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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斋日记

仁和(今杭县)徐花农(琪),光绪庚辰翰林,颇著文誉,曾在南书房行走。(官至内阁学士,署兵部左侍郎,缘事褫职。以祝嘏赏三品职衔。)有手书日记曰《南斋日记》,凡若干册,卒后自其家流出,散佚不完。余仅获见其第十五(光绪二十五年己亥元旦至二月初九日)、第十九(己亥五月三十日至九月十七日)二册,有关掌故,可资循览,惜不克窥其全也。

己亥正月,徐由司经局洗马迁翰林院侍讲。第十五册是月二十五日云:“……退直回寓,已报至,内阁奉朱笔,圈出‘朱益藩转补翰林院侍读,徐琪补授翰林院侍讲。钦此。’跪聆之下,感愧难名。臣琪到洗马任甫六十四日,又蒙恩擢授斯职,天恩高厚,祖德绵长,感激欢欣,不知所报。惟当益加奋勉,以期无负鸿慈于万一。即日缮具谢恩折,(奏为:“叩谢天恩仰祈圣鉴事:本月二十五日内阁奉朱笔:‘徐琪补授翰林院侍讲。钦此。’跪聆之下,感悚交萦。伏念臣忝侍鹓联,叠承凤诏,班跻洗马,深蒙宠眷之优加。光觐仪鸾,仰荷慈恩之渥沛。东观睹藏书之富,职典群编;南斋增珥笔之辉,宠超常秩。备荷生成之逾格,时惭报称之无由。兹复特焕丹纶,荣颁青琐,玉律正逢夫元月,欣闻温旨之传。璇闱广被夫慈云,赏及从臣之近。抚六经之极博,贵阐真诠;邀九陛之殊施,愈形非分。愧乏涓埃之效,益征高厚之隆,臣惟有勉矢慎勤,力求详洽,溯渊源于伊洛,儒宗励进业之资,侍飏拜于蓬莱。夙夜备论思之献,以冀驽忱之稍竭,用酬鸿贶之频叨。所有微臣感激下忱,谨缮折叩谢天恩,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 ”)……付杨苏拉明日递,发电致曲园师及如皋顾梅卿师。 ……”

二十六日云:“六点钟,常服挂珠,进福华门,杨苏拉折已递,少停坐舟至瀛秀园门候。

适是日景东甫阁学署兵侍,李荫墀前辈署礼侍,三人同至仪鸾殿谢恩。由东甫口奏,臣景沣等叩谢皇太后天恩,各免冠叩头,兴,退出。是日也,慈颜温霁,龙衮辉煌。小臣获拜恩光,真感忭无已也。(按:德宗盖以病未出,《日记》连日言恭阅上脉按也。)……午回寓祀神拜祖先。是日报子赏四十千,内阁道喜十千,又加四千,吏部及各苏拉道喜均有赏。”

二十七日云:“翰林院送知会,请日坛陪祀,答以内廷有差不开送。又请示到任日期,定初二日午刻。……闻到任赏钱二十八千,是日茶房赏四千。”

二月初二日云:“午刻到侍讲任,补褂朝珠,到署门下车,隶入呵道请安。吏人导至清秘堂少坐,更朝服,诣至圣先师前,在阶下行三跪九叩礼(吏人赞拜,鸣钟鼓)。礼毕,至清秘堂,更补褂朝珠,进茶少坐,给吏人等酒资二十八千。随至昌黎祠前,行一跪三叩礼,进屋内。今日系春祭,是以陈设牲醴果品甚多,适于是日展谒,尤见与公文字之契深也。礼毕,即登车。回忆庚辰成进士到署,见读讲至登瀛门皆呵导,心窃艳之。今越二十年,亦蒙君恩超擢是阶,非祖德绵长,曷克臻此。感激之深,当为诗以记。……”侍讲记恩诗:“典数开元纪集贤,(《唐书》:元宗尝选耆儒日一人侍读,置集贤院侍讲学士、侍读直学士,讲读之称始此。)皇朝厘定记冯铨。(我朝顺治元年十一月以大学士冯铨等奏定翰林院为正三品衙门,设读讲各二员。)龙飞创制先三院,(国初天聪十年设国史、秘书、宏文为内三院。顺治元年二月增设三院学士,五月令京师各衙门照旧录用,翰林院之名始定。)鹓侣趋跄溯一员。(明初定翰林院侍讲二人、侍读二人。我朝顺治三年定侍读、侍讲各一员,十五年始设侍读、侍讲各三员,至今犹视此数。)品秩旧从端揆比,(明初设翰林院,为正三品衙门,洪武十四年改为正五品衙门,洪熙元年定凡大学士加三师则为一品,加尚书二品,侍郎三品,若未加升而止系大学士者则仍五品。我朝顺治十五年定翰林院大学士加殿阁衔,设满汉学士各一员,秩正五品,然则明之大学士与国初掌院学士,皆与今讲读品秩相同也。)科名还占状元前。(国初一甲第一名为状元及第,用六品冠服。按:明洪武十八年定侍读、侍讲学士各二人,从五品。侍读、侍讲二人,正六品。我朝顺治十五年定汉侍读学士三员,侍读学士三员,秩从五品,侍读三员,侍讲三员,秩正六品,盖沿明制,知当时服饰正与状元同也。)

