·佚名

    阿毗昙毗婆沙论 第十二卷迦旃延子造五百罗汉释北凉天竺沙门浮陀跋摩共道泰等译杂犍度智品之八◎云何所作因。乃至广说。问曰。何以作此论。答曰。为止诸法生时无所作者意。亦明法生时因所作而作此论云何所作因

  • 卷第二十·昙噩

    新修科分六学僧传卷第二十 淛东沙门 昙噩 述 忍辱学 持志科 唐法显 出南郡江陵丁氏。年十二。依四层寺宝溟法师剃落。服勤久之。忽问欲界乱地。素非道缘。既生其中。焉能脱离。溟曰。众生皆有初地味禅。历劫不忘。

  • 桯史·岳珂

    宋岳珂撰,15卷。记载两宋故事,凡140余条。所述宋金和战、交涉诸事,皆较正史详备。 所录诗文,亦多足以旁资考证。 清毕沅撰《续资治通鉴》,采是书资证。是书始著录于《直斋书录解题》。旧版刻于浙江嘉兴,现残存亡卷,藏北京图

  • 清世宗实录选辑·佚名

    本书(一册五二面三一、二○○字)系选自「大清世宗宪皇帝实录」之集辑,为清雍正朝对于台湾所作设施之纪录。此一朝(一七二二~三五),时当朱一贵变乱之后,清廷对台湾始渐引起警觉与注意。建元之年,析诸罗县北半线地方另设彰化一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