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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书儒林传纠谬第九说文序纠谬附

伪经传于通学,发于校书之人,自余习者盖寡。以《后汉书儒林传》考之,十四博士皆今学,诸大师张兴、楼望、蔡元教授万人者皆今学。精庐之启,赢粮之从,家法之试,禄利之得,天下莫非今学,至强盛也。传古学者,《书》则杜林,《诗》则卫宏,《易》《三礼》《左传》则二郑、贾、马,郑玄、许慎集其成而已,有几士哉?然而董卓扫荡于邦畿,学士血肉于豺虎,经籍道息,人士流离,而通学之徒,着书足以自张,高密布衣,徒众遍于海内。遂使两汉学校选举之大法一扫而绝轨,孔子笔削改制之圣经一束于烧薪。由斯言之,运有屯夷,道无强弱,国制有时不足恃,圣经有时不能伸。当其时也,魁儒巨夫俯首于章句之末;易其时也,匹夫贱士变易于天人之间。以刘歆之伪经,康成负之而驰,然犹易天下者二千载,况挟圣人之大道者乎!此《传》皆今学,中有云「习古学」者,多汉、魏间古学者所诬乱,今辨正焉。

先是四方学士,多怀挟图书,遁逃林薮。自是莫不抱负坟策,云会京师,范升、陈元、郑兴、杜林、卫宏、刘昆、桓荣之徒,继踵而集。于是立「五经」博士,各以家法教授。《易》有施、孟、梁丘、京氏,《尚书》欧阳、大小夏侯,《诗》齐、鲁、韩、毛,《礼》大、小戴,《春秋》严、颜,凡十四博士,太常差次总领焉。建初中,又诏高才生受《古文尚书》《毛诗》《谷梁》《左氏春秋》,虽不立学官,然皆擢高第为讲郎,给事近署,所以网罗遗逸,博存众家。

范史所称「四方学士云会京师」,特称之者七人,而陈元、郑兴、杜林、卫宏,言古学者已四人矣。下云又诏高才生受《毛诗》,「虽不立学官,然皆擢高第」,则《毛》不立博士审矣。且按而数之,若连《毛》则为十五博士,以《百官志》《朱浮传》注引《汉官仪》考之,并十四博士,则「毛」字,写官误文也。

熹平四年,灵帝乃诏诸儒正定「五经」,刊于石碑,为古文、篆、隶三体书法以相参检,树之学门,使天下咸取则焉。

按:《序》称「诏诸儒正定五经,刊于石碑,为古文、篆、隶三体书法以相参检。」《伽蓝记》亦称「汉国子学堂前有三种字‘石经’二十五碑,表里刻之,写《春秋》《尚书》二部,作篆、科斗、隶三种字。」《后魏崔光传》「光为祭酒,请命博士李郁等补汉所立‘三字石经’之残缺。」《刘芳传》亦云「汉世造‘三字石经’于太学。」《江式传》亦云:「蔡邕采李斯、曹喜之法为古今杂形。」欧阳棐《集古录目》亦称「《石经》遗字古文、篆、隶三体,凡八百二十九字,蔡邕书。」张舜民《画墁录》、邵伯温《闻见后录》,乃据雒阳发地所得《石经》,以为蔡邕隶书。赵明诚《金石录》则又以为蔡邕小字八分书,而力辨《儒林传序》「古文、篆、隶三体」之非。黄伯思见《公羊》残碑,亦定以为「鸿都一字石经」。而《唐书艺文志》只有「蔡邕《今字石经论语》」,唐以隶为「今字」也。张演又以为「邕不能具三体书法于孔安国三百年之后。或以邕三体参检其文,而书丹于碑,则定为隶。」《魏书江式传》云「魏邯郸淳建‘三字石经’于汉碑之西,其文蔚炳,三体复宣,校之《说文》,篆、隶大同而古字少异。」《水经注》及《晋卫恒传》皆言「魏正始中立古文、篆、隶‘三字石经’」。独《隋经籍志》乃言「魏正始中又立‘一字石经’」,疑于乖谬。然考其目,「三字石经」只有《尚书》《春秋》,而‘一字石经’有《周易》,有《尚书》,有《鲁诗》,有《仪礼》,有《春秋》,有《公羊传》,有《论语》,有《典论》,与汉所立者不合,故正始之碑仍不得遽以三字为断。胡三省注《通鉴》,则又凿指「‘三字’为魏所立」,亦似有理,而顾氏独不之采。杭氏世骏《石经考异》曰「范蔚宗时‘三体石经’与熹平所镌并列于学官,故史笔误书其事。后人袭其讹错,或不见石刻,无以考正。赵氏虽以‘一字’为中郎所书,而未见‘三体’者;欧阳氏以‘三体’为汉碑,而未尝见‘一字’者。近世方勺作《泊宅编》,载其弟匋所跋‘石经’,亦为范史、《隋志》所惑,指‘三体’为汉字。至《公羊》碑有马日磾等名,乃云‘世用其所正定之本,因存其名’,可谓谬论。」总此而言,则熹平所立为「一字今体石经」也,魏正始所立为「三体石经」也,范史、《隋志》两者俱谬,不可不辨。

