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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二十三

弘道录卷之二十三

昆弟之义

万章问曰:敢问,或曰:放者,何谓也。曰:象不得有为於其国,天子使吏治其国,而纳其贡税焉。故谓之放。岂得暴彼民哉。

录曰:愚观象之不善不至,若後世之甚也。夫以管蔡监殷,曹参相齐,贾生相梁,董子相江都,天子曷尝不使史治其国焉,而能已於暴者鲜矣。可以见象之所欲,惟在於富贵,得贡赋而遂已。後世之所欲,又主於暴,辞恣强大而益张。然则,虽有大舜之仁至义尽,亦焉得而善处之哉。

太康尸位以逸豫,灭厥德,黎民咸贰,乃盘游无度,畋於有洛之表,十旬弗反。有穷后羿,因民弗忍,距於河。厥弟五人,御其母以从,俱於洛之呐。五子咸怨,述大禹之戒以作歌。其一曰: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予临兆民,檩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为人上者,奈何不敬。其二曰:训有之,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於此,未或不亡。其三曰:惟彼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乱其纪纲,乃底灭亡。其四曰:明明我祖,万邦之君,有典有则,贻厥子孙。关石和钧,王府则有。荒坠厥绪,覆宗绝祀。其五曰:呜呼曷归,予怀之悲。万姓仇予,予将畴依。怜陶乎予心,颜厚有忸怩。弗慎厥德,虽悔可追。

录曰:详玩五歌,其意切,其情哀,其词含蓄而不露,真所谓涕泣道之也。夫益避禹之子於箕山之阴,天下之人曰:吾君之子。此无他,启贤能敬故也。羿距启之子於大河之北,五子之歌曰:万姓仇予。此无他,弗慎厥德故也。然则,虽其自取,而实夷羿之所因。苟有殷伊尹,宁知不可为夏太甲,而何以距为哉。上有大禹与启之业,内有五子偕母之贤,羿之谋,虽未敢遽逞,而实不可拔矣。故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呜呼。六马逸而邦本逍,色禽荒而亡国续。千古之下而不为之浩叹者,独何心欤,独何心欤。

微子若曰:父师少师,殷其弗或乱正四方,我祖底遂陈於上。我用沈酗於酒,用乱厥德於下。殷罔不小大,好草窃奸充。卿士师师非度,凡有辜罪,乃罔恒获。小民方兴,相为敌警。今殷其沦丧,若涉大水,其无津涯。殷遂丧越至於今。曰:父师少师,我其发出狂,吾家耄逊於荒。今尔颠脐,若之何其。父师若曰:王子,天毒降灾荒殷邦。方兴沈酗於酒,乃罔畏畏。佛其耆长,旧有位人。今殷民,乃攘窃神只之牺栓牲,用以容。将食无灾,降监殷民。用叉警敛,召敌警不息。罪合於一,多瘠罔诏。商今其有灾,我兴受其败。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诏王子出迪,王子弗出,我乃颠脐,自靖,人自献於先王,我不顾行遂。

录曰:详味此书,其曰今尔无指,告予颠脐,若之何其者,微子欲次去就之几也。其曰:诏王子出迪,王子弗出,我乃颠跻者,箕子告以当去之义也。此二者一篇之纲领也。其曰自靖,人自献於先王,我不顾行逐者,箕子自言在己当如是,非谓微子自谋存宗祀以献於先王。比干自谋死谏以献於先王,箕子自谋佯狂以献於先王,盖箕子纣诸父,乃商之宗长,先王之所附属也。微子,纣庶兄,乃殷之长嗣,帝乙之所倚庇也。宗国虽有祸乱在,宗长而去之,则先王何所望乎。宗子若又丧亡,在长嗣而不去,则血豚何所存乎。此箕子所以自靖,人自献於先王,初不顾其行与逐也。若乃比干,虽纣诸父,方之箕子,则非长。比之微子,则非嗣,可死则死耳,又何铃谋之於先耶。《集注》疑比干独无所言,孔氏谓心同不复重言。呜呼其言,岂其言欤。

