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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六十 哥舒高封

哥舒翰,其先盖突骑施酋长哥舒部之裔。父道元,为安西都护将军、赤水军使,故仍世居安西。翰少补效毂府果毅,家富于财,任侠重然诺,纵蒱酒长安市。年四十馀,遭父丧,不归。不为长安尉所礼,慨然发愤,游河西,事节度使王倕。倕攻新城,使翰经略,稍知名。又事王忠嗣,署衙将。翰能读《左氏春秋》、《汉书》,通大义。疏财,多施予,故士归心。为大斗军副使,佐安思顺,不相下。忠嗣更使讨吐蕃,副将倨见,翰怒,立杀之,麾下为股抃。迁左卫郎将。

吐蕃盗边,与翰遇苦拔海。吐蕃枝其军为三行,从山差池下,翰持半段枪迎击,所向辄披靡,名盖军中。擢授右武卫将军,副陇右节度,为河源军使。先是,吐蕃候积石军麦熟,岁来取,莫能禁。翰乃使王难得、杨景晖设伏东南谷。吐蕃以五千骑入塞,放马褫甲,将就田,翰自城中驰至鏖斗,虏骇走,追北,伏起,悉杀之,只马无还者。翰尝逐虏,马惊,陷于河,吐蕃三将欲刺翰,翰大呼,皆拥矛不敢动,救兵至,追杀之。翰有奴曰左车,年十六,以膂力闻。翰工用枪,追及贼,拟枪于肩,叱之,贼反顾,翰刺其喉,剔而腾之,高五尺许,乃堕,左车即下马斩其首,以为常。

会忠嗣被罪,帝召翰入朝,部将请赍金帛以救忠嗣,翰但赍朴装,曰:“使吾计从,奚取于是?不行,用此足矣。”翰至,帝虚心待,与语,异之,拜鸿胪卿,为陇右节度副大使。翰已谢,即极言忠嗣之枉。帝起入禁中,翰叩头从帝,且泣。帝寤,为末贷其罪,忠嗣不及诛。朝廷称其义。

逾年,筑神威军青海上,吐蕃攻破之。更筑于龙驹岛,有白龙见,因号应龙城。翰相其川原宜畜牧,谪罪人二千戍之,由是吐蕃不敢近青海。天宝八载,诏翰以朔方、河东群牧兵十万攻吐蕃石堡城。数日未克,翰怒,捽其将高秀岩、张守瑜,将斩之。秀岩请三日期,如期而下。遂以赤岭为西塞,开屯田,备军实。加特进,赐赉弥渥。十一载,加开府仪同三司。

翰素与安禄山、安思顺不平,帝每欲和解之。会三人俱来朝,帝使骠骑大将军高力士宴城东,翰等皆集。诏尚食生击鹿,取血瀹肠为热洛河以赐之。翰母,于阗王女也。禄山谓翰曰:“我父胡,母突厥;公父突厥,母胡。族类本同,安得不亲爱?”翰曰:“谚言‘狐向窟嗥,不祥’,以忘本也。兄既见爱,敢不尽心。”禄山以翰讥其胡,怒骂曰:“突厥敢尔!”翰欲应之,力士目翰,翰托醉去。

久之,进封凉国公,兼河西节度使。攻破吐蕃洪济、大莫门等城,收黄河九曲,以其地置洮阳郡,筑神策、宛秀二军。进封西平郡王,赐音乐、田园,又赐一子五品官,裨将赏拜有差。宰相杨国忠恶禄山,白发其反状,故厚结翰。俄进太子少保。翰耆酒,极声色,因风痹,体不仁。既疾废,遂还京师,阖门不朝请。

十四载,禄山反,封常清以王师败。帝乃召见翰,拜太子先锋兵马元帅,以田良丘为军司马,萧昕为判官,王思礼、钳耳大福、李承光、高元荡、苏法鼎、管崇嗣为属将,火拔归仁、李武定、浑萼、契苾宁以本部隶麾下,凡河、陇、朔方、奴刺等十二部兵二十万守潼关。师始东,先驱牙旗触门,堕注旄,干折,众恶之。天子御勤政楼临送,诏翰以军行,过门毋下,百官郊饯,旌旗亘二百里。翰惶恐,数以疾自言,帝不听。然病痼不能事,以军政委良丘,使王思礼主骑,李承光主步。三人争长,政令无所统一,众携弛,无斗意。明年,进拜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禄山遣子庆绪攻关,翰击走之。

