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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五

弘道录卷之五

父子之仁

《汉书》:文帝元年,有司请蚤建太子。上曰:朕既不德,纵不能博求天下贤圣有德之人而禅天下焉。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德也。有司固请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庙社稷,不忘天下也。古者殷周有国,治安皆千余岁,用此道也。立嗣必子,所从来远矣。高帝平天下为太祖,子孙继嗣,世世不绝。今释宜建,而更议不宜,子启最长,纯厚慈仁,请建以为太子,乃许之。

录曰:自秦废扶苏,立胡亥,天下纷纷大乱,兵革不息,生民涂炭,未有甚於此时者也。《易》曰:有父子,然後有君臣。父子之分,可不预定乎。汉高皇目睹其弊,乃亦有营营之惑,虽以期期之言,未能遽止,以是复召吕氏之乱,卒致庶孽乱真,汉之不秦无几哉。迎代之谋,一大几也。元年之诏,又一几也。西汉二百年之垂统,人心天命於是乎在。亦以见父子之分,既绝而复续;其道,既坠而复振。呜呼,可谓仁哉。

文帝居代邸,薄后尝病三年,帝目不交睫,衣不解带,汤药非口亲尝弗进,故爰盎谓曾参以布衣犹难之,今陛下以王者修之,过曾参远矣。

录曰:人之修行於亲,果殊贵贱乎,分难易乎。孝弟之道,天性也。自天子至於布衣,其分虽有异,其性无以异也。率其性,则难者易耳,背其性,则易者难耳。参乎,帝乎,其谁以是为轻重乎。

齐太仓令淳于意有罪当刑,诏狱逮击长安。其少女缇萦上书曰:妾父为吏,齐中皆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刑者不可复属,虽後欲改过自新,其道无县也。妾愿没入为官婢,以赎父刑罪,使得自新。天子怜愍其意,诏除肉刑。

录曰:汉文帝不犹愈於齐宣王乎。以天地之贵,重於角者之牛,而大贤之论,多於少女之说。帝之届法伸恩,又非以小易大之可比也。而纷纷以为病,何哉。盍不曰是心足以王乎。既非纳交要誉,恶其声而然,则不免过於爱,过於厚矣。

卫太子之子史,皇孙,生子病已,号皇曾孙,生数月遭巫蛊事。太子男女妻妾皆遇害,独皇曾孙在,亦坐收系狱。丙吉受诏治狱,心知大子无事,重哀皇曾孙无辜,择谨厚女徒令乳养曾孙,置问燥。及昌邑王废,霍光与张安世诸大臣议所立,未定。丙吉奏记光曰:武帝曾孙,名病已者,通经术,有美材,行安而节和。愿将军定大策。光与丞相敞上奏曰:武帝曾孙病已,年十八,师受《诗》、《论语》、《孝经》,躬行节俭,慈仁爱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後皇太后诏曰:可迎。曾孙即皇帝位。

录曰:传有云:人众则能胜天,天定亦能胜人。信哉。史称戾太子仁恕温谨,上嫌其才能,少有类已。又曰:上用法严,多任深刻吏。太子宽厚,多所平反。太子诚,无负於汉也。及上春秋既耄,后宠益衰,於是巫蛊之祸纷然而起,扰乱之害卒然而动,盖人众胜天,是以若彼岌岌也。至於帝心既悟,天下益悲,於是太山之石不扶而立,上林之树不召而起,盖天定胜人,是以若合符节也。戾之身,虽不有天下,而其後亦铃为之。於此可见父祖子孙,终无泯灭乏绝,特人与天悖,时与事违,以致病已无亲,而弗陵无後也。岂不哀哉。