周公若曰:君奭,弗吊。天降丧於殷,殷既坠厥命。我有周既受,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於休。若天棐#1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终出於不祥。呜呼,君已。曰:时我,我亦不敢宁於上帝命。弗永#2远念天威,越我民罔尤违。我後嗣子孙,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今予#3小子旦,非克有正,迪惟前人光,施於我冲子。公曰:君奭,天寿平格,保又有殷。有殷嗣,天灭威。今汝永念,则有固命,厥乱明我彰造邦。今予小子旦,若游大川,予往翼汝奭。其济。呜呼,笃业时二人。我式克至於今曰休,我咸成文王功於不息,不冒海隅出日,罔不率俾。

录曰:愚观君爽之书,未尝不起而三叹。且以召为弟也,而曰君爽。周为兄也,而曰予小子。二公虽老,而敬不衰,可以见其笃菜之至矣。夫周公留相,召公告老,非有一毫之私心也。是故,以君则冲乎,弗可弗念也;以业则浮乎,弗可弗洽也;以天则冥乎,弗可弗谌也;以命则赫乎,弗可弗永也。弗有书老,尚有浮簿乎。宋哲宗之时,光公着为政大防纯仁,为臣宣仁。一曰一崩弃,至召惇卞,用之大乱天下,宋业以顶,天命以去。今读者为之流涕,则读君奭之书而不增叹也者几希矣。

蔡仲之命,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草叔流言,乃致辟管叔於商,囚蔡叔於郭邻,以车七乘。降霍叔为庶人,三年不齿。蔡仲克庸只德,周公以为卿士。叔卒,乃命诸王邦之蔡。王若曰:小子胡,惟尔率德改行。克慎厥猷,肆予命尔侯於束土,往即乃封,敬哉,尔尚盖前人之愆。惟忠惟孝,尔乃迈迩自身。克勤无息,以垂宪乃後。率乃祖文王之彝训,无若尔考之违王命。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为善不同,同归於治。为恶不同,同归於乱。尔其戒哉。惟厥初,惟厥终,终以不困。不惟厥终,终以困穷。懋乃攸绩,睦乃四邻,以蕃王室,以和兄弟。康济小民,率自中,无作聪明乱旧章。详乃视听,罔以侧言改厥度。则予一人汝嘉。

录曰:周公之封蔡仲,岂比於季友之後庆父乎。流言之辟,止於口,过而且胁於管,故囚之。囚之,其祀可绝与。不惟不念旧恶,而且录为卿士。公之心,天地日月矣。此其所以不崇朝,而天下清明也。

《左传》:鲁庄公无适嗣,筑台临党氏,见孟任,从#4之,生子般,以爱欲立,问於叔牙。叔牙曰:一继一及,鲁之常也。庆父在,君何忧。退而问季友,季友曰:臣以死奉般。公曰:叔牙奈何。成季以君命命僖叔,待於缄巫氏,使缄季酩之,曰:饮此则有後於鲁国,不然,死且无後。饮之,归及逵泉而卒。立其子为叔孙氏。公薨,季友立子般。庆父使杀子般,於党氏立开,是为闵公。一反姜与庆父谋杀闵公,立庆父。庆父使卜骑贼公於武闱。成季以闵公兄申适邻,鲁人不欲庆父。庆父惧,如莒。季友入,立申,是为僖公。以赂求庆父于莒,莒人归之。及密使公子鱼请,不许,哭而往,庆父曰:奚斯之声也。乃缢。其後为孟氏。

录曰:愚观季友之事,所谓坎有险,求小得,未能明乎大义者也。邻定公曰:臣弑君,几在官者,杀无赦。杀其人,坏其室,垮其官,而赭焉。夫邻小国也,尚能断斯狱,岂有大国而不闻者哉。此义不明,於是复有杀恶。及视之事,无惑乎祸乱之相踵也。故《春秋》书庆父出奔,而不明其死,圣人之意见矣。

宋公使邻文公用郑子於次睢之社,欲以属束夷。司马子鱼曰:古者六畜不相为用。小事不用大牲,而况敢用人乎。祭祀以为人也,民。神之主也,用人。其谁飨之。齐桓公存三亡国。以属诸侯,义士犹曰:薄德。今一会而虐二国之君,又用诸淫昏之鬼,将以求霸不亦难乎。得死为幸。宋人围曹,子鱼言於宋公曰:文王闻崇德乱而伐之,军三旬不降;退修教而复伐之,因叠而降。《诗》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今君德无乃犹有所阙,而以伐人,若之何,盍姑内省德乎,无阙而後动。