孙期习京氏《易》《古文尚书》。建武中,范升传《孟氏易》以授杨政,而陈元、郑众皆传费氏《易》。其后马融亦为其传。融授郑玄,玄作《易注》,荀爽又作《易传》。自是费氏兴,而京氏遂衰。

传费氏《易》者虽为王璜,而实则陈元、郑众,歆之传也,其全为歆学昭昭矣。古学皆集成于马、郑,此叙今、古《易》学兴衰之故甚明。然后汉初年,古学实寥寥,范史《儒林传》叙古学,多诬今学之徒,此云「孙期习《古文尚书》」,疑其无源,盖古学者之诬辞也。

又鲁人孔安国传《古文尚书》,授都尉朝,朝授胶东庸谭,为《尚书》古文学,未得立。

按:前书《艺文志》《儒林传》,于传《尚书》,传《论语》,移文博士皆云「庸生」,无名。此云名谭,从何知之?盖古学家所附会,如毛公之有大、小,名亨、名长耳。后汉古学家承歆余风,多响壁虚造,杜撰名字事迹,绝无师法。

张驯少游太学,能诵《春秋左氏传》,以大夏侯《尚书》教授。辟公府,举高第,拜议郎,与蔡邕共奏定六经文字。

尹敏初习欧阳《尚书》,后受《古文》,兼善《毛诗》《谷梁》《左氏春秋》。

周防师事徐州刺史盖豫,受《古文尚书》,撰《尚书杂记》三十二篇,四十万言。

孔僖自安国以下世传《古文尚书》《毛诗》。二子长彦、季彦。长彦好章句学,季彦守其家业。

据前书《孔光传》,安国兄子延年,延年子霸,霸子光,皆世受夏侯《尚书》,未闻其世传《古文尚书》也。至于《毛诗》,前书《儒林传》云本之徐敖,西汉无言之者,孔氏更未闻有习之者,其谬殆不待言。

孔奋少从刘歆受《春秋左氏传》,歆称之,谓门人曰「吾已从君鱼受道矣。」《孔奋传》

孔奋为光孙,歆欲立《左氏》,光不肯助,安有其孙反从而受之之事?歆每欲自附于孔氏,而不计其可否,安国、僖、奋皆其类也。

又按:奋别有《传》,而着于此者,以其为伪党所诬,不可列于通学,故从其类附于此。其犹有一二人若周盘之徒,辨见《传授表》,不复序也。

杨伦师事司徒丁鸿,习《古文尚书》。

按:《丁鸿传》「从桓荣受欧阳《尚书》。」此传上言「陈弇亦受欧阳《尚书》于司徒丁鸿。」伦从丁鸿受《书》,安得为古文乎?此亦「孔僖世传《古文尚书》《毛诗》」之类,其为古学家诬改多矣。

赵人毛苌传《诗》,是为《毛诗》,未得立。

《史记》无《毛诗》,前书《艺文志》《儒林传》但言「毛公」,无名。郑康成《诗谱》有「大、小毛公」,见《毛诗周南》正义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有「毛亨、毛长」名,此则由「长」加「艹」为「苌」,展转诬增,后世遂以为实事,因而窃两庑之祀。试比而观之,其乌有子虚,徒增怪笑而已。

卫宏少与河南郑兴俱好古学。初,九江谢曼卿善《毛诗》,乃为其训,宏从曼卿受学,因作《毛诗序》,善得《风》《雅》之旨,于今传于世。后从大司空杜林更受《古文尚书》,为作《训旨》。时济南徐巡师事宏,后从林受学,亦以儒显,由是古学大兴。中兴后,郑众、贾逵传《毛诗》,后马融作《毛诗传》,郑玄作《毛诗笺》。