《束汉书》:世祖光武,景帝子长沙定王发之後也。发生舂陵节侯买,买生戴侯熊渠,熊渠生考侯仁,仁以南方卑湿,徒封南阳之白水乡,与宗族往家焉。仁卒,子敞嗣。值莽篡位,国除节侯,少子外为郁林太守,外生钜鹿都尉回,回生南顿令钦,钦娶湖阳樊重女,生三男演、中、秀。秀隆准曰角,性勤稼穑。秀姨元为新野邓晨妻。秀尝与晨俱过禳人蔡少公,少公颇学图谶,言:刘秀当为天子。後即位,是为世祖光武皇帝。

《三国志》:蜀先主玄德,亦景帝子中山靖王胜之後也。胜子真元狩六年封涿县陆城亭侯,坐醉金失侯。因家焉,祖雄父弘,世仕州郡,雄举孝廉,官至束郡范令。先主少孤,与母贩履织蓆为业。舍束南角篱上有桑树,生高五丈余,遥望见童童如小车盖,往来者皆怪此树非凡,或谓当出贵人。先主少时与宗中诸小儿於树下戏言: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後累官至益州牧。及曹丕篡,即位于蜀,曰:昭烈皇帝。

录曰:愚观世祖昭烈之际,未尝不喟然而叹也。夫秦废封建,汉兴惩其孤立,大封同姓,德蔼然至矣。不旋踵问,诛夷殆尽,非惟不足以为藩屏之卫,且并其血肉之躯而亡之。此其故何耶。上古开国以来,惟汉起於匹夫,一时父.兄子侄乘奋起之运,无有毫发功德於民,帝亦不过泗上一亭长耳。其断蛇之剑尚腥,飞扬之势犹在,乌在其能泽而长乎。逮至文景五六十载之问,海内殷富,兴於礼义,至於移风易俗,黎民醇厚,而汉之元气已固,命豚已全。然後庶孽之萌顿然默除,忠厚之泽修然远引。於是发封於长沙,而後有世祖靖封於中山,而後有昭烈光启

於式微之际,承运於既绝之余。而惠武昭宣之裔,皆所不逮。向使无文景之泽,汉之天下未可叉然。故知父子之问,与夫传世之际,仁暴顿殊,而绵斩亦异,君子其可忽哉,其可忽哉。

束汉明德皇后马氏,伏波将军之女。幼时相者见之曰:法当大贵。然而少子若养他子者,得力当瑜於所生。及为贵人时,后前母娣女贾氏亦以选入,生肃宗。明帝以后无子,命抚养之,谓曰:人未必当自生子,但患爱养不至耳。后於是尽心抚育,劳悴过於所生。肃宗亦孝心淳笃,恩性天至。母子慈爱始终,无纤介之问。后常以皇嗣未广,每怀忧叹,荐达左右,若恐不及後宫。有进见者每加慰纳,若数所宠,辄增隆遇。

录曰:汉成帝时,史曹官尝生子矣。上与昭仪天怒,以药饮官弃其兑。许美人亦生子矣,昭仪涕泣不肯食,竟死儿筐中埋屏处。及其'他饮药自伤堕者,不可胜数,史悉书之,以贻千万古之恨。愚尝反覆叹曰:是诚何心哉。夫亲生爱,爱生恩。帝虽至暗极愚,独不念恩自己流,爱自己生,安忍若是其悖戾耶。意者,天厌淫德,至后与昭仪已极,不如是则其嗣不绝,他曰铃无以子杀父之理。而福善祸淫之道,竟不着矣。故感焉后之事,追论之,以戒万世。

肃宗孝章皇帝初承永平,故事吏政尚严切,央事率近於重。尚书陈宠以帝新即位,宜改前世苟俗,乃上疏曰:臣闻先王之政,赏不僭,刑不滥。与其不得已,宁僭无滥。往者断狱严明,所以威惩奸慝。奸慝既平,必宜济之以宽。夫为政犹张琴瑟,大弦急者,小弦绝。陛下宜隆先王之道,荡涤烦苛之法,轻薄箠楚,以济群生,全广至德,以奉天心。帝深纳宠言,每事务於宽厚。宠曾祖咸,成哀间以律令为尚书。平帝时,王莽辅政,多改汉制,咸心非之。成性仁恕,常戒子孙曰:为人议法,当依於轻慎,无与人重比。祖钦皆在位,父躬建武初为廷尉,左监家世法律。宠明习家业,性复周密,常称人臣之义,苦不畏慎。自在枢机,谢遣门人,知友唯在公家而已。朝廷器之。宠子忠能承父风,益务宽详,损益有程,为次事比,以省请识之敝焉。