始,安思顺度禄山必反,尝为帝言,得不坐。翰既恶禄山,又怨思顺。及是,知重兵在己,有所论请,天子重违,因伪为贼书遗思顺者,使关逻禽以献。翰因疏七罪,请诛之。有诏思顺及弟元贞皆赐死,徙放其家。国忠始惧。或说翰曰:“禄山本以诛国忠故称兵,今若留卒三万守关,悉精锐度浐水诛君侧,此汉挫七国计也。”思礼亦劝翰。翰犹豫未发,谋颇露。国忠大骇,入见帝曰:“兵法,安不忘危。大兵在潼关而无后殿,万有一不利,京师危矣。”即募牧儿三千人,日夜训练,以剑南列将分统之。又募万人屯灞上,使腹心杜乾运为帅。翰疑图己,表请乾运兵隶节下,因诡召乾运计事者,至军,即斩首枭牙门,并其军。国忠愈恐,谓其子曰:“吾无死所矣!”然翰亦不自安,又谋久不决。数奏言:“禄山虽窃据河朔,不得人心,请持重以敝之,待其离隙,可不血刃而禽。”贼将崔乾祐守陕郡,仆旗鼓,羸师以诱战。觇者曰:“贼无备,可图也。”帝信之,诏翰进讨。翰报曰:“禄山习用兵,今始为逆,不能无备,是阴计诱我。贼远来,利在速战。王师坚守,毋轻出关,计之上也。且四方兵未集,宜观事势,不必速。”

当是时,禄山虽盗河、洛,所过残杀,人人怨之,淹时月不能进尺寸地。又郭子仪、李光弼兵益进,取常山十数郡。禄山始悔反矣,将还幽州以自固。而国忠计迫,谬说帝趣翰出潼关复陕、洛。时子仪、光弼遥计曰:“翰病且耄,贼素知之,诸军乌合不足战。今贼悉锐兵南破宛、洛,而以余众守幽州,吾直捣之,覆其巢窟,质叛族以招逆徒,禄山之首可致。若师出潼关,变生京师,天下怠矣。”乃极言请翰固关无出军。而帝入国忠之言,使使者趣战,项背相望也。翰窘不知所出。六月,引而东,恸哭出关,次灵宝西原,与乾祐战。由关门七十里,道险隘,其南薄山,北阻河,贼以数千人先伏险。翰浮舟中流以观军,谓乾祐兵寡,易之,促士卒进,道岨无行列。贼乘高颓石下击,杀士甚众。翰与良丘登北阜,以军三万夹河鸣鼓,思礼等以精卒居前,余军十万次之。乾祐为阵,十十五五,或却或进,而陌刀五千列阵后。王师视其阵无法,指观嗤笑,曰:“禽贼乃会食。”

及战,乾祐旗少偃,如欲遁者,王师懈,不为备。伏忽起薄战,皆奋死斗。翰以毡蒙马车,画龙虎,饰金银爪目,将骇贼,掎戈矢逐北。贼负薪塞路,顺风火其车,熛焱炽突,腾烟如夜,士不复相辨,自相斗杀,尸血狼籍,久乃悟。又弃甲奔山谷及陷河死者十一二。有粮艘百余,军争济,艘辄沉,至缚矛盾乘以度,喧叫振天地。贼乘之,奔溃略尽。始,斗门有三堑,广二丈,深一丈,士马奔籥相压迮,少选堑平,后至者践之以入。

既败,翰引数百骑绝河还营,羸兵裁八千,至潼津,收散卒复守关。乾祐进攻,于是火拔归仁等绐翰出关,翰曰:“何邪?”曰:“公以二十万众,一日覆没,持是安归?公不见高仙芝等事乎?”翰曰:“吾宁效仙芝死,汝舍我。”归仁不从,执以降贼,械送洛阳,京师震动,由是天子西幸。禄山见翰责曰:“汝常易我,今何如?”翰俯伏谢罪曰:“陛下拨乱主。今天下未平,李光弼在土门,来瑱在河南,鲁炅在南阳,臣为陛下以尺书招之,三面可平。”禄山悦,即署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执火拔归仁,曰:“背主忘义,吾不尔容。”斩之。翰以书招诸将,诸将皆让翰不死节。禄山知事不可就,囚之。东京平,安庆绪以翰度河。及败,乃杀之。