录曰:《春秋》讥世卿,子鱼世为左师,其可少哉。商之先也,不忍飞乌之罗,而今乃以人代畜;大旱云霓之望,而今乃以威胁众。夫子责宰我使民战栗之言,与伯益赞禹益修文德之化,子鱼之练,其诸圣贤之遗范欤。惜乎,不足以语之也。

宣公#5十有七年冬,十有一月,壬午,公弟叔盼卒#6。其曰:公弟何贤之也,其贤之,何也。宣弑而非之也,非之则胡为不去也。曰:兄弟也,何去而之。与之财,则曰我足矣。织屦而食,终身不食宣公之食。君子以是为通恩也。是以取贵乎春秋。

录曰:叔昤岂不诚廉士哉。襄仲之弑君,宣公之篡立,所与不共戴天之仇也。盼苟有季友之权,去牙而立闵可也,诛孟而事僖亦可也。既不能,然徒以手足之亲,反为寇仇之役,亦将践踏之而已矣,斩艾之而已矣。圣人何取焉。取非其义,而不食也。上无避兄离母之嫌,内有余贵余富之乐,盼之超於人数等矣。岂於陵仲子之可及哉。

曹子臧,名欣时,宣公庶子也。宣公会晋伐秦,卒於师。曹人使公子负刍守,使子臧逆公之丧。负刍杀其太子而自立,是为成公。诸侯皆请讨之,子臧不义成公,将出奔,国人闻之,相率从子臧以行,成公乃惧,自告其罪,且请留焉。於是子臧乃反,而致其邑。明年成公会诸侯於戚,晋侯执之以归於周;诸侯皆贤子臧,将见子臧於周,而立之。子臧辞曰:前志有之曰:圣达节,次守节,下失节。为君,非吾节也。虽不能圣,敢失守乎。遂进奔宋。三年曹人请於晋,於是晋侯谓曹人曰:苟子臧反,吾归而君。子臧不得已,乃复归於曹,以待晋命。既而晋人复请於周,以反成公,子臧於是尽致其邑与身,而终身不仕。

录曰:夫所谓之节者,物既离散,则当节止之。节,所以次泱也。故其象曰:不出户庭,知通塞也。负刍之罪,上通于天,下绝于人,中弃于同盟,非若宣之弑立,而国人无异心、诸侯无异词者比也。为时者,盍因国人之同心,诸侯之同罪,请讨於天子,以报太子之辜。正在官之罚,使纲常坠而复振,天地晦而复明,宁不谓之节乎。不知此义,徒守区区之小信,以成滔滔之显恶。於是天讨几张而复闭,人欲益肆而难收,而後乱臣贼子接迹於後世矣。孟子不云:仲子不义,与之齐国而不受。人皆信之,是舍荤食豆羹之义也。惜乎,当时无以此义责之。

季札,昊王寿梦少子也。寿梦子四人,长诸樊,次余祭,次余昧,次季札。札贤,梦欲立之,札让不可,乃立诸樊摄行国事。诸樊既除丧,以父命让位於札,谢曰:曹宣公之卒,诸侯与曹人不义,曹君将立子臧,子臧去之,以成曹君。君子曰:能守节矣。君义嗣也,谁敢于君有国,非吾节也。札虽不才,愿附子臧之义。昊人固立札,札弃其室而耕,乃舍之。诸樊卒,授弟余祭,欲传以次,必致国於札而止,以称父意。十七年,余祭卒,弟余昧立;余昧卒,又欲授札,札进去。於是昊人立余昧之子僚为王。诸樊之子光以为吾父所以兄弟相传者,欲致位季子也。季子即不受国,吾当立,乃使人弑僚而自立,是为阖庐。季子使晋反曰:苟先君无废祀,民人无废主,社稷有奉,国家无倾,乃吾君也。吾谁敢怨。一辰死事生,以待天命,非我生乱。立者从之,先人之道也。复命哭墓,复位而待。

录曰:季札之不受国,岂比於曹子臧乎。樊无篡立之心,其致国者,以父命为尊也。故札辞曰:君义嗣也,谁敢干君。此以天伦为重也,於是次余祭,次余昧,次季札。夫谁曰不可,奈何王僚之不然也。启光之篡者,僚实为之,而吴之大夫、国人亦不能无罪焉。或以札不受,让国所致,则过矣。抑寿梦之欲传位季札。非若周之至德也。梦始僭王欲札,而行王季文王之事。此札之所深惧,但其意隐微而不露,人皆不知,而札独知之,宁不屡遁其迹乎。吾夫子特贵季札,其意隐而不发者,盖为是也。

