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正文

宦游纪略

嘉庆间,贵筑(今贵阳)高廷瑶(字青书)以举人官通判,洊擢知府,历安徽、广西、广东三省,有循干之誉。所著《宦游纪略》二卷,自叙宦迹,颇可观,尤足供治学者之参考。

余所见凡两种版本,一为刻本,署“桐乡严锡康重刊”,弁以“胡文忠公致前贵州荔波县知县严伯雅太守(锡康)手书(公时官贵州候补道补授黎平府知府) ”,有序六:咸丰十一年辛酉孟春前贵州学政翰林院编修鲍源深,咸丰十一年辛酉季冬前署贵州按察使后学沈西序,前漕运总督愚侄朱树,(咸丰己未)十二月既望候选知县世愚侄莫友芝,云阳县训导前署广西柳州府融县知县后学李咸若,同治元年壬戌季春顺天府尹侄婿石赞清。一为排印本,署“安徽印刷局印”,有序四:(滇刻《宦游纪略》序)光绪二十年甲午秋九月滇黔使者仁和王文韶,和州鲍源深(文与严刻本不尽同,盖一稿而经修改者),十二月既望独山莫友芝(文与严刻本同),监利王柏心。跋一:门下士李锦云。两本均就上下卷分为二册,严刻本各篇多附列评语,署受业侯金楷或晚学生方恒泰。又有眉批,或即出严锡康乎?(严刻本,余仅见上册,字句与皖本有不同处,大体无殊,下所引据皖本。)

同通(同治通判)之官,专厅守土者,与州县相若,其仅为府佐者,闲曹也。对府属州县,虽亦在长官之列,而州县初不禀命,谑者谓同知曰点头大老爷,通判曰摇头大老爷,盖于州县偶以公事相启白,点头示不敢持异议,摇头示不敢表意见也。通判秩正六,而知州秩从五,通判可升知州,故又有“升到卑职”之谑。(汪康年《庄谐选录》卷五云:“国朝官制:知州于通判为属员,公事须用申文,而通判又可升为知州。故为知州者,常意轻通判,而称谓之间,又不得不稍自抑。尝有知州与通判争事,曰:‘俟汝升至卑职时,便知此事难处。 ’”

此为相传之谐谈。据余所闻,知州之语,为“等大老爷升到卑职的时候,才知道卑职的难处”,尤为得神。州县旧称同通为大老爷,后多改称宪台,至卑职之称,乃同通州县对长官所通用。