录曰:宠之言,固有所受之也。夫汉之元气,至此将殊矣。苟非上有章顺之君,下慎之臣,承之以宽大,济之以慈仁。天地生生之德,子孙绳绳之美,不其息乎。厥後和帝寡嗣,孙佑继立,孝冲夭亡,玄曾叠运,皆出章帝之裔,宠亦数世相承不绝,岂非长道。

昆弟之智

《晋书》:谢玄者,安弟子也。安乃心王室,戒约诸子,尝曰:子弟何豫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玄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於庭阶耳。安悦之。时符坚强盛,边境数侵,朝廷震动,求文武良将可以镇御北方者。安乃以玄应举。部超闻而叹曰:安违众举亲,明也。玄必不负所举,才也。於是徵拜建武将军,监江北诸军事。玄自广陵西讨,进据白马,与战大破之。坚自率兵次于项城,众号百万,先遣符融、慕容眸等至颖口,诏以玄为前锋都督,率众八万距之。玄使谓符融曰:君远涉吾境,而临水为阵,是不欲速战。何不稍却,令将士得周旋,仆与诸君缓辔而观之,不亦乐乎。坚众皆曰:宜阻肥水,令莫得上。坚曰:但却军,令得过,而我以铁骑逼而杀之,蔑不胜矣。融亦以为然。遂麾使却阵,众因乱不能止。於是玄等以精锐八千渡肥水庾战。坚众奔溃,自相蹈藉,投水死者不可胜计,风声鹤泪,皆为王师,草行露宿,重以饥冻死者十七八。既而安奏宜乘其衅,略定旧都。玄复率众次于彭城,三魏皆降。以兖、青、豫、徐、冀、幽、并都督十州军事,封康乐县公。

录曰:或问曰:谢安溉水之战,与周瑜赤壁之师,何以能叉胜耶。先儒有言曰:巧於取齐,拙於取楚。然则迟早工拙之问,进退疾徐之际,正君子好谋而成之时也。夫以吴魏之不敌,犹秦晋之相悬久矣。故在当时,一则以迎敌为言,一则以根本为忧。苟非计定於中,能保其铃胜乎。是故曹操百万之师,符坚断河之举,秦计之拙也。周郎一苇之便,谢公半渡之情,齐计之巧也。善乎。为敌谋者,以为臾出迭入,谁能当之乎。虽然,六朝之不能混一者,天也。惟天,故多效顺,而天风乌声,山云草木,皆所不斯然而然者。是虽谢昆之智,而识者之鉴,亦莫能进矣。

《南史》:谢瞻者,晦之兄,晦为宋台右卫,权遇已重於彭城。还都遇家宾客辐辏,门巷填咽,瞻惊骇,谓晦曰:汝名位未多,而人归趣乃尔。吾家素以靖退不干豫时事,交游不过亲朋。而汝势倾朝野,岂门户之福。即乃离隔门庭,曰:吾不忍见此。及还彭城,言於高祖曰:臣本素士,父祖位不过二千石。弟年始三十,志用凡近,荣冠台府,位任显密,福过灾生,其应无远。时乞降,默以保衰门。及晦建佐命之功,任寄隆重。瞻愈忧惧,在郡遇疾,不肯自治,幸於不永。及临终遗晦书曰:吾得启,体幸全归骨山。

