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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臣传第十六

○豆卢革

豆卢革,父瓒,唐舒州刺史。豆卢为世名族,唐末天下乱,革避地之中山,唐亡,为王处直掌书记。庄宗在魏,议建唐国,而故唐公卿之族遭乱丧亡且尽,以革名家子,召为行台左丞相。庄宗即位,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革虽唐名族,而素不学问,除拜官吏,多失其序,常为尚书郎萧希甫驳正,革颇患之。庄宗已灭梁,革乃荐韦说为相。说,唐末为殿中侍御史,坐事贬南海,后事梁为礼部侍郎。革以说能知前朝事,故引以佐己,而说亦无学术,徒以流品自高。

是时,庄宗内畏刘皇后,外惑宦官、伶人,郭崇韬虽尽忠于国,而亦无学术,革、说俯仰默默无所为,唯诺崇韬而已。唐、梁之际,仕宦遭乱奔亡,而吏部铨文书不完,因缘以为奸利,至有私鬻告敕,乱易昭穆,而季父、母舅反拜侄、甥者,崇韬请论以法。是时唐新灭梁,朝廷纪纲未立,议者以为宜革以渐,而崇韬疾恶太甚,果于必行,说、革心知其未可,而不能有所建言。是岁冬,选人吴延皓改亡叔告身行事,事发,延皓及选吏尹玫皆坐死,尚书左丞判吏部铨崔沂等皆贬,说、革诣阁门待罪。由是一以新法从事,往往以伪滥驳放而毙踣羁旅、号哭道路者,不可胜数。及崇韬死,说乃教门人上书言其事,而议者亦以罪之。

是岁,大水,四方地连震,流民殍死者数万人,军士妻子皆采稆以食。庄宗日以责三司使孔谦,谦不知所为。枢密小吏段徊曰:“臣尝见前朝故事,国有大故,则天子以硃书御札问宰相。水旱,宰相职也。”庄宗乃命学士草诏,手自书之,以问革、说。革、说不能对,第曰:“陛下威德着于四海,今西兵破蜀,所得珍宝亿万,可以给军。水旱,天之常道,不足忧也。”革自为相,遭天下多故,而方服丹砂炼气以求长生,尝呕血数日,几死。二人各以其子为拾遗,父子同省,人以为非,遽改佗官,而革以说子为弘文馆学士,说以革子为集贤院学士。

庄宗崩,革为山陵使,庄宗已祔庙,革以故事当出镇,乃还私第,数日未得命,而故人宾客趣使入朝。枢密使安重诲诟之于朝曰:“山陵使名尚在,不俟改命,遽履新朝,以我武人可欺邪!”谏官希旨,上疏诬革纵田客杀人,说坐与邻人争井,遂俱罢。革贬辰州刺史,说溆州刺史,所在驰驿发遣。宰相郑珏、任圜三上章,请毋行后命,不报。革复坐请俸私自入,说卖官与选人,责授革费州司户参军,说夷州司户参军,皆员外置同正员。已而窜革陵州,说合州,皆长流百姓。

初,说尝以罪窜之南海,遇赦,还寓江陵,与高季兴相知,及为相,常以书币相问遗。唐兵伐蜀,季兴请以兵入三峡,庄宗许之,使季兴自取夔、忠、万、归、峡等州为属郡。及破蜀,季兴无功,而唐用佗将取五州。明宗初即位,季兴数请五州,以谓先帝所许,朝廷不得已而与之。及革、说再贬,因以其事归罪二人。天成二年夏,诏陵、合州刺史监赐自尽。

革子升,说子涛,皆官至尚书郎,坐其父废。至晋天福初,涛为尚书膳部员外郎,卒。

○卢程

卢程,不知其世家何人也。唐昭宗时,程举进士,为盐铁出使巡官。唐亡,避乱燕、赵,变服为道士,游诸侯间。豆卢革为王处直判官,卢汝弼为河东节度副使,二人皆故唐时名族,与程门地相等,因共荐之以为河东节度推官。庄宗尝召程草文书,程辞不能。其后战胡柳,掌书记王诚殁于阵,庄宗还军太原,置酒谓监军张承业曰:“吾以卮酒辟一书记于坐。”因举卮属巡官冯道。程位在道上,以尝辞不能,故不用,而迁程支使。程大恨曰:“用人不以门阀而先田舍儿邪!”

