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33
○浚六塔二股河
仁宗天圣五年秋七月,诏发丁夫三万八千,卒二万一千,缗钱五十万,塞滑州决河。六年八月,河决于澶州之王楚埽。八年,始诏河北转运司,计塞河之备。良山令陈曜请疏郓、滑界糜丘河以分水势,遣使行视之。庆历元年诏权停修决河。自此久不复塞,而开河分水之议起焉。皇祐元年三月,河合永济渠,注干宁军。
二年秋七月,河复决大名府馆陶县之郭固。
至和二年遣使行度故道,且诣铜城镇海口,约古道高下之势。先是,朝廷既塞郭固,而河势犹壅,议者请开六塔以披其势,故有是命。翰林学士欧阳修上疏曰:“朝廷欲俟秋兴大役,塞商胡,开横陇,回大河于古道。夫动大众必顺天时,量人力,谋于其始而审于其终,然后必行,计其所利者多,乃可无悔。比年以来,兴役动众,劳民费财,不精谋虑于厥初,轻信利害之偏说,举事之始,既已仓皇,群议一摇,寻复悔罢。不敢远引他事,且如河决商胡,是时执政之臣不慎计虑。遽谋修塞,凡科配梢芟一千八百万,骚动六路一百馀军、州。官吏催驱,急若星火,民庶愁苦,盈于道途。或物已输官,或人方在路,未及兴役,寻已罢修,虚费民财,为国敛怨,举事轻脱,为害若斯。今又闻复有修河之役,聚三十万人之众,开一千馀里之长河,计其所用物力,数倍往年。当此天灾岁旱,民困国贫之际,不量人力,不顺天时,知其有大不可者五:盖自去秋至春,半天下苦旱,京东尤甚,河北次之。国家常务安静振恤之,犹恐民起为盗,况于两路聚大众,兴大役乎。此其必不可者一也。河北自恩州用兵之后,继以凶年,人户流亡,十失八九。数年以来,人稍归复,然死亡之馀,所存者几,疮痍未敛,物力未完。又京东自去冬无雨雪,麦不生苗,将逾暮春,粟未布种,农心焦劳,所向无望。若别路差夫,则远者难为赴役,就河便近,则两路力所不任,此其必不可者二也。往年议塞滑州决河,时公私之力未若今日之贫虚,然犹储积物料,诱率民财,数年之间,始能兴役。今国用方乏,民力方疲,且合商胡塞大决之洪流,此一大役也。凿横陇,开久废之故道,又一大役也。自横陇至海千馀里,埽岸久已废顿,须兴缉补,又一大役也。往年公私有力之时,兴一大役尚须数年,今猝兴三大役于灾旱贫虚之际,此其必不可者三也。就令啇胡可塞,故道未必可开。鲧障洪水,九年无功。禹得《洪范》五行之书,知水润下之性,乃因水之流,疏而就下,水患乃息。然则以大禹之神功不能障塞,但能因势而疏决耳。今欲逆水之性,障而塞之,夺洪河之正流,使人力斡旋回注,是大禹之所不能,此其必不可者四也。横陇湮塞已二十年,商胡决又数年,故道已平而难凿,安流已久而难回,此其必不可者五也。臣伏思国家屡岁灾谴甚多,其于京东变异尤大。地贵安静而有声,巨嵎山摧,海水摇荡,如此不止者仅十年。天地警戒,宜不虚发。臣谓变异所起之方,尤当过虑防惧。今乃欲于凶俭之年,聚三十万之大众于变异最大之方,臣恐灾祸自此而发也。况京东赤地千里,饥馑之民正苦天灾,又闻河役将动,往往伐桑毁屋,无复生计。流亡盗贼之患,不可不虞。宜速止罢,用安人心。”