录曰:愚观伯起前後之言,足以破後世责得之惑,震可谓无负关西夫子之称者矣。夫莫见乎隐,莫显乎微,与夫十目所视,十手所指,皆孔门之要旨也。其所谓清白吏,亦岂寻常好名者比乎,信乎。清德相踵,庆善远流,比之袁世,尤为过之,後世鲜能及也。史称中常侍袁敞魄之宗也。,用事於中,以逢魄世,相家推崇,以之外援。故袁氏贵宠数世,富奢甚於他公族,亦不同。

当涂长荀淑,有子八人,俭、锟、靖、焘、汪、爽、肃、专,垃有名称,时人谓之八龙。渤海苑康改其里曰:高阳里,以比上古。爽字慈明,幼好学,十二能通《春秋》、《论语》,太尉杜乔见而称之:可为人师,耽思经书,徵命不应。颖川为之语曰:荀氏八龙,慈明无双。靖字叔慈,少有俊才,动止以礼。或问汝南许章,爽与靖孰贤。曰:皆玉也。慈明外朗,叔慈内润。又太丘长陈皇有子六人,纪字元方,以至德称。谌字季方,齐德同行,故时称: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兄弟孝养,闺门雍和。後进之士皆推慕其风,父子并着高名,时号三君。或时诣荀淑,雅无仆役,乃陈纪御车,陈谌从後,陈群尚少载车中。既至荀,乃淑慈应门,慈明行酒,文若年幼坐着膝前,诸子相与讨论。于时德星聚现,太史奏曰:五百里内,有贤人相聚会也。

录曰:愚观束汉一代,始也,客星现而兴,终也,德星现而哀。然则悬象果不可信乎。君者一时之表,贤者众人之心也。天不以雾雾混茫而喊德星之曜,犹时不以慧孛往亡而绝贤圣之生。故诵神之听之终和。且平之诗,则知姬德之所由昌,观掩涕反袂吾已矣。夫之言,则知周道之所以亡,不独汉之末世而已然也。

《晋书》:嵇绍,康之子也。十岁而孤,事母孝谨;以父得罪,靖居私门。山涛启武帝,以绍贤俾郁缺,宜加旌命,乃徵之。始入洛,或谓王戎曰:昨於稠人中见嵇绍,勖昂然如野鹤之在群。戎曰:君复未见共父耳。仆射裴颇亦器之。时侍中贾谧以外戚年少居位,潘岳、杜赋等皆附焉。谧求友於绍,绍距而不答。及谧诛,诏以不阿,封戈阳子,迁散骑常侍。初反正,上疏:愿陛下无忘金塘,大司马无忘颖上,大将军无忘黄桥,则祸乱之萌无由兆矣。及河间王显、成都王颖举兵向京都,以讨长沙王又,大驾次於城束。又宣言於众曰:今曰西讨,谁为都督。六军皆曰:愿嵇侍中。绍以天子蒙尘,承韶诣行在所。值王师败绩於荡阴,百官及侍卫莫不散溃,唯绍俨然端冕,以身扞卫,兵交御辇,飞箭雨集,绍遂被害於帝侧,血溅御服,天子深衰叹之。及事定,左右欲院衣,帝曰:此嵇侍中血,勿去。初,绍之行也,侍中秦准谓曰:今曰向难,有佳马否。绍正色曰:若使王舆失守,臣节有在,骏马何为。闻者莫不叹息。

录曰:按《晋史》,侍中忠真之首,而录於父子之仁,何也。《易》曰:干父之蛊,厉终吉。中散者,万世名教之罪人也;侍中者,一代忠贞之巨擘也。昔之死不惟轻於鸿毛,而且秽於青史;今之死不惟重於泰山,而且光於曰月。昔之称扬,不过曰:贤伴那缺。今之褒显,将必曰:世笃忠贞。蚓乃十岁而孤,事母孝谨,出於天性乎。放曰:求忠臣於孝子之门,君臣父子同一道也。