翰为人严,少恩。军行未尝恤士饥寒,有啗民椹者,痛笞辱之。监军李大宜在军中,不治事,与将士樗蒱、饮酒、弹箜篌琵琶为乐,而士米籺不餍。帝令中人袁思艺劳师,士皆诉衣服穿空,帝即斥御服余者,制袍十万以赐其军,翰藏库中,及败,封鐍如故。

先是,有客梁慎初遗翰书,请壁勿战以屈贼,翰善之,奏为左武卫胄曹参军,留幕府。及翰与国忠贰,慎初曰:“难将作矣。”乃遁去。翰失守,华阴、冯翊、上洛郡官吏皆溃。帝遣剑南将刘光庭等将新募兵万余人往助翰,未至而翰被缚云。其后赠太尉,谥曰武愍。

子曜,字子明。八岁,玄宗召见华清宫,擢尚辇奉御。累迁光禄卿。以翰陷贼,哀愤号恸,故吏裴冕、杜鸿渐等见之叹息。李光弼讨河北,曜请行,拜鸿胪卿,为光弼副。降安太清、救宋州有功,改殿中监,袭封,为东都镇守兵马使。德宗立,召为左龙武大将军。李希烈陷汝州,以周晃为伪刺史。诏拜曜东都、汝州行营节度使,将凤翔、邠宁、泾原、奉天、好畦兵万人讨希烈。帝召见,问曰:“卿治兵孰与父贤?”对曰:“先臣,安敢比。但斩长蛇,殪封豕,然后待罪私室,臣之愿也。”帝曰:“尔父在开元时,朝廷无西忧;今朕得卿,亦不东虑。”及行,帝祖通化门。是日,牙干折。时以翰出师已如此,而斩持旗者,卒以败,今曜复尔,人忧之。曜击贼,收汝州,禽晃以献,斩其将二人。希烈退保许州。诏城襄城,曜以疲人版筑不如按甲持重以挫之,帝不许。有诏督战。曜进次颍桥,雷震军中七马毙,曜惧,还屯襄城。希烈遣众万人纵火攻栅,殪人于堑以薄垒,曜苦战破之。居数月,希烈自率兵三万围曜,筑甬道属城,矢集如雨。帝遣神策将刘德信以兵三千援之,又诏河南都统李勉出兵相掎角。勉以“希烈在外,许守兵少,乘虚袭之,希烈自解”,乃遣部将与德信趋许,未至,有诏切让,使班师。德信等惶惑还,军无斥候,至扈涧,为贼设伏诡击,死者殆半,器械辎重皆亡。德信走汝州。勉恐东都危,使将李坚华以兵四千往守,贼梗道,不得入。汴兵沮,襄城围益急。帝乃诏普王以荆、襄、江西、鄂、沔之师讨蔡州,诏泾原节度使姚令言救襄城。未行,京师乱,帝幸奉天。襄城陷,曜走洛阳。会母丧,夺为东都畿、汝节度使。迁河南尹。曜拙于统御,而锐杀戮,士畏而不怀。贞元元年,部将叛,夜焚河南门,曜挺身免。帝以汴州刺史薛珏代之,召入为鸿胪卿。终右骁卫上将军,赠幽州大都督。子七人,俱以儒闻。峘,茂才高第,有节概。崿、嵫、屺皆明经擢第。

高仙芝,高丽人。父舍鸡,初以将军隶河西军,为四镇校将。仙芝年二十馀,从至安西,以父功补游击将军。数年,父子并班。仙芝美姿质,善骑射,父犹以其儒缓忧之。初事节度使田仁琬、盖嘉运等,不甚知名。后事夫蒙灵察,乃善遇之。开元末,表为安西副都护、四镇都知兵马使。

