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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碧卷一

──起戊辰、止癸未

戊辰崇禎元年冬十有二月,陝西賊大起。陝西連歲大祲,平涼、延安間饑民相聚為盜。首亂者王子順、苗美、張聖、姬三兒、王嘉胤、黃虎、小紅狼、一丈青、龍得水、混江龍、掠地虎、上天猴、闖王、孟良、劉六等、名目甚眾。督撫討之,久無成功。其後併小為大。李自成、張獻忠虎視鴟張,秦、楚、豫、蜀之間,戰無堅陣,攻無堅城,肝腦塗中原,而明社屋矣。

丹稜學博何修云:天啟間大旱,遵義守令集黃冠禱雨,拜章者伏地彌曰,及起,守詢之云,上帝召天下都城隍議事,章出甚遲。問議何事。云戰場始於陝西。至崇禎初年,秦中賊果起。修,明季遵義人。

己巳四川地大震。是後不書四川,所紀皆蜀事也。

庚午

辛未

壬申

癸酉,秦、蜀二境,擊柝相聞,賊既亂秦,蜀豈無知!而瞿塘、劍閣間,不聞修邊備,實軍儲,袖手以待賊入何與?備敘歲次,痛當事無陰雨之憂也。

甲戌,敘州母豬洞銅鼓鳴,聲聞一晝夜。

二月,流賊張獻忠,始自楚犯蜀。獻忠,陝西膚施人;本將家子,少時從軍犯法,得總兵陳洪範救免,刻栴檀為洪範像事之。其為賊也,與羅汝才同起。獻忠身長而瘦,面微黃,鬚一尺六寸,僄勁果俠,軍中稱為黃虎又號八大王。二月,自鄖陽渡漢,犯襄陽,連陷紫陽、平利、白河等邑,遂入四川。

賊陷夔州府,及大寧、大昌、開縣、新寧諸邑。賊至大昌,人皆走避,有羅傑者,獨坐室中,正衣冠,閱書史,賊入罵之,遇害。

賊犯梁山,邑人中書涂原擊走之。原以中書家居,賊至,集鄉勇與戰。箐銑間,伐大松蹙山徑,而用竹畚囊石飛擊之。又以毒矢射賊,中者見血立斃。賊敗退入巴州,為川兵所破,去攻太平,石砫女土司秦良玉將兵至夔,蜀撫劉漢臣運長壽之米順流濟師,賊知有備,不敢攻,太平圍解。漢臣及按臣黨崇雅,請用涂原,以蜀人治蜀兵,不許。

賊攻保寧不下,走犯廣元,城上發囗石擊之遁。賊攻保寧,推官張一鶚、按臣劉宗祥、川北道夏時亨,共謀守禦,不能下,走攻廣元,圍七晝夜,城上人發囗石擊之,賊遂遁。

方賊犯彝陵、松滋,入歸巴萬山中,荊州推官劉振纓提施兵從戰香溪壩、平陽壩,斬獲殊眾,而楊正芳有金沙舖之捷,李卑有蓮花、白溝、二坪之捷,鄧囗有胡地沖之捷,許成名有仙女之捷。當時川撫若董石砫,兵力扼巫夔,不令得入,諸鎮戮力,可望成功。迺施兵以援荊東下,舍之勿追,夔關天險,無一人敢誰何。此賊入蜀之始也。