庄宗已即位,议择宰相,而卢汝弼、苏循已死,次节度判官卢质当拜,而质不乐行事,乃言豆卢革与程皆故唐时名族,可以为相,庄宗以程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是时,朝廷新造,百度未备,程、革拜命之日,肩舆导从,喧呼道中。庄宗闻其声以问左右,对曰:“宰相檐子入门。”庄宗登楼视之,笑曰:“所谓似是而非者也。”

程奉皇太后册,自魏至太原,上下山险,所至州县,驱役丁夫,官吏迎拜,程坐肩舆自若,少忤其意,必加笞辱。人有假驴夫于程者,程帖兴唐府给之,府吏启无例,程怒笞吏背。少尹任圜,庄宗姊婿也,诣程诉其不可。程戴华阳巾,衣鹤氅,据几决事,视圜骂曰:“尔何虫豸,恃妇家力也!宰相取给州县,何为不可!”圜不对而去,夜驰至博州见庄宗。庄宗大怒,谓郭崇韬曰:“朕误相此痴物,敢辱予九卿!”趣令自尽,崇韬亦欲杀之,赖卢质力解之,乃罢为右庶子。庄宗入洛,程于路坠马,中风卒,赠礼部尚书。

○任圜

任圜,京兆三原人也。为人明敏,善谈辩,见者爱其容止,及闻其论议纵横,益皆悚动。李嗣昭节度昭义,辟圜观察支使。梁兵筑夹城围潞州,逾年而晋王薨,晋兵救潞者皆解去。嗣昭危甚,问圜去就之计,圜劝嗣昭坚守以待,不可有二心。已而庄宗攻破梁夹城,闻圜为嗣昭画守计,甚嘉之,由是益知名。其后嗣昭与庄宗有隙,圜数奉使往来,辨释谗构,嗣昭卒免于祸,圜之力也。嗣昭从庄宗战胡柳,击败梁兵,圜颇有功,庄宗劳之曰:“儒士亦破体邪?仁者之勇,何其壮也!”

张文礼弑王镕,庄宗遣嗣昭讨之。嗣昭战殁,圜代将其军,号令严肃。既而文礼子处球等闭城坚守,不可下,圜数以祸福谕镇人,镇人信之。圜尝拥兵至城下,处球登城呼圜曰:“城中兵食俱尽,而久抗王师,若泥首自归,惧无以塞责,幸公见哀,指其生路。”圜告之曰:“以子先人,固难容贷,然罚不及嗣,子可从轻。其如拒守经年,伤吾大将,一朝困竭,方布款诚,以此计之,子亦难免。然坐而待毙,曷若伏而俟命?”处球流涕曰:“公言是也!”乃遣子送状乞降,人皆称圜其言不欺。既而佗将攻破镇州,处球虽见杀,而镇之吏民以尝乞降,故得保其家族者甚众。

其后以镇州为北京,拜圜工部尚书,兼真定尹、北京副留守知留守事,为政有惠爱。明年,郭崇韬兼领成德军节度使,改圜行军司马,仍知真定府事。圜与崇韬素相善,又为其司马,崇韬因以镇州事托之,而圜多所违异。初,圜推官张彭为人倾险贪黩,圜不能察,信任之,多为其所卖。及崇韬领镇,彭为圜谋隐其公廨钱。庄宗遣宦者选故赵王时宫人百余,有许氏者尤有色,彭赂守者匿之。后事觉,召彭诣京师,将罪之,彭惧,悉以前所隐公钱簿书献崇韬,崇韬深德彭,不杀,由是与圜有隙。同光三年,圜罢司马,守工部尚书。