清末各省始多废此称,改令自称其官,如知州即自称知州之类。)世之谈官场故事者,对于同通闲曹,率不置意,而如高氏所记,则以地位较尊之故,亦非全无关系也。本书卷上记嘉庆七年官安徽庐州府通判事云:“余在庐州府通判任,仅七日耳。有三事焉。到任之次日,府县校官来见,佥称府学生员某,为其子求拜门墙,愿送贽仪三百两。余曰:‘我是来作官,不是来教学也。伊有三百金,仅可请一名师,何用余为?’其意不过欲结官长,为出入衙门地步,收此三百金,将来听其父子使唤,伊于胡底,辞焉。后访此生极健讼,官长与往来者,多为所累,稍不慎,即堕其术中矣。一日司阍某仆,持一呈进,禀称有人在途拾得二百串钱票一纸,求存案。余曰:‘得遗失物,应赴县呈明,何必来此?’某仆曰:‘伊有话面禀。 ’余见之。其人恳将票发钱店取钱,留以充公,伊则听凭赏赐。余曰:‘失票人必至钱店挂失票,尔何不持此票至钱店,俟其来将票还之,伊必以尔为盛德人,或酬尔一二十千,未可知也。若我取来与尔瓜分,是我为窝家,与尔同伙作贼矣,官可作贼乎?’将其呈发还。又一日,书役二十余人,联名禀讦皂隶某为子纳粟入监,谓其名尚在卯册,每月轮值,皆以佣赀倩人应役,己则自贩稻谷,由庐之三河镇运往苏州,三十年中居积至二三十万,合肥县前高闳厚垣者,即其宅也。某仆亦密言主人方谋迎眷,苦无费,此等事虽万千取庸何伤。余笑曰:‘诺。’立传某父子诘问。某年已七十余,其子年近四旬,未顶戴,父子咸伏地叩头,恐惧不能出一言。余问尔皂隶乎,为子纳监乎。则又叩头曰:‘死罪死罪。’问其子何不顶戴,曰:‘不敢。’余曰:‘尔父子有志向上,特误于不谙成例耳。尔若为盗为娼,有玷民籍,我必不容。若为子纳监,是立志为好人,何不可之有?况挂名役籍以避烦重差徭者,比比皆是,今尔既未执皂隶之役,亦犹之未充皂隶。不除容名,一误也;不许纳监,必再误矣。官之一念,使人数世蒙耻,其可乎?凡事贵核实而得情者,此类是也。’遂命其子顶戴。后取卯册至,除其父空名,钤印而示之,父子相率拜谢去。一时堂上书役相顾骇愕。余晓之曰:‘何识之褊也。见人略有好处,便生嫉妒心。尔曹中有似此空名挂役,能如其向上而不得自脱于籍者,可悉告,亦将为尔除之,尚愿尔曹人人如是也,何讦焉?’时郡守为福建张曲园先生,合肥令为阳湖左杏庄,后官至湖南抚军。杏庄闻之,告曲园曰:‘新来通守,举动出人意表,有见识,有操守,非常人比也。’因言此三事。曲园为人素简傲,即日命舆过访,礼貌有加,杏庄亦从此为知己。某仆者,京师某所荐也。余谓之曰:‘尔随我不相宜,给尔盘费,归投旧主可也。’由此三事观之,官闲曹稍不自爱,而又有若辈指使之,寡廉鲜耻,将无所不至矣,可畏也夫。至七日札调接解淮安饷赴鄂,自此离庐郡矣。”闲官数日,居然有以自见。

又卷下云:“宋东田之子(名灼),以入赀得通判。来见,求给一冠一补服,取衣钵相传意也。请曰:‘先生服官上信下孚,行一事无人不慕,断一狱无人不服。某随父任在皖二十年,更未见有如先生者,此中必有道焉,愿受教。’余曰:‘善哉问。余自愧知识短浅,何以副此问也。虽然,不敢不以所身历者告:大要不过小心谨慎而已。余官通判久矣,深知其难,请先言其当戒者三:一自大,二多事,三卑鄙。通判与知府体虽平行,而分位县殊,州县视通判亦如长官礼,今俗通称之曰大老爷,然其心不悦也。必躬自谦抑,友而敬之,知府则当尽僚佐之礼以事之,庶几相安。若侈然自大,是将众不为礼,孑然一身,进退维谷矣。知府未有不重视州县而重视通判者也,州县亦未有敬事通判如敬事知府者也,则自大之当戒也。

通判缺多苦,要能守分安贫。如见知府之尊荣,州县之利禄,薰心肆欲,擅理词讼,赃私累累,一旦事发,或告赃,或酿命,一败不可收拾。见府县则昏夜乞怜,曲全了事,辱莫大焉。

官声由此玷,终身无进境矣,此之谓多事。次当戒卑鄙,通判缺虽苦,事事节俭,毋养闲人,毋为无益之费,如居家然,一切服食器具,朴质无华,取给用而已。若事事求奢,必事事过费,过费必不足于用,不能不有求于人。乞粟贷金,人将厌之。久且不应,愈以增累,所得几何,而所丧实多,此卑鄙之尤不可不戒也。诚能循分尽职,有识力,有操守,正己无失,郁久必彰,遇上官委办事件,尽心尽力,必求妥协,立定主意,洁己奉公,勘破此关,则得其大半矣。钱则有所不取,事则无所不办,群相倚重,声誉益增。有要事,上官必曰非某不能办,僚友士民亦曰非某不能办。上官既优待有加礼,府厅咸来商质,州县则麇至求教,视从前之萧索,又是一番景象矣。至此仍必愈加谦抑,勉为大器,行见蒸蒸日上,岂通判所能限乎?若夫谨言慎行,留心政体,则无论典守何职,皆宜服膺,又不仅为通判言矣。’宋曰:‘谨闻命。’后闻其分发湖北,官声卓然。予喜曰:‘此君其有味乎予言哉。’”详言此官之地位及应如何自处,可合看。