乙亥

丙子

先是,賊既退秦、楚間,藩封數陷,蜀王泄泄然,不知遠慮。成都令吳繼善,痛哭於王之朝,以書諫曰:高皇帝眾建藩輔,碁置繡錯,數年以來,踣命亡氏,失其國家。此數王者,非真有敗德失道見絕於天也,直以擁富貴之貲,狃便安之計,為賊所利,而不思自全,此非殿下前車之鑒乎!今楚氛日惡,秦關失守,曹、闖、姚、黃(時姚、黃賊初起)陸梁左右,殿下付之悠悠而不恤。夫全蜀之險,在邊不在腹,若設重戍於夔門劍閣,誠足自固;否則黃牛白帝,亦屬彝庚;黑水陽平,更多歧徑。迺欲坐守門庭,謂為設險,不可解者一也。往者,藺酋撲減,獻賊逃遁,止以藺兵力有虧,獻地利不習。今者,荊襄撤其藩籬,秦隴寒其唇齒;揣量賊情,益無瞻忌;而欲援引前事,冀倖將來;不可解者二也。至於錦城之固,不及秦關;白水之險,寧踰湘漢;此可恃以無虞,彼何為而失守?且城如孤注,救援先窮;時及嚴冬,長驅尤易;累卵不足喻其危,厝火不足明其急;而猶事泄泄以幸苟免;不可解者三也。為殿下計,宜召境內各官,諮諏謀議,發帑金以贍戍卒,散朽粟以慰飢民;出明禁以絕廝養蒼頭,蠲積逋以免流離溝瘠;募民兵以守隘,結彝目以資援;政教內修,聲勢旁振;則可易危為安,轉禍為福。苟或不然,蜀事誠莫知所終矣。竊為殿下危之,王不能用(吳,江南人,才辯闊達,有謀略,後殉難於蜀)。

丁丑閏四月,雅州地震。馬湖四土司,地震者二;敘州、建武、瀘州、越雋,皆同日震。

五月,闖賊李自成,自秦州犯蜀,連陷南江、通江等邑,尋退去(自成出身事,見正史,此處從略)。

劍州大水。先一日,沿灘巨石數百皆反覆無定,及水至,民登州堂以避者免,餘俱漂沒。黃腸凶具架屋檁者纍纍。

九月,龍安地震。榮縣黃時太家地鳴,聲聞半里。工科給事中吳宇英言於朝曰:臣鄉以詔書徵發救關中者無已,壯丁死於瘡痍,老弱困於騷動,以此城邑空虛,關梁不戒,賊蹈瑕抵隙,連陷南江、通江二邑,鎮臣侯良柱,猶以賊遁為功,易視賊占;曰地震主兵,又曰地鳴者伏屍流血;災不徒設,臣竊憂之(宇英,潼川人)。

十月丙寅,李自成由漢中趨攻廣元,總兵侯良柱戰死。李自成、混天星、過天星等,以十月初三日破漢中之寧羌州,分其軍為三。一由黃壩攻七盤關,一由梨樹口麥坪入廣元,一由陽平關過青岡坪土門塔,向白水。侯良柱壁廣元,賊至,力戰死於陣,賊結七十營於烏龍山下(良柱陣亡,有屍無首,後削生前官職)。

賊陷昭化,知縣王時化死之。初五日,賊分兵守二郎關。初八日,從淺灘過河,破昭化,知縣王時化不屈死。

賊破劍州,知州徐尚卿及州人楊于鼎等死之。先是初九日,賊攻劍門,州吏士塞石牛道不得過,回屯江口。初十日,疾趨攻劍州,城將破,知州徐尚卿召士民語之曰:城不可守,吾惟有死耳。爾等避之,眾不忍去。尚卿書「城空不可守,仗節為誰危;苟竄那無計,殊羞孤影隨」數語;匿於懷。于鼎與尚卿共守城,城陷,尚卿自縊死,于鼎率子姪諸生令青等督眾巷戰,奮臂擊賊。賊怒,支解以死,子姪皆被殺(尚卿,福建舉人)。

賊破梓潼。十二日,梓潼破,庠生趙節、妻魏氏被執。紿賊曰:家有積金,窖之江邊,願取以行。賊喜,同至園子,潭氏奮身投水死。

賊陷江油,執知縣馬宏源。賊破梓潼,三分其軍。一往綿州,一往鹽亭,一往江油。江油陷,知縣馬宏源被執,不死,尋提問。

賊攻綿竹,諸生王鐸及其妻趙氏死之。賊至綿州,彰明、安縣、羅江、德陽、漢州,聞風先潰。攻綿竹,執諸生王鐸及其妻趙氏,令之跪。鐸大罵不屈,殺之;復脅趙氏;氏亦大罵,賊又殺之。時貢生施奇才妻姜氏,避亂西山,聞賊近,恐其辱也,拔一簪授婢曰:吾不能逃,汝速去。萬一得生,汝主自北歸來,持此語之,我不敢為家門羞。囑畢,投崖死。