魏王继岌暨崇韬伐蜀,惧圜攻己于后,乃辟圜参魏王军事。蜀灭,表圜黔南节度使,圜恳辞不就。继岌杀崇韬,以圜代将其军而旋。康延孝反,继岌遣圜将三千人,会董璋、孟知祥等兵,击败延孝于汉州,而魏王先至渭南,自杀,圜悉将其军以东。明宗嘉其功,拜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判三司。是时,明宗新诛孔谦,圜选辟才俊,抑绝侥幸,公私给足,天下便之。

是秋,韦说、豆卢革罢相,圜与安重诲、郑珏、孔循议择当为相者,圜意属李琪,而珏、循雅不欲琪为相,谓重诲曰:“李琪非无文艺,但不廉耳!宰相,端方有器度者足以为之,太常卿崔协可也。”重诲以为然。佗日,明宗问谁可相者,重诲即以协对。圜前争曰:“重诲未谙朝廷人物,为人所卖。天下皆知崔协不识文字,而虚有仪表,号为‘没字碑’。臣以陛下误加采擢,无功幸进,此不知书,以臣一人取笑足矣,相位有几,岂容更益笑端?”明宗曰:“宰相重位,卿等更自详审。然吾在籓时,识易州刺史韦肃,世言肃名家子,且待我甚厚,置之此位可乎?肃或未可,则冯书记先朝判官,称为长者,可以相矣!”冯书记者,道也。议未决,重诲等退休于中兴殿廓下,孔循不揖,拂衣而去,行且骂曰:“天下事一则任圜,二则任圜,圜乃何人!”圜谓重诲曰:“李琪才艺,可兼时辈百人,而谗夫巧沮,忌害其能,若舍琪而相协,如弃苏合之丸而取蜣?良之转也!”重诲笑而止。然重诲终以循言为信,居月余,协与冯道皆拜相。协在相位数年,人多嗤其所为,然圜与重诲交恶自协始。

故事,使臣出四方,皆自户部给券,重诲奏请自内出,圜以故事争之,不能得,遂与重诲辨于帝前,圜声色俱厉。明宗罢朝,后宫嫔御迎前问曰:“与重诲论者谁?”明宗曰:“宰相也。”宫人奏曰:“妾在长安,见宰相奏事,未尝如此,盖轻大家耳!”明宗由是不悦,而使臣给券卒自内出,圜益愤沮。重诲尝过圜,圜出妓,善歌而有色,重诲欲之,圜不与,由是二人益相恶。而圜遽求罢职,乃罢为太子少保。圜不自安,因请致仕,退居于磁州。

硃守殷反于汴州,重诲诬圜与守殷连谋,遣人矫制杀之。圜受命怡然,聚族酣饮而死。明宗知而不问,为下诏,坐圜与守殷通书而言涉怨望。愍帝即位,赠圜太傅。

○赵凤

赵凤,幽州人也,少以儒学知名。燕王刘守光时,悉黥燕人以为兵,凤惧,因髡为僧,依燕王弟守奇自匿。守奇奔梁,梁以守奇为博州刺史,凤为其判官。守奇卒,凤去为郓州节度判官。晋取郓州,庄宗闻凤名,得之喜,以为扈銮学士。庄宗即位,拜凤中书舍人、翰林学士。

庄宗及刘皇后幸河南尹张全义第,酒酣,命皇后拜全义为父。明日,遣宦者命学士作笺上全义,以父事之,凤上书极言其不可。全义养子郝继孙犯法死,宦官、伶人冀其赀财,固请籍没,凤又上书言:“继孙为全义养子,不宜有别籍之财,而于法不至籍没,刑人利财,不可以示天下。”是时,皇后及群小用事,凤言皆不见纳。

