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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杂记直笔

杂记者,记其事也。凡所见闻,可以感发人心者;或里巷方言,可为后世之戒者;一事一物,可为传闻多识之助者,随所记而笔之,以备观省,未暇定为次第也。至正庚子春三月壬寅记,时寓鄞之东湖上水居袁氏祠之旁。

上都避暑

国朝每岁四月,驾幸上都避暑为故事,至重九,还大都。盖刘太保当时建此说,以上都马冀多,一也;以威镇朔漠,二也;以车驾知勤劳,三也。还大都之日,必冠世祖皇帝当时所戴旧毡笠,比今样颇大。盖取祖宗故物,一以示不忘,一以示人民知感也。上都本草野之地,地极高,甚寒,去大都一千里。相传刘太保迁都时,因地有龙池,不能干涸,乃奏世祖,当借地于龙。帝从之。是夜三更雷震,龙已飞上矣。明日,以土筑成基,至今存焉。乱后,车驾免幸,闻宫殿已为寇所焚毁。上都千里皆红寇,称伪龙凤年号,亦岂非数耶!

文宗潜邸

文宗皇帝尝潜邸金陵,后入登大位,不四五年而崩。专尚文学,如虞伯生诸翰林,时蒙宠眷。一时文物之盛,君臣相得,当代无比。因有以今上皇帝非其子草诏,伯生几至祸,以意出内殿,且目眚免罪。后奉诏出文宗神主,诏未出,而太庙陨石已击碎碧玉神主矣,岂谓圣语不应天而何?又闻今上潜邸远方时,经过某郡,见一山甚秀,但一峯不雅,圣意偶欲去之。后思其山,令画工图以进,复见此一峯,用笔抹去。未几,雷已击削此真峯矣,非天人而何?文宗尚文博雅,一时文物之盛,过于今日。但纵奸权燕帖末淫乱宫中[1],且挟征先帝后为妻,人伦大丧。造龙翔寺,以无用异端而费有限之膏血,不思潜邸之苦,而纵奢侈之非。视今上俭素,诛权臣,则相去大远矣。

周王妃

文宗后尝椎杀周王妃于烧羊火坑中,正今上太后也。文后性淫,帝崩后,亦数堕胎,恶丑贻耻天下。后贬死于西土,宜矣。(周王即火失刺太子。)

古雁

国朝翰林盛时,赵松雪诸公在焉,一时诗僧亦与坐末。客有以《古雁图》求跋者,诸公咸命此僧先赋。诗僧即援笔题云:「年去年来年又年,帛书曾动汉诸贤。雨暗荻花愁晚渚,露香菰米乐秋田。影离冀北月横塞,声断衡阳霜满天。人生千里复万里,尘世网罗空自悬。」诸公称赏,即以诗授客去。

酸斋乐府

北庭贯云石酸斋,善今乐府,清新俊逸,为时所称。尝赴所亲某官燕,时正立春,座客以《清江引》请赋,且限金,木、水、火、土五字冠于每句之首,句各用春字。酸斋即题云:「金钗影摇春燕斜,木杪生春叶,水塘春始波,火候春初热,土牛儿载将春到也。」满座皆绝倒。盖是一时之捷才,亦气运所至,人物孕灵如此。生平所赋甚多,特举其一而记之云。

佥厅失妻

宋末,金陵一小佥厅官之妻,有艳色、好出游。一日,郡守作燕,会其僚属之妻,此妇预焉。邀者至,欣然登轿,但觉肩者甚急,家仆失后。及下轿,乃倡家也。其仆至郡守家,不见所在,奔告其子,白于守,追捕已无及矣。盖倡人数见此妇之艳,设计也久,乘此机而陷之。连夜登舟往他郡,教歌舞,使之娱客以取钱。妇郁郁不乐,每为娼人所鞭挞。后恐事觉,乃鬻于大官人为妾,至杭州守;而小官适为杭通判。因会饮,见供具有爊鳖,食未既而泣下。守问其故,曰:「此味绝似先妻所治者,感而泣焉。」守问其妇何在,曰:「昔因赴燕,中途失之,已二载矣。」守入问其妾,即通判之妻也。出曰:「汝妻在此,幸无孕,当复还。」遂相见而泣,言及前事,夫妇如初。噫!妇人教令不出闺门,岂有赴燕出游者乎?且好游艳色,谓之不祥。佥厅无礼而不能正其家,故有失妻之祸;其妇恃色而不能安其室,故有失身之辱。世之好色纵游者,当以是而观之。