小勃律,其王为吐蕃所诱,妻以女,故西北二十馀国皆羁属吐蕃。自仁琬以来三讨之,皆无功。天宝六载,诏仙芝以步骑一万出讨。是时步兵皆有私马自随,仙芝乃自安西过拨换城,入握瑟德,经疏勒,登葱岭,涉播密川,遂顿特勒满川,行凡百日。特勒满川,即五识匿国也。仙芝乃分军为三,使疏勒赵崇玼自北谷道、拨换贾崇瓘祐自赤佛道、仙芝与监军边令诚自护蜜俱入,约会连云堡。堡有兵千馀。城南因山为栅,兵九千守之。城下据婆勒川。会川涨,不得度,仙芝杀牲祭川,命士人赍三日备集水涯,士不甚信。既涉,旗不沾,鞯不濡。兵已成列,仙芝喜,告令诚曰:“向吾方涉,贼击我,我无类矣。今既济而阵,天以贼赐我也。”遂登山挑战,日未中,破之。拔其城,斩五千级,生禽千人,马千馀匹,衣资器甲数万计。仙芝欲遂深入,令诚惧,不肯行。仙芝留羸弱三千使守,遂引师行。三日,过坦驹岭,岭峻绝,下四十里。仙芝恐士惮险不敢进,乃潜遣二十骑,衣阿弩越胡服来迎,先语部校曰:“阿弩越胡来迎,我无虑矣。”既至,士不肯下,曰:“公驱我何去?”会二十人至,曰:“阿努越胡来迎,已数娑夷桥矣。”仙芝即阳喜,令士尽下。娑夷河,弱水也。既行三日,越胡来迎。明日,至阿弩越城。遣将军席元庆以精骑一千先往,谓小勃律王曰:“不窥若城,吾假道趋大勃律耳。”城中大酋领皆吐蕃腹心,仙芝密令元庆曰:“若酋领逃者,弟出诏书呼之,赐以缯彩,至,皆缚以待我。。”元庆如言。仙芝至,悉斩之。王及妻逃山穴,不可得,仙芝招喻,乃出降,因平其国。急遣元庆断娑夷桥,其暮,吐蕃至,不克度。桥长度一箭所及者,功一岁乃成。八月,仙芝以小勃律王及妻自赤佛道还连云堡,与令诚俱班师。于是拂菻、大食诸胡七十二国皆震慑降附。

仙芝遣判官王庭芬奏捷京师。军至河西,灵察怒,不迎劳。既见,骂曰:“高丽奴,于阗使尔何从得之?”仙芝惧,且谢曰:“中丞力也。”又曰:“焉耆镇守使、安西副都护、都知兵马使,皆何从得之?”答曰:“亦中丞力也。”灵察曰:“审若此,捷书不待我而敢即奏,何邪?奴当斩,顾新立功,故贷尔。”仙芝不知所为。令诚密言状于朝,且曰:“仙芝立功而以忧死,后孰为朝廷用者?”帝乃擢仙芝鸿胪卿、假御史中丞,代灵察为四镇节度使,而诏灵察还,灵察惧。仙芝朝夕见,辄趋走,灵察益惭。副都护程千里、衙将毕思琛、行官王滔康怀顺陈奉忠等皆尝谮仙芝于灵察者。既视事,呼千里嫚骂曰:“公面虽男儿,而心似妇女,何邪?”谓琛曰:“尔夺吾城东千石种田,忆之乎?”对曰:“公见赐者。”仙芝曰:“尔时吾畏汝威,岂怜汝而赐邪?”又召滔,欲捽辱。良久,皆释,曰:“吾不恨矣。”由是举军安之。俄加左金吾卫大将军,与一子五品官。

九载,讨石国,其王车鼻施约降,仙芝为俘献阙下,斩之,由是西域不服。其王子走大食,乞兵攻仙芝于怛逻斯城,以直其冤。仙芝为人贪,破石,获瑟瑟十馀斛、黄金五六橐驼、良马宝玉甚众,家赀累钜万。然亦不甚爱惜,人有求辄与,不问几何。寻除武威太守,代安思顺为河西节度使,群胡固留思顺,更拜右羽林军大将军,封密云郡公。禄山反,荣王为元帅,仙芝副之,领飞骑、彍骑及朔方等兵,出禁财募关辅士五万,继封常清东讨。帝御勤政楼,引荣王受命,宴仙芝以下。帝又幸望春亭劳遣,诏监门将军边令诚监军。次陕郡,而常清败还。仙芝急,乃开太原仓,悉以所有赐士卒,焚其馀,引兵趋潼关。会贼至,甲仗资粮委于道,弥数百里。既至关,勒兵缮守具,士气稍稍复振。贼攻关不得入,乃引还。

