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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兵家之李鸿章上

李鸿章之崛起与淮军之成立

当时官军之弱及饷源之竭

江浙两省得失之关系

常胜军之起

李鸿章与李秀成之劲敌

淮军平吴之功

江苏军与金陵军江浙军之关系

金陵之克复

秦末之乱,天下纷扰,豪杰云起。及项羽定霸后,韩信始出现。汉末之乱天下纷扰,豪杰云起。及曹操定霸后,诸葛亮始出现。自古大伟人,其进退出处之间,天亦若有以靳之,必待机会已熟,持满而发,莫或使之,若或使之。谢康乐有言:“诸公生天虽在灵运先,成佛必居灵运后 。”吾观中兴诸大臣,其声望之特达,以李鸿章为最迟,而其成名之高,当国之久,亦以李鸿章为最盛。事机满天下,时势造英雄,李鸿章固时代之骄儿哉!

当咸丰六七年之交,敌氛之盛,达于极点。而官军凌夷益盛,庙算动摇无定,各方面大帅,互相猜忌;加以军需缺乏,司农仰屋,惟恃各省自筹饷项,支支节节,弥东补西,以救一日之急。当此之时,虽有大略雄才,其不能急奏肤功,事理之易明也。于是乎出万不得已之策,而采用欧美军人助剿之议起。先是,洪杨既据南京,蹂躏四方,十八行省,无一寸干净土。历经十年,不克戡定,北京政府之无能力,既已暴着于天下。故英国领事及富商之在上海者,不特不目洪秀全为乱贼而已,且视之与欧洲列国之民权革命党同一例,以文明友交待之,间或供给其军器弹药粮食。其后,洪秀全骄侈满盈,互相残杀,内治废弛,日甚一日。欧美识者,审其举动,乃知其所谓太平天国,所谓四海兄弟,所谓平和博爱,所谓平等自由,皆不过外面之假名。至其真相,实与中国古来历代之流寇,毫无所异,因确断其不可以定大业。于是英法美各国,皆一变其方针,咸欲北京朝廷,假借兵力,以助戡乱。具述此意以请于政府,实咸丰十年事也。而俄罗斯亦欲遣海军小舰队运载兵丁若干,溯长江以助剿,俄公使伊格那面谒恭亲王,以述其意。时英法联军新破北京,文宗远在热河,虽和议已定,而猜忌之心犹盛。故恭亲王关于借兵助剿之议,不敢专断,一面请之于行在所,一面询诸江南、江北钦差大臣曾国藩、袁甲三及江苏巡抚薛焕,浙江巡抚王有龄等,使具陈其意见。当时,极力反对之,谓有百害而无一利者,惟江北钦差大臣袁甲三(袁世凯之父也)。薛焕虽不以为可,而建议雇印度兵,使防卫上海及其附近,并请以美国将官华尔、白齐文为队长。曾国藩覆奏,其意亦略相同,谓当中国疲敝之际,外人以美意周旋,不宜拂之。故当以温言答其助剿之盛心,而缓其出师来会之期日;一面利用外国将官,以收剿贼之实效。于是朝廷依议,谢绝助剿,而命国藩聘请洋弁任训练新兵之事。此实常胜军之起点,而李鸿章勋名发轫之始,大有关系者也。

华尔者,美国纽约人也,在本国陆军学校卒业,为将官,以小罪去国,潜匿上海。当咸丰十年,洪军蹂躏江苏,苏、常俱陷。上海候补道杨坊,知华尔沉毅有才,荐之于布政使吴煦,煦乃请于美领事,赦其旧罪,使募欧美人愿为兵者数十人,益以中国应募者数百,使训练之,以防卫苏沪。其后屡与敌战,常能以少击众,所向披靡,故官军敌军皆号之曰常胜军。常胜军之立,实在李鸿章未到上海以前也。