明宗武君,不通文字,四方章奏,常使安重诲读之。重诲亦不知书,奏读多不称旨。孔循教重诲求儒者置之左右,而两人皆不知唐故事,于是置端明殿学士,以冯道及凤为之。

凤好直言而性刚强,素与任圜善,自圜为相,颇荐进之。初,端明殿学士班在翰林学士下,而结衔又在官下。明年,凤迁礼部侍郎,因讽圜升学士于官上,又诏班在翰林学士上。圜为重诲所杀,而诬以谋反。是时,重诲方用事,虽明宗不能诘也,凤独号哭呼重诲曰:“任圜天下义士,岂肯谋反!而公杀之,何以示天下?”重诲惭不能对。

术士周玄豹以相法言人事多中,庄宗尤信重之,以为北京巡官。明宗为内衙指挥使,重诲欲试玄豹,乃使佗人与明宗易服,而坐明宗于下坐,召玄豹相之,玄豹曰:“内衙,贵将也,此不足当之。”乃指明宗于下坐曰:“此是也!”因为明宗言其后贵不可言。明宗即位,思玄豹以为神,将召至京师,凤谏曰:“好恶,上所慎也。今陛下神其术而召之,则倾国之人,皆将奔走吉凶之说,转相惑乱,为患不细。”明宗遂不复召。

硃守殷反,明宗幸汴州,守殷已诛,又诏幸邺。是时,从驾诸军方自河南徙家至汴,不欲北行,军中为之汹汹。而定州王都以为天子幸汴州诛守殷,又幸邺以图己,因疑不自安。宰相率百官诣阁,请罢幸邺,明宗不听,人情大恐,群臣不复敢言。凤手疏责安重诲,言甚切直,重诲以白,遂罢幸。

有僧游西域,得佛牙以献,明宗以示大臣。凤言:“世传佛牙水火不能伤,请验其真伪。”因以斧斫之,应手而碎。是时,宫中施物已及数千,因凤碎之乃止。

天成四年夏,拜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秘书少监于峤者,自庄宗时与凤俱为翰林学士,而峤亦讦直敢言,与凤素善。及凤已贵,而峤久不迁,自以材名在凤上而不用,因与萧希甫数非斥时政,尤诋訾凤,凤心衔之,未有以发。而峤与邻家争水窦,为安重诲所怒,凤即左迁峤秘书少监。峤因被酒往见凤,凤知其必不逊,乃辞以沐发,峤诟直吏,又溺于从者直卢而去。省吏白凤,峤溺于客次,且诟凤。凤以其事闻,明宗下诏夺峤官,长流武州百姓,又流振武,天下冤之。

其后安重诲为边彦温等告变,明宗诏彦温等廷诘,具伏其诈,即斩之。后数日,凤奏事中兴殿,启曰:“臣闻奸人有诬重诲者。”明宗曰:“此闲事,朕已处置之,卿可无问也。”凤曰:“臣所闻者,系国家利害,陛下不可以为闲。”因指殿屋曰:“此殿所以尊严宏壮者,栋梁柱石之所扶持也,若折其一栋,去其一柱,则倾危矣。大臣,国之栋梁柱石也,且重诲起微贱,历艰危,致陛下为中兴主,安可使奸人动摇!”明宗改容谢之曰:“卿言是也。”遂族彦温等三家。

其后重诲得罪,群臣无敢言者,独凤数言重诲尽忠。明宗以凤为朋党,罢为安国军节度使。凤在镇所得俸禄,悉以分将校宾客。废帝入立,召为太子太保。病足居于家,疾笃,自筮,投蓍而叹曰:“吾家世无五十者,又皆穷贱,吾今寿过其数而富贵,复何求哉!”清泰二年卒于家。