初,令诚数私于仙芝,仙芝不应,因言其逗挠状以激帝,且云:“常清以贼摇众,而仙芝弃陕地数百里,朘盗禀赐。”帝大怒,使令诚即军中斩之。令诚已斩常清,陈尸于蘧祼。仙芝自外至,令诚以陌刀百人自从,曰:’大夫亦有命。”仙芝遽下,曰:“我退,罪也,死不敢辞。然以我为盗颉资粮,诬也。”谓令诚曰:“上天下地,三军皆在,君岂不知?”又顾麾下曰:“我募若辈,本欲破贼取重赏,而贼势方锐,故迁延至此,亦以固关也。我有罪,若辈可言;不尔,当呼枉。”军中咸呼曰:“枉!”其声殷地。仙芝视常清尸曰:“公,我所引拔,又代吾为节度,今与公同死,岂命欤!”遂就死。

封常清,蒲州猗氏人。外祖教之读书,多所该究。然孤贫,年过三十,未有名。夫蒙灵察为四镇节度使,以高仙芝为都知兵马使。尝出军,奏傔从三十馀人,衣褷鲜明,常清慨然投牒请豫。常清素瘠,又脚跛,仙芝陋其貌,不纳。明日复至,仙芝谢曰:“傔已足,何庸复来?”常清怒曰:“我慕公义,愿事鞭靮,故无媒自前,公何见拒深乎?以貌取士,恐失之子羽。公其念之。”仙芝犹未纳,乃日候门下,仙芝不得已,窜名傔中。

会达奚诸部叛,自黑山西趣碎叶,有诏邀击。灵察使仙芝以二千骑追蹑。达奚行远,人马疲,禽馘略尽。常清于幕下潜作捷布,具记井泉次舍、克贼形势谋略,条最明审。仙芝取读之,皆意所欲出,乃大骇,即用之。军还,灵察迎劳,仙芝已去奴袜带刀,而判官刘眺、独孤峻争问:“向捷布谁作者?公幕下安得此人?”答曰:“吾傔封常清也。”眺等惊,进揖常清坐,与语,异之,遂知名。以功授叠州戍主,仍为判官。仙芝破小勃律,代灵察为安西节度使,常清以从战有劳,擢庆王府录事参军事,为节度判官。仙芝征讨,常知后务。常清才而果,胸无疑事。仙芝委家事于郎将郑德诠,其乳母子也,威动军中。常清尝自外还,诸将前谒。德诠见常清始贵,易之,走马突常清驺士去。常清命左右引德诠至廷中,门辄闭,因离席曰:“吾起细微,中丞公过听,以主留事,郎将安得无礼?”因叱曰:“须暂假郎将死,以肃吾军。”因杖死,以面仆地曳出之。仙芝妻及乳母哭门外救请,不能得,遽以状白仙芝,仙芝惊,及见常清,惮其公,不敢让。常清亦不谢。会大将有罪,又杀二人,军中莫不股栗。仙芝节度河西,复请为判官。久之,擢安西副大都护、安西四镇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未几,改北庭都护,持节伊西节度使。常清性勤俭,耐劳苦,出军乘骡,私厩裁二马,赏罚分明。