文山审音

国初,宋丞相文文山被执至燕京,闻军中之歌《阿刺来》者,惊而问曰:「此何声也?」众曰:「起于朔方,乃我朝之歌也。」文山曰:「此正黄锺之音也,南人不复兴矣。」盖音雄伟壮丽,浑然若出于瓮。至正以后,此音凄然,出于唇舌之末,宛如悲泣之音。又尚南曲《斋郎》、《大元强》之类,皆宋衰之音也。

中原雅音

北方声音端正,谓之「中原雅音」,今汴、洛、中山等处是也。南方风气不同,声音亦异。至于读书字样皆讹,轻重开合亦不辨,所谓不及中原远矣。此南方之不得其正也。

罗太无高节

罗太无,钱唐人,故宋宦官也。侍三宫入京,后以疾得赐外居,闭门绝人事。处一室甚洁,夏则设广帷,起卧饮食皆在焉。旁有小烓灶一,几一,设酒注大小三,盏斝六。遇故人至,则启关纳之,必问膳否,否则留过午,度路程远近,使从卒辈引去。至酒毕,复候为期。以客之多寡,用注之大小。酒不过三行,果脯惟见在易办者。客虽多,不过五六人也。好读书史,善识天文、地理、术艺。武夷杜本伯原尝私问之,多所指教,因得其秘。略云:时乃侄官至司徒,亦宦者也,权势正炎炎,凡贵近公卿,莫不候谒谀附。适遇岁朝,司徒者自内请谒太无,太无掩门不纳。司徒称名大呼,以首触扃。从官偕至者,动以百骑,惊惶失色。俄太无于户内呼司徒名,欵应之曰:「你阿叔病,要静坐。你何故只要来恼我,使受得你几拜,却要何用!人道你是泰山,我道你是冰山。我常对你说,莫要如此,只不依我阿叔,莫顾我你。你若敬我时,对太后宫里明白奏,我老且病颓,乞骸骨归乡,若放我归杭州,便是救我。」司徒于是特奏,可其请。太无以所积金帛玩好,皆散与邻坊故人无遗,惟存书籍数千部,束于车后褥上,嘱其侄司徒曰:「我不可靠你,你亦不可靠势。」至于再三,乃登车出齐化门,仰视而笑曰:「齐化门从此别矣,我再不复相见你矣。」遂到杭,逾年病卒。司徒者,不遵乃叔父之训,弄权不已,后以赃受湖州人旧土坐罪,流远方卒,而太无乃得终于乡里云,泰定间事也。偶因亲友林叔大提举言及此,可谓有先识者,遂记其略如此,至正丁酉冬十一月也。杭州七宝山,乃罗司徒所见者。

惜儿惜食

前辈云:「惜儿惜食,痛子痛教。」此言虽浅,可谓至当。至「教子婴孩,教妇初来」,亦同。

富州奇闻

先人尝言,为富州幕官时,闻一事甚异。市民某,家道颇从容,以贩货为业,惟一妻一女。民暮出朝还,女年及笄,未嫁,忽觉有娠。父疑之,询其母及女,皆曰:「无他事,不知何以得此?」问其邻,亦曰:「此女无外事。」疑不能解。闻之官,验其得孕之由,乃知彼日父母交合时,女在榻后,间闻其淫欲声状,不觉情动。少顷,其母溺于盆,女亦随起溺之,同一器也,遗气随感逆上成胎,其异遂释。所以内外不共湢浴,不同圊溷,古人立法,盖亦有深意焉。

徐州奇闻

溧阳同知州事唐兀那怀,至正甲申岁,尝与予言一事,亦可怪。徐州村民一妻一妹,家贫,与人代当军役。一日,见其妹有孕,询究其事,不能明,欲杀其妻与妹。邻媪咸至,曰:「我等近居,惟一壁耳,终岁未尝见其它也。」考其得胎之由,乃兄尝早行时,与妻交合而出,妹适来伴其嫂。嫂偶言及淫狎之事,覆于姑之身,作男子状,因相感遗气成孕也。噫!防微杜渐之道,可不谨乎?又闻老人言,凡室女与男子同溺器者,则乳色变起。此又不可不知也。