九月,诏“自商胡之决,大河注食堤埽,为河北患,其故道又以河北、京东饥故未兴役。今河渠司李仲昌议,欲纳水入六塔河,使归横陇旧河,舒一时之急。其令两制至待制以上台谏官与河渠司同详定。”修又上疏曰:“伏见学士院集议修河,未有定论,岂由贾昌朝欲复故道,李仲昌请开六塔,互执一说,莫知孰是。臣愚皆谓不然。言故道者未详利害之原,述六塔者近乎欺罔之缪。今谓故道可复者,但见河北水患,而欲还之京东,然不思天禧以来河水屡决之因,所以未知故道有不可复之势,此臣故谓未详利害之原也。若言六塔之利者,则不待攻而自破矣。今六塔既已开,而恩、冀之患何为尚告奔腾之急。此则减水未见其利也。又开六塔者云:可以全回大河,使复横陇故道。今六塔止是别河下流,已为滨、棣、德、博之患,若全回大河,顾其害如何。此臣故谓近乎欺罔之缪也。且河本泥沙,无不淤之理。淤常先下流,下流淤高,水行渐壅,乃决上流之低处,此势之常也。然避高就下,水之本性,故河流已弃之道,自古难复。臣不敢广述河源,且以今所欲复之故道,言天禧以来屡决之因。初,天禧中,河出京东,水行于今所谓故道者。水既淤涩,乃决天台埽,寻塞而复故道。未几,又决于滑州南铁狗庙今所谓龙门埽者,其后数年,又塞而复故道。已而又决王楚埽,所决差小,与故道分流,然而故道之水终以壅淤,故又于横陇大决。是则决河非不能力塞,故道非不能力复,所复不久终必决于上流者,由故道淤而水不能行故也。及横陇既决,水流就下,所以十馀年间,河未为患。至庆历三、四年,横陇之水又自海口先淤,凡一百四十馀里。其后游、金、赤三河相次又淤,下流既梗,乃决于上流之商胡口。然则京东、横陇两河故道,皆下流淤塞河水已弃之高地。京东故道,屡复屡决,理不可复,不待言而易知也。昨议者度京东故道工料,但云铜城已上地高,不知大抵东去皆高,而铜城已上乃特高尔,其东比铜城已上则稍低,比商胡已上则实高也。若云铜城已东地势斗下,则当日水流宜决铜城已上,何缘而顿淤横陇之口。亦何缘而大决也。然则两河故道既皆不可为,则河北水患何为而可去。臣闻智者之于事,有所不能必则较其利害之轻重,择其害少者而为之,犹愈害多而利少,何况有害而无利。此三者可较而择也。又商胡初决之时,欲议修塞,计用稍芟一千八百万,科配六路一百馀州、军。今欲塞者,乃往年之商胡,则必用往年之物数,至于开凿故道,张奎所计,工费甚大,其后李参减损,犹用三十万人。然欲以五十步之狭容大河之水,此可笑也。又欲增一夫所开三尺之方,倍为六尺,且阔厚三尺而长六尺,自一倍之功,在于人力,已为劳矣。且六尺之方,以开方法算之,乃八倍之功,此岂人力之所胜。是则前功既大而难兴,后功虽小而不实。大抵塞商胡,开故道,凡二大役,皆困国劳人。所举如此,而欲开难复屡决已验之故道,使其虚费,而商胡不可塞,故道不可复,此所谓有害而无利者也。就使幸而暂塞以纾目前之患,而终于上流必决如龙门、横陇之比,此所谓利少而害多也。若六塔者,于大河有减水之名,而无减患之实。今下流所散,为患已多,若全回大河以注之,则滨、棣、德、博、河北所仰之州,不胜其患,而又故道淤涩,上流必有他决之虞,此直有害而无利耳。是皆智者之不为也。今若因水所在,增治堤防,疏其下流,浚以入海,则可无决溢散漫之虞。今河所历数州之地,诚为患矣。堤防岁用之夫,诚为劳矣。与其虚费天下之财,虚举大众之役,而不能成功,终不免为数州之患,劳岁用之夫,则此所谓害少者,乃智者之所宜择也。大约今河之势,负三决之虞:复故道,上流必决。开六塔,上流亦决。河之下流若不浚使入海,则上流亦决。臣请选知水利之臣,就其下流,求入海路而浚之。不然,下流梗涩,则终虞上决,为患无涯。”帝不听,卒从仲昌议。
嘉祐元年夏四月,六塔河复决。时,殿中丞李仲昌等塞商胡,北流入六塔河,不能容,以致复决,溺兵夫,漂刍藁,不可胜计,河北被害者凡数千里。诏三司判官沈立往行视。内使刘恢遂奏“六塔之役,水死者数千万人。穿土干犯禁忌,且河口乃赵征村,于国姓御名有嫌,而大兴锸㔉,非便。”诏罢其役。令御史吴中复、内侍邓守恭置狱于澶,劾仲昌等违诏旨,不俟秋冬塞北流,以致决溃。于是流仲昌于英州,馀各被谪有差。