卷上记接解淮安饷银赴鄂事云:“余于九月初二到任,初九日即调接解淮安饷银十万赴湖北交纳。先是,江苏盐经历薛某解至安徽桐城地方,失去九十二号一鞘,至下站查出,故委余接解。余至省,藩库将银补足,眼同弹兑。余见方伯曰:“见在九十二号某眼见装银入鞘,其余概系薛经历自淮安解来,鞘内是否银两及平色高下,某未由得知。其鞘见存潜山县,离省只八十里,恳提来省劈鞘另兑。某乃赤贫士,设有舛错,无力赔缴也。’方伯以为拘执,首府亦以不必烦琐为辞。余又力求方伯,银不另兑,恳发封条九十九张,将原鞘封固。接解官所解者九十二号是在皖省新装银,其九十九鞘是淮安原鞘。如原鞘有失,惟接解官是问。

如鞘中傥非银两及平色不足,惟原解官是问,可免将来推诿。方伯又不准,催促即日起程。

余次日至潜山县,订一册,钤县印,将九十九鞘一一过称,某鞘重若干斤,详注册中,发通禀立案而后行。至湖北谒同抚军,问曰:‘足下接解此银,鞘中皆银乎?平色足乎?’余以在安徽屡求不准及通禀立案缘由禀知,并将禀稿清册呈阅。抚军细阅之,曰:‘如此可无虑矣。’弹收幸无差错。差竣回皖,寅好告曰:‘前通禀到时,两司及首府均以为事出冒昧,抚军则曰,此人办事真结实可靠,大嘉奖,浮言始息。 ’抚军姓王名汝璧,号镇之,四川进士。 “