戏婚

尝闻某处富家兄妹同居,兄生一女,妹生一子,偶同庚,自幼父母戏之曰:「当为夫妇。」既长,各异居,以生事不齐,遂渝盟。乳母每戏女曰:「小官人意欲望尔,不敢来也。」女始则怒之,久而情动,不复怒也。一日,别有人来议婚,女闻之不乐。乳母即语之曰:「小官人今夜欲来,如何?」女许之,灭烛以待。自是相通,每以金帛相遗。凡五月,觉有娠。父母责之,女曰:「一时所为,悔之何及!乃姑之子小官人也。」因诉之官,追其子勘之。不服,鞭楚不胜苦,遂枉受刑。既归,日夜号泣。父母怒曰:「尔自犯刑,何泣之有?」其子曰:「某已受刑矣,因念未尝为此事,枉受其屈,所以痛恨辱终身也。」父母察之,始得其情状,乃乳母之子假托其姑之子也。复诉于廉访司,杖杀其乳母于市。夫年幼议婚,古人所戒,况戏言乎?所以辱家败俗,皆世之不学无术、庸碌之辈所致尔。

防微杜渐

或人家以爱女之故,不能防微杜渐,纵令乳媪之子女往来,必为乱家之患。有识之男子,必自绝之于始,慎勿使妇人姑息,伤大义也。

脱欢报应

我国家脱欢大夫之父,初至建康,宋都统某官备礼迎降,欵馈甚厚,盖欲免患也。及延至私第,铺设俱具极整,且子女玉帛,靡不耀目。脱欢父遂起贪心,复入其罪而有之。都统首死,其家人奴仆尚众,不服,夜半相杀,咸以兵法治之。六十余年,脱欢大夫惟一子一女,其妻悍暴不能制,脱欢畏之。一日,招壻名曰虎舍者,又贪鄙不仁,尝侮其亲子。子盖妾所生也。脱欢卒,其妻逐其子并妇,以壻立为嗣,凡家产田宅,尽为壻有。家奴林总管者,每怀不平,乃扶其子名庆舍者,诉之官。官谕之,不伏,遂各执兵器相卫,久不能解,以致内外交兵。虎舍尽携家财妻孥遁,庆舍始主其业,则已荡废矣。故老皆言,却与杀都统时相似,此报应之不偶然也。

脱欢恶妻

脱欢母王氏,广德长乐村人,为兵官所掠,见有姿色,端重不敢犯,遂献与总兵官,即脱欢父也。于是择日行婚礼,后生脱欢。脱欢生庶子庆舍。脱欢之妻既逐其子并妇,复以妇配驱奴之无妻者。妇曰:「我大夫之子妇也,义不受辱。」奴曰:「我奴也,娘子是主人也,我不敢受。」各相拒。久之,脱欢之妻痛挞其妇及奴,且令之曰:「弗从吾言,有死而已。」于是迫妇与奴,囚于一室,令其成配,却于窗隙中窥之,验其奸污之状,然后释其罪。噫!脱欢愚人也,生不制其妻,死后受污辱,为百世之恨,可谓愚矣。向使知其妻之悍,既不礼其夫,又欲杀其子,恶丑彰露,情弊显然,则当决意去之,以绝后患,何其愚之甚也!直至狼藉如此,死有痛恨,哀哉!

袁氏报应

四明袁知府,尝因官籍陆氏家财,悉为己有。后无嗣,养陆氏子。既长,当受所分之物,见银盘背有陆氏祖名氏,报应如此。吾闻之卓悦习之云。

古阳关

常见《和林志》所载,晋王大斡耳朶至亦纳里一千里,西北至铁门一万里。其门石壁凌云,上有镌字曰「古阳关」。有题《青门引》,其词云:「凭雁书迟,化蝶梦速,家遥夜永,番然已到。稚子欢呼,细君迎迓,拭去故袍尘帽。问我假使万里封侯,何如归早?时运且宜斟酌,富贵功名,造求非道。靖节田园,子真岩谷,好记古人真乐。此言良可取,被驴嘶恍然惊觉。起来时,欲话无人,赋与黄沙衰草。」不知何人作也。