五年春正月,议凿二股河。自李仲昌贬,河事久无议者。至是,都转运使韩贽言:“四界首古大河所经,即《沟洫志》所谓平原金堤,开通大河,入笃马河,至海五百馀里者也。自春以丁壮三千浚之,可一月而毕,支分河流八金、赤河,使其深六尺,为利可必。商胡决河自魏至于恩、冀、干宁,入于海。今二股河自魏、恩东至于德、沧,入于海。分而为二,则上流不壅,可以无决溢之患。”乃上《四界首二股河图》。
英宗治平元年,始命浚二股河,以纾恩、冀之患。未几,又并五股河浚之。
神宗熙宁元年六月,河溢恩州,又决冀州枣强埽。七月,又溢瀛州乐寿埽。于是都水监丞李立之请于恩、冀、深、瀛等州创生堤三百六十七里以御河。宋昌言谓“今二股河内变移,请迎河港进约,签入河身,以纾四州水患。”都水监复奏“庆历中,商胡北流于今二十馀年,自澶州下至干宁军,创堤千有馀里,公私劳扰。近岁冀州而下,河道梗塞,致上下埽岸屡危,虽创新岸,终非久计。愿相六塔旧口,并二股河,导使东流,徐塞北流。”便诏翰林院学士司马光、入内都知张茂则乘传相度四州生堤,回日兼视六塔、二股利害。
二年正月,光入对,请如宋昌言策,于二股之西置上约,擗水令东。俟东流渐深,北流淤浅,即塞北流,放出御河、胡卢河,下纾恩、冀、深、瀛以西之患。初,商胡决河自魏之北至恩、冀、干宁,入于海,是谓北流。嘉祐八年,河流派于魏之第六埽,遂为二股,自魏、恩东至于德、沧,入于海,是谓东流。时议者多不同,李立之力主生堤,帝不听,卒用昌言策,置上约。会北京留守韩琦言:“今岁兵夫数少,而金堤两埽修上下约甚急,深进马头,欲夺大河。缘二股及嫩滩旧阔千一百步,是以可容涨水,今截去八百步有馀,则将束大河于二百馀步之间。下流既壅,上流蹙遏湍怒,又无兵夫修护堤岸,其冲决必矣。况自德至沧,皆二股下流,既无堤防,必侵民田。设若河门束狭,不能容纳涨水,上下约随流而脱,则二股与北流为一,其患愈大。”帝因谓二府曰:“韩琦颇疑修二股。”赵抃曰:“人多以六塔为戒。”王安石曰:“异议者,皆不考其事实故也。”帝又问“程昉、宋昌言同修二股何如。”安石以为可治。帝曰:“欲作签河甚善。”安石曰:“诚然。若及时作之,则往河可东,北流可闭。”帝然之。
七月,张巩等奏“上约屡经泛涨,并下约各已无虞,东流势渐顺快,宜塞北流,除恩、冀、深、瀛等州水患。”司马光言:“巩等欲塞河北流,臣恐劳费未易。或幸而可塞,则东流浅狭,堤防未全,必致决溢,是移恩、冀、深、瀛之患于沧、德等州也。不若俟二三年间,东流益深阔,北流渐浅,塞之便。”帝曰:“今不俟东流顺快而塞北流,他日河势改移,柰何。且若河水常分二流,何时当有成功。”光曰:“若上约流失,其事不可知。上约存则东流必增,北流必减。借便分为二流,于巩等不见成功,于国家亦无所害,何则。西北之水并于山东则为害大,分则害小矣。巩等亟欲塞北流,皆为身谋,不顾国力与民害也。”帝卒从巩议。
四年秋七月,北京新堤第四、第五埽决,漂溺馆陶、永济、清阳以北。八月,河溢澶州曹村。十月,溢卫州王供。时,新堤凡六埽,而决者二,下属恩、冀,贯御河,奔冲为一,帝忧之。是时,人争言导河之利,张茂则等谓“二股河地最下,而旧防可因。今堙塞者才三十馀里,若渡河之湍,浚而逆之,又存清水镇河以析其势,则悍者可回,决者可塞。”帝然之。十二月,令河北转运使开修二股河上流,并塞第五埽决口。