彝章恪守先朝范,簪绂辉从乙巳年。(雍正三年乙巳十二月〔年〕晋翰林院侍读、侍讲学士秩从四品,侍读、侍讲秩从五品,今学士读讲品秩皆视此也。)……”入翰林二十年,官至侍讲,感激欣幸,一至于此。(侍讲、洗马均从五品。由洗马迁侍讲,不过循资平转也。其由侍讲转补侍读之朱益藩,为光绪庚寅翰林,徐氏四科十年之后辈。)词曹品级,后经升改。

宣统元年己酉八月定翰林院侍读、侍讲学士均为正四品,侍读、侍讲均为从四品,撰文、秘书郎(均詹事府裁后所设)、修撰均正五品,编修、检讨均从五品。(叶昌炽《缘督庐日记》宣统二年庚戌正月廿二日云:“得凤相函,讲读升级,家居在任一律,可换四品服。即属仲侯购一青金石蓝顶,至瑞记照相馆摄衣冠影。”时叶以开缺侍讲在籍也。凤相谓大学士陆润庠凤石,原官而品秩忽晋,不可谓之升官,惟可谓之官升。清末颇多官升之事。)

第十九册己亥五月三十日记仪鸾殿召见云:“病尚未愈,五点钟策骑入直,家人见病甚,皆阻前往。琪知今日是翰林院直日,必召见,若偷闲不宜,乃扶病策骑,居然尚可支持。至斋稍坐,果命召见。乘舟至瀛秀园门五间房,又稍坐,晤苏子熙宫保军门(元春),一见如旧相识。是日三起:琪第一,苏元春第二,军机第三。有奏事太监导入瀛秀门,将至殿阶,见殿前陈设皆珠兰、茉莉、蕙花之属,盆皆细瓷五彩,香气扑人。中官导前,登殿中阶,启中扉,进殿向东行,见殿中陈设诸花与外同,但盆略小,因召对在即,不敢谛视。趋至东暖阁,有黄纱帘,中官向北面启帘,盖宝座近窗向北坐,臣等由北面上,是以由北启帘也。进暖阁,见近窗设御榻一,皇太后宝座在榻之东,中设一炕桌,皇上宝座在榻之西,前设御案一,案上黄缎罩,臣等履历片置案上。案下设一品垫,正一居正中,垫北有花数盆。臣等非一品不能上垫,乃在垫帝向东南迎皇太后御坐跪。移时皇太后问曰:‘你那里人?’臣对曰:‘臣浙江人。’又问曰:‘那一科进士?’臣对曰:‘臣庚辰科进士。’又问曰:‘浙江年岁多好?’臣对曰:‘是,浙江年岁多好。’又问曰:‘浙江雨水什么多调匀?’臣对曰:‘是,浙江雨水一切多见调匀。’又问曰:‘宁波有水勇,有人说可以练得,究竟如何?’臣对曰:‘宁波水勇亦可练得,然台州民情强悍,似乎台勇比宁波还强,然咸丰年间军务时宁波练绿头兵,亦颇得力。’又问曰:‘那是捻匪时否?’臣未及答,又问曰:‘是粤匪时?’臣对曰:‘是。’又问曰:‘浙江有教案否?’臣对曰:‘浙江教案尚不多,各省教案,全在州县得人,若有洋人来,即时见他,有教案立予讯结,决不致有多事。现在各处教案,总是不肯骤见洋人,平时又不将细情晓喻,于是愚民以无稽之词,或迫于公愤,亦有希图打抢,并非真是义民的。 ’皇太后曰:‘可不是。现在山东、四川各省,俱有教案,总要外头办得好,若闹到里面来,事情就不好办了。”臣对曰:‘是。若闹到里面来,事情就不好办。 ’又问曰:‘近来时事多艰,练兵以外,尚有何策应该举办?’臣对曰:‘方今以练兵为第一要义。练兵以外,惟有理财。

