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元和四年,王士真卒,其子承宗辄令军府事。中人承璀劝上兴师讨伐。时事人情,不愿动众,盖缘镇州四面皆叛涣之地,事同势合,必难成功。又以承璀统左右神策军,专政令诸道取节度,中外极谏,言其不可,前后二十余度,上意犹豫未决。而宗正少卿李拭,密上疏言:“承宗必须诛讨。承璀是亲信近臣,合委禁兵,为统帅,诸军不敢不伏。”
上忽遣翰林使梁守谦,把拭状来,谓学士等曰:“此是奸邪之人,知朕欲令承璀领兵讨伐承宗,便希我意,故进此状。卿等记之,已后不得辄令进用。”若非应期圣哲,何以洞鉴事情,岂寻常守成之君所可拟也?
○论谗毁事
学士奏事,极论宦官权幸,侵害政事,构毁忠正,罔惑圣聪。
上曰:“此辈从古而有,非朕特置也。其何敢罔惑构毁?朕岂用其言哉?”学士对曰:“陛下不信,试取圣意素所美之事,假以上旨为恶闻之,即为不顾事实好恶,便随顺圣心而言。此岂忠信所为?实倾邪也。中人本性,唯在财利。若趋邪行贿者,虽事类乔跖,政如豺狼,而因便陈启,悉谓贤才;若守正不通者,虽行同颜闵,理等龚黄,因事中伤,谓之贪冒。不知仁义,不分邪正,此其天性也。臣不敢言圣意知其如此,遂其喜怒,盖以常在左右,积于狎昵,能用倾巧之智,构成疑似之端。上闻而怒之,因而信之,却谓之公也。如此事状,备载史言,巧拙为真,今古同病。”
上曰:“此等是朕奴,岂有信其毁谮?如有此事,卿等一一奏论,朕当处置。勿希朕旨。”
○论镇州事宜
奉宣:“今因镇州事势,朝廷欲自除人,如何?”学士奏曰:
臣等伏以河北专有土地,父子相承,每思此事,常所愤叹。自闻士真亡没,夙夜思量,诚愿别议除人,以去久弊。然以朝廷法制初立,须慎事机,度其万全,方可处置。伏以自武俊父子相承,至今四十余年,军镇人情,惯习以久,兼闻士真有子,久领兵权,今别除人,深恐未可。况范阳、魏博、易定、淄青,皆是父子相承,实同流类。镇州若有革易,此辈必不自安,茂昭虽有所陈,亦恐未得甚信。窃料四邻节度,多有此心,必谓进退之间,皆有所利。何者?若镇州除人,入得其便,以此为功名,若敕命万一不行,因此却相交结。在于国体,不可便休,即须备守封疆,兼议讨伐,因此节度使必加封赏,军士亦须给赐资粮,臣以知其四邻,进退有利。况今江淮水旱,财不充力,陛下方怀忧勤,犹思赈恤。当于新河以北,近来稍加恭顺,当其畏威怀德之际,示以含宏光大之恩,且令士真□依师道例充留后,既推恩信,且获便安。近日师道最奉朝廷,犹奏小男引方充副使,则镇州未可改易,事理灼然。但国家财力渐丰,德化渐及,他时制置,必易指挥。臣等虑及此事,已具闻奏。累日思量,非不审细,利害得失,断在不疑,伏望圣恩,俯赐详鉴。
○上镇州事
奉密宣:“今欲与承宗留后,便割镇州管内德、棣两州,别置一镇。又欲令人谕承宗,遣依师道例送两税。卿等商量如何者?”学士奏曰:
臣等窃以镇州专有土地四十余年,军镇人情,久已附著,今若别议割隶,即成不安,军情又阻,忧疑怨望,以此为辞,官爵恩泽,悉为虚弃。倘割隶之际,万一迟回,事体之间,倍难处置。况邻近数处,情状皆同,料其中心,亦忧分割,若潜计会,必有拒违。朝廷计谋,须审利害,舍小取大,斯为远图。巨细思量,必难割隶。其两税官员等,伏望圣恩授承宗后,因吊祭使镇州日,令出自其意以谕承宗,使其感戴恩造,若引师道例,不欲令知出自圣旨,倘或自效,理固合宜,若事或不行,体亦不损。臣之愚虑,敢不竭诚,伏望圣恩,俯赐详鉴。