五年夏四月,二股河成。六月,河溢夏津。帝语执政“闻京东调夫修河有坏产者,河北调急夫尤多。若河复决,柰何。且河决不过占一河之地,或西或东,若利害无所较,听其所趋,如何。”王安石曰:“北流不塞,占公私田至多。又水散漫,久复淀塞。昨修二股,费至少,而公私田皆出,向之舄卤俱为沃壤,庸非利乎。况调夫已减于去岁。若复葺理堤防,则河北岁夫愈减矣。”
六年夏四月,置疏浚黄河司。先是,有选人李公义者,献铁龙爪扬泥车法以浚河。其法,用铁数斤,为爪形,以绳系舟尾而沈之水,篙工急棹,乘流相继而下,一再过,水已深数尺。宦官黄怀信以为可用,而患其太轻。王安石请令怀信、公义同议增损,乃别制浚川杷。其法,以巨木长八尺,齿长二尺,列于木下如杷状,以石压之,两傍系大绳,两端碇大船,相距八十步,各用滑车绞之,去来挠荡沙泥,已,又移船而浚。或谓水深则杷不能及底,虽数往来,无益。水浅则齿碍沙泥,曳之不动,卒乃反齿向上而曳之。人皆知不可用,惟安石善其法,使怀信先试之,以浚二股。又谋凿直河数里,以观其效。且言于帝曰:“开直河则水势分,其不可开者,以近河每开数尺即见水,不容施工尔。今第见水即以杷浚之,水当随杷改趋直河。苟置数千杷,则诸河浅淀,皆非所患,岁可省开浚之费几百千万。”帝曰:“果尔,甚善。闻河北小军垒当起夫五千,计合境之丁,仅及此数,一夫至用钱八缗。故欧阳修尝谓:开河如放火,不开如失火。与其劳人,不如勿开。”安石曰:“劳人以除害,所谓毒天下之民而从之者。”至是遂置司,将自卫州浚至海口,以虞部郎范子渊为都大提举,公义为之属。当是时,北流闭已数年,水或横决散漫,常虞壅遏。外监丞王令图献议,于北京第四、第五埽等处开修直河,使大河还二股故道。从之。
十年秋七月,河决澶州。自开直河,水势渐涨,田庐益坏,至是,遂大决于澶州曹村。北流断绝,河道南徙,东汇于梁山张泽泺,分为二派,一合南清河入于淮,一合北清河入于海,凡灌郡县四十五,而濮、齐、郓、徐尤甚。遣使修闭。判大名府文彦博言:“河势变移,四散漫流,两岸俱被水患,而都水止护东流北岸,希省费之赏,未尝增修堤岸。今者之决溢非天灾,实人力不至之咎。”
元丰元年夏四月,决口塞。诏改曹村埽曰灵平。五月,新堤成,闭口断流,河复归北。初,河决澶州也,北外监丞陈祐甫谓“商胡决三十馀年,所行河道,填淤渐高,堤防岁增,未免泛滥。今当修者有三,商胡一也,横陇二也,禹旧迹三也。然商胡、横陇故道,地势高平,土性疏恶,皆不可复,复亦不得持久。惟禹故渎尚存,在大伾、太行之间,地卑而势固,故秘阁校理李垂与今知深州孙民先皆有修复之议。望召民先同河北漕臣一员,自卫州王供埽按视,讫于海口。”从之。
四年夏四月,小吴扫复大决,自澶注入御河,恩州危甚。六月戊午,诏“东流已填淤不可复,将来更不修闭小吴决口,候见大河归纳,应合修立堤防,令李立之经画以闻。”帝谓辅臣曰:“河之为患久矣,后世以事治水,故常有碍。夫水之趋下,乃其性也,以道治水,则无违其性,可也。如能顺水所向,迁徙城邑以避之,复有何患。虽神禹复生,不过如此。”辅臣皆曰:“诚如圣谕。”已而立之言:“河流自干宁军至劈地口入海,宜自北京至瀛州分立东、西堤五十八埽。”诏从之。立之在熙宁初已主立堤,今竟行其言。
大抵熙宁初,专主导东流,闭北流。元丰以后,因河决而北,议者始欲复禹故迹。帝爱惜民力,思顺水性,而水官难其人。王安石力主程昉、范子渊,故二人尤以河事自任,然糜费财力,卒无成功。