今欲叙李鸿章之战绩,请先言李鸿章立功之地、之形势。江浙两省,中国财赋之中坚也。无江浙,则是无天下,故争兵要则莫如武汉,争饷源则莫如苏杭,稍明兵略者所能知也。洪秀全因近来各地官军声势颇振,非复如前日之所可蔑视,且安庆新克复,咸丰十一年辛酉八月,曾国荃克复金陵之势益孤,乃遣其将李秀成、李世贤等分路扰江浙,以牵制官军之兵力。秀成军锋极锐,萧山、绍兴、宁波、诸暨、杭州皆连陷,浙抚王有龄死之,江苏城邑,扰陷殆遍,避乱者群集于上海。安庆克复之后,湘军声望益高。曩者廷臣及封疆大吏有不慊于曾国藩者,皆或死或罢,以故征剿之重任,全集于国藩之一身。屡诏敦促国藩移师东指,规复苏、常、杭失陷郡县,五日之中,严谕四下。国藩既奏荐左宗棠专办浙江军务,而江苏绅士钱鼎铭等,复于十月以轮船溯江赴安庆,面谒国藩,哀乞遣援,谓吴中有可乘之机,而不能持久者三端:曰乡团,曰枪船,曰内应是也;有仅完之士,而不能持久者三城:曰镇江,曰湖州,曰上海是也。国藩见而悲之。时饷乏兵单,楚军无可分拨,乃与李鸿章议,期以来年二月济师。咸丰十一年十一月,有旨询苏帅于国藩,国藩以李鸿章对,且请酌拨数千军,使驰赴下游,以资援剿。于是,鸿章归庐州募淮勇。既到安庆,国藩为定营伍之法,器械之用,薪粮之数,悉仿湘勇章程,亦用楚军营规以训练之。先是,淮南迭为发捻所蹂躏,居民大困。惟合肥县志士张树声、树珊兄弟,周盛波、盛传兄弟,及潘鼎新、刘铭传等,自咸丰初年,即练民团以卫乡里,筑堡垒以防寇警。故安徽全省糜烂,而合肥独完。李鸿章之始募淮军也,因旧团而加以精练,二张、二周、潘、刘咸从焉。淮人程学启者,向在曾国荃部下,官至参将,智勇绝伦,国藩特选之,使从鸿章。其后以勇敢善战,名冠一时。又淮军之初成也,国藩以湘军若干营,为之附援,而特于湘将中选一健者统之,受指挥于鸿章麾下,即郭松林是也。以故淮军名将,数程、郭、刘、潘、二周、二张。

同治元年二月,淮军成,凡八千人。拟濒江而下,傍贼垒冲过,以援镇江。计未决,二十八日,上海官绅筹银十八万两,雇轮船七艘,驶赴安庆奉迎,乃定以三次载赴上海。三月三十日,鸿章全军抵沪,得旨署理江苏巡抚,以薛焕为通商大臣,专办交涉事。此时常胜军之制,尚未整备。华尔以一客将督五百人守松江。是年正月,敌众万余人来犯松江,围华尔数十匝,华尔力战破之,及鸿章之抵上海也。华尔所部属焉,更募华人壮勇附益之,使加训练,其各兵勇俸给,比诸湘淮各军加厚。自是常胜军之用,始得力矣。

松江府者,在苏浙境上,提督驻扎之地,而江苏之要冲也。敌军围攻之甚急,李鸿章乃使常胜军与英、法防兵。合攻松江南之金山卫及奉贤县。淮军程学启、刘铭传、郭松林、潘鼎新诸将,攻松江东南之南汇县。敌兵力斗,英法军不支,退却,嘉定县又陷,故乘胜欲进迫上海。程学启邀击大破之,南汇之敌将吴建瀛、刘玉林等开城降。川沙厅敌军万余又来犯,刘铭传固守南汇,大破之,遂复川沙厅。然敌犹雄劲不屈,以一队围松江青浦,以一队屯福广塘桥,集于泗滨,以窥新桥。五月,程学启以孤军屯新桥,当巨敌之冲,连日被围甚急。鸿章闻之,自提兵赴援,与敌军遇于徐家汇,奋斗破之。学启自营中望见鸿章帅旗,遽出营夹击,大捷,斩首三千级,俘馘四百人,降者千余。敌军之屯松江府外者,闻报震骇,急引北走,围遂解。苏防解严。