○又上镇州事
密奉进旨:“今刘济、季安,皆有疾患,忽有故者,不可尽如镇州例,皆与其子。今欲乘此便,镇州别除人,如不可,即议用兵。议者皆以此为然,恐卿不细知彼事情,宜审商量奏来,勿错误者。”学士奏曰:
臣等再三思度,敢不详审。伏以镇州人心固结,难即改移。邻境事同,必相扶会。当其无事,则相疑沮,见有改易,则却同心,意者以子弟为谋,他日还虑及此。情状可见,事理昭然。今若欲除大臣守镇,臣愚必知未可,不如且示怀抚,以收其心。所以频有奏陈,伏冀俯存含忍,实虑别除人后,制命不行,即须兴师,且事征讨。盖以江淮水旱,人力困穷,陛下每切忧劳,尚加赈恤,财赋所入,经用不充。今若镇州用兵,须令诸处进讨,计用兵数,供费已多。万一四邻之中,同类潜相扶结,相为影援,延引岁时,则为患益深,所费转广。纵陛下悉出府库,以给军须,若更淹延,将何及计?兵连之后,势不得休,北狄西戎,素多奸狡,忽乘间隙,侵犯边疆,又须兴兵,以事防遏,首尾应敌,则内外忧危。臣等必知兴师未可。自陛下临御天下,诸州连帅,频见军功,言事者不计始终,喜功者轻议讨伐。今镇州事势,与刘辟、李锜不同。何者?剑南、浙西,本非反侧之地,刘辟、李锜,暴生狂逆之心,唯以财货诱人,人心本无结固,又四面皆是国家兵镇,事与河北不同,所以恳请诛讨,料其事势,举必万全。今镇州事宜,与此有异,外则结连势广,内则胶固岁深,以此用兵,必为不可。其刘济、季安,虽有疾患,至于事体,与镇州略同,若亡没之后,或别有其便,即相其便可否,临时裁制。伏以祟勋盛烈,底定四方,必有其时,可以断致。自镇州有故,臣夙夜思量,诚愿因其此时,收得一道。事有未可,不敢因循,沥竭肺腑,备陈愚款,贵得万全之计,上酬不次之恩。事之安危,伏冀圣虑所切,惟望不纳浮议,断在宸衷,臣不胜恳切之至。
○论卢从史请用兵事
学士奏:
从史比来事迹,彰露颇多,意不自安,务欲生事,所以曲陈利害,频献计谋,冀许用兵,以求姑息,今亲领士马,欲往邢洺,假以就粮,实为动众,去就之际,情状可知。伏赖圣德,备详端绪,用绝其请,不许此行。臣愚窃料从史,必更密陈利害,求动师旅,为输忠诚,苟私于身,非利于国,更有奏请,伏望以此提防。
○泽潞事宜
学士奏:
臣昨已具状,陈乌重胤不可便授以泽潞,请与河阳,却除孟元阳泽潞。臣进状后,至日晚,方见承璀文状,奏行营事宜,其乌重胤,承璀已会与文牒,令勾当留后。详览惊叹,实所痛心。且泽潞五州,据山东要害,河北连结,唯此制之,磁、邢、洺三州入其腹内,国纪所在,实系安危。比者磁道为从史所据,凶狡情状,昭然可知。比年与刘济、王士真相结,又奏其男充都知兵马使,如此奸状,圣情具知。今地降灵,陛下神略,坐致凶恶,却收一道,奈何欲与重胤,却弃此镇?陛下昨追从史者,度于利害,须以计擒,然于国家,已失大体。今泽潞重镇,承璀辄以文牒,便差人为留后,遽请旌节,无君之心,孰甚于此!陛下昨收泽潞,人神同庆,国柄再立,制度重显,今忽与本军将,物情顿沮,朝经大紊。自削形势,却恐不如从史。向者从史虽怀蓄奸蠹,已受朝命方镇,今重胤一时素无功策,承璀一牒,便居重位。河南、河北诸侯闻之,愤怒之心,必生言语。