○李袭吉

李袭吉,父图,洛阳人,或曰唐相林甫之后也。乾符中,袭吉举进士,为河中节度使李都搉盐判官。后去之晋,晋王以为榆次令,遂为掌书记。袭吉博学,多知唐故事。迁节度副使,官至谏议大夫。晋王与梁有隙,交兵累年,后晋王数困,欲与梁通和,使袭吉为书谕梁,辞甚辨丽。梁太祖使人读之,至于“毒手尊拳,交相于暮夜,金戈铁马,蹂践于明时”,叹曰:“李公僻处一隅,有士如此,使吾得之,傅虎以翼也!”顾其从事敬翔曰:“善为我答之。”及翔所答,书辞不工,而袭吉之书,多传于世。袭吉为人恬淡,以文辞自娱,天祐三年卒。以卢汝弼代为副使。

汝弼工书画,而文辞不及袭吉。其父简求为河东节度使,为唐名家,故汝弼亦多知唐故事。晋王薨,庄宗嗣为晋王,承制封拜官爵皆出汝弼。十八年,卒。

庄宗即位,赠袭吉礼部尚书、汝弼兵部尚书。

○张宪

张宪,字允中,晋阳人也。为人沈静寡欲,少好学,能鼓琴饮酒。庄宗素知其文辞,以为天雄军节度使掌书记。庄宗即位,拜工部侍郎、租庸使,迁刑部侍郎、判吏部铨、东都副留守。宪精于吏事,甚有能政。

庄宗幸东都,定州王都来朝,庄宗命宪治鞠场,与都击鞠。初,庄宗建号于东都,以鞠场为即位坛,于是宪言:“即位坛,王者所以兴也。汉鄗南、魏繁阳坛,至今皆在,不可毁。”乃别治宫西为鞠场,场未成,庄宗怒,命两虞候亟毁坛以为场。宪退而叹曰:“此不祥之兆也!”

初,明宗北伐契丹,取魏铠仗以给军,有细铠五百,宪遂给之而不以闻。庄宗至魏,大怒,责宪驰自取之,左右谏之乃止。又问宪库钱几何。宪上库簿有钱三万缗,庄宗益怒,谓其嬖伶史彦琼曰:“我与群臣饮博,须钱十余万,而宪以故纸给我。我未渡河时,库钱常百万缗,今复何在?”彦琼为宪解之乃已。

郭崇韬伐蜀,荐宪可任为相,而宦官、伶人不欲宪在朝廷,枢密承旨段徊曰:“宰相在天子面前,事有非是,尚可改作,一方之任,苟非其人,则为患不细。宪材诚可用,不如任以一方。”乃以为太原尹、北京留守。

赵在礼作乱,宪家在魏州,在礼善待其家,遣人以书招宪,宪斩其使,不发其书而上之。庄宗遇弑,明宗入京师,太原犹未知,而永王存霸奔于太原。左右告宪曰:“今魏兵南向,主上存亡未可知,存霸之来无诏书,而所乘马断其鞦,岂非战败者乎!宜拘之以俟命。”宪曰:“吾本书生,无尺寸之功,而人主遇我甚厚,岂有怀二心以幸变,第可与之俱死尔!”宪从事张昭远教宪奉表明宗以劝进,宪涕泣拒之。已而存霸削发,见北京巡检符彦超,愿为僧以求生,彦超麾下兵大噪,杀存霸。宪出奔沂州,亦见杀。

呜呼!予于死节之士,得三人而失三人焉。巩廷美、杨温之死,予既已哀之。至于张宪之事,尤为之痛惜也。予于旧史考宪事实,而永王存霸、符彦超与宪传所书始末皆不同,莫得而考正。盖方其变故仓卒之时。传者失之尔。然要其大节,亦可以见也,宪之志诚可谓忠矣。当其不顾其家,绝在礼而斩其使,涕泣以拒昭远之说,其志甚明。至其欲与存霸俱死,及存霸被杀,反弃太原而出奔,然犹不知其心果欲何为也。而旧史书宪坐弃城而赐死,予亦以为不然。予之于宪固欲成其美志,而要在宪失其官守而其死不明,故不得列于死节也。