《毛诗》伪作于歆,付嘱于徐敖、陈侠,传授于谢曼卿、卫宏。《序》作于宏,此传最为实录。然首句实为歆作,以其与《左传》相合也。宏《序》盖续广歆意,然亦有时相矛盾者。如《凯风序》云「美孝子也」,《续序》以为「淫风流行,不安其室」;《将仲子序》云「刺庄公也」,《续序》反谓「庄公小不忍以致大乱」;《椒聊序》云「刺晋昭公也」,《续序》乃云「君子见沃之盛强,能修其政」,《笺》则释「硕大无朋」为桓叔之德美广博、平均不朋党。凡此皆与首句不合而伤教害义者,而宏之为《序》最确矣。郑《笺》以卫为主,则今日诗学,宏为大宗矣。伪古经《诗》《书》俱出卫宏,传马、郑而大盛,其流别犹可溯也。至王肃、孙毓,徒争毛、郑之训诂,而不知其学皆出于卫宏,俱为古学,争难蜂起,一哄之市,君子所不道已。

孔安国所献《礼古经》五十六篇及《周官经》六篇。

中兴,郑众传《周官经》,后马融作《周官传》授郑玄,玄作《周官注》。玄本习《小戴礼》,后以古经校之,取其义长者,故为郑氏学。玄又注小戴所传《礼记》四十九篇,通为「三礼」焉。

按:《礼古经》有出自河间献王者,有出自鲁共王者,无以为安国所献。此又魏、晋后展转妄说矣。余辨见《艺文志》

李育少习《公羊春秋》,沈思专精,博览书传。颇涉猎古学,尝读《左氏传》,虽乐文采,然谓不得圣人深意。以为前世陈元、范升之徒更相非折,而多引图谶,不据理体,于是作《难左氏义》四十一事。诏与诸儒论「五经」于白虎观,育以《公羊》义难贾逵,往返皆有理证,最为通儒。

《白虎通德论》尚多公羊说,何休与其师博士羊弼追述李育意以难「二传」,今《膏肓》《废疾》尚存十一,则育说未尽亡。惜其不得刘歆伪作书法之根,但以为「不得深意」,宜其不能破之。李育为公羊宗传,犹乐其文采,况后儒乎!此《左氏》所以独尊而「二传」之所由微也。

何休精研六经,世儒无及者。与其师博士羊弼追述李育意以难「二传」,作《公羊墨守》《左氏膏肓》《谷梁废疾》。

何邵公为公羊宗子,然不得《左氏传》作伪之由,仅以为《膏肓》,安得不为人所针也。

服虔作《春秋左氏传解》,行之至今。

颖容博学多通,善《春秋左氏》,着《春秋左氏条例》五万余言。

谢该善明《春秋左氏》。河东人乐详条《左氏》疑滞数十事以问,该皆为通解之,名为《谢氏释》,行于世。

建武中,郑兴、陈元传《春秋》左氏学,时尚书令韩歆上疏欲为《左氏》立博士,范升与歆争之,未决。陈元上书讼《左氏》,遂以魏郡李封为《左氏》博士,后群儒蔽固者数廷争之。及封卒,光武重违众议,而因不复补。

《左传》者,歆伪经之巢穴也,《左传》立,则诸伪经证据分明,随踵自立矣。故刘歆及韩歆皆姑舍群经而争立《左氏》也。然后汉之世,六经传授皆今学,伪古传授仅寥寥数人,故光武亦重违众不敢立。若非贾逵附会谶纬以媚时主,郑玄遭遇汉衰学废,伪经不过后世伪《归藏》之类,岂能盗篡学统哉!

许慎以「五经」传说臧否不同,于是撰为《五经异义》,又作《说文解字》十四篇,皆传于世。

歆为伪经,更为伪字,托之古文,假之征天下通文字诣公车以昭征信。杨雄、班固之伦,果为所欺矣。周、汉所传真字在《仓颉篇》,五十五章三千三百字,其余六千字皆歆伪字也。歆伪经之光大则赖郑玄之功,伪字之光大则赖许慎之力,故许慎与郑玄实歆之萧何、韩信也。唐元行冲称学者「父康成,兄许慎。」许、郑并称,遂丕冒后世,二千年无不稽首皈依矣。篡孔子之圣统,慎之罪亦何可末减哉!其《说文》皆伪古学,别见《说文伪证》,今录其《序》,附辨于后。