札死,夫子书墓曰:呜呼。此延陵季子之墓。意正如此。

晋邢侯与雍子急鄗田,久而无成。士景伯如楚,叔鱼摄理,韩宣子命断旧狱。罪在雍子,雍子纳其女於叔鱼。叔鱼蔽罪刑侯#7,刑侯怒,杀叔鱼与雍子於朝。宣子问其罪於叔向。叔向曰:三人同罪,施生戮死可也。雍子自知其罪,而赂以买直,纣也斋狱,邢侯专杀。乃施邢侯,而尸雍子与叔鱼於市。仲尼曰:叔向,古之遗直也。制刑不隐於亲,三数叔鱼之恶,不为末臧。其义也夫。

录曰:昔叔向之练其母,母曰:惧生龙蛇。又曰:狼子野心,何羊舌氏之不幸。若此乎,惟狼故责,惟蛇故惊,而尚未诲其淫。至雍子之祸,三者备矣。昤虽欲喊恶乎,受其喊哉。

《前汉书》:朱虚侯刘章以诸吕擅权用事,忿刘氏不得职。尝入待宴饮,章自请曰:臣将种也,请得以军法行酒项之。诸吕有一人醉亡酒,章拔剑追斩之。太后业已许其军法,无以罪也。自後诸吕惮朱虚侯,刘氏为益疆。

录曰:武侯悉诛唐宗室,而吕后不杀朱虚侯者,以齐为之殿也。然则吕氏亦可谓无策矣。徒以女亲人,而不知所亲非以女也;以兵强吕,而不知所强非以兵也。是故军可夺,而章之志不可夺;兵可恃,而婴之谋不可恃。吕氏至是亦无策矣。

《後汉书》:光武与兄刘演威名益盛,新市平林诸将阴劝更始除之。适部将刘稷闻更始立,怒曰:本起图大事者,伯升兄弟也。今更始何为者耶。遂收稷,将诛之。演固争。李轶、朱鲔劝更始因并执演,即日杀之。官属迎吊秀,秀不与交私语,惟深引避而已。又不敢为演服,每独居,辄不御酒肉,枕席有泣涕处。主簿冯异独宽譬之,秀止之曰:卿勿妄言。异因进说曰:更始政乱,百姓无所依戴。夫人久饥渴,易为充饱。今公专命方面,宜分遣官属。循行郡县,宣布德泽。秀深纳之。

录曰:《坎》之初六曰:习坎,入於坎害,凶。象曰:习坎入坎,失道凶也。演好侠轻举,当寇攘之世,习坎者也。叔虽同符高祖,柔道未立,上无应援,岂能出伯升於险,其死固有以也。然其兆本曰: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秀既刚中之才,异为塞渊之辅,尚往有功,是以其言易入,秀之深纳,亦有以也。此所以行险而不失其信,卒之赤心效顺,大树褒功,岂非维心之亨乎。

刘纡者,宣帝曾孙。宣帝封子嚣於楚,是为孝王;孝王生思王衍,衍生王纡,纡生般。自嚣至般,积累仁义,世有名节,而纡尤慈笃。早失母,同产弟原乡侯平尚幼,纡亲自鞠养,常与共卧起饮食,及成人,未尝离左右。平病卒,纡哭泣呕血,数月亦殁。後光武封般为蕾丘侯,奉孝王祀,显宗徵为执金吾,兼屯骑校尉;肃宗以为长乐少府宗正。般在位,数言政事,其收恤九族,行义尤着,时人称之。

录曰:是时朝廷方厉谦让之实,友于之行干本支,达于天下;欲不为义人,其舍其视,斗粟疋帛之谣远矣。录之。

杜林与弟成俱好学,博洽多闻,时称通儒。王莽末盗起,客居河西。院嚣闻林志节,深相敬待,以为持书平。後因疾告去,辞还禄食,嚣欲令强起,遂称病笃,意虽相望,方务优容,乃出令曰:杜伯林天子不能臣,诸侯不能友。盖伯夷、叔齐耻食周粟。今且从师友之位,须道开通,使顺所志。林虽拘於嚣,而不屈节。後成物故,乃听持丧束归。既遣而悔,令刺客杨贤追於路,将遮杀之。贤见林身推鹿车,载致弟丧,叹曰:当今之世,谁能行义。我虽小人,何忍杀义士。因亡去。光武闻之,徵拜为侍御史,引见,问以经书故旧及西州事,甚悦之。後皇太子疆乞封束海王,重选官属,以林为王傅。特受赏赐。卒为大司空,称任职相。