虽若过于迂执,而干系过重,谨慎可免后患,观之可增阅历。

潘世恩《思补斋笔记》卷七(《管闻》)云:“宫保尚书李书年前辈奕畴,乾隆庚子翰林。

陈臬安徽时,有霍山县民某以事至妇翁家留宿,是日与妇共食,适有人从门外招之出,数日不反,迹之不得。其父至妇家诘讯,以实告,疑有别情,鸣诸官。县令亦疑之,拘其妇,严刑拷讯,遂诬认与雇工人有奸,同谋毙命。狱成,亟请于公,求速结。公曰:‘人命至重,天道难欺,今尸身未获,案情未确,而欲草率了事,于心安乎?’案悬未结。逾年其夫妇,言是日正食时,其友招之出,问曰:‘有货物一挑,从某至某,可得百钱,汝愿行乎?’曰:‘可。’自是每日以此为业,颇有赢余,近始归里,急投县供明,事遂得释。向从县令言,则两人同抱不白之冤于地下矣。公时年六旬,尚未有子,嗣后连举六男,长子铭皖,予庚子(按:此谓道光二十年庚子)会试所得士。今春公九十寿,铭皖乞假归祝,还京来谒,言公康健如壮盛时,盖阴德之报云。书之以告世之司刑者。”略述案情,推李氏耆福之由,颂其阴德。而阅高氏此书,记此谳经过颇详,盖深赖高力也。卷上云:“嘉庆十二年,安徽霍丘县招解民妇范顾氏商同奸夫杨三等谋死亲夫烧尸灭迹一案,连血衣残骨凶器招解到司。廉访李书年先生,恐有冤抑,驳提尸亲证佐到省,委余与某令研讯,各供相符。廉访隔屏谛听,曰:‘供情似真矣。’某令曰:‘供情结实,衣骨凶器确凿,案不错。 ’余曰:‘伪也。’廉访曰:‘何以知之?’余曰:‘范寿子赘于岳家,正月十三夜同妻母弟诸人出观灯,灯散回家。乡间虽无更鼓,应有二更时分矣。又他往斗牌返,自己三更矣。返后范顾氏与杨三及母弟诸人商定,各持械将范寿子凶殴致死,自己四更矣。又将尸支解,煮成肉汁,捞骨烧灰,然后弃埋漫地。人肉未经煮过,猪肉则所常食,每烹煮必须一二时方熟,若要熬成肉汁,非昼夜不能。四更至五更,为时几何?此不确之大端也。况范顾氏母家住居集中,前后左右,各有紧贴邻舍,死者被殴,岂无声息,焚骨臭味,岂无见闻,此理之易明而事之所必无者也。’时已交三鼓,廉访曰:‘明日再细心鞫之。’次日复讯,某令请病假不来,余先唤尸父至前,曰:‘汝媳罪拟凌迟,杨三斩决,媳母媳弟及雇工三人皆拟绞候,冤乎不冤?’尸父曰:‘无冤。’余曰:‘汝媳与诸人正法后,设汝子出,则五人之命应汝抵偿,汝愿具结乎?’尸父曰:‘我止告子赘不归,所有因奸谋死之情,乃官审定,与我何干?’余将全案一一研讯,俱如昨供:打死后砍成八块,肉煮化了,骨烧了,尚存零碎骨数块可据,天衣无缝,欲雪无从。余沉吟久之,因案关五命,哀矜之心不觉见于颜色。范顾氏及其弟顾三麻子忽然叫冤。余曰:‘寿子之尸地方官详辨是煮了烧了,今日寿子若是尚在,固可伸冤。即使已死,或是全尸,亦可从此根究。今日既不知尸身所在,尔曹又未供有别故,何以见得冤?’顾三麻子曰:‘地保同犯人一路来省,他说此案实在冤枉。’余曰:‘地保昨日审过,如有冤枉,岂不供出?’佥曰:‘解差再三谆嘱,按察司衙门审案,如有翻供者,就夹一夹棍,因此地保不敢直说。’即提地保问曰:‘此案是官访闻?是尸亲告发?’地保曰:‘是尸父四月初来县告状,官差头役李遥协同小人查访。’余曰:‘访得如何?”地保神色惊惧,嗫嚅不言。掌责之,地保曰:‘小人实供:五月初十外,小人同李遥查至寿子姨父陈大凤家。大凤外出,伊妻说寿子十五来拜年,指厢房云,在这间房宿,十六吃早饭方去。’余曰:‘此等情节,如何不禀官?’答云:‘未见官,是以未禀。不知李遥已禀否。’提李遥问之,地保谓李遥曰:‘这里审案,不比府县,我已将访得实情供了。’李遥所供无异,余曰:‘汝禀官否?’李遥曰:‘小人查访回时,捕衙官已问成煮了烧了,官未见面,是以未禀。 ’提杨三问之,供曰:‘犯人实未杀死范寿子,因捕衙官问犯人要尸,犯人何处寻得尸来?熬刑不过,乱供数处,第一次起不出尸来,鞭背二百,第二次鞭一百,第三次夹一夹棍。犯人没法,就供说尸是砍成八块煮了烧了。’余曰:‘汝一人诬服,顾氏诸人何亦诬服?’顾氏乃与众人佥供熬刑不过,是以诬服。寿子既十五尚在,十三之未死可知,禀提陈大凤到省,讯之果确。遂逐层驳诘,按名细讯,原审情节,尽属子虚。诘其血衣、凶械、残骨从何而来,原役云:‘因官比急,始令杨三诸人家属用猪血染衣,取家中刀锤及荒冢内朽骨,送官作据耳。’余复于廉访,将五犯提禁保候,饬县确查范寿子踪迹。此嘉庆十二年十月事。十三年十二月,范寿子自河南回,而五人之奇冤始雪。