淮军之初至上海也,泰西人见其衣帽粗陋,窃笑嗤之,鸿章徐语左右曰 :“军之良窳,岂在服制耶?须彼见吾大将旗鼓,自有定论耳 。”至是欧美人见淮军将校之勇毅,纪律之整严,莫不改容起敬,而常胜军之在部下者,亦始帖然服李之节制矣。当时,曾国藩既已独力拜讨贼之大命,任重责专,无所旁贷,无所掣肘。于是以李鸿章图苏,左宗棠图浙,曾国荃图金陵。金陵,敌之根据地也,而金陵与江浙两省实相须以成其雄,故非扫荡江苏之敌军,则金陵不能坐困;而非攻围金陵之敌巢,则江苏亦不能得志。当淮军之下沪也,曾国荃与杨载福、彭玉麟等,谋以水陆协进,破长江南北两岸之敌垒。四月,国荃自太平府沿流下长江,拔金柱关,夺东梁山营寨,更进克秣陵关、三汊河、江心洲、蒲包洲。五月,遂进屯金陵城外雨花台,实李鸿章解松江围之月也。故论此役之战绩,当知湘军之能克金陵,歼巨敌,非曾国荃一人之功,实由李鸿章等断其枝叶,使其饷源兵力,成孤立之势,而根干不得不坐凋。淮军之平全吴,奏肤功,亦非李鸿章一人之功,实由曾国荃等捣其巢穴,使其雄帅骁卒,有狼顾之忧,而军锋不得不挫顿。东坡句云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同治元、二年间,亦中国有史以来

之一大观矣。李秀成者,李鸿章之劲敌,而敌将中后起第一人也。洪秀全之初起也,其党中杰出之首领,曰东王杨秀清、南王冯云山、西王萧朝贵、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当时号为五王。既而冯、萧战死于湖南。杨、韦金陵争权,互相屠杀。石达开独有大志,不安其位,别树一帜,横行湖南、江西、广西、贵州、四川诸省。于是,五王俱尽。咸丰四五年之间,官军最不振,而江南之敌势亦寝衰矣。李秀成起于小卒,位次微末,当金陵割据以后,尚不过杨秀清帐下一服役童子。然最聪慧明敏,富于谋略,胆气绝伦,故洪氏末叶,得以扬余烬,簸浩劫,使官军疲于奔命,越六、七载而后定者,皆秀成与陈玉成二人之力也。玉成纵横长江上游,起台飓于豫、皖、湘、鄂。秀成出没长江下游,激涛浪于苏、杭、常、扬,及玉成既死,而洪秀全所倚为柱石者,秀成一人而已。秀成既智勇绝人,且有大度,仁爱驭下,能得士心,故安庆虽克服,而下游縻烂滋甚。自曾军合围雨花台之后,而于江苏地方,及金陵方面之各战,使李鸿章与曾国荃费尽心力,以非常之钜价,仅购得战胜之荣誉者,惟李秀成之故。故语李鸿章者,不可不知李秀成。

李鸿章自南汇一役,根基渐定,欲与金陵官军策应,牵制敌势,遂定进攻之策。是岁七月,使程学启、郭松林等攻青浦县城,拔之。并发别军,驾汽船渡海,攻浙江绍兴府之余姚县,拔之。八月,李秀成使谭绍??拥众十余万,犯北新泾。刘铭传邀击大破之,敌遂退保苏州。

其月,淮军与常胜军共入浙江,攻慈溪县,克之。是役也,常胜军统领华尔奋战,先登,中弹贯胸,卒,遗命以中国衣冠殓。白齐文代领常胜军。

是岁夏秋之交,江南疠疫流行,官军死者枕藉。李秀成乘之,欲解金陵之围,乃以闰八月选苏州、常州精兵十余万,赴金陵,围曾国荃大营,以西洋开花大炮数十门,并轰击十五昼夜,官军殊死战,气不稍挫。九月,秀成复使李世贤自浙江率众十余万,合围金陵,攻击益剧。曾国藩闻报,大忧之,急征援于他地。然当时江浙及江北各方面之官军,皆各有直接之责任,莫能赴援。此役也,实军兴以来,两军未曾有之剧战也。

当时,敌之大军二十余万,而官军陷于重围之中者,不过三万余,且将卒病死、战死及负伤者过半焉。而国荃与将士同甘苦,共患难,相爱如家人父子,故三军乐为效死,所以能抗十倍之大敌,以成其功也。秀成既不能拔,又以江苏地面官军之势渐振,恐江苏失而金陵亦不能独全,十月遂引兵退,雨花台之围乃解。