哲宗元祐元年三月,降范子渊知峡州,中丞吕陶劾其罪故也。中书舍人苏轼作制词,有曰:“汝以有限之财,兴必不可成之役,驱无辜之民,置之必死之地。”时以为至言。
九月,诏秘书监张问相度河北水事。时河流虽北,而孙村低下,夏秋霖雨涨水,往往东出,小吴之决既未塞,又决大名之小张口,河北诸郡皆被水灾。知澶州王令图建议浚迎阳埽旧河,又于孙村金堤置约,复故道。转运使范子奇仍请于大吴北岸修进锯牙,擗约河势。于是回河东流之议起。十一月,问覆上言:“臣至滑州决口,相视迎阳埽,至大、小吴,水势低下,旧河淤仰,故道难复。请于南乐大名埽开直河并签河,分引水势,入孙村口,以解北京向下水患。”令图亦以为然,于是减水河之议复起。既从之矣,会北京留守韩绛奏引河近府非是,诏问别相视。
二年二月,令图、问欲必行前说,朝廷又从之。三月,令图死,以王孝先代领都水,亦请如令图议。
三年十一月,遣吏部侍郎范百禄等行河。时,王孝先请修减水河,王觌言其不便,安焘深以东流为是,上疏言之,于是诏“黄河未复故道,终为河北之患,宜兴役回之。”范纯仁、王存言:“使大河决可东回而北流遂断,何惜劳民费财以成经久之利。今孝先等未有必然之论,但侥幸万一,以冀成功耳。不可轻举也。”文彦博、吕大防、安焘等谓河不东则失中国之险,为契丹之利,力主其议。范纯仁又陈四不可之说,且曰:“北流数年,未为大患,而议者恐失中国之利,先事回改。正如顷时西夏本不为迩患,而好事者以为不取恐失机会,遂兴灵武之师也。”于是收回诏书,而遣百禄等行视。
户部侍郎苏辙上疏曰:“黄河西流,议复故道,事之经岁,役兵二万,聚稍桩等物三千馀万。方河朔灾伤困弊,而兴必不可成之功,吏民窃叹。今回河大议虽寝,然闻议者固执来岁开河分水之策。今小吴河决口入地已深,而孙村所开丈尺有限,不独不能回河,亦必不能分水。况黄河之性,急则通流,缓则淤淀,既无东西皆急之势,安有两河并行之理。纵使两河并行,未免各立堤防,其费又倍矣。今建议者,其说有三,臣请折之:一曰御河湮灭,失馈运之利。昔大河在东,御河自怀、卫经北京,渐历边郡,馈运既便,商贾通行。自河西流,御河湮灭,失此大利,天实使然。今河自小吴北行,占压御河故地,虽使自北京以南折而东行,则御河湮灭已一二百里,何由复见。此御河之说不足听也。二曰恩、冀以北,涨水为害,公私损耗。臣闻河之所行,利害相半,盖水来虽有败田破税之害,其去亦有淤厚宿麦之利。况故道已退之地,桑麻千里,赋役全复,此涨水之说不足听也。三曰河徙无常,万一自契丹界入海,边防失备。按河昔在东,自河以西郡县与契丹接境,无山河之限,边臣建为塘水,以捍契丹之冲。今河既西,则西山一带,契丹可行之地无几,边防之利,不言可知。然议者尚恐河复北徙,则海口出契丹界中,造舟为梁,便于南牧。臣闻契丹之河,自北南注以入于海,盖地形北高,河无北徙之道,而海口深浚,势无徙移,此边防之说不足听也。臣又闻谢卿材到阙,昌言黄河自小吴决口,乘高注北,水势奔决,上流堤防,无复决怒之患。朝廷若以河事付臣,不役一夫,不费一金,十年保无河患。大臣以其异已,罢归,而使王孝先、俞瑾、张景先三人重画回河之计。盖由元老大臣重于改过,故假契丹不测之忧,以取必于朝廷。虽已遣百禄等出按利害,然未敢保其不观望风旨也。愿亟回收买稍草指挥,来岁勿调开河役兵,使百禄等明知圣意无所偏系,不至阿附以误国计。”会百禄行视东、西二河,亦奏言东流高仰,北流顺下,决不可回。明年,使回入对,复言愿罢有害无利之役,未听。久之,乃罢回河及修减水河。