呜呼,原告只因伊子久赘不归,呈追下落,而县令性耽安逸,辄烦典史代劳,以致酷刑锻炼,逼认重情。招解过府,不过略问一堂,依样招转,几致良民五命负屈夜台。可见鞫狱不可徒事刑求,微员不足专任要件,而于无尸可验之案,尤应慎益加慎矣。再委员往提时,霍丘令已撤任,委陈令往署,案虽讯有端倪,府县大不输服,啧有烦言。余谓署任陈令曰:‘寿子一案,一日不了,为足下一日之累,不可不密为防范。设府县嘱陈大凤等不认,将奈之何?君到县,将各证交委员起身后,传陈大凤之妻,取一结实口供,专人送来,使不能翻异。此事宜密,不可泄漏。’陈令然之。越十数日,接陈令来禀云:‘陈大凤之妻已传问明白,寿子十五在他家宿,十六吃早饭而后去,并该氏口供一纸呈阅。’云云。余阅毕存之。后数日,委员解大凤到省提讯,供云:正月十五寿子实未到伊家。出示伊妻供,始无词。问其何以不认,供云:‘本府嘱云,若认寿子十五在他家住,则此案无出路,故嘱无认。’设使无伊妻之供,则案情又不能得矣。甘心杀人而不顾天理,忍乎哉,忍乎哉!再寿子归来,霍丘县适到省。是日除夕,颍州守亦在省,各有司佥至抚署庆岁,抚军曰:‘今日本不欲见诸君,因范寿子已回,不得不见。向非高别驾细心研鞫,力平此狱,则五人已伏法,今日将何以处,诸君尚得晏然卒岁耶。’又顾颍州守谓曰:‘君前此退有后言,今寿子死耶未耶?’某守长跪请罪。抚军又言:‘乾隆间苏州一案,与此相类。有舆夫左脚大指骈生,共六指,肩舆度日,出门两月余矣。一日水漂一尸沙滩上,左脚大指亦骈,地保告其妻视之,皮肉皆化而六指宛然,妻误以为其夫也。官审为恋奸推夫堕水,照例正法。后数日,其夫归,邻里以为白日见鬼,皆走避之。其人曰:‘日正午,何以有鬼?我人也,非鬼也。’众告以数日前其妻凌迟、奸夫斩决之故,其人号哭至县署击鼓鸣冤。府县地保问抵,抚臬遣戍。此二命以三命抵之,今五命如何抵法?’某守面色如灰,各官骇然,余亦心胆惊破矣。”个中曲折, 缕悉具,且霍丘而非霍山(霍丘属颍州府,霍山则属六安直隶州),几以冤死者亦不仅两人也。特范寿子因何赴豫,而其行不使人知,高氏何未叙及乎?篇末侯金楷附注云:“此案向闻之李书年尚书,谓余作安徽廉访时,昭雪范顾氏一案,全藉高别驾一人之力,皖民以高青天呼之,固宜。至同时委审之某明府,余庚子同年也,而于此案转多方规避,不副所望,至今不能无撼也。今得读此篇,因并志李公语,门下士侯金楷谨识。 ”(皖本未录诸评,惟此篇亦缀侯注。)