李秀成之围金陵也,使其别将谭绍??、陈炳文留守苏州。九月,绍??等率众十余万,分道自金山、太仓而东。淮军诸将防之,战于三江口、四江口,互有胜败。敌复沿运河设屯营亘数十里,驾浮桥于运河及其支流,以互相往来进攻黄渡,围四江口之官军甚急。九月廿二日,鸿章部署诸将攻其本营,敌强悍善战,淮军几不支。刘铭传、郭松林、程学启等身先士卒,挥剑奋斗,士气一振,大破之,擒斩万余人。四江口之围解。常胜军统领华尔之死也,白齐文以资格继其任。白氏之为人,与华氏异,盖权谋黠猾之流也。时,见官军之窘蹙,乃窃通款于李秀成,十月谋据松江城为内应,至上海协迫道台杨坊,要索军费巨万,不能得,遂殴打杨道,掠银四万两而去。事闻,李鸿章大怒,立与英领事交涉,黜白齐文,使偿所攫金,而以英国将官戈登代之。常胜军始复为用,时同治二年二月也。此实为李鸿章与外国办交涉第一事,其决断强硬之概,论者韪之。先是,曾国藩获敌军牒者,得洪秀全与李秀成手谕,谓湖南北及江北,今正空虚,使李秀成提兵二十万,先陷常熟,一面攻扬州,一面窥皖楚。国藩乃驰使李鸿章,使先发制之,谓当急取太仓州,以扰常熟,牵制秀成,使不得赴江北。鸿章所见适同,同治二年二月,乃下令常熟守将,使死守待援,而遣刘铭传、潘鼎新、张树珊率所部驾轮船赴福山,与敌数十战皆捷。别遣程学启、李鹤章攻太仓、昆山县以分敌势,而使戈登率常胜军,与淮军共攻福山,拔之,常熟围解。三月,克复太仓、昆山,擒敌七千余,程学启之功最伟,戈登自此亦敬服学启焉。

五月,李秀成出无锡,与五部将拥水陆军数十万,图援江阴,据常熟。李鸿章遣其弟鹤章及刘铭传,郭松林等,分道御之。铭传、松林与敌之先锋相遇,击之获利,然敌势太盛,每战死伤相当。时敌筑连营于运河之涯,北自北氵国,南至张泾桥,东自陈市,西至长寿,纵横六七十里,垒堡百数,皆扼运河之险,尽毁桥梁,备炮船于河上,水陆策应,形势大炽。鹤章与铭传谋,潜集材木,造浮桥,夜半急渡河袭敌,破敌营在北氵国者三十二。郭松林亦进击力战,破敌营在南氵国者三十五。周盛波之部队,破敌营之在麦市桥者二十三,敌遂大溃,死伤数万,河为不流。擒其酋将百余人,马五百匹,船二十艘,兵器、弹药、粮食称是。自是,顾山以西无敌踪,淮军大振。六月,吴江敌将望风降。

程学启率水陆万余人,与铭传谋复苏州,进破花泾港,降其守将,屯潍亭。七月,李鸿章自将,克复太湖厅,向苏州进发。先使铭传攻江阴,敌之骁将陈坤书与湖南、湖北、山东四大股十余万众,并力来援。鸿章、铭传亲觇敌势,见其营垒大小棋列,西自江滨,东至山口,乃定部署,猛进攻之。敌抵抗甚力,相持未下,既而城中有内变者,开门纳降。江阴复。

时,学启别屯苏州附近,连日力战,前后凡数十捷。敌垒之在宝带桥、五龙桥、蠡口、黄埭、浒关、王瓜泾、十里亭、虎丘、观音庙者十余处皆陷。而郭松林之军亦大捷于新塘桥,斩伪王二名,杀伤万余人,夺船数百艘,敌水军为之大衰。李秀成痛愤流涕,不能自胜。自是淮军威名震天下。

敌军大挫后,李秀成大举图恢复,使其部将纠合无锡、溧阳、宜兴等处众八万余,船千余只,出运河口。而自率精锐数千,据金匮,援苏州,互相策应,与官军连战,互有胜败。十月十九日(二年),李鸿章亲督军,程学启、戈登为先锋,进迫苏州城。苦战剧烈,遂破其外郭。秀成及谭绍??等引入内城,死守不屈。既而官军水陆并进,合围三面,城中粮尽,众心疑惧。其裨将郜云官等,猜疑携贰,遂通款于程学启,乞降。于是学启与戈登亲乘轻舸,造城北之洋澄湖,与云官等面订降约,使杀秀成、绍??以献,许以二品之赏,戈登为之保人,故云官等不疑,然卒不忍害秀成,乃许斩绍??而别。