卞壶勤於吏事,干实当官,欲执正督世,不肯苟同。明帝器之,於诸大臣而最任职。阮孚每谓其恒无闲泰,壶曰:诸君以道德恢弘,风流相尚,执鄙吝者,非壶而谁。时贵游子弟多慕王澄、谢馄为达,壶厉色曰;悖礼伤教,罪莫斯甚。中朝倾覆,实由於此。时庾亮将徵苏峻,壶固争,谓亮曰:峻拥疆兵,多藏无赖,且逼京邑,一日一有变,易为蹉跌。宜深思远虑,未可仓卒。亮不纳,峻果称兵。诏壶都督军事,与峻战於陵西,力疾厉众苦战,遂死。二子眇、吁相随赴贼,同时见害。峻平,尚书弘讷议曰:夫事亲莫大於孝,事君莫尚於忠。唯孝也,故能尽敬竭诚;唯忠也,故能见危授命。此在三之大节,臣子之极行也,壶委质三朝,尽规翼亮,遭世俭难,存亡以之,贼峻造逆,戮力致讨,身当矢侩,再对贼锋,父子并命,可谓破家#1为国,守死勤事。上准许穆,下同嵇绍。於是改赠侍中、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镒曰:忠贞,祠以太牢。赠胎散骑侍郎,吁奉车都尉。妻裴氏抚尸哭曰:父为忠臣,子为孝子,夫何恨乎。徵士翟汤亦曰;父死於君,子死於父,忠孝之道,萃于一门。

录曰:愚观两晋之问,而有卞壶之父子,可谓出乎其类,拔乎其萃者也。夫峻之乱,亮召之,亮死之,可也。壶的然知其不可,而犹死之,何耶。盖务名之与任真二者去相悬绝。王谢之踵,尚名也,望之之自负,具也。务名者,矜其威仪,修其谈论,言合则姅蟒焉,事至则莫须焉,以清虚为高致,人亦不异其常而已,安於其可也。务实者,执性坚刚,持论笃实,遇事而坐视有如仇伟,临难而苟免若将晚已,以铃蹈为素志,人以是推之,而彼莫知其不可以,故不至於死亡不已也。然能杀身成仁,益彰完节,子复求仁得仁,忠孝全名,将与天地同其久,日月并其明。其视风流人物,何啻千百。呜呼。可谓仁矣。

陶潜《与俨等疏》曰:告俨、俟、份、俟掺:天地赋命,生必有死;自古贤圣,谁能独免。子夏有言: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四友之人,亲受音旨。发斯谈者,将非穷达不可妄求,寿夭永无外请故耶。吾年过五十,少而穷苦,每以家敝,束西游走,性刚才拙,与物多性。自量为己,必贻俗患,俪幸辞世,使汝等幼而饥寒。余尝感孺仲贤妻之言,败絮自拥,何暂儿子。此既一事矣。但恨怜靡二仲,室无莱妇,抱兹苦心,良独内愧。少学琴书,偶爱闲静,开卷有得,便欣然忘食。见树木交阴,时乌变声,亦复欢然有喜。常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外,遇冻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意浅识罕,谓斯言可保。曰月暂往,机巧好疏,缅求在昔,眇然如何。病患以来,渐就衰损,亲旧不遗,每以药石见救,自恐大分将有限也。汝辈稚小家贫,每役柴水之劳,何时可免,念之在心妒若何可言。然汝等虽曰同生,当思四海皆兄弟之义。鲍叔、管仲分财无猜,归生、伍举班荆道旧,逐能以败为成,因丧立功。他人尚尔,昆同.父之人哉。颖州韩元长,汉末名士,身处卿佐,八十而终,兄弟同居,至于没齿。济北泛稚春,晋时操行人也,七世同财,家人无怨色。《诗》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尔,至心尚之。汝其慎哉,吾复何言。