○萧希甫

萧希甫,宋州人也。为人有机辩,多矫激,少举进士,为梁开封尹袁象先掌书记。象先为青州节度使,以希甫为巡官。希甫不乐,乃弃其母妻,变姓名,亡之镇州,自称青州掌书记,谒赵王王镕。镕以希甫为参军,尤不乐,居岁余,又亡之易州,削发为僧,居百丈山。庄宗将建国于魏,置百官,求天下隐逸之士,幽州李绍宏荐希甫为魏州推官。

庄宗即帝位,欲以知制诰,有诏定内宴仪,问希甫:“枢密使得坐否?”希甫以为不可。枢密使张居翰闻之怒,谓希甫曰:“老夫历事三朝天子,见内宴数百,子本田舍儿,安知宫禁事?”希甫不能对。由是宦官用事者皆切齿。宰相豆卢革等希宦官旨,共排斥之,以为驾部郎中,希甫失志,尤怏怏。

庄宗灭梁,遣希甫宣慰青齐,希甫始知其母已死,而妻袁氏亦改嫁矣。希甫乃发哀服丧,居于魏州,人有引汉李陵书以讥之曰:“老母终堂,生妻去室。”时皆传以为笑。

明宗即位,召为谏议大夫。是时,复置匦函,以希甫为使,希甫建言:“自兵乱相乘,王纲大坏,侵欺凌夺,有力者胜。凡略人之妻女,占人之田宅,奸脏之吏,刑狱之冤者,何可胜纪?而匦函一出,投诉必多,至于功臣贵戚,有不得绳之以法者。”乃自天成元年四月二十八日昧爽已前,大辟已上,皆赦除之,然后出匦函以示众。初,明宗欲以希甫为谏议大夫,豆卢革、韦说颇沮难之。其后革、说为安重诲所恶,希甫希旨,诬奏:“革纵田客杀人,而说与邻人争井,井有宝货。”有司推劾,井中惟破釜而已,革、说终皆贬死。明宗赐希甫帛百匹、粟麦三百石,拜左散骑常侍。

希甫性褊而躁进,尝遣人夜叩宫门上变,言河堰牙官李筠告本军谋反,诘旦,追问无状,斩筠,军士诣安重诲求希甫啖之。是时,明宗将有事于南郊,前斋一日,群臣习仪于殿廷,宰相冯道、赵凤,河南尹秦王从荣,枢密使安重诲候班于月华门外。希甫与两省班先入,道等坐廓下不起,既出,希甫召堂头直省朝堂驱使官,责问宰相、枢密见两省官何得不起,因大诟詈。是夜,托疾还第。月余,坐告李筠事动摇军众,贬岚州司户参军,卒于贬所。

○刘赞

刘赞,魏州人也。父玭为县令,赞始就学,衣以青布衫襦,每食则玭自肉食,而别以蔬食食赞于床下,谓之曰:“肉食,君之禄也,尔欲之,则勤学问以干禄;吾肉非尔之食也。”由是赞益力学,举进士,为罗绍威判官,去为租庸使赵岩巡官,又为孔谦盐铁判官。明宗时,累迁中书舍人、御史中丞、刑部侍郎。守官以法,权豪不可干以私。

是时,秦王从荣握兵而骄,多过失,言事者请置师傅以辅道之。大臣畏王,不敢决其事,因请王得自择,秦王即请赞,乃拜赞秘书监,为秦王傅。赞泣曰:“祸将至矣!”秦王所请王府元帅官属十余人,类多浮薄倾险之徒,日献谀谄以骄王,独赞从容讽谏,率以正道。秦王尝命宾客作文于坐中,赞自以师傅,耻与群小比伍,虽操笔勉强,有不悦之色。秦王恶之,后戒左右赞来不得通,赞亦不往,月一至府而已,退则杜门不交人事。