李秀成微觉其谋,然事已至此,无可奈何,乃乘夜出城去(十月廿三夜)。廿四日,谭绍??以事召云官于帐中,云官乃与骁将汪有为俱见绍??,即刺杀之,并掩击其亲军千余人,遂开门降。廿五日,云官等献绍??首,请程学启入城验视,其降酋之列衔如左:

一、纳王郜云官、二、比王伍贵文,三、康王汪安均,四、宁王周文佳,五、天将军范起发,六、天将军张大洲,七、天将军汪环武,八、天将军汪有为。当时,八将所部兵城中者尚十余万人,声势汹汹。程学启既许以总兵副将等职,至是求如约。学启细察此八人,谓狼子野心,恐后不可制,乃与李鸿章密谋。设宴大飨彼等于坐舰,号炮一响,伏兵起而骈戮之,并杀余党之强御者千余,余众俱降。苏州定。鸿章以功加太子少保。先是,八酋之降也,戈登实为保人。至是闻鸿章之食言也,大怒,欲杀鸿章以偿其罪。自携短铳以觅之,鸿章避之,不敢归营。数日后,怒渐解乃止。

苏州之克复,实江南戡定第一关键也。先是,曾国荃、左宗棠、李鸿章各以孤军东下,深入重地,彼此不能联络策应,故力甚单而势甚危。苏州之捷,李鸿章建议统筹全局,欲乘胜进入浙地,与曾、左两军,互相接应,合力大举,是为官军最后结果第一得力之着。十一月,刘铭传、郭松林、李鸿章进攻无锡,拔之,擒斩其将黄子氵隆父子。于是鸿章分其军为三大部队:其(甲)队自率之。(乙)队程学启率之入浙,拔平湖、乍浦、澉浦、海盐、嘉善,迫嘉兴府。左宗棠之军,亦进而与之策应,入杭州界,攻余杭县,屡破敌军。(丙)队刘铭传、郭松林等率之,与常胜军共略常州,大捷,克复宜兴、荆溪,擒敌将黄靖忠。鸿章更使郭松林进攻溧阳,降之。

时,敌将陈坤书有众十余万,据常州府,张其翼以捣官军之后背。李鸿章与刘铭传当之,敌军太盛,官军颇失利,坤书又潜兵迁入江苏腹地,出没江阴、常熟、福山等县,江阴、无锡戒严,江苏以西大震。李鸿章乃使刘铭传,独当常州方面,而急召郭松林弃金坛,昼夜急赴,归援苏州。又使李鹤章急归守无锡,杨鼎勋、张树声率别军扼江阴之青阳、焦阴,断敌归路,时敌军围常熟益急,苦战连日,仅支。又并围无锡,李鸿章坚壁固守,几殆,数日,郭松林援军至,大战破敌,围始解。松林以功援福州镇总兵。

先是,程学启围嘉兴,极急。城中守兵,锋锐相当,两军死伤枕籍。二月十九日,学启激励将士,欲速拔之,躬先陷阵,越浮桥,肉薄梯城。城上敌兵死守,弹丸如雨,忽流弹中学启左脑,部将刘士奇见之,立代主将督军,先登入城。士卒怒愤,勇气百倍,而潘鼎新、刘秉璋等亦水陆交进,遂拔嘉兴。程学启被伤后,卧疗数日,遂不起,遂以三月十日卒。予谥忠烈。李鸿章痛悼流涕。

嘉兴府之克复也,杭州敌焰大衰,遂以二月二十三日,敌大队乘夜自北门脱出。左军以三月二日入杭州城。至是,苏军与浙军之连络全通,势始集矣。程学启之卒也,鸿章使其部将王永胜、刘士奇分领其众,与郭松林会至福山镇,进击沙山,连战破之,至三河口,斩获二万人。鸿章乃督诸军合围常州,使刘铭传击其西北,破之;郭松林攻陈桥渡大营,破之;张树声、周盛波、郑国??魁等袭河边敌营二十余,皆破之。败军溃走,欲还入城。陈坤书拒之,敌死城下者不可胜数。三月二十二日,李军进迫常州城,以大炮及炸药轰城,城崩数十丈,选死士数百人,梯以登。陈坤书骁悍善战,躬率悍卒出战拒之,修补缺口。官军死者数百人,鸿章愤怒,督众益治攻具,筑长围连日猛攻,两军创钜相当。经十余日,李鸿章自督师,刘铭传、郭松林、林士奇、王永胜等,身先士卒,奋战登城,敌始乱。陈坤书犹不屈,与其将费天将共率悍党,叱咤巷战。松林遂力战,擒坤书,天将亦为盛波所擒。铭传大呼传令 :“投兵器降者赦之 。”立降万余,官军死者亦千数,常州遂复,时四月六日也。至是,江苏军与金陵军之联络全通。江苏全省中,除金陵府城内,无一敌踪矣。自同治元年壬戌春二月,李鸿章率八千人下上海,统领淮军、常胜军,转斗各地,大小数十战。始于松江,终于嘉兴、常州,凡两周岁,至同治三年甲子,夏四月平吴功成。

