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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序

史才之难尚矣,游、夏,圣门之髙弟,而不能赞《春秋》一辞。自秦汉迄今千数百岁,若司马迁、班固、陈寿、范蔚宗者,方其著书之时,岂不欲曲尽其善,而传之无穷,然终亦未免后人之诋斥。至唐独称刘知几,能于修史之外,毅然奋笔,自为一书,贯穿古今,讥评前载。观其以史自命之意,殆以为古今绝伦,及取其尝所论著,而考其谬戾,则亦无异于前人,由是言之,史才之难,岂不信哉!必也编次事实,详略取舎,褒贬文采,莫不适当,稽诸前人而不谬,传之后世而无疑,粲然如日星之明,符节之合,使后学观之,而莫敢轻议,然后可以号信史,反是,则篇帙愈多而讥谯愈众,奈天下后世何。我宋之兴,一祖五宗,重熙累洽,尊儒敬道,储思艺文,日以崇广学校,修纂文史为事,故名臣缀缉不绝于时,前朝旧史,如《唐书》洎《五代实录》皆已修为新书,颁于天下。其间惟《唐书》自颁行迨今,几三十载,学者传习,与迁、固诸史均焉。缜以愚昧,从公之隙,窃尝寻阅新书,间有未通,则必反复参究,或舛驳脱谬,则笔而记之,岁时稍久,事目益众,深怪此书抵牾穿穴,亦已太甚,揆之前史,皆未有如是者。推本厥咎,盖修书之初,其失有八:一曰责任不专、二曰课程不立、三曰初无义例、四曰终无审覆、五曰多采小说,而不精择、六曰务因旧文,而不推考、七曰刋修者不知刋修之要,而各徇私好、八曰校勘者不举校勘之职,而惟务茍容。何谓责任不专?夫古之修史,多出一家,故司马迁、班固、姚思廉、李延寿之徒,皆父子论撰数十年方成,故通知始末,而事实贯穿不抵牾也。惟后汉东观群儒,纂述无统,而前史讥之。况夫唐之为国几三百年,其记事亦已众矣,其为功亦已大矣,斯可谓一朝之大典,举以委人而不专其责,则宜其功之不立也!今《唐史》本一书也,而纪志表则欧阳公主之,传则宋公主之,所主既异,而不务通知其事,故纪有失而传不知,如胶东郡公道彦等纪书降封县公而传乃郡公之类,传有误而纪不见,如《朱宣传》叙天平节度使止有四人,而纪则有七人之类,岂非责任不专之故欤。何谓课程不立?夫修一朝之史,其事匪轻,若不限以岁月,责其课程,则未见其可。尝闻修《唐书》,自建局至印行罢局,几二十年,修书官初无定员,皆兼莅它务,或出领外官,其书既无期会,得以安衍自肆,茍度岁月,如是者将十五年,而书犹未有绪,暨朝廷讶其淹久,屡加督促,往往遣使就官所取之,于是乃仓猝牵课,以书来上,然则是书之不能完整,又何足怪,岂非课程不立之故欤。何谓初无义例?夫史之义例,犹网之有纲,而匠之绳墨也。故唐修《晋书》,而敬播、令狐德棻之徒先为定例,盖义例既定,则一史之内,凡秉笔者,皆遵用之,其取舍详略,褒贬是非,必使后人皆有考焉。今之新书则不然,取彼例以较此例则不同,取前传以比后传则不合,详略不一,如中宗纪前与诸帝纪不同,诸帝纪亦自详略不同之类,去取未明,如皇太子改名并诞节名及上寿皆不书,而上尊号则书之类,一史之内,为体各殊,岂非初无义例之故欤。何谓终无审覆?方新书来上之初,若朝廷付之有司,委官覆定,使诘难纠驳,审定刋修,然后下朝臣博议,可与未可,施用如此,则初脩者必不敢灭裂,审覆者亦不敢依违,庶乎得为完书,可以传久。今其书颁行已久,而疏谬舛驳,于今始见,岂非终无审覆之故欤。何谓多采小说,而不精择?盖唐人小说,类多虚诞,而修书之初,但期博取,故其所载,或全篇乖牾,如代宗母吴皇后传之类,岂非多采小说而不精择之故欤。何谓务因旧文,而不推考?夫唐之史臣,书事任情者多矣,如吴兢书魏齐公事,可以推知,当日史臣,书事与夺,止在其笔端,又如辛云京自立,而传止称其朝命,李德裕执政,增修其父吉甫美事之类,安可悉依徇而书。今之新书,乃殊不参较,但循旧而已,故其失与唐之史臣无异,如太宗放死囚三百九十人、义阳宣城公主四十不嫁之类,岂非务因旧文,而不推考之故欤。何谓刋修者不知刋修之要,而各徇私好?夫为史之要有三,一曰事实、二曰褒贬、三曰文采,有是事而如是书,斯谓事实;因事实而寓惩劝,斯谓褒贬;事实褒贬既得矣,必资文采以行之,夫然后成史。至于事得其实矣,而褒贬文采则阙焉,虽未能成书,犹不失为史之意。若乃事实未明,而徒以褒贬文采为事,则是既不成书而又失为史之意矣。新书之病,正在于此。其始也不考其虚实有无,不校其彼此同异,修纪志者,则专以褒贬笔削自任;修传者,则独以文辞华采为先,不相通知,各从所好,其终也遂合为一书而上之,故今之新书,其间或举以相校,则往往不啻白黑方圆之不同是,盖不考事实,不相通知之所致也,斯岂非刋修者不知其要,而各徇私好之故欤。何谓校勘者不举校勘之职,而惟务茍容?方新书之来上也,朝廷付裴煜、陈荐文同吴申钱藻,使之校勘,夫以三百年一朝之史,而又修之几二十年,将以垂示万世,则朝廷之意岂徒然哉!若校勘者,止于执卷唱读,案文雠对,则是二三胥吏足办其事,何假文馆之士乎!然则朝廷委属之意重矣,受其书而校勘者,安可不思,必也讨论击难,刋削缮完,使成一家之书,乃称校勘之职;而五人者,曾不闻有所建明,但循故袭,常惟务喑嘿,致其间讹文谬事,历历具存,自是之后,遂颁之天下矣,岂非校勘者不举其职,而惟务茍容之故欤。职是八失,故新书不能全美以称朝廷纂修之意,愚每感愤叹息,以为必再加刋修,乃可贻后,况方从宦巴峡,僻陋寡闻,无他异书可以考证,止以本史,自相质正,已见其然。意谓若广以它书校之,则其穿穴破碎,又当不止此而已也。所记事条丛杂无次,艰于检阅,方解秩还朝,舟中无事,因取其相类者,略加整比,离为二十门,列之如左,名曰《新唐书纠谬》,谓擿举其谬误而已,肤浅之见,乌足贻之同志,姑投之巾笥,以便寻绎而备遗忘云。

咸林吴缜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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