賊焚新都,越一日,焚彭縣。

賊掠郫縣,主簿張應奇死之;攻溫江,丞簿縱繫囚逃。

賊破金堂,典史潘夢科死之。鹽亭一股賊,抄西充,折遂寧,趨潼川,直走金堂,攻破之。夢科不屈死。自是重慶以下,皆戒嚴矣。

賊圍成都二十日,蜀王之墳柏刊焉。

冬十有二月,總督洪承疇、總兵曹變蛟,帥師援蜀,次於廣元。初,巡撫王維章以賊去,而侯良柱撤隘兵也相齟齬。上書言之朝廷,深以為憂。維章守保寧,良柱守廣元。及廣元破,良柱戰歿,賊直逼成都。維章吾(?)在其下,不及援。按臣陳廷謨雖檄總兵羅尚文集永遵松茂之兵來援,又自以使事訖,新按臣梁士濟已至,意可弛擔,有詔維章、良柱俱落職,戴罪自贖。廷謨降三級。蓋不知良柱之死也。時,輔臣劉字亮宗人殲於綿竹,告家難,上逮治維章,以傅宗龍代之。

戊寅春正月,洪承疇大敗闖賊於梓潼,賊還走陝西。是役也,賊陷州縣三十六,蜀創甚。

夏六月,秦寇再入蜀。寇由陽平、白水再入蜀,巡撫傅宗龍以滇兵二千與蜀帥羅尚文謀戰守,卻之。

己卯,保寧天鼓鳴。時,成都東嶽廟玉帝像自動不止。

夏五月,以參政邵捷春撫蜀,代傅宗龍也。

秋八月,大學士楊嗣昌督師討賊。先是十一年夏四月,張獻忠偽降於穀城,理臣熊文燦責賂黃金裹千、珠琲盈斗、他貨累萬,受其降。及是年五月,獻忠復叛,攻殺知縣阮之鈿,漢東大擾。上命閣部楊嗣昌督師討之,賜上方劍,宴於平臺後殿。上手觴嗣昌三爵,賜以詩云:鹽梅今暫作干城,上將威嚴細柳營,一掃寇氛從此靖,還期教養遂民生。書用黃色金龍蠟箋,後署云:賜督師輔臣嗣昌。

張獻忠寇蜀,官軍敗績於湯家壩。先是,左良玉罹山之敗(在七月),獻忠謀入秦,秦督鄭崇儉率副將張應元、汪之鳳、賀人龍、李國奇扼興安,賊犯興山、太平等縣,屯於永寧關、大巴山分水嶺秦蜀之交界,又從義溪走馬家洞、沙子嶺,以闚合江,從鹿耳坡、高竹坪以窺大寧。蜀撫邵捷春,遣其兵二千人,同副將王之綸、方國安分地拒險。八月,官軍敗績於湯家壩,之綸力戰不支,都司何明沒於陣,裨將多傷。

九月,方國安部將岳宗文、譚金弘破賊於三尖峰。時,又破之於黑水河。張獻忠、羅汝才分其軍,自白水之碧魚口入秦,合江之萬家坡入楚。

冬十有二月,流賊羅汝才犯蜀(汝才,綽號曹操。先,豫中童謠云:鄴臺復鄴臺,曹操今再來。汝才因假以為號)。

庚辰春,全川地鳴。

夏五月,石砫女土官秦良玉大破羅汝才於夔州。汝才入巫山,為良玉所扼,遂犯夔州。良玉師至,迺去,已而邀之馬家寨,斬首六百級,又追敗於留馬埡,斬其魁。東山虎復合他將大敗之於譚家坪北平?又破之仙寺嶺,奪汝才大纛,擒其渠副塌天等六人,賊走大寧。