先是,曾国荃军水陆策应,围金陵既已二稔。至甲子正月,拔钟山之石垒。敌失其险,外围始合,内外不通,粮道已绝,城中食尽。洪秀全知事不可为,于四月二十七日,饮药死,诸将拥立其子洪福。当时,官军尚未知觉,朝旨屡命李鸿章移江苏得胜之师,助剿金陵。曾国荃以为城贼既疲,粮弹俱尽,歼灭在即,耻借鸿章之力,而李鸿章亦不愿分曾之功,深自抑退,乃托言盛暑不利用火器,固辞不肯进军。朝廷不喻李鸿章之旨,再三敦促。国荃闻之,忧愤不自胜,乃自五月十八日起,日夜督将士猛攻地保城山阴之坚垒,险要第一之地也。遂拔之,更深穿地道,自五月三十至六月十五,隧道十余处皆成,乃严戒城外各营,各整战备,别悬重赏,募死士,约乘缺先登,时李秀成在金陵,秀全死后,号令一出其手。秀成知人善任,恩威并行,人心服之,若子于父。五月十五日,秀成自率死士数百人,自太平门缺口突出。又别遣死士数百,冒官兵服式,自朝阳门突出,冲入曾营,纵火哗噪。时官军积劳疲惫,战力殆尽,骤遇此警,几于瓦解兽散。幸彭毓橘诸将,率新兵驰来救之,仅乃获免。

六月十六日正午,隧道内所装火药爆裂,乃雷轰击,天地为动,城壁崩裂廿余丈。曾军将叱咤奋登,敌兵死抗,弹丸如雨。外兵立死者四百余人。众益奋发,践尸而过,遂入城。李秀成至是早决死志,以所爱骏马赠幼主洪福,使出城遁。而秀成自督兵巷战。连战三日夜,力尽被擒。敌大小将弁,战死焚死者三千余人。城郭宫室连烧三日不绝。城中兵民久随洪氏者,男女十余万人,无一降者。自咸丰三年癸丑,秀全初据金陵,至是凡十二年。始平。

金陵克复,论功行赏,两江总督曾国藩,加太子太保衔,封世袭一等侯。浙江巡抚曾国荃,江苏巡抚李鸿章,皆封世袭一等伯。其余将帅恩赏有差。国荃之克金陵也,各方面诸将,咸嫉其功,诽谤谗言,蜂起交发。虽以左宗棠之贤,亦且不免,惟李鸿章无间言,且调护之功甚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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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拾全唐诗续拾卷一庾抱咏史得韩非说难徒有美,孤愤竟无申。定是名伤命,非关犯逆鳞。 【见《十万卷楼丛书》本唐释皎然《诗式》卷三。】陈子良学小庾体拂簟承花落,开帘待燕归。 【见《四部丛刊》本《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

  • 列传第六 三宗诸子·欧阳修

    高宗八子:后宫刘生忠,郑生孝,杨生上金,萧淑妃生素节,武后生弘、贤、中宗皇帝、睿宗皇帝。燕王忠,字正本。帝始为太子而忠生,宴宫中,俄而太宗临幸,诏宫臣曰:“朕始有孙,欲共为乐。”酒酣,帝起舞,以属群臣,在位皆舞,赉赐有差。贞观二十

  • 卷三十八·杨士奇

    永乐三年春正月戊戌朔 上御奉天殿受朝贺大宴文武群臣及四夷朝使命妇朝 皇后于坤宁宫赐宴○己亥○赐朝鲜安南使臣及来归鞑靼并云南等处土官宴于会同馆○庚子 谕天下文臣曰朕惟治天下以爱民为本爱民之道使其衣食给足