古者庖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视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易》八卦以垂宪象。及神农氏结绳为治而统其事,庶业其繁,饰伪萌生。黄帝之史仓颉,见鸟兽蹏迒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初造书契,百工以乂,万品以察,盖取诸《夬》「夬,扬于王庭」,言文者宣教明化于王者朝廷,君子所以施禄及下,居德则忌也。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字者,言孳乳而浸多也。着于竹帛谓之「书」。书者如也。以迄五帝、三王之世,改易殊体,封于泰山者七十有二代,靡有同焉。

《仓颉篇》父子相传,籀、篆相承,未有变异,云「七十有二代不同」,亦妄说也。

《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先以六书:一曰「指事」,指事者,视而可识,察而可见,「上」、「下」是也;二曰「象形」,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三曰「形声」,形声者,以事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四曰「会意」,会意者,比类合谊,以见指撝,「武」、「信」是也;五曰「转注」,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六曰「假借」,假借者,本无其字,依声托事,「令」、「长」是也。

六书辨,见《艺文志》。

及宣王太史籀箸《大篆》十五篇,与古文或异。至孔子书六经,左丘明述《春秋传》,皆以古文,厥意可得而说。

「史籀」说见前,为周史官教学僮书。孔子书六经自用籀体,自申公、伏生、高堂生、田何、胡母生以来之文字,未有云变,非如歆所伪古文也。左氏不传《春秋》,《传》为歆伪,辨已见前。

其后诸侯力政,不统于王,恶礼乐之害己,而皆去其典籍。分为七国,田畴异畮,车涂异轨,律令异法,衣冠异制,言语异声,文字异形。

《中庸》为子思作,云「今天下书同文。」则皆用籀体,安得「文字异形」?此古学家伪说。钟鼎字虽多异,不知皆伪作者。

秦始皇帝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同之,罢其不与秦文合者。斯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母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也。

「小篆」与《史籀》相同,但颇省改,而《仓颉》《爰历》《博学》俱小篆,犹可考,则籀、篆及汉儒文字无异也。

是时秦烧灭经书,涤除旧典,大发隶卒,兴役戍,官狱职务繁,初有「隶书」,以趣约易,而古文由此绝矣。

秦未有作「隶书」,隶书但承变而成,辨见《艺文志》。

自尔秦书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汉兴有「艹书」。《尉律》「学僮十七已上,始试,讽‘籀书’九千字,乃得为吏。」

《汉志》《史籀》仅十五篇,下云「凡《仓颉》以下十四篇,凡五千三百四十字。」按《志》云「闾里书师合《仓颉》《爰历》《博学》三篇,断六十字以为一章,凡五十五章,并为《仓颉篇》。」不过三千三百字耳。《志》下又谓「杨雄作《训纂》,易《仓颉》重复之字。」是《仓颉》并有复字,不足三千三百字之数。《志》又云「武帝时,司马相如作《凡将篇》,无复字。元帝时,黄门令史游作《急就篇》。成帝时,将作大匠李长作《元尚篇》,皆《仓颉》中正字也。《凡将》则颇有出矣。至元始中,征天下通小学者以百数,各令记字于廷中,杨雄取其有用者以作《训纂篇》,顺续《仓颉》,又易《仓颉》中重复之字,凡八十九章。」乃仅得五千三百四十字。《志》又云「臣复续杨雄作十三章,凡一百三章。」乃始有九千字。籀文在汉初安得九千字?殆刘歆欺人之辞,许慎为所欺绐耳。

又以八体试之,郡移太史并课,最者以为尚书史。书或不正,辄举劾之。

按:《汉志》作「又以六体试之」,「六体者,古文、奇字、篆书、隶书、缪篆、虫书。」此云「八体」者,盖《八体六技》,刘歆所伪撰,许慎用其说也。

今虽有《尉律》,不课,小学不修,莫达其说久矣。孝宣时召通《仓颉》读者,张敞从受之。凉州刺史杜业、沛人爰礼、讲学大夫秦近亦能言之。孝平时,征礼等百余人,令说文字未央廷中,以礼为小学元士。