六月,安岳紅雨著物,俱赤色。

秋七月,督師楊嗣昌駐師彝陵。時,張獻忠敗於瑪瑙山,遣間說左良玉曰:獻忠在,故公見重,良玉迺圍而不攻,賊得與山民市鹽芻米酪,收潰卒,養痍傷,久之自興房走白羊山,西合羅汝才,悉銳來攻夔州,官兵大潰。楚將張應元中流矢,突圍走;參將汪之鳳等戰死。嗣昌在襄陽聞之,迺進師彝陵。嗣昌虛恢自用,又煩瑣無大略,軍行必自裁進止,千里待報,動失機宜。其駐彝陵也,偕幕士飲酒賦詩,一月不進,取華嚴第四卷,謂可詛蝗已旱,公然下教郡邑,且以上聞。朝士聞而歎曰:文若其將敗乎?擁百萬之眾,戎服講經,其衰已甚,將何以戰。嗣昌,楚人,不欲賊一騎蹂楚。其初至軍,即謀以蜀困賊,謂蜀地險遠,極邊則松潘諸蠻,吾藉將士力蹙賊而致之蜀。蜀能守則守,不能守,棄涪萬松雅之間以陷賊。秦兵斷棧道,臨白水;滇兵屯曲靖,扼白石江;我率大兵掩擊其後,驅入松潘諸蠻中,可制賊死命。又恐蜀之門戶堅,反而決鬥,凡蜀兵之強者,輒調之以飾他備;巡撫邵捷春戲下止弱卒二萬,守重慶。捷春憤曰:令甲失一城,巡撫坐,今以蜀委賊,是督師殺我也。爭之不能得。

時,嗣昌又下檄曰:賊東走大寧、大昌,由彝陵下荊襄者,我當之;西走紫興、房竹,入秦者,左良玉當之。伺四川,走夔門,邵捷春當之。又令蜀撫棄兩省界中三十二隘口,專守夔門;用楚大兵從竹房逼賊於大寧、大昌,勢如圓盤點滴不漏。捷春意其以失地相害也,堅守各隘;會隘將覃思岱、楊茂選者,不相能;思岱陰中茂選,捷春不察,立召茂選,斬之,即以兵屬思岱,一軍皆怨,相率委去。賊遂從此隘入,諸隘駭散,賊直斬夔關,從白馬渡過江,壁達州西關,蹂及蓬綿矣(見研齋文集)。

巡撫邵捷春移秦良玉兵至重慶。時,知綿州陸遜之罷官歸,捷春遣往按行營壘過秦,秦冠帶佩刀出見,左右男妾十餘人,然能制其下,視他將加肅,為陸置酒。歎曰:邵公不知兵,吾一婦人,受國恩,應死,所恨與邵同死耳。遜之請其故。良玉曰:邵公移某自近去。其所駐重慶三四十里,而遣張令守黃泥窪,固已失地利矣。賊在歸巫萬山之上,俯瞰吾營,鐵騎建瓴而下,張令破,次及我,我敗,尚能救重慶之急乎?且閣部驅賊入蜀,無知愚皆知之,不及此時爭山奪險,令賊毋敢即我,而坐以設防,此覆軍之道也。

九月,張獻忠陷大昌,總兵張令死之。捷春收兵扼梁山。先是,萬元吉駐巫山,邵捷春駐大昌,相聲援。捷春用其將邵仲光之言,以大昌之上中下馬渡,水淺地平,難持久,迺扼水寨之觀音巖為第一隘,而夜叉巖、三黃嶺、磨子巖、魚河洞、下涌諸處,各分兵三四百人以守。元吉以兵分力弱為憂。賊以九月,先突觀音巖、三黃嶺,窺下馬渡,無備,破之。元吉急檄諸將邀之於譚家嶺、七箐坎、乾溪,而張奏凱以專兵屯淨壁,捷春用羅洪政、沈應龍二將兵助之。已而獻忠從竹菌坪突過淨壁,進屯開縣。嗣昌聞蜀兵潰,取觀音巖守將邵仲光斬以徇。是時,張令中流矢死,石砫軍亦覆沒,令故奢崇明降將,年七十餘,能馬上用五石弩,中必貫革,忠勇善戰,軍中號神弩將,捷春倚之。然性輕敵,時有賊策一騎,於山呼其壘曰:誰是張將軍,令易之,躍馬出。賊曰:若善弩,今用相報,發矢中項以歿。良玉兵既敗,單騎見捷春曰:事急矣,盡發吾溪洞之卒,可二萬,我自餼其半,半餼之官,足破賊。土官家調兵,用一著一帚者,最急著,以能飯者畢,至帚則掃境盡出也。捷春見嗣昌與己不相能,而蜀無見糧,峒寨之人詎可信,遂謝良玉言,不用,自收其兵扼梁山。時,有降賊自請於捷春曰:某降有日矣,而公不我用,有疑我心乎?邵曰:軍機大事,汝新從賊來,固不能無疑。賊曰:吾從賊久,恨失身,欲圖報國,公疑則速殺我,否則當早用吾計。今賊大眾既疲,乘饑可滅,倘有他賊以軍糧接濟者,雖百萬眾,無能破之矣。捷春從之。賊盛言諸賊山中所窖金銀處,以動將士,而道上所遇皆餓莩,無人色,其死者剖其腹,盡草樹皮,謂可信。迺盡新募軍者二萬人深入,皆覆沒焉。