然本朝与前朝不同,从无加赋之名,若理财不得其法,民间即为受累。还是推广蚕桑,其利最溥。’皇太后曰:‘可不是,加赋万不可行。理财之事,地方官办理不得其法,则百姓爱累。 ’臣对曰:‘是。’又问曰:‘浙江多出丝?’臣对曰:‘是。浙江出丝。’又问曰:‘丝是湖州的好?’臣对曰:‘湖州的丝最好。杭州府属海宁州等处出丝亦多好。’又问曰:‘洋人亦来买丝?’臣对曰:‘洋人亦来买丝。伊等买丝必须丝货都齐,价钱欲落之时,始肯来买,是以中国商人,往往多吃其亏。’皇太后曰:‘洋人做生意,他多比中国商人精。’臣对曰:‘是。

中国商人心思赶不上洋人,是以商务多吃他的亏。’皇太后曰:‘正是。即如矿务铁路,亦多不见获利。所延矿师,往往本领不佳,亦寻不出真苗。’臣对曰:‘是。外国开矿,往往于此处安机器,即开至见水,仍复下挖,必见真苗而后止。中国商人安机器,挖至见水无苗,即挪他处,是以所费成本较多而获利转少。况购买机器资本已重,而机器所获之利不能过有速效。’皇太后曰:‘是。机器成本既大,获利却亦甚缓。’臣对曰:‘是。方今时势,若不讲洋务,未免迂阔。然机器等事,实无大利。’又问曰:‘铁路亦不获利,何故?’臣对曰:‘铁路在外洋招商较易,是以获利比中国厚。 ’又问曰:‘浙江农工商局近来亦办得如何?’臣对曰:‘现在浙江经刘树棠竭力整顿,一切当有起色。即如从前养蚕不精,近仿西法,用显微镜先照,将蚕子有毛病者先行挑出,所以近来所养之蚕既好,丝亦较从前漂亮(此二字京中语犹光洁也)。至于兴利之道,如浙江岱山从前出盐,抚臣日派人往收,乃盐出日多而官款不给,于是私枭充彻,仍复无可如何。’皇太后曰:‘可不是。私枭最可恶,他的盐运来比人家好,价钱又贱,是以百姓多贪吃他私盐。’臣对曰:‘是。’对至此,皇太后从容温霁谕臣曰:‘你是近臣,学问又好,方今时事艰难,内而内政应该修明的,外而外政应该举行的,你随时条奏,无不立见施行,无不即行举办。’臣对曰:‘是。臣如有见解,当随时奏闻。 ’皇太后曰:‘你会画?’臣对曰:‘臣学则画画。’皇太后曰:‘多画得好?’臣对曰:‘臣画粗学,平日瞻仰皇太后御笔,实在钦佩。’皇太后曰:‘画就是章法不好安。’臣对曰:‘皇太后御画章法实在好极,臣钦佩十分。 ’皇太后曰:‘今年因事情忙亦不多画,往年节下画得多,你们多有赏。今年画得少,是以多未赏着。’臣对曰:‘是。现在事体比从前多忙。’皇太后又曰:‘我每画一件,多是自己等用,是以临时教你们题。随时要有,你们题得多好,就是多受累。’臣对曰:‘总是皇太后恩典。’皇太后又曰:‘嘉庆、道光年间,南书房多会画,现在有能画有不能画。’臣对曰:‘是。’皇太后又曰:‘你大字匾对多写得好,大字有底子否?’臣对曰:‘没有底子。’皇太后又曰:‘大字搁在桌上瞧得好不算准,总要悬起来看好才是真好。’臣对曰:‘是。’皇太后又曰:‘你平时用什么笔?’臣对曰:‘写福方等字用棕笔,若写蜡笺还用羊毫。’皇太后曰:‘棕笔不大好使,还是羊毫转侧处见得圆润。’臣对曰:‘是。’皇太后又问曰:‘你多少岁?’臣对曰:‘臣年四十二岁。’问至此,稍停,顾皇上曰:‘皇帝还有问的问问。’皇上曰:‘你天天进里头来?’臣对曰:‘是。臣天天进里头当差。’皇上又曰:‘衙门里还常去?’臣对曰:‘衙门事情不多,有知会来就去。’皇太后曰:‘翰林院那边事简?’臣对曰:‘是。翰林院事简,有内廷差,署中即不常到。’皇太后又问曰:‘侍讲几员?侍读几员?’臣对曰:‘汉侍讲三员,侍读三员。 ’臣因奏皇上曰:‘近圣躬服药多见好?’皇上曰:‘天天脉按,你多瞧了。’臣对曰:‘是。脉按臣瞧了。’对至此,臣思问话已多,稍跪凝神,待垂问或命起来。皇太后从容曰:‘那没你。’若曰‘那没你还是先下去’,下半语未出口,‘那没你’者,此优待近臣,不欲令遽出,而时以不早不能不出,乃含意曰‘那没你’。从前皇上垂问,至问毕时亦如此。臣领会,瞻仰天颜,见不向下问,即起立向西北退出一二步,已近帘,以右手托帘,左足先出,仍以面迎上,右足先出,一转侧便以背向上,大不敬。左足既出,然后上半身轻轻闪出,以右手将帘放下,然后右足随出,若有神助。中官在阶下候,臣仍出中扉,即向东趋而南,出瀛秀园门,仍乘舟至斋。是日琪以病躯,幸未陨越,且垂询至四刻余之久,天语屡褒,皆托祖福庇,遗泽绵长,始克臻此。谨详录垂询奏对之词于此,以志欣感。”徐氏时官翰林院侍读,所记是日召对情事甚详。虽若无关宏旨,而颇耐寻味。其时则正在戊戌政变后一年而庚子乱作前一年也,义和拳之仇外,动机由于民教恶感,所谓教案,其先导也。孝钦殷殷以教案之多与不好办为虑,情见乎词,盖事态已渐臻严重矣。