杜林为歆传法,则所谓父业及外祖张敞,皆歆门附会之辞。爰礼、秦近贵显于莽世,与涂恽、王璜皆歆所授,假借莽力令说文字于未央廷中,借以惑众,以行其学。辨见《艺文志》。

黄门侍郎杨雄采以作《训纂篇》,凡《仓颉》已下十四篇,凡五千三百四十字,群书所载略存之矣。及亡新居摄,使大司空甄丰等校文书之部,自以为应制作,颇改定古文。时有六书:一曰「古文」,孔子壁中书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异者也;三曰「篆书」,即「小篆」,秦始皇帝使下杜人程邈所作也;四曰「佐书」,即秦「隶书」;五曰「缪篆」,所以摹印也;六曰「鸟虫书」,所以书幡信也。「壁中书」者,鲁共王坏孔子宅,而得《礼记》《尚书》《春秋》《论语》《孝经》。又北平侯张仓献《春秋左氏传》,郡国亦往往于山川得鼎彝,其铭即前代之古文,皆自相似,虽叵复见远流,其详可得略说也。

古文为歆伪撰,古文与鼎彝相似,又云「鼎彝即前代之古文」,然则鼎彝为歆所伪明矣。以歆奥博,作为鼎彝,必有可观,至于后世,益奇古矣。近世金学大兴,如《楚公钟》《曶鼎铭》,形体奇异,盖蔚成大国矣。然京师、山东市贾多能售其欺伪,即制度色泽瑰玮奇古,不为黄长睿、刘贡父之所欺,亦出于歆等所为耳。若出于歆手制,通学多为所蔽,宜哉!

而世人大共非訾,以为好奇者也,故诡更正文,乡壁虚造不可知之书,变乱常行以耀于世。诸生竞说字解经谊,称秦之隶书为苍颉时书,云「父子相传,何得改易」乃猥曰「马头人为长」「人持十为斗」「虫者屈中」也。廷尉说律,至以字断法:「苛人受钱」,「苛」之字,「止句」也。若此者甚众,皆不合孔氏古文,谬于《史籀》。俗儒鄙夫玩其所习,蔽所希闻,不见通学,未尝睹字例之条,怪旧艺而善野言,以其所知为秘妙,究洞圣人之微旨。又见《苍颉篇》中「幼子承诏」,因号古帝之所作也,其辞有神仙之术焉。其迷误不喻,岂不悖哉!《书》曰「予欲观古人之象。」言必遵修旧文而不穿凿。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今亡也夫!」盖非其不知而不问。人用己私,是非无正,巧说邪辞,使天下学者疑。

今文与古文,必不相合,真伪不相并立,相攻如仇雠。故古文伪经始出,博士不答,孔光不助,龚胜解绶,师丹大怒,奏「歆非毁先帝所立」,公孙禄奏「国师颠倒五经,毁师法」,范升奏「左氏为异端」。光武立《左氏传》,则诸儒哗然。杨雄所采,甄丰所定,共王所得,皆歆伪造,西汉以前所不经见,诸儒「大共非訾、以为好奇」,乃其守道辨伪之宜也。许慎受业于贾逵,逵父徽受业于歆,为歆三传弟子,主张古学。既从逆矣,盗憎主人,各为其主。乃以今学诸儒为「俗儒鄙夫」,斥为「迷误」,亦不足异也。其云「玩其所习,蔽所希闻,不见通学,未尝睹字例之条,怪旧艺而善野言。」即歆《七略》所谓「安其所习,毁所不见,终以自蔽」也。许慎不学妄言,真所谓「怪旧艺而善野言」,「迷误不喻」者。不幸古学大行,今学昧没,而许书遂若日中天,为后人钻仰。唐立书学,以《说文》为宗,自是奉为金科玉律矣。元行冲所嗤「父康成,兄许慎,宁言孔圣误,讳言郑、服非」矣。是非无常,真伪谬易,操、懿篡统,人咸戴之,王凌、稽绍且为之致命尽节矣。近世尊许尤甚,岂知其为伪学之毗佐哉!

盖文字者,经艺之本,王政之始,前人所以垂后,后人所以识古,故曰「本立而道生」「知天下之至啧而不可乱也」。今叙篆文,合以古籀,博采通人,至于小大,信而有证,稽撰其说。将以理群类,解谬误,晓学者,达神旨,分别部居,不相杂厕。万物咸睹,靡不兼载,厥谊不昭,爰明以喻。其称《易》孟氏,《书》孔氏,《诗》毛氏,《礼》《周官》《春秋》左氏,《论语》《孝经》,皆古文也。

许慎述所称经皆古文,而又云「《易》孟氏」,已可疑。今考《说文》引《易》无与孟氏同者,而虎部「履虎尾虩虩」与马同,角部「其牛觢」与郑同,井部「井法也」则直为郑注之文,告部「僮牛之告」与九家同。皆见《经典释文》马、郑、荀为费《易》的传,而《说文》皆与之合。然则许慎盖用费《易》,其「孟」字特误文耳。许慎纯古学家,不似郑玄古今杂揉也。门人梁启超说