捷春退屯綿州。羅汝才既與張獻忠合,獻忠以梁山河水深,不得渡,謀於汝才曰:達州河淺,不如自開縣西走,復東向,而趨達州。是時,方國安招集殘兵保達之郊,獻至不敢爭,賊遂渡河,長驅深入。捷春退屯綿州,扼涪江。

賊趨漢中。趙光遠、賀人龍拒之,復走巴西。捷春既扼涪江,賊聞,疾走劍州,越廣元,將從間道趨漢中。趙光遠、賀人龍拒之於陽平、百丈二關,不能進,迺踰昭化,復走巴西。張應元合楚、蜀兵邀之於梓潼,戰小利,賊反鬥,被囗,蜀將曹志耀、王光啟、張世福,力戰卻之,降將張一川等陣亡,涪江軍聞之遂潰。

賊屠綿州,捷春歸成都,賊逼成都。賊從綿趨攻內江。內江有土司家將毛文者,設守,賊至,文與戰,大敗之於東瓜崖,殺其渠魁曰曹四。賊因偃旗鼓,疾走成都。成都城龜形,其下皆甃石,惟北角樓用土填築,少瑕。賊夜至,穴城數處,將穿矣,城中出董卜蠻者,與之戰,賊大敗,殺其卒萬人迺遁。

冬十月,參足突入玉井。占曰:虎狼暴害;其時,獻方蹂躪四川,蓋其應也。

十一月,逮邵捷春論死。嗣昌先以大昌失事,糾捷春罪,用監軍道廖大亨代之。捷春為人清謹,有惠政,士民哭送者載道,舟不得行,競逐散旗官,蜀王疏救,不聽。

楊嗣昌進軍駐重慶。嗣昌幕下評事萬元吉,饗士於保寧,用猛如虎為正總統,張應元副之。令率其軍,趨綿州,諸將分屯要害,而元吉自間道走射洪,遏蓬溪,以待賊。時,賊屯安岳周里場,知官軍至,宵遁。如虎選騎逐賊,元吉與應元營安岳城下,以截賊歸路。是月也,賊縱掠什邡、綿竹、安縣、德陽、金堂,所至空城而遁。復由水道下簡資。嗣昌徵諸將合擊,皆退縮,賊遂陷榮昌、永川。