  • 第四十册 天命七年三月至四月·佚名

    第四十册 天命七年三月至四月二十日,降书传谕阿巴泰阿哥:“著阿巴泰阿哥与前来之人,一同於二十七日抵达,又命输运广宁一带粮米,释放已拿获之索诺木台吉之妻妹。自兀鲁特贝勒所属各处来归之蒙古人,皆还给兀鲁特诸贝勒

  • 晋纪二十九 烈宗孝武皇帝中之下太元十二年(丁亥、387)·司马光

    晋纪二十九 晋孝武帝太元十二年(丁亥,公元387年) [1]春,正月,乙已,以朱序为青、兖二州剌史,代谢玄镇彭城;序求镇准阴,许之。以玄为会稽内史。 [1]春季,正月,乙已(初八),东晋任命朱序为青、兖二州剌史,代替谢玄镇守彭城;朱序请求改镇淮

  • 仪制六·徐松

    臣奏事国朝旧制:凡近臣知制诰、待制、(二)[三]司副使、知杂御史以上,武班上将军以上,内职合门副使以上,及宣庆、宣政、昭宣使有事欲升(天)[殿]者,先奏取旨。京朝官使臣、大将军以下任大藩及制置、茶盐、转运、提点刑狱、安

  • 卷六·黄度

    <经部,书类,尚书说钦定四库全书尚书説卷六       宋 黄度 撰周书成周既成迁殷顽民周公以王命诰作多士【殷民之为顽不识天命去就奉武庚为乱动摇天下是为不则德义夫子定其罪与苗民同世儒谓于殷为忠异乎夫子之

  • 原序·王应电

    周礼传原序天地之道贞观焉而变易者五气之行也日月之道贞明焉而往来者所乗之机也帝王之治贞一焉而损益者所值之时也粤稽古羲黄而上未尝先天以开人成周而下亦不能为太古之无事故五帝不同礼三王不相沿乐而其所以贞夫一者

  • 往古品第十三·佚名

    佛告持人,乃往过去无央数劫。不可称计长远无限。尔时有佛。号无量光超殊王如来至真等正觉明行成为善逝世间解无上士道法御天人师佛世尊,其佛世时。声闻众不可计数。大会无限。诸菩萨会不可称载。其佛在世时寿一劫。又彼

  • 天请问经·佚名

    大唐三藏法师玄奘奉 诏译  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在室罗筏国。住誓多林给孤独园。时有一天。颜容殊妙。过于夜分。来诣佛所。顶礼佛足。却住一面。是天威光。甚大赫奕。周遍照曜誓多园林。尔时彼天。以妙伽他。而

  • 佛顶尊胜陀罗尼念诵仪轨法一卷·佚名

        开府仪同三司特进试鸿胪卿肃国公食邑三千户赐紫赠司空谥大鉴正号大广智大兴善寺三藏沙门不空奉 诏译  夫念诵陀罗尼法。先于三昧耶曼荼罗。见圣众得灌顶知本尊。从师受得三昧耶。即于山间闲处或于净室。画

  • 卷三·佚名

    第二 受三法第一章 相缘分第一节 顺一〇七七缘乐受相应法而乐受相应法是从因缘生。[曰]缘乐受相应之一蕴而二蕴,缘二蕴而一蕴;于结生刹那,缘乐受相应之一蕴而二蕴,缘二蕴而一蕴。一〇七八缘苦受相应法而苦受想应法是从因

  • 唐宋元名表·胡松

    四卷。明胡松(生卒年不详)编。胡松字汝茂。滁州 (安徽) 人。约嘉靖二十二年(1543)前后在世。嘉靖八年 (1529)进士,历知东平州,迁山西提学副使,累官吏部尚书。《明史》胡松本传载,胡松曾辑古名臣奏章,终未见其本。本书乃胡

  • 偷拳·宫白羽

    民国武侠北派五大家之一白羽所作武侠小说,故事讲述杨露蝉世居冀南广平府,务农为业,承先人的余荫,席丰履厚,家资富有,但却生而孱弱,从小多病。他父宠爱弱子,恐其不寿,教杨露蝉读书之暇,跟从护院的武师李德发,习练武技,藉此强身健体

  • 都市一妇人·沈从文

    现代短篇小说集。沈从文著。上海新中国书局1932年11月初版,列入“新中国文艺丛书”。收《都市一妇人》、《贤贤》、《厨子》、《静》、《春》、《若墨医生》等短篇小说6篇。本集小说的内容比较复杂,有的反映都市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