盖以专权日久,莫不各有将校,且惧且恨,必谤朝廷,皆谓重胤与承璀交通作奸,遂却从史,代其使主,便与节度。岂唯事同致怒,实亦人情难堪。倘刘济、茂昭、季安、执恭、韩弘、师道耻有名位与重胤同列,继有表章陈其情状,并承璀专授重胤之罪,不知陛下何以处之?若总不答,即方镇之体大沮;若别处分,即朝廷之体大亏。是令承璀取怨天下。从史以泽潞不容,遂至狼狈,若承璀为天下不容,何以自保?或恐因此遂乱。今重胤便除河阳,亦是望外之福,况新有从史事,岂虑重胤迟回?重胤所得方隅,已是承璀之力。元阳若与泽潞,又是事望所推,不唯忠义,堪为腹心,兼有才略,实可委任。两河方镇,亦必忻欢,朝廷制度,又再修举,利害悬远,事在不疑。况重胤顷为从史结托刘济、士真,构间虚辞,为国生事,至使圣恩特遣朝官,委曲宣谕,仅得宁止。如是则事迹固无远大。臣岂与重胤间隙,岂与元阳有亲故,盖为社稷之计,朝廷之势可惜尔。伏望圣恩,断在不疑,与重胤河阳,足以赏逐从史效,与元阳泽潞,足以压河北诸侯之势。朝廷收得威柄,承璀免负忧责。机便易失,时事难遇,伏望定于神虑,遂此至公。臣等恳切上陈,不避忌讳者,伏以获居近密,特授恩光,若缄不言,上负陛下。伏惟圣慈,俯鉴愚款,速降制命,以副人心。
奉宣:“悉依卿处置。”
○泽潞节度使
学士奏:
学谦密言,圣恩商量,以昭义兵马使乌重胤部置军中,事不获已,须与节度使者。臣窃以此处置,实非所宜。比者以从史受命,不由朝廷,遂至生彼邪心,致兹恶迹。今重胤驱逐从史,忽领旌旄,两河闻知,必生怨望,谓陛下密以官爵,诱其将校,逐其主帅,人情虽惬,国体已伤。若以重胤主兵,势须便与,即是威福不在朝廷,于事体之间,与从史何异?议者若曰:“重胤见主权,必不受制。”臣观事势,实恐不然。何者?伏缘从史怀恶蓄奸,罔上违命,所以重胤得效义献款,以须为名,其众遂伏。今重胤若不顾宪章,以力取位,即其同列,宁息偏辞?倘失众心,前事岂远?以此事理,必无异图。纵军中有状,请与重胤,此时之事,必非忠心,其流辈既多,当不愿重胤独得。别与一镇,少惬众心。伏望圣恩先令密谕重胤,授以河阳节度使,除元阳泽潞节度使,则人情大伏,国体得全。且重胤忽自军将校,授以河阳,拔于行间,恩生望外,岂于此际,便有迟回,弃义亏忠,违福取祸,虽至愚下,亦必不然。元阳功效素高,公望又积,泽潞接近,久亦承风,今若除授,便径入潞府,慰劳将士家口,恤其贫乏,各使安存,三军闻知,自然感悦。重胤既得方镇,元阳又惬人心,如此处置,必无差误。机事可惜,实所痛心,威柄一失,岂可复得?伏望圣恩不以臣愚昧,特赐省览,断自宸虑,成此圣功。辄敢献陈,伏候圣旨。
奉宣:“依卿所奏施行。”
○张茂昭
学士奏:
伏以茂昭举家朝觐,河北都无此例,虽本情自任不得,在外体殊可嘉称,须降恩荣,以存激劝。今迪简除易定节度,茂昭便是前衡,行理之间,恐非稳便。又所随将健悉属定州,茂昭寂寞,于体非宜。伏望圣恩速除茂昭一官,并专使宣谕,从将校悉令取茂昭处分,到京别有进止。如此处置,实协事情,谨具奏闻,伏候圣旨。
奉宣:“依所奏。”遂除河中节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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