十二月,賊陷瀘州,知州蘇瓊死之。瓊,江南進士,城破,正衣冠,向闕拜泣,坐堂上,賊至,不屈死。時,嗣昌在重慶,下令赦汝才罪,降者授官,有擒斬獻忠者賞萬金,爵通侯。次日,堂皇廚湢,遍題有「斬閣部頭來者賞銀三錢」。嗣昌瞠視咄叱,疑左右皆賊,勒三日進兵,會雨雪道斷,再戒期視師,三檄賀人龍不至。初,嗣昌憂左良玉跋扈,私許賀代左,為平賊將軍。已而,良玉有瑪瑙山之捷。謂賀且需後命。良玉聞之,不悅,二將以是怨望。元吉進曰:軍心未一,不可以戰。盍令前軍躡賊,後軍為繼,中軍從間道出梓潼,扼歸路,以徐候濟師;此萬全策也。嗣昌有驕色。曰:賊易與耳,焉用分兵示弱耶。至是獻忠破瀘州。瀘州城三隅,形銳而面江,止立石跕一路可北走。元吉請以大軍自南擣其老巢,伏兵旁塞玉蟾寺,蹙賊北竄永川,逆而擊之,可以盡殲。已而抵立石,賊營先移,秦師屯小市廂,隔水而陣,賊渡南溪,秦兵縱之,遂越成都,走漢州、德陽。元吉單騎至藉田鋪,賊渡綿河,入巴州。嗣昌既詘監軍謀不用,將以明年正月自統舟師赴雲陽,檄三軍陸行,疾趨追賊,毋令他佚。諸將迺盡從瀘州躡賊後,賊反而東走,諸路盡空,不可復遏。於是,自巴抵達,及於新開。

辛巳春正月己丑,總兵猛如虎追賊及開縣之黃陵城敗績。參將劉士杰等死之。官兵追賊至黃陵,日晡雨作,參將劉士杰環甲持矛,摧陷賊陣,賊眾披靡,後軍無繼者,賊密抽騎,越竹箐中,乘高大呼馳下,士杰及遊擊郭開、猛如虎之子,先捷力戰,皆死。如虎率牙兵鏖拒,中軍馬智挾之衝突潰圍走,纛符盡失。嗣昌在雲陽聞敗,頓足歎曰:吾不用萬監軍之言,以至於此。賊遂東下。

萬元吉永川之議也,猛如虎先行詢鄉導,無一人應者。元吉輕騎至城中,惟丞簿一、二人,縣令戴堯雲已先期遁。及諸將會於瀘,中軍陳可立擁纛牛頭山,飲倡樂以觀鬥。元吉令之赴賊,背道馳去。如虎所將寧國兵止六百騎,餘皆平賊鎮兵(平賊鎮左良玉),驕悍不法。流言云:想殺我左鎮,跑殺我猛鎮,蓋諸軍隨良玉優游不戰,而如虎逐賊,日馳風雪中,不樂也。未幾,大噪西歸。易曰:師出以律否臧凶。嗣昌之軍律如此,宜其凶終也。

元吉以嗣昌薦,起自廢官,欲乘時會,以立功名。當自保寧趨達州,時賊燒絕驛置,七百里不見煙火,單騎崎嶇箐銑間。至江舍騎放舟,始及大軍。故一見督師,即請分兵以為後;距開縣之敗,元吉親至戰處,為文以祭陣亡將士劉士杰等,哀動三軍;在夔門收召殘卒,登白帝以望賊騎,歷歷在山谷間。我師川湖諸將,反出其後,無一人禦之者,不覺撫髀流涕而痛昔日吾謀之不用也。

三月,楊嗣昌至荊州之沙市,自殺。嗣昌引兵歸楚,傳箭召潰卒,順流東下,而賊已席捲出川,率輕騎一日夜馳三百里,殺督師使者於道,取兵符馳呼襄陽城門入之,夜半從中起,城遂陷。獻忠縛襄王,置堂下,屬之酒。曰:吾欲斷嗣昌頭。嗣昌在遠,今借王頭,俾嗣昌以陷藩伏法。王努力盡此酒,遂害之。嗣昌羞憤,抵荊州沙市之徐家園,伏毒以死。

壬午夏,達州城濠水盡變為血,城中井鳴。又劍州民家有滴血,污其門,城中數萬戶皆同。

冬十月,松潘兵變。松潘邊兵以索餉不給,聚眾數萬為亂,巡撫陳士奇以禍福諭之,眾迺定。

癸未,大足縣李結實如刀豆,川南李生黃瓜。占云:李生黃瓜,民皆無家。仳離之兆也。時,民家有儲米箕中者,粒粒躍出,頃刻布地。

又,梓潼縣龍江寺僧晨起汲水,見霞光燭天,潛伺之,少頃有麟浮出潼水,踰時迺隱。未幾,獻逆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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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唐大诏令集卷七十九宋 宋敏求 编典礼巡幸幸故宅改为通议宫曲赦京城系囚制巡幸岐陇二州曲赦巡幸并州曲赦破契丹幸灵州诏赦行幸诸县及岐州制幸东都诏睿宗令皇帝巡边诏行幸东都诏幸新丰及同州勅幸东都制至