赵孝、赵礼兄弟恭逊笃行。遭天下乱,人相食,礼为贼所得,将烹,孝乃自缚诣贼,推让就烹,众异之,遂不害。卿里服其义,州群辟召,皆不应。永平中,显宗闻其名,诏拜谏议大夫,迁侍中长乐卫尉,复徵弟礼亦为御史中丞。帝欲宠异之,诏礼十日一就卫尉府,大官送供,具令兄弟相对尽欢。数年礼卒,令孝从官属送丧归葬。孝後无子,拜礼两子为郎。

录曰:愚观杜林始以贼乱,致命於嚣,终以贼剽,遇贤於道。至赵氏二子在须臾,当是时,岂知贵为王傅。爵齿公孤,与夫人官异食耶。阳之义,强之谦,一时闻风兴起。虽曰人之所信,而实天之所助也。不然彼刺客、饿草者流,宁肯甘心效义耶。而卒以不没,此真罕见其俦者矣。

《晋书》:右仆射邓攸,永嘉末没於石勒。过泗水,攸以牛马负妻子而进。又遇贼,拣其牛马,步走担其儿及其弟子绥,度不能两全,乃谓其妻曰:吾弟蚤亡,唯有一息,理不可绝止,应自弃我儿耳。幸而得存,我後当有子。妻泣而从之,乃弃其子而去之。卒以无嗣。时人义而哀之,为之语曰:天道无知,使邓伯道无兄。弟子绥服攸丧一二年。

录曰:攸之痛,千古莫不以为然也。而史称攸预加缠系,绝其奔走,岂慈父仁人之用心哉。勿谓天道无知,乃有知矣。愚以为皆非情实。按攸为石勒所获,滨死者再矣。至勒过泗水,攸乃砍坏车,以牛马负妻子而进,则又有追逐之兵物色之。及以意度之,子大侄小,子之识者多,故系之;侄之识者少,故存之。一则以缓追兵,一则以绝物色,非但义而已矣。至卒以无嗣,或然之天数,亦君子之不幸与。以是绳攸,人莫肯为义矣。此录之意也。

庾衮,明穆吕后伯父也。少履勤俭,笃学好问。咸#8宁中大疫,二兄俱亡,次兄毗复殆,疠气方炽,父母诸弟皆出於外,一表独留不去,遂亲自扶持,昼夜不眠,其问复抚柩哀临不辍#9。如此十有余旬,疫势既歇,家人乃反,毗病得痊,衮亦无恙。一表诸父并贵盛,惟父独守贫约。一表躬亲稼穑,以给供养,而执事勒恪,与弟子树篱,跪以授条。或曰:今在隐屏,何恭之过。曰:幽显易操,非君子之志也。妻皆宦族,及适一表,弃华丽,共安贫苦。母终,服丧居於墓侧。或斩其墓相,叩头泣涕,谢曰:德之不修,不能庇先人之树。父老咸为之垂泣,自後人莫之犯。乡党州郡交举孝廉清白异行,皆不降志,号为异行。齐王同之唱义也,张弘等肆掠於阳翟,一表乃率其同族及庶姓保於禹山。时百姓安宁,未知战守之事,一表谋曰:古人有言,千人聚而不以一人为主,不散则乱矣。众曰:今曰之主,非君而谁。乃誓之曰:无恃险,无估乱,无暴邻,无#10抽屋,无樵采人所植,无谋非德,无犯非义,戮力一心,同恤危难。众咸从之。及贼至,乃勒部曲,整行伍,皆持满勿发。贼服其慎而畏其整,是以皆退。时人语曰:岁寒然後知松相之後凋。又曰: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其庾异行乎。

录曰:愚观晋之靡俗,而有衮之异行,岂惟明愧八王,幽惭裴卫,无亦生耻元规,死羞叔预者欤。夫以一疾而知岁寒之松植,与更八王而不识板荡之忠臣者,何天渊也。众皆贵盛,父独守贫,与慾而无厌,责而无止者,何悬绝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与轻薄造难,浅谋起衅者,又何迳庭耶。幽显不易,执事勤恪,与怀鸩相加,凶逆自恣者,又何南北耶。是知鬼魅离离而阳德丕显,污秽籍籍而昭明介尔,不有叔褒,何有晋之日月乎。