徐氏旋擢右春坊右庶子,力疾入内谢恩。六月初一日云:“因昨日召对跪久,疾又剧,不能入直,与同事言明,未乞假,自此至初十日皆未入直也。 ”(按:十一日至十三日,日记均言未入直,病未痊也。)十四日云:“未入直。报子来,知奉朱笔:‘徐琪补授右春坊右庶子,钦此。’自惟谫陋,前日仰蒙召对,未及半月,又荷超擢,君恩祖德,不知所酬,明日当扶病陈谢。……詹事府及各处道喜人来,赏给与前同。”

十五日云:“五点钟起,病甚,行一步即腿痛,因坐而着衣履,令二人扶至厅事,家人又阻之。琪曰:‘假使出军临阵,岂亦畏此耶?’因奋臂上马,奇极,一上马便不痛。行至宣武门,因数日不进食,眼花气促,乃就一肆中少息,然后骑。再骑至灵清宫,坐一大石上又息,再骑始至福华门。二内监扶掖至舟,登岸。至斋,又少坐。再登舟,至瀛秀门前,晤立豫甫侍郎。稍停,传宣。两内侍犹掖琪,至秀瀛门,琪令其勿扶。趋入,至仪鸾殿前。时皇太后已升殿,御坐仍在中扉。琪望见天颜,即免冠口奏:‘臣徐琪叩谢皇太后天恩。’奏毕碰头,兴,退出,平适如未病时。内监见之,皆曰:‘妙极,真如未病也。’晤军机王公,仍登舟至斋,又小坐,然后出福华,仍策马回寓。今日之谢恩也,实不能出门户,而竟策骑来往,且跪奏如仪,皆由恩光照曜祖德神佛保佑所致,欣感之深,益加勉励。抵家日已晡,病又剧矣。谢恩折录后……:奏为恭谢天恩仰祈圣鉴事:本月十四日内阁奉朱笔:徐琪补授右春坊右庶子,钦此。跪聆之下,欣感莫名。伏念臣忝侍金坡〔?〕,屡承珠 ,词林讽诵。