已而秦王果败死,唐大臣议王属官当坐者,冯道曰:“元帅判官任赞与秦王非素好,而在职不逾月,詹事王居敏及刘赞皆以正直为王所恶,河南府判官司徒诩病告家居久,皆宜不与其谋。而谘议参军高辇与王最厚,辇法当死,其余可次第原减。”硃弘昭曰:“诸公不知其意尔,使秦王得入光政门,当待赞等如何?吾徒复有家族邪!且法有首从,今秦王夫妇男女皆死,而赞等止其一身幸矣!”道等难之。而冯赟亦争不可,赞等乃免死。于是论高辇死,而任赞等十七人皆长流。

初,赞闻秦王败,即白衣驾驴以俟,人有告赞夺官而已,赞曰:“岂有天子冢嗣见杀,而宾僚夺官者乎,不死幸矣!”已而赞长流岚州百姓。清泰二年,诏归田里,行至石会关,病卒。

○何瓒

何瓒,闽人也,唐末举进士及第。庄宗为太原节度使,辟为判官。庄宗每出征伐,留张承业守太原,承业卒,瓒代知留守事。瓒为人明敏,通于吏事,外若疏简而内颇周密。庄宗建大号于邺都,拜瓒谏议大夫,瓒虑庄宗事不成,求留守北京。瓒与明宗有旧,明宗即位,召还,见于内殿,劳问久之,已而以瓒为西川节度副使。是时,孟知祥已有二志,方以副使赵季良为心腹,闻瓒代之,亟奏留季良,遂改瓒行军司马。瓒耻于自辞,不得已而往,明宗赐予甚厚。初,知祥在北京为马步军都虞候,而瓒留守太原,知祥以军礼事瓒,瓒常绳以法,知祥初不乐,及瓒为司马,犹勉待之甚厚。知祥反,罢瓒司马,置之私第,瓒饮恨而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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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卷一·周羽翀

      马氏,讳殷,上蔡人也,自云伏波之后。唐末浊乱,所在豪侠竞起。时殷方处卒伍之列,随渠师何氏南侵长沙,据之。殷战频有功,何乃擢为裨将,且命为邵州刺史。殷宽厚大度,能得士之死力。何氏卒,诸将在外者,皆拥兵归,以争其位,唯殷领士卒

  • 内篇 品藻第二十三·刘知几

      盖闻方以类聚,物以群分,薰莸不同器,枭鸾不比翼。若乃商臣、冒顿,南蛮、北狄,万里之殊也;伊尹、霍光,殷年汉日,千载之隔也。而世之称悖逆,则云商、冒;论忠顺则曰伊、霍者,何哉?盖厥迹相符,则虽隔越为偶,奚必差肩接武,方称连类者乎

  • 御批厯代通鉴辑览卷五十二·乾隆

      唐  高宗皇帝  【丙辰】显庆元年春正月以太子忠为梁王立代王【皇后子】为皇太子  先是许敬宗奏曰在东宫者所出本微今知国家已有正嫡必不自安恐非宗庙之福至是上遂废忠而立【忠既废官属无敢见者右庶子李

  • 通鉴纪事本末卷三上·袁枢

    宋 袁枢 撰汉通西南夷汉武帝元光五年 初王恢之讨东越也使番阳令唐防风晓南越南越食防以蜀枸醤防问所从来曰道西北牂柯江牂柯江广数里出番禺城下防归至长安问蜀贾人贾人曰独蜀出枸醤多持窃出市夜郎夜郎者临牂柯江江

  • 世家卷第三十六 高丽史三十六·郑麟趾

    正宪大夫工曹判书集贤殿大提学知 经筵春秋馆事兼成均大司成臣郑麟趾奉 敎修。忠惠王。忠惠献孝大王讳祯蒙古讳普塔失里忠肃王长子母曰明德太后洪氏。 忠肃王二年乙卯正月丁卯生十五年二月以世子如元宿卫。 十六年十