是李亦归功高氏焉。与霍丘事情节相类之案,忆他书尚有记之者,一时不及检查,惟李慈铭《与樊增祥书》有云:“颇闻己巳、庚午间,直隶有夫外出,不告其家人,或控妇杀其夫。

时曾文正为总督,太仓钱中丞为臬司,竟磔其妇。越三年而其夫妇,官吏猲制之,不得白。 “

语焉不详,盖仅属一种传闻,似未必果有事实根据。

卷下记设法援助宣城故令事云:“宣城令陈君(名受培,湖北江夏人),在任病故,接署之员以亏缺仓库银十七万两揭报。抚军骇异,并以本管知府近在同城,毫无觉察,即欲具折参奏,有檄余接署府篆之议。时余晋谒,因进言曰:‘虽据禀揭,但实在亏短之数,尚未核实,与其先参后查,莫若先查后参。’抚军允之,即令藩司下札委余前往查封。余驰诣宁郡,会同太守锺君(名英),密赴县署,见二堂旁屋楹悬喜联,询知系新婿入赘,余急曰:‘此甥馆也,乌可波及?’命从人毋惊扰,随入上房查点。除亲属男妇辈随身衣服外,查封入册者,估计不值三百金。其子年仅十四五,匍伏庭前,泣请援命,目睹惨状,交相惋悼。因为之调齐卷簿,彻底清查。除可报销请领者,实亏银四万余两,在管事家丁及经管书吏名下追缴银九千有奇,余则均系因公挪用,毫无着落。余思数逾三万,实难弥缝,且连及本府同干例议,踌躇再三,因谓太守曰:‘属员亏空,知府例赔六分,君既未能查察于前,又不据实揭报于后。今人亡事败,处分固所不免,而勒限分赔,更例所应然,曷不乘此未经参奏,先同赴省认赔,分限缴补,则万事俱可冰释。夫同一赔也,而一则严干部议,一则保全功名。是非为陈计,实为君计,深思计孰得?’太守唯唯,洎酒阑将寝,又谓曰:‘大府濡笔以待,不容缓。余明日行矣,果否请决于此夕。’诘旦,太守出曰:‘细味公言,真笃诚君子也。为谋良是,请即偕行。’余思公款既有着落,或可仰邀宽恤,惟寡妇孤儿,如何归里,自愧宦囊羞涩,不得不慷他人之慨也。因佯谓太守曰:‘委员奉差,地主当为尽情,必得白金三百见赠乃可。’太守如数送出。余故令家人开封检兑无差,置几案间,复谓曰:‘今既不署府篆,此数实不足用,可复增二百。’维时不独太守诧异,即伺列仆从,亦无不互相惊讶。余故更为催逼,太守不得已,复如数补送。余始告之曰:‘高某虽系穷通判,几曾见出差而收人馈送乎?君既肯以数万金保全一家性命,又何惜数百金而不令其家属扶榇归里耶?此阴德事,我为君种之。’用太守名刺送交,旋即同行晋省,婉为乞请而止。此嘉庆十年事也。自后由皖而官粤西,由粤西而官东岭,嘉庆戊寅于广州任内引疾还黔家居数载。道光三年,鸿爪重寻,膏车北上,途次直隶之柏乡县,适与新选广东增城县令明君(名达,亦湖北人)望衡对宇。

侦余曾守广州,投刺请见。述及伊即陈婿,先年查办亏空时,伊适在彼,其就姻者乃其僚婿也,深知拯恤之恩。陈氏举家至今衔感,询以当年出见之稚子,答曰:‘名銮,已于庚辰以第三人及第,典试浙江归词馆矣。’余闻之喜曰:‘有子如此,陈君不死矣。’抵都甫二日,忽谒者传云:‘陈太史拜谒,已登堂矣。’余未整冠出迎,而太史已长跽堂前,随拜随泣。余即出扶之起,告以途遇明君欢忭之繇。太史云:‘尔时身遭颠沛,若非保全终始,业已早填沟壑。今日之能读父书幸叨寸进者,皆出自仁人之赐,衔环莫报,没齿难忘。’余追怀畴昔,亦不禁今昔荣衰之感。自后频来客馆,动问起居,杯酒言欢,扇联相赠,既殷勤于握手,复稠叠于濒行。余以奉命又复东来,重知首郡,与明君同寅者再岁,而太史亦已一麾出守矣。

年壮才优,后日之腾骧正未可量。此事在当时不过自尽其心,事远年湮,忘之已久矣。太史诚能树立,不谓隔十八年后而有京邸之一遇也,焉得不书之以志一时之盛事乎。”盖其得意之举,叙次亦颇有致。陈銮于道光五年以编修简授江苏松江知府,后官至江苏巡抚,卒于署理两江总督任,蒙优恤,加宫衔。

书中所记政绩,尚多可述,兹不备引。

清代官吏三载考绩之典,各省曰大计,以计典被举者称卓异。犹京曹之有京察一等也。

《宦游记略》卷上云:“嘉庆十三年,安徽计典,铁冶亭制军致书董观桥抚军,问所举劾之人。抚军覆书,谓卓异必其人才识超群,气量宏深,将来可至督抚两司,方膺斯选。今安省道府厅州,勉强供职,无可卓异之人,一一加考送阅。可卓异者,高通判一人而已,亦加考送阅。制军覆书,以为必得七人方合例。抚军以太平府通判邹(名骏)、石埭县白令(名守廉)、教官二人、杂职二人足其数,道府厅州无一人。人议其举劾太严云。”亦大计旧事之可述者。