《南史》:谢弘微童幼端审,叔父混见而异之,曰:此兄深中夙敏,方成佳器。年十岁出继从叔峻,峻司空瑛弟二子也,於弘微本总亲,素不相识,率意承接,皆合礼衷。义熙初,袭峻爵建昌侯。弘微家素贫俭,而所继丰泰,遗财禄秩,一不关与。混风格高峻,少所交纳,唯与族子灵运、瞻、曜及弘微并以文义赏会,尝共宴处,居在乌衣巷,故谓之乌衣之游。其外虽复高流时誉,莫敢造门。瞻等才辞辩富,弘微每以约言服之,混特所敬贵,号曰微子。後混以刘毅党诛,妻晋陵公主诏谢氏绝婚,改适琅琊王,以混家事委之。混仍世宰辅,一门两封,田业十余处,僮仆千人,唯有二女。弘微经纪生业,事若在公,一钱尺帛出入,皆有文簿。高祖受命,以公主执义守节,听还谢氏。自混亡至是九载,而室宇修整,仓库充盈,门徒业使不异平日。田畴垦辟,有加於旧。主叹曰:仆射平生重此子,可谓知人,仆射为不亡矣。中外姻亲、道俗义旧见公主之归者,入门莫不叹息,或为之涕流,感弘微之义也。

录曰:愚观乌衣巷之游,真所谓芝兰玉树,焜耀当时。若叔源之识鉴,康乐之才美,宣远之清悟,宣明之杰济,然皆不得其死,独微子无问然。其故何耶。《易》之《小过》曰:弗遇过之,飞乌离之凶,是谓灾青。诸子非不才义丰办,然皆刚躁负气恃才,而持操不笃,违理过当,是以凶也。若微子性既严正,行复修馑,其事所後瑜於所生,诚敬,内通神明,外惮言笑,不妄廉耻,寡争正易,所谓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者也。安往而不得哉。

弘道录卷之二十三竟

#1『业」原作『乐』,据《十三经注疏》改。

#2『永』原作『衣』,据《十三经注疏》改。

#3『今予』原作『令子』,据《十三经注疏》改。

#4『从』原作『说』,据《十三经注疏》改。

#5『公』原缺,据《十三经注疏》补。

#6『卒』原作『率』,据《十三经注疏》改。

#7『刑侯』原缺,据《十三经注疏补》。

#8『咸』原作『人』,据《晋书》改。

#9『辗』原作『辄』,据《晋书》改。

#10『无』原作『与』,据《晋书》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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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平简介 曹邺(yè 业)(816— 875?),晚唐诗人 ,字 业之 ,一作邺之 ,桂州(州治在今 广西桂林)人。 举进士 ,屡试不第,作《四怨三愁五情诗》,为舍人 韦悫(qu è却)所悉,极力向礼部侍郎裴休加以推 荐,这样 ,曹邺便于唐宣宗大中四年(850)登进士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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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宗皇帝   方田   熙宁五年八月,诏司农以方田均税条约并式颁之天下。方田之法,以东、西、南、北各千步当四十一顷六十六亩[1],一百六十步为一方。岁以九月,县委令佐分地计量,据其方庄账籍,验地土色号,别其陂原、平

  • 第六十六回 逞奸谋擅权易主 讨逆贼歃血同盟·蔡东藩

      却说董卓引兵入都,步骑不过三千人,自恐兵少势孤,不足服众,遂想出一法,往往当夜静时,发兵潜出,待至诘旦,复大张旗鼓,趋入营中,伪言西兵复至,都中人士,竟被瞒过,还道日夜增兵,不知多少。既而何进兄弟所领部曲,均为卓所招徕,卓势益

  • 卷之二百二十九·佚名

    成化十八年秋七月戊辰朔享 太庙○遣内官祭司门之神○狭西镇守巡抚等官奏靖虏卫军伍不足艰于防守请自今诸司所问谪戍重囚与降调军职应发榆林者以其十之五分送本卫每岁遇河冻之时仍委调西安等卫旧戍固原官军至此协力防