馆宾议论

脱欢大夫在建康时,有一馆宾早起,闻堂上有人声,意谓大夫与僚佐也。久而视之,但见二人中坐,一人云:「付之火。」或云:「不可,恐延及他人。」一云:「付之灾。」或云:「其家亦有未当死者。」一云:「付之脱欢。」言讫不见。馆宾惧,疑其主将有祸也,遂不告而去。是日,脱欢出门,忽有讼者诉某处巨室,豪横害民,因受状追问。后没入,其家皆杖配远方,乃知豪民恶贯满盈,神人共怒者也。逾年,馆宾复至,大夫问其故,始言及其所见云。

僧道之患

宋淳熙中,南丰黄光大行甫所编《积善录》云:「僧道不可入宅院,犹鼠雀之不可入仓廪。鼠雀入仓廪,未有不食谷粟者;僧道入宅院,未有不为乱行者。」此足为确论。予尝见溧阳至正间新昌村房姓者,素豪于里,茔墓建庵,命僧主之。后其妇女皆通于僧,恶丑万状,贻耻乡党。盖世俗信浮屠教,度僧为义子,往往皆称义父义母,师兄弟姊妹之属,所以情熟易狎,渐起口心,未有不为污乱者。或妇女辈始无邪僻之念,则僧为异姓,久而本然之恶呈露,亦终为之诱矣。浙东西大家,至今坟墓皆有庵舍,或僧或道主之。岁时往复,至于升堂入室,不美之事,容或多矣。戒之,戒之!

茔墓建庵

予尝谓茔墓建庵,此最不好,既有祠堂在正寝之东,不必重造也。但造舍与佃客所居,作看守计足矣。至如梵墓以石,墓前建拜亭之类,皆不宜。此于风水休咎有关系,慎勿为之可也。

云岩至言

宋末于潜吴度身之所编《益载》有云:云岩洪焘为浙西常平使者,节斋赵公判平江府。一日,招洪家眷燕集,洪力辞之。余问其故,洪答曰:「富贵之家,姬妾之盛,珠翠绮绣之繁,声乐肴馔之侈,何可当也!吾家先君尝贵显于朝,而始终一儒素。今家人辈皆山中人,一则必贻讥笑而怀惭忸;一则必生欣慕而思效学,无益也。明言累辈皆山中人,素无身装首饰,不曾出众,不敢前。节斋亦不敢强。」此至哉之言也。

妇女出游

人家往往习染不美者,皆由出游于外,与妇客燕集,习以成风,始则见不美者诮之,终则效之。尝记至正甲申春,继嫂自杭归,其姻党那怀者为溧阳同知州事,因好会家眷燕聚,适亲友宣城贡清之有源为教授,假居南轩,妻妹亦与席,惟先妣及家人辈不得已,略相见即托疾不出。明日,各家再会,作回席之意。先妣及家人辈亦坚辞不赴,且曰:「前日之会,在我家尚不乐终席,今日岂可出游赴宴耶?」自是燕集者数,以致外议纷纷,渐起变夷之诮,则家人辈幸而免也。向使我不以家法自拘,先妣不以先人所言是戒,鲜不为此曹所陷也。盖同知之妻,嫂氏之同母姊,畏吾氏也。

米元章《画史》

米元章《画史》云:「翎毛之伦,非雅玩,故不录。」又云:「东丹王胡瓌《蕃马》,见七八本,虽好,非斋室清玩。」又云:「古人图画,无非劝戒。今人撰《明皇幸蜀》[2],无非奢丽。《吴王避暑》,重屏列阁,徒动人侈心[3]。」又云:「苏木为轴,石灰汤转色,愈久愈佳[4],又性轻。角轴引虫,又臭气[5]。」又云:「花草,至于士女、翎毛,贵游戏阅,不入清玩。」

兄弟异居

人家兄弟异居者,此不得已也。妇女相见,亦不可数,或岁首一会,春秋祭祀家庙各一会,一岁之中不过三次可也。盖庆贺吊问,非妇人之事。尝见浙西富家兄弟,有异居数十里,妇女辈不时往复,以为游戏之常,至于夜筵,过三更归,或致暗昧奸盗不可测。此当与宋末佥厅失妻事并观之。