录曰;夫人之道,三纲为首,靖节一身,举无块焉。忘言於真意,委运於大化,几於同道者矣。或疑此老规规遣训,似过为身後虑者,是大不然。父子之道,天性也,何可废乎。斯一自书契以来,性衷真切,千古之下可以想见其慈爱周密,仁道笃厚,非但荣辱之远,苦乐之甘而已。视彼素隐行怪徒洁身而乱大伦者,可同曰语哉。

哭隐之弱冠介立,有清操。年十余父丧,每号泣涕,人为之流涕。事母孝谨。及执丧,哀毁过礼,尝之诚值,以其味旨,攘而弃之。与太常韩康伯苦居。康伯母,殷浩之妹,贤明妇人也。每闻隐之哭声,辍飧投筋,为之悲泣,既而谓康伯曰:汝若居铨衡,当举如此辈人。及康伯为吏部尚书,隐之遂阶清级。

录曰:夫所以酌责泉而不易其心者,固将立身行道,扬名於後世,以显父母,而非谓一己之身也。苟非自少介立,哀慕其亲,安能卓然不变乎。其毁伤过礼,有由然也。而康伯之秉监,韩母之知人,不宁同心且同里,闭古人卜邻之美,有如是哉。录之以贻後世之尚德也。

《魏书》:光录大夫、咸阳公高允历事五帝,出入三省,五十余年未尝有谴。仁恕简静,处虽贵重,情同寒素,执书昤览,昼夜不去乎。诲人以善,徇徇不倦,笃新念故,无所遗弃。任镇束将将军、怀州刺史,秋月巡境,问民疾苦。至召县见召公庙废毁不立,曰:召公之德,阙而不礼,为善者何望。乃表闻修茸之。於时年将九十,劝民学业,风化颇行。後正光中,中书含人常景追思允,帅郡中故老为立祠於野王之南,树碑记德焉。显祖平青齐,徒其族望於代。时诸士人流移远至,率皆饥寒,中多姻媾,允散财竭产,以相赡赈,慰问周至,无不感其仁厚。允母高年谓人曰;吾儿在中书时有阴德,济救民命,若阳报不差,吾寿应飨百年矣。卒时果年九十八。

录曰;死生亦大矣。高伯恭以无贰无惑,而母子卒获寿考。知命者奚必营营然哉。虽然一命之士,苟存心於爱物,於人爻有所济,蚓中书之地乎。其历事五帝,出入三省五十余年,又非长乐老之比,君子所以不之拒也。

《唐书》:贞观二十年十二月,上谓长孙无忌等曰:今曰吾生曰,世俗皆为乐,在胜数成伤感。今君临天下,富有四海,而承欢膝下,永不可得。此子路所以有负米之恨也。《诗》云:一展哀父母,生我劬劳。奈何以劬劳之曰,更为宴乐乎。因泣数行下,左右皆悲。

录曰:太宗斯言达者之见也。夫万寿无疆,虽古今颂祷之词,然行之臣子自尽之情,可也。若以己处之,岂以虚文之乐,而且之情之悲乎。此可见太宗天资之美,苟充之以圣贤之学,何-尧舜之不可及哉。

狄仁杰从容言于天后曰:姑侄之与母子,孰亲。陛下立子,则千秋万岁後配食太庙,承继无穷。立侄,则未闻侄为天子,而柑姑於庙者也。太后意稍寤,召还庐陵王诣行在。九月立庐陵王为皇太子。

录曰:梁公之伦,肫肫乎天理人伦之极。至又非,但因其所明,通其所蔽而已。夫子之於父,天性之一本也。姑之与侄,异姓之悬绝也。虎狼狞矣,犹能知父子之亲者,淫未极也。人惟纵慾之性,而後本心闭塞。本心闭塞,而後异性乘之。虽然后亦若人尔,敦无利害之心哉。此村姑于庙之说,真有以感动其未厌之仁心,而论事有回天之力,其斯公之谓乎。