猜你喜欢
  列传第九十四·刘昫
  卷二百三·列传第九十一·张廷玉
  卷之九百八十·佚名
  卷之一百九十七·佚名
  卷之三百八十二·佚名
  卷之一百二十三·佚名
  资治通鉴考异卷二十七·司马光
  卷三·黄震
  卷四十·萧常
  第六卷 海防 海军 湖防附·缪荃孙
  钦定续通志卷一百八十七 宗室传七·纪昀
  李洪之传·李延寿
  厍狄干传·李延寿
  爱薛传·宋濂
  卷第十二·太安万侣

热门推荐
  巻十四·顾瑛
  卷三十·胡文学
  卷二十九·胡文学
  卷二十七·胡文学
  卷二十八·胡文学
  卷二十四·胡文学
  卷二十六·胡文学
  卷二十五·胡文学
  卷二十三·胡文学
  卷二十一·胡文学
  卷二十二·胡文学
  卷十九·胡文学
  卷十八·胡文学
  巻十三·顾瑛
  卷二十·胡文学

随机推荐

  • 陈著·唐圭璋

      著字子微,号本堂,鄞县人。嘉定七年(1214)生。宝祐四年(1256)进士。官著作郎,出知嘉兴府。忤贾似道,改临安通判。有本堂集。大德元年(1297)卒,年八十四。   宝鼎现   寿京尹曾留远侍郎渊子   玉宸凝眷。要得培□,神皋根

  • 卷十·仇兆鳌

    钦定四库全书杜诗详注卷十翰林院编修仇兆鳌撰漫成二首【黄鹤从旧编在上元二年 杜臆二诗格调疎散非经营结构而成故云漫成】野日【一作月】荒荒【一作茫茫】白春【一作江】流泯泯清渚蒲随地有邨径逐门成只作披衣惯常从

  • 寒山子诗集序·寒山

    朝议大夫使持节台州诸军事守刺史上柱国赐绯鱼袋闾丘胤撰详夫寒山子者不知何许人也自古老见之皆谓贫人风狂之士隐居天台唐兴县西七十里号为寒岩每于兹地时还国清寺寺有拾得知食堂寻常收贮余残菜滓于竹筒内寒山若来即负

  • 石屏集补钞·管庭芬

    石屏集补钞戴复古思家湖海三年客,妻孥四壁居。饥寒应不免,疾病又何如。日夜思归切,平生作计疏。愁来仍酒醒,不忍读家书。游九锁天柱峰头一振衣,云开岩路雨晴时。登临欲访神仙事,纪都无汉晋碑。拍手数声龙井跃,篝灯一览洞天奇

  • 卷四·王安石

    钦定四库全书 唐百家诗选卷四 宋 王安石 编 岑参下三十一首 使交河郡【郡在火山脚其地苦热无雨雪献封大夫】 奉使按胡俗平明发轮台暮投交河城火山赤崔嵬九月尚流汗炎风吹沙埃何事隂阳工不遣雨雪来吾君方忧边分阃资

  • 卷一百四十四 志一百十九·赵尔巽

      ◎刑法三   太祖始创八旗,每旗设总管大臣一,佐管大臣二。又置理政听讼大臣五人,号为议政五大臣。紥尔固齐十人,号为理事十大臣。凡听断之事,先经紥尔固齐十人审问,然后言于五臣,五臣再加审问,然后言于诸贝勒。众议既定,

  • 卷四百五十三 元祐五年(庚午,1090)·李焘

      起哲宗元祐五年十二月丙午盡其月   十二月十六日丙午【一】,輔臣面奏:「乞以湖北之渠陽寨復溪洞之誠州,補其舊族楊光潛之子昌達為刺史,先奏知,續入狀,畫一行之。」   劉摯自敘其本末云:「渠陽舊屬溪猺,熙寧、元豐間取