其于所不知,盖阙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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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五十四年。乙未十一月。癸巳朔。吏部尚书富宁安疏报、奉上□日命臣回赴肃州料理军务粮饷。臣于九月二十四日、自巴尔库尔地方起程于十月十四日至肃州。报闻  ○喀尔喀车臣汗遣使进九白年贡。宴赉如例。 

  • 卷三 高后纪 第三·班固

    (汉高后吕雉,汉少帝刘恭,汉少帝刘弘)【原文】高皇后吕氏,生惠帝。佐高祖定天下,父兄及高祖而侯者三人。惠帝即位,尊吕后为太后。太后立帝姊鲁元公主女为皇后,无子,取后宫美人子名之以为太子。惠帝崩,太子立为皇帝,年幼,太后临朝称

  • 歴代建元考卷五·钟渊映

    秀水钟渊映撰东晋列国考汉【刘氏 后改号赵】髙祖光文皇帝渊新兴匈奴人以晋永兴元年甲子起兵离石自称汉王戊辰称帝徙都平阳在位六年庚午殂太子和立为弟聪所杀改元三元熙【四】永凤一河瑞【一 以得玉玺于河改元】烈宗

  • 卷二百三十九·佚名

    钦定四库全书钦定八旗通志卷二百三十九人物志一百十九循吏传四【汉军镶红旗 汉军正蓝旗 汉军镶蓝旗】汉军镶红旗外任官王清彦王清彦字亮辰汉军镶红旗人顺治初授湖广耒阳县知县丁父忧起复九年补任直隶大名府魏县年少

  • 七 南方与北方·林语堂

    研究任何一时代的文学或任何一时代的历史,其最终和最高之努力,往往用于觅取对该时代之“人物”的精详的了解。因为文学创作和历史事迹之幕后,一定有“人物”,此等人物及其行事毕竟最使吾人感到兴趣。当吾人想起马蔻斯&#82

  • 在留沪日侨欢送会答词·太虚

    ──十四年十月在上海日本俱乐部讲──中、日两国佛教徒与各地佛教徒,国虽有别,佛教是同。一、由教理上立言,一佛法教藏,发原于释迦在菩提场之大觉,中、日佛教理无二致。二、由历史上推论,日本佛教传自吾国;近五十年来,日本佛

  • 杂宝藏经卷第二·佚名

        元魏西域三藏吉迦夜共昙曜译  六牙白象缘  兔自烧身供养大仙缘  善恶猕猴缘  佛以智水灭四火缘  波罗奈国有一长者子共天神感王行孝缘  迦尸国王白香象养盲父母并和二国缘  波罗奈国弟微谏兄遂

  • 卷第七十九·佚名

    实叉难陀译八十华严经尔时,善财童子恭敬右绕弥勒菩萨摩诃萨已,而白之言:“唯愿大圣开楼阁门,令我得入!”时,弥勒菩萨前诣楼阁,弹指出声,其门即开,命善财入。善财心喜,入已还闭。见其楼阁广博无量同于虚空,阿僧祇宝以为其地;阿僧祇

  • 卷第十一·寒松智操

    嘉兴大藏经 寒松操禅师语录寒松操禅师语录卷第十一嗣法门人德▆编录普说立僧秉拂普说佛法非法贵在悟达禅道非道胡为体妙击石火闪电光终成卤莽驱耕牛夺饥食不名向上纵似赵常山向百万军中取胜淮阴侯背水阵上建功自是

  • 卷第一·佚名

    憨予暹禅师语录卷第一嗣法门人 法云 广学 等编住山西古尧霍山广胜禅寺顺治丁酉孟春既望就本寺受洪洞县大苑马炳奎宋护法及本寺耆宿请主院事。上堂吹毛利刃露堂堂觌体分明遍界彰风送百花香满院尘尘总是法中王以拂

  • 天口篇·张三丰

    先民有言:“圣为天口。”愚非圣,安能代天立言?特以维皇上帝,阴骘下民。发聩振聋,本照临之美意!劝善规过,亦普度之良因。舌端艾艾期期,不辞根钝;天下林林总总,恳听吾言。爱作训体文若干篇,名曰《天口》,盖以报碧翁崇褒之意云尔。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