初梁公为并州法曹参军时,亲在河阳。梁公登太行山,反顾见白云孤飞,谓左右曰:吾亲舍其下,瞻怅久之。云移乃得去。左右为之感动。

录曰:公之贤范,人知之也,而其贤孝,人不知之也。传曰:事亲孝,故忠可移於君。以是知人臣不息谏之不行,惟息行之不立;不息事之难成,惟患诚之未至。李敬业乃以厥父挝杀之躯,徒以一杯之土未乾,六尺之孤安在,争之几何。其不迷亡已乎。

李晨数岁而孤,事母孝谨,雄烈有才,每战必衣锦裘绣帽,前行指导,以示异。朱沘据京师,李怀光图为反噬。晨乃大陈三军,令之曰:国家多难,乱逆继兴,车驾西幸,关中无主,子代受国恩,见危死节,臣子之分。死当此时不能诛灭凶渠,非人豪也。渭桥横跨大川,断贼首尾,吾与公等戮力择利而进,兴复大业,建不世之功,何如。三军泣曰:唯公所使。及引军抵通化门,图曰:若先收坊市,巷陌隘狭,问以居人,贼设伏格斗,百姓嚣溃,非计也。且贼重兵皆在苑中,若自苑系其心腹,彼将图走不暇,如此则宫阙保安,市不易肆,计之上也。诸将曰:善。乃率骑步,夜使人开苑墙二百余步,分道并入,鼓噪雷动,乘胜驱蹙,至于白华,朱沘、姚令言相率遁走。晨军入京城,屯於含元殿前,号令曰:长安士庶久陷贼庭,若小有震惊,则非伐罪吊民之义。告喻百姓,居人安堵,秋毫无所犯。士庶无不感悦,远方居人亦有经宿方知者,露布至。上曰:古之树勳,力复都邑,往往有之。至於不惊宗庙,不易市肆,长安人不识旗鼓,三代以来未之有也。天生李晨为社稷兆人,不为朕也。及子怨复为帅,尝乘雪夜破昊元济,止其外宅,蔡吏告城陷矣,元济不信,俄闻怨军号令,将士乃曰:何常侍得至此。遂驱率左右承子城拒扞,元济城上请罪,梯而下之,槛送京师,其申光二州及诸镇兵二万余人相次来降。自元济就擒,不戮一人,其执事帐不厨厩之问者,皆复其职。屯兵鞠场,以待裴度。与晨曩曰同声并美,父子大勳,无以比论。

录曰:成汤之征葛,以无敌之师行王者之政,其民不知兵者,顺而易也。晨父子之於唐,以钵漏之功遏滔天之陷,其市不易肆者,逆而难也。使风而聪诸将之议,徒扰市里,未铃能成廓清之功。态复信军史之言,徒杀李佑,铃无以效坎慵之绩。故曰:惟西平有子,惟我有臣。父子之问,其利溥哉。

史臣赞李光弼生戎肤之绪,沈惊有守,遭世变,拔任兵柄,策敌制胜,赏信罚明,士卒争奋,毅然有古良将风本。夫终父丧,不入妻室,事继母至孝,异夫庸人武夫者。又世称段太尉,大抵以为武人一时奋不虑死以取名,非也。秀实为人殉拘,常低头拱手,行步言气卑弱,未尝以色待物,人视之儒者也。六岁母疾病,不勺饮至七曰,病问乃肯食,时号孝童。又李逊弟建与兄俱客荆州,母怜其孝,每曰:建子劝吾食,吾辄饱进药,吾意其廖。乡人化之,有争斗不诣府而诣建。德宗擢右拾遗翰林学士,至澧州刺史,召拜刑部侍郎,赠工部尚书。

录曰:薛放有言:人能孝慈,则气感和乐。故以外则戎虏之绪,以末则武夫之品,以贱则羁旅之裔,而立功,立节、立名莫不根抵於此。何况贵如王公,尊如中国,贤如士大夫,岂待论说而後知哉。此作史有功,世教不可以无录也。

弘道录卷之五竟

#1『家』原作『宋』,据文义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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