  • ●后叙·张楚金

      叙曰余以大唐显庆五年三月十二日癸丑昼寝于并州太原县之廉平里焉梦先圣孔丘被服坐于堂皇之上余伏于座前而问之曰夫子胡为而制春秋乎余兄越石在侧曰夫子感麟而作耳余曰夫子徒以感麟为名耳其深旨何必在麟耶子曰然于

  • 通志卷一百九十三·郑樵

    宋 右 廸 功 郎 郑 樵 渔 仲 撰载记卷第八西凉李暠 歆夏赫连勃勃昌 定后梁萧詧 岿 琮 嶚 岩 岌 岑 瓛 蔡大寳 王操 魏益徳 尹正 甄元成 岑善方宗如周 袁敞西凉李暠字元盛小字长生陇西成纪人

  • 卷之四十·祁韵士

    钦定四库全书钦定外藩蒙古回部王公表传卷之四十传第二十四茂明安部总传茂明安部在张家口外至京师千二百四十里东西距百里南北距百九十里东界喀尔喀右翼西界乌喇特南界归化城土默特北界瀚海元太祖弟哈布图哈萨尔十三世

  • 读史记十表卷十·汪越

    南阳 汪越 撰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第十【黄履翁曰将相名臣表以六事为主所以观君臣之职分】 读史记十表卷十读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此表年经而人纬冠年于上以元起数者高祖孝惠高后孝文孝景孝武即位之年也列年于中以

  • 虞集传·宋濂

    虞集,字伯生,宋朝丞相允文五代孙。其父汲,黄冈县尉。宋亡,寄居于临川崇仁,与吴澄为友,吴说他的文章明白朴实。虞集家境贫寒。晚年稍有发迹,后以翰林院编修官之职位隐退。娶国子祭酒文仲之女杨氏为妻。虞集三岁就知读书,至元十

  • 史疾为韩使楚·佚名

    【提要】 战国时以公孙龙(著名的“白马非马”论的提出者)为代表的名家也出现在政治舞台上。“名不正,言不顺”。正名实际上也是正“实”的过程。名与实是一对相互依存的概念。名实相符,才能使名成其为名;名实不符,那么这个

  • 卷十六·毛奇龄

    钦定四库全书经问卷十六翰林院检讨毛奇龄撰盛唐问先生祭礼通俗谱其于祖与四亲及祧与不祧诸室俱已斟古酌今处置各当矣苐后来之制亦不可不推广言之以杜遗如身卒而子祔吾于祢而祧髙子又卒而孙祔子于祢而祧曾倘兄弟不一

  • 译文 卷八 治体·朱熹

    卷八 治体8·01 濂溪先生曰:治天下有本,身之谓也;治天下有则,家之谓也。本必端。端本,诚心而己矣;则必善,善则,和亲而已矣。家难而天下易,家亲而天下疏也。家人离必起自妇人,故《睽》次《家人》,以“二女同一居而志不

  • 大方广菩萨藏文殊师利根本仪轨经卷第十八·佚名

    西天译经三藏朝散大夫试鸿胪少卿明教大师臣天息灾奉 诏译  妙吉祥六字心真言品第二十三  尔时世尊释迦牟尼佛。复观察净光天。告妙吉祥童子言。妙吉祥复有第七仪则不空成就法。彼有得成得大果报利益安乐。所有一

  • 喀尔巴阡古堡·凡尔纳

    作者是儒勒·凡尔纳。在奥地利帝国的特兰西瓦尼亚地区,牧羊人福利科发现荒芜多年的喀尔巴阡古堡突然又冒烟了,他恐怖得叫了起来。福利科被当作巫师,人们说他有呼神唤怪的能耐,他看到妖魔鬼怪了吗?本书作者以惊人的丰富的想

  • 明清徽商资料选编·佚名

    这是研究徽商的第一部资料集.徽州商人在明代已经形成人数众多、势力较大的一个商帮,万历时人谢肇淛在《五杂俎》中说:“商贾之称雄者,江南则称徽州,江北则称山右。”(原文为“富室之称雄者,江南则推新安,江北则推山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