方跻侍读之阶,香案趋依,又备书思之职,荷叠颁夫露诏。愧未效夫涓忱,兹复仰沐纶言,特超坊秩。兹恩渥霈,贵逾中护之称;温旨频加,选拟承华之重。宠荣益厚,报称尤难。臣学逊颜含,才惭荀纬,清要之班叨窃,疏庸之惕弥深。惟有版籍详稽,冀勉竭驽愚之末。冰渊倍懔,庶稍酬鸿贶之隆,所有微臣感激下忱,谨缮折叩谢天恩,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侍读迁右庶子,亦依阶平晋,未为峻擢,而力疾策骑,趋谢帘前,其感恩忘病,一时大有俗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者然,所记情态若揭。至以入朝谢恩方之出军临阵,儒臣之设喻亦颇奇。咸丰军兴时,以文职领军之唐训方(道光庚子举人),在湘军名将中,亦一儒将,于《从征十六图》自记扶病鏖战云:“战危事也,病危机也,孔子慎之。至病与交战交危,存亡呼吸,匪系一身,不慎,有济乎。江右义宁州有山曰鸡鸣,盘郁雄奇,负城而壁立,其左曰凤凰,亦倚拔。贼陷州,分据之。五年秋,率师往剿,次乾坑(离城四十里),贼数迎战,败之。抵鸡鸣山麓,忽病。贼初怯余锐,至是瞰兵少,殊易余。余度其无戒心也,趣战,誓以身先,诸将劝少休,余曰:‘君等犯矢石,余忍息床褥哉?’遂强起怒跃,族子副将子云(敏兴)扶而驰之。时病热,面目若火炙,诸将谓余杀气郁勃,争奋呼蹑壁,若数百猿猱,腾踔而上。贼惊愕披靡,颠崖坠壑者相枕藉。于是乘锐夺鸡鸣凤凰山,复州城。嗣州人于其始至地,立石书‘唐公胜处’,感托命与?眷舍生与?未敢知。嗟夫,世非无沥血誓师,冀戡大乱,而见危气沮,藉云持重,顾谨慎如武乡,至食少而仍冒危难,何也。”此真出军临阵也,韩超(道光甲午副贡生)以文职在黔著武勋,又一儒将也。其幕客空六居士为撰《独山平匪记》(咸丰四年事)有云:“……起身之日,率精勇八十人,至关庙行祃礼,叩拜毕,祝曰:‘韩超此去,不怕死,只怕病,病则难办事矣。愿帝君保佑不病,以救万民。’说到难办事句,双泪俱下。户外众勇,闻而感动,齐声高叫曰:‘我等皆愿与公同死。’喊杀而出。”则一出军临阵而怕病者,各见壮概,与徐记合看,亦学有致。

记太常仙蝶,七月十九日云:“退直,至池边,太常仙蝶又见于石上,与五月间所见同。 “

二十一日云:“私念前日见仙蝶,今日或再见。因至御园六月菊上访之,四仙并出:一黄质黑章,即相传左翅有缺者;一黄质微红,有金翠茸,即裕寿田前辈家所见者;一翅中有二翠茸,即陶然亭见者;一外面亦有黄红翠三色,均四蹐二须,须冠二珠如枣形,真仙人也。

徐叔鸿方伯扶乩,谓是四仙,今日所见正合。……”

二十二日云:“御园又见仙蝶,有一甚大,白质而黑章,其白缕皆如菊花形,飞时则黑章成翠色,白质成淡绿色,二面透光,望之如玻璃镜,琪梦中见遍身珠玑者,与此正合。大可五寸,盖实罗浮仙种乘云到此,与太常仙翁合而为一也。连日屡有仙贶,不可无诗,当拈韵以记也。”

二十九日云:“此数日中仙蝶皆时来。或一,或二,或三四。其蝶使有白色者,有淡黄者,白者恒见,淡黄者亦罕有也。”

八月十二日云:“今日仙翁又来,一黄质黑章,一黄质微绿,具元白二色章采,皆立久不去,神迹也。”