  • 卷二十一 乐上·龙文彬

    ◎乐凡乐:曰《中和韶乐》,曰《堂下乐》,曰《丹陛乐》,曰《侑食乐》,曰《大乐》。其雅乐:备八音、五声、十二律、九奏、万舞之节。俗乐:有百戏承应、隧舞承应、讴歌承应。祭祀用雅乐,太常领之。宴亨朝会,兼用俗乐,领于伶人。(王

  • 职官一六·徐松

    刑部侍郎【续宋会要】元丰正名,除大理卿崔台符为之本页天头眉批云:「校注销。」。 职官 宋会要辑稿 职官一六 工部侍郎 工部侍郎【续宋会要】元丰正名,初除熊本为之。 职官 宋会要辑稿 职官一六 屯田部员外郎「部」字当

  • 卷七十六 易十二·黎靖德

      ◎系辞下   问:"'八卦成列',只是说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先生解云'之类',如何?"曰:"所谓'成列'者,不止只论此横图。若乾南坤北,又是一列,所以云'之类'。"〔学履〕   问:"'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象,只是乾兑离震之象,未说到天

  • 智行第九·徐干

      或問曰:士或明哲窮理,或志行純篤,二者不可兼,聖人將何取?對曰:其明哲乎?夫明哲之爲用也。乃能殷民阜利。使萬物無不盡其極者也。聖人之可及,非徒空行也,智也。伏羲作八卦,文王增其辭,斯皆窮神知化,豈徒特行善而已乎?《易·離》

  • 卷八·江永

    钦定四库全书礼记训义择言卷八婺源江永撰杂记上以其绥复按绥从郑注读爲緌庐陵胡氏谓即上车之索非也其輤有裧【郑注輤载柩将殡之车饰也】按輤者载柩车饰之总名诸侯以赤或取义於蒨大夫以下虽以白布而輤之名犹得达於下也

  • 第12章 内则·戴圣

    天子命令家宰,对万民百姓降下教令。儿子侍奉父母,应该在鸡叫头遍时就都洗手漱口,然后梳头,用淄帛束发作髻,插上发答,用一条丝带束住发根而垂其末于髻后,戴上假发作的刘海,戴上帽子,系好帽带,穿上玄端,系上蔽膝,系上大带,把笋插入带

  • ◎修学篇 佛法基础·虚云

    佛法大义一讲到“佛法”两字,实与世间一切善法,等无差别。豪杰之士,由于学问修养的成就,识见超常,先知先觉,出其所学,安定世间。诸佛祖师,由于历劫修行的成就,正知正觉,发大慈悲,普度三界。世出世间贤圣,因行果位,一道齐

  • 庐山莲宗宝鉴念佛正宗卷第三(八章)·优昙普度

    念佛正宗说明教大师曰。能仁之垂教也。必以禅为宗而佛为祖。祖者乃其教之大范。宗者乃其教之大统。大统不明则天下不得一其所诣。大范不正则天下不得质其所证。夫古今之学佛辈竞以其所学相胜者。盖由宗不明祖不正而为

  • 輶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扬雄

    汉扬雄撰,晋郭璞解。汉时成书的《方言》集录了先秦、汉代方言,划分了方言区。璞研习音韵文字学问,“少玩雅训,旁味方言,复为之解。”给《方言》文字详加注音,随文注解,补充了大量的晋代地方方言。从而使得《方言解》

  • 窥天外乘·王世懋

    一卷。明王世懋撰。此书为王世懋诸多著述之中较有价值的一部书。专论明代掌故、故事,中间参以作者之论断。许多记载持论公正,足资参考。尤其是关于明代掌故之记载与辨疑,较有价值。此书体例颇似《龙川略志》之体例。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