数月,尚书省复议回河。是时,吴安持、李伟力主东流,而谢卿材谓近岁河流稍行地中,无可回之理,上《河议》一篇。召赴政事堂会议,大臣不以为然。会李伟复言:“今河已分流,若兴工可令全复故道。朝廷今日当极力必闭北流,乃为上策。若不明诏有司,即令回河,深恐上下迁延,议终不决,观望之间,遂失机会。乞复置修河司。”从之。
五年二月,诏开修减水河。寻以外路旱暵,权罢。
七年冬十月,以大河东流,赐都水使者吴安持三品服,北都水监丞李伟再任。
八年二月,诏“北流软堰并如都水监所奏。”门下侍郎苏辙言:“水官之意,欲以软堰为名,实作硬堰,阴为回河之计,不宜听。”赵偁亦上疏曰:“臣窃谓河事大利害有三,而言者互进其说。或见近忘远,徼幸盗功,或取此舍彼,诪张昧理,遂使大利不明,大害不去,上惑朝听,下滋民患,横役枉费,殆无穷已。臣窃痛之。所谓大利害者,北流全河,患水不能分也。东流分水,患水不能行也。宗城河决,患水不能闭也:是三者,去其患则为利,未能去则为害。今不谋此而议欲专闭北流,止知一日可闭之利,而不知异日既塞之患。止知北流伏槽之水易为力,而不知阚村方涨之势未可并以入东流也。夫欲合河以为利,而不惜上下壅溃之患,是皆见近忘远,徼幸盗功之事也。有司欲断北流,而不执其咎,乃引分水为说,姑为软堰,知河冲之不可以软堰御,则又为决堰之计,臣恐枉有工费而以河为戏也。请俟涨水伏槽,观大河之势,以治东流、北流。”不听。
十二月,监察御史郭知章言:“臣比缘使事至河北,自澶州入北京,渡孙村口,见水趋东者,河甚阔而深。又自北京往洺州,过杨家浅口复渡,见水之趋北者,才十二三,然后知大河宜闭北行东。乞下都水监相度。”于是吴安持复领都水,而吕大防力主其议,范纯仁、苏辙复争之,遂诏本路安抚、转运、提刑司详议,绍圣元年正月也。转运司赵偁议与纯仁、辙合,偁之言曰:“河自孟津初行平地,必须全流,乃成河道。禹之治水,自冀北抵沧、棣,始播为九河,以其近海无患也。今河自横陇、六塔、商胡、小吴,百年之间,皆从西决。盖河徙之常势,而有司置埽创约,横截河流,回河不成,因为分水。初决南宫,再决宗城,三决内黄,亦皆西决,则地势西下,较然可见。今欲弭息河患,而逆地势,戾水性,臣未见其能就功也。请开阚村河门,修平乡、巨鹿埽,焦家等堤,浚澶渊故道,以备涨水。”大名安抚使许将言:“度今之利,若舍故道,止从北流,则虑河下已湮而上流横溃,为害盖广。若直闭北流,东徙故道,则复虑受水不尽而破堤为患。窃谓宜因梁村之口以行东,因内黄之口以行北,而尽闭诸口,以绝大名诸州之患,俟春夏水大至,乃观故道足以受之则内黄之口可塞,不足以受之则梁村之役可止。定其成议,则民心固,而河之顺复有时,可以保其无害。”郭知章又言:“河复故道,水之趋东已不可遏。近日遣使按视,逐司议论未一,臣谓水官朝夕从事河上,望专委之。”
十月,都水使者王宗望言:“大河自元丰溃决以来,东、北两流,利害极大。频年分争,国论不决,水官无所适从。伏自奉诏凡九月,上禀成算,自阚村下至栲栳堤,七节河门并皆闭塞,筑金堤七十里,尽障北流,使全河东还故道。望付史官,纪绍圣以来圣明独断,致此成绩。”
元符二年六月,决内黄口,流遂断绝。司谏王祖道请正吴安持、郑佑、李仲、李伟之罪,投之远方,以明先帝北流之志。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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