二十六日云:“太常仙蝶屡至西苑,今日又叠见之,因成四诗,录后。连日晓直西苑,屡见太常仙蝶,谨记以诗:‘宣南五处见仙踪,(仙翁之来,先于莲花寺二见,寿蘅师处三四见,江亭一见,云山别墅二见,虎坊桥寓庐又一见。)城北元灯结瑞重。(裕寿田前辈住城北,前年试灯日,仙集于庭,寿蘅师命琪前往写影,赐诗有‘北郭于田大捷回”句,并绘《踏雪传真图》。)已助天衢韶景丽,况承太液渥恩浓。……元老昨才编画史,可知应瑞出孚诚。(寿蘅师辑遇仙诸瑞,介弟叔鸿方伯题曰《应瑞孚诚集》。)……九陛天章在霄汉,(高庙有《御题仙蝶诗》。)满身云气点珠玑。(前年余梦见一蝶,大迳五寸,满身皆缀珠玑。及见裕寿田前辈家一仙,皆有玉章,与梦正合,今日所见又同。)……芝草生时根并托,(今年琪庭中又生芝草。)木樨香里菊初新。(御圃中六月菊一望如锦。)丹青尺寸夸摹写,(前贤屡有图绘。)

扶翼须知翅若轮。’(相传仙翁冲霄而舞,其翅渐大,有若车轮。)己亥秋八月,徐琪初稿。 “

太常仙蝶旧时盛传于士大夫间,屡见记载,歌咏相属,徐氏所记,亦其伦也。醒醉生(汪康年)《庄谐选录》卷八云:“长沙某尚书,平居专敬太常仙蝶,时瞻空想望,辄拜稽延伫。一日有仆言仙蝶降其家,尚书亟衣冠往视,见一蝶栩栩然,果仙蝶也。因即迎回宅,招诸门生,共尸祝之,且觞咏累日。又谓仙蝶能饮,因竞濡以酒,蝶困惫既剧,遂奄然化去,或曰是尸解矣。尚书则制紫檀小匣,藏其遗蜕,拟题其上曰‘太常仙蝶’。一门生杭人某独争曰:‘如此是仍以蝶视之也,宜书曰太常蝶仙。’尚书曰:‘不可。吾恭读高宗纯皇帝御制诗集,实称太常仙蝶,祖训不可不遵。’乃如旧书之而瘗诸隙地焉(以俟录)。”语气涉谑。长沙某尚书盖即指徐树铭寿蘅,门生杭人某似亦即谓徐琪。

记孝钦祷雨。八月二十一日云:“慈圣因秋来少雨,宫中设坛祈祷,命琪为求雨文,命吴士鉴书,用黄绫面黄纸红里折,较平时贺折宽约三分长约一寸,即日撰书呈进。 ”文录后:“维光绪二十五年岁次己亥八月日,臣那拉氏率子臣敬祭于昊天上帝曰:时届西成,纳稼昐丰年之瑞;情殷东作,深耕期沃土之滋。乃秋旸倍见夫炎蒸,而甘澍未邀夫滂霈,惟天心之可格,实臣念之弥虔。爰竭丹忱,吁求苍昊。伏愿广施膏泽,渥溉祥霖,俾二麦之怀新,良苗可种;锡四郊而普润,嘉谷咸登。赖仁爱之潜孚,庶蒸黎之悉慰。仰祈昭格,用荐馨香,不胜祷切待命之至,谨奏。”

二十二日云:“闻昨撰拟求雨文,已邀慈览,即日在仪鸾殿西设坛祈祷。慈圣为民请命,至诚所感,当日即大霈甘霖也。”

九月初三日云:“慈圣因连日未得雨,诚祈益笃。闻今日邯郸铁牌可到京,奉之西安门内大光明殿,将来得雨后铸金牌报之。金牌不能存寺中,则存直隶藩库,由藩库更铸铁牌存寺也。闻平时金牌用黄金二百四十两,此次慈圣命增七十两,则须重三百十两。今年金价昂,每金一两易银三十七两,则一牌之金实直银万余两也。国家重念民生,不惜内帑之报,实亘古所罕。晚风云四合,得微雨,农心稍慰。”