  • 卷之四百九十二·佚名

    光绪二十七年。辛丑。十二月戊申谕内阁、任道镕奏、特倢■<曰融>■<石木>庸劣不职各员一摺。浙江调补平湖县知县金廷栋、措置乖方不知检束。请补遂安县知县支润彦、荡检踰闲人言藉藉。慈溪县松浦巡检何承祐贪劣不职

  • 内容简介·班固

    《汉书》汉·班固 撰汉书又称前汉书,此书继《史记》之后又一重要史书。全书记述上起西汉的汉高祖,下至新朝的王莽,共230年的历史故事。本书与《史记》《后汉书》《三国志》并称为“前四史”。汉书:目录【

  • 卷八十五·杨士奇

    <史部,诏令奏议类,奏议之属,历代名臣奏议>钦定四库全书历代名臣奏议卷八十五明 杨士奇等 撰经国宋高宗绍兴五年李纲上疏曰臣窃观自古中兴之主未有不由祖宗积功累德结于民心者故周宣本於文武汉光武本於高祖文景唐肃

  • 附录三 邵力子、章士钊1948年在香港致李宗仁的劝降书·李宗仁

  • 钦定南巡盛典卷八十七·高晋

    名胜【江南江宁徐州】龙潭镇在句容县西北八十里龙潭山背倚大江居京口金陵适中之地圣祖仁皇帝南巡恭逢行殿于此大吏重修以驻清跸槛前烟树仗外岩峦苍翠葱茏昕夕效灵而献秀云乾隆辛未御书额曰胜揽龙蟠曰江声潭影聫曰冈峦

  • 卷一百五·秦蕙田

    <经部,礼类,通礼之属,五礼通考钦定四库全书五礼通考卷一百五刑部尚书秦蕙田撰吉礼一百五私亲庙中庸舜其大孝也与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疏子孙保之者师说云舜禅与禹何言保者此子孙承保祭祀故

  • 卷三十七·朱熹

    <子部,儒家类,御纂朱子全书>钦定四库全书御纂朱子全书卷三十七礼一仪礼总论今仪礼多是士礼天子诸侯丧祭之礼皆不存其中不过有些小朝聘燕飨之礼自汉以来凡天子之礼皆是将士礼来增加为之河间献王所得礼五十六篇却有天子

  • 士虞礼·佚名

    士虞祭之礼:用一只豕致祭,将豕的左半边置于寝门外的西边烹煮,面向东。烹煮豕的灶的南边依次是烹煮鱼的灶和烹煮干肉的灶,以北为上。炊黍稷的灶设在东墙下,面朝西。设弃水之器——洗于西阶的西南边,盥洗之水放在洗的西边,盛物

  • 标应读典籍·印光

    ●大启愿轮, 深明缘起, 其唯《无量寿经》。专阐观法, 兼示生因, 其唯《十六观经》。如上二经, 法门广大, 谛理精微。末世钝根, 诚难得益。求其文简义丰, 词约理富, 三根普被, 九界同遵, 下手易而成功高,

  • 卷第七·德清

    大方广佛华严经纲要卷第七 于阗国三藏沙门实义难陀 译经 清凉山大华严寺沙门澄观 疏义 明匡山法云寺憨山沙门德清提挈 普贤三昧品第三 尔时普贤菩萨摩诃萨。於如来前坐莲华藏师子之座。承佛神力。入于三昧。此三昧

  • 夹注辅教编序·朱时恩

    宋濂天生东鲁西竺二圣人化导烝民。虽设教不同。其使人趋於善道则一而已。为东鲁之学者则曰我存心养性也。为西竺之学者则曰我明心见性也。究其实。虽若稍殊世间之理。其有出一心之外者哉。传有之。东海有圣人出焉。其

  • 豹隐纪谈·周遵道

    宋周遵道撰。一卷。遵道生平不详。全书内容以诗话居多,词话略有收录。且重民间俗语。事涉历代文豪、两宋学士,既有补于史传,又多笑料娱人。记吴兴水晶宫,讥情节礼节,化遗骸疏诸条,有移风易俗之议。刺县尉下乡扰民,所

  • 中国的牛津运动·辜鸿铭

    牛津运动(Oxford Movement)是一场发生于1833至1845年英国国教会中兴起的宗教复兴运动,由牛津大学的纽曼、弗洛德、凯布勒等人发起,故而得名。辜鸿铭在这里把以张之洞等为领导的“清流运动”称为“中国牛津运动”。这一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