天宝末入朝,而安禄山反,帝引见,问何策以讨贼。常清见帝忧,因大言曰:“天下太平久,人不知战。然事有逆顺,势有奇变,臣请驰至东京,悉府库募骁勇,挑马箠度河,计日取逆胡首以献阙下。”天子壮之。明日,以常清为范阳节度副大使,乘驿赴东京。常清募兵得六万人,然皆市井庸保,乃部分旗帜,断河阳桥以守。贼移书平原,令太守颜真卿以兵七千防河。真卿驰使司兵参军事李平入奏。常清取平表发视,即倚帐作书遗真卿,劝坚守,且传购禄山檄数十函与之,真卿得,以分晓诸郡。禄山度河,陷荥阳,入罂子谷,先驱至葵园。常清使骁骑拒之,杀拓羯数十百人。贼大军至,常清不能御,退入上东门,战不利。贼鼓而进,劫官吏。再战于都亭驿,又不胜,引兵守宣仁门,复败。乃自提象门出,伐大木塞道以殿,至谷水,西奔陕。语高仙芝曰:“贼锐甚,难与争锋。潼关无兵,一夫奔突则京师危,不如急守潼关。”仙芝从之。

败书闻,帝削常清官,使白衣隶仙芝军效力。仙芝使衣黑衣监左右部军。及边令诚以诏书至,示之,常清曰:“吾所以不死者,恐污国家节,受戮贼手。今死乃甘心。”

始,常清败,径入关,欲见上陈讨贼事。至渭南,有诏赴潼关。常清忧惧,为表以谢,且言:“自东京陷,三遣使表论成败,不得对。”又言:“臣死后,望陛下无轻此贼,则社稷安。”至是临刑,以表授令诚而死。人多哀之。

赞曰:禄山裒百斗骁虏,乘天下忘战,主德耄勤,故提戈内噪,人情崩溃。常清乃驱市人数万以婴贼锋,一战不胜,即夺爵土。欲入关见天子论成败事,使者三辈上书,皆不报,回斩于军。仙芝弃陕守关,遏贼西势,以丧地被诛。玄宗虽为左右蒙瞽,然荒夺其明亦甚矣。卒使叛将得借口,执翰以降贼。呜呼,非天熟其恶,使乱四海,举黔首而残之邪!彼二将奚诛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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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卷四十八·王道焜

    钦定四库全书左传杜林合注卷四十八 明 王道焜赵如源 同编哀公二经【癸丑】七年春宋皇瑗帅师侵郑【○瑗子眷反】○晋魏曼多帅师侵卫○夏公防吴于鄫【杜鄫今琅邪鄫县○鄫才陵反】○秋公伐邾八月己酉入邾以邾子益来【

  • 旧序·朱熹

    仪礼经传通解旧序南康旧刊朱文公仪礼经传与集传集注而丧祭二礼俄空焉盖以属门人勉斋黄榦俾之类次而未成也虙来南康闻勉斋已下世深恨 文公之志不终士友间有言勉斋固尝脱藁今在南劔陈史君处欲全此书索之南劔可也南劔知

  • 第十二 符言 1·王诩

    【原文】安徐正静①,其被节无不肉②。善与而不静,虚心平意③以待倾④损。右主位⑤。【注释】①安徐正静:安详从容,思虑一精一诚,心气沉静。②被节无不肉:施加节度,无不柔和通顺。被,施加。意思是说人君居位必须安徐正静,先以柔

  • 墨子目録·墨子

    钦定四库全书     子部十墨子目録 杂家类一〈杂学之属〉卷一亲士第一脩身第二所染第三法仪第四七患第五辞过第六三辩第七卷二尚贤上第八尚贤中第九尚贤下第十卷三尚同上第十一尚同中第十二尚同下第十三卷四兼爱

  • 妙法莲华经忧波提舍卷上·佚名

        大乘论师婆薮槃豆释    后魏北天竺三藏菩提留支共沙门昙林等译  顶礼正觉海  净法无为僧  为深利智者  开示毗伽典  只虔牟尼尊  及菩萨声闻  令法自他利  略出勒伽辩  归命过未世  

  • 巡台退思录·刘璈

    文集。作者刘璈,字兰洲,湖南岳阳人。1874年(同治十三年)被派往台湾任职。1881年(光绪七年)升任分巡台湾兵备道。后因与台湾巡抚刘铭传交恶,被弹劾革职,流放黑龙江,卒以病死。在台期间曾集公牍辑为《巡台退思录》,书分

  • 金刚顶经瑜伽观自在王如来修行法·佚名

    一卷,唐金刚智译。与不空译之金刚顶经观自在王如来修行法同本。初礼西方本尊,乃至末后常念本尊,无有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