初四日云:“慈圣又命为祈雨文,即日撰书恭进。”文录后:“维光绪二十五年岁次己亥九月日。臣率子臣敬祭于昊天上帝曰:秋将深矣,渐凝露之为霜,天必鉴之。何密云而不雨,诚悃已通于霄汉,恩膏亟昐夫滂沱。是用再竭微忱,仰祈福佑。昔殷汤以六事请祷,深有儆于藐躬;春秋书三日为霖,实全资夫昊眷。所望醴泉涌注,渥泽咸敷。润遍邦畿,百谷荷生成之德;欢腾场圃,万家蒙涵育之仁。庶几晚岁之告丰,咸赖穹慈之普济。谨奏。”

十四日云:“因连日祈雨未得,又奉懿旨命撰求雨文,即日撰书进。”文录后:“维光绪二十有五年岁次己亥九月日,臣那拉氏率子臣敬祭于昊天上帝曰:呼吁兼旬,早达圆穹之听;耕耘千亩,群思晚岁之登。乃绿畴深盼夫怀新,而赤地未占夫破块。九霄延跂,亟赖恩膏;五夜通诚,再申祈祷。伏愿神功溥惠,昊贶垂慈,消沴气于恒风,霈生机于甘澍。式敷虔悃,冀顿解乎蕴隆;俯鉴愚忱,定仰邀夫仁爱。不胜急切待命之至。谨奏。”

深宫祷雨,无论其效如何,要本乎重农之意。金梁《四朝佚闻》云:“光绪三年,迭谕筹赈山西旱灾。”刘《续通考》(按:刘锦藻《皇朝续文献通考》也)原按:“晋豫亢旱,朝廷恩施叠霈,下诏责躬,至有‘上天降罚何不移于宫廷’之语,闻两宫皇太后率皇上露祷,长跽历三四时之久,仰望星月皎然,至于恸哭。向例祈雨疏文,由翰林院撰进,此次特命南书房恭拟,辞意迫切,不让桑林。具名称‘臣某某氏率子男某某’,亦创举也。”前例可资印证。(‘子男’二字,当以徐记子臣为是。)关于邯郸铁牌,徐氏所记,亦属一种小掌故。董恂《自订还读我书室年谱》同治九年庚午云:“六月初七日,先是以祈雨由总理署函致曾涤生通侯(时以大学士官直隶总督),请铁牌于邯郸,至是得雨深透,赴都城隍庙恭送铁牌。 “

时董充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也。总署以办理外交而设,而乃旁及乎斯,亦奇,因缀录之。

陈夔龙官河南巡抚时,曾以祈雪而隔省请铁牌于邯郸。其《梦蕉亭杂记》卷二道其情事云:“光绪甲辰冬,中州苦旱,大河南北数千里,望雪孔殷。余率司道府县,设坛虔诚祈祷,消息寂然。时已仲冬,春麦亟须布种,尤切焦盼。忆前署京兆,亲见本任王府尹培佑奉命至邯郸县龙井恭请铁牌到京,越日即降大雨,成效昭著。当派道府大员虔诣直隶邯郸县恭请铁牌。

维时文武寅僚,佥谓隔省祈祷,豫中向无办过成案,意在阻止此行。余谓天人一理,罔分畛域,但求精诚之感召,何必例案之拘牵。仅用一纸公文,咨行直督备查。时则京汉火车已经合轨,往来甚便,铁牌请到之日,于渡黄河南岸后,距省约十余里,祥符令驿马来报,于夜戌时入城,应先往龙神庙恭候。余出署时,默观天象,第觉微云点缀,淡月朦胧。私念天色如此,恐难立霈祥霙,讵舆甫至庙门,朔风扑面,异常栗冽,嗣将铁牌恭奉神龛,率属行礼讫,已有薄片雪花,纷披满地,众皆惊异。由夜达旦,历一日许,雪厚八寸余,四野沾足,人心为之欢忭。越日谢降,余率襄祀各寅僚,咸集二曾祠瓣香楼,公宴赏雪,赋诗纪事。诗载松寿堂《大梁集》中,赓和者廿余人。曾书楷刊石,嵌于祠之石壁,以留雪爪。”极言铁牌之灵异,亦可供铁牌故事之谈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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