  • 毛修之传·沈约

    毛修之字敬文,荥陽陽武人。他的祖父毛虎生,伯父毛璩,都是益州刺史。父亲毛瑾,官至梁、秦二州刺史。毛修之心怀大志,读了不少史书。荆州刺史殷仲堪用他当宁远参军。桓玄攻下荆州,毛修之便当了桓玄的官佐,历任后军参军、太尉参

  • 辛琛传·李延寿

    辛琛,字僧贵。从小失去父亲,曾到友人那里,见人家的父母都安然无恙,很感伤心,涕泪良久。出仕后,任奉朝请、荥阳郡丞。太守元丽好使酒任性,辛琛常常劝阻他。元丽醉酒后常令从人关上房子的门说“:不要让郡丞辛琛进来看见了。”孝

  • 王焘传·张廷玉

    王焘,字浚仲,昆山人。年少无父,家境贫寒,九岁时过继与人。族中有人图他的财产,焘拱手让出,自己克勤克谨地奉养过继家的祖母和母亲。万历末年中乡举,由教谕官至随州知州。州遭战乱之后,户不满千,焘训练民兵,修缮守城器械。当地人

  • 自序·姚莹

    台湾郑氏之平也,提督施琅自海道驰奏,七日达京师。圣祖嘉之,封靖海侯。总督姚启圣得台湾报,乃奏,已迟旬日,故不得封。然启圣经营台湾二十年,黄梧、施琅皆郑氏故将,为启圣招降,本遣平台;琅功实启圣功也。乃琅封而启圣不封,当时大臣

  • 卷三十三·雍正

    <史部,诏令奏议类,诏令之属,圣祖仁皇帝圣训钦定四库全书大清圣祖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寛裕孝敬诚信中和功德大成仁皇帝圣训卷三十三治河一康熙九年庚戌九月丙辰工部议覆河道总督罗多疏言修河工程额用协夫请於江南山东

  • 卷二十三·李光坡

    欽定四庫全書禮記述註卷二十三安溪 李光坡 撰坊記第三十疏曰鄭云名坊記者以其記六藝之義所以坊人之失也子言之君子之道譬則坊與坊民之所不足者也大為之坊民猶踰之故君子禮以坊德刑以防淫命以防欲疏曰此篇凡三十九章

  • 礼经会元巻四上·叶时

    卜筮为卜防为筮卜筮者先王所以使民信时日敬鬼神畏法令也洪范九畴七曰稽疑拳拳于卜筮之用先王之重卜筮可知矣此周官所以有太筮卜人也古者卜筮皆有三书曰乃卜三一习吉是卜用三也太卜掌三兆之法曰玉兆曰瓦兆曰原兆其

  • 君臣下第三十一·管仲

    古者未有君臣上下之别,未有夫妇妃匹之合,兽处群居,以力相征。于是智者诈愚,强者凌弱,老幼孤独不得其所。故智者假众力以禁强虐,而暴人止。为民兴利除害,正民之德,而民师之。是故道术德行,出于贤人。其从义理兆

  • 晏元献遗文·晏殊

    宋代诗文别集。1卷。晏殊著。晏殊死后谥元献,一生文章繁富,《东都事略》称其有文集240卷,《中兴书目》作94卷,《文献通考》著录其《临川集》30卷,皆不传。此书是清康熙年间胡亦堂所辑,仅得文6篇,诗6首,词51首。然而此

  • 梦游录·任蕃

    小说集。唐任蕃(一作繁或翻)撰。一卷。蕃有《唐任蕃诗小集》已著录。是编杂取诸书,凡六篇,全编约四千余字。其中“樱桃青衣”、“邢凤”出自《异闻集》,“独孤遐叔”出自《河东记》,“沈亚之”条即沈亚之”《秦梦记》,亦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