子孙昌盛

世之欲子孙昌盛者,莫若积阴德最要紧。然积阴德者,必以孝为第一义。前代之事,载诸传记者甚详。尝观《谕俗编》所载:「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易》六十四卦,凡事不言必,独《坤》之论断,以两必字言之,以其效之必应也。而独于《坤》卦者,以坤属阴,一元之善在坤,为阴德也。所谓余者,言其殃庆及子孙也。此应知县俊之言也。

阴德之报

宋四明史氏,祖甚微,为郡杖直之卒,每有阴德及人,好善三世。生浩,南渡后拜相,赠越王。越王生弥远,又拜相,赠卫王。从子嵩之,又拜相。子孙数千人,至今富盛不绝,皆阴德之报也。国朝真定史氏,在女真氏有阴德及于乡,后生孙拜相封王。国朝宣城南湖贡氏祖尝依吴履斋之门,屡有阴德,略且孝义。略以一微事言之。有婢与仆私通,窃财而遁,中途为仆所后,盖其意在得财也。婢追不及,后返至南湖,恐事觉,仓皇欲赴水死。贡适见而止之,曰:「汝宜急归,吾弗言也。」婢得免死。其余阴德,尚多如此者。后生士浚,自号南漪,又有阴德,以子贵,赠秘监之官。翰林学士奎,字仲章,是其子也。孙师泰,字泰甫,亦登显官,自平江太守,今为户部尚书。诸孙仕者尚多。

忠卿阴德

族祖元敬,字忠卿,有阴德及于福建之民。若子若孙,皆仕福建之地。今汭世川自福建肃政廉访司经历拜南行台监察御史,是其孙也,世居金陵。又先祖约斋府君,晚年自来安县渡龙湾江至金陵,正值北兵南侵,人民离散之际,凡有可以为众人救者,宁自给不足,而分与之。盖出于祖妣太安人朱氏之助。未几,北兵取金陵,哨骑四出,俘掠太繁。府君上书谒军门,请示不杀,以取信于民。时左丞相伯颜大服,即挂在儒籍者悉安之,由是活者甚众。吾家五世无常居,至先人始富盛,寓溧阳。修德如先祖,后至子孙享用,皆祖考之功也。子孙当知之,为终身之训。

松雪遗事

钱唐老儒叶森景修,尝登赵松雪之门,松雪深爱之。盖谓其效奔走之时使令,且聪明,颇读书故也。家住西湖,妇女颇不洁,盖杭人常习也。所藏王右军《笼鹅帖》石刻,后有唐人复临一帖副之,诚为妙品。张外史每戏之,一日赋诗以贻之,有云:「家藏逸少《笼鹅》字,门系龟蒙放鸭船。」世以鸭比喻五奴也。至正丁酉秋八月,予往钱唐访妻母于西山普福寺,时景修数相过,每举松雪遗事助笑谈。有云松雪一日以幅纸界画十三行,行数十字,字各不等,问景修曰:「尔谓何物?」景修曰:「非律度式?」松雪曰:「也亏你寻思,惜太过耳。」乃临《洛神赋》界式也。一日,又侍行西湖上,得一太湖石,两端各有小窍,体甚平。松雪命景修急取布线一缕至,扣于两窍,而以石令人涤净扶立矣。久之,清风□至,其声如琴,即命名曰「风篁」。他日归霅川,当易以细丝缕上之,为小斋前松下之翫。景修曰:「此是前人为之,而相公见之乎?」松雪曰:「否!我自以意取之也。」其敏慧格物理、参造化之巧如此者,岂凡俗之所能拟其万一哉!但亦爱钱,写字必得钱,然后乐为之书。一日,有二白莲道者造门求字。门子报曰:「两居士在门前求见相公。」松雪怒曰:「什么居士?香山居士、东坡居士邪?个样吃素食的风头巾,甚么也称居士!」管夫人闻之,自内而出,曰:「相公不要恁地焦躁,有钱买得物事吃。」松雪犹愀然不乐。少顷,二道者入谒罢,袖携出钞十锭,曰:「送相公作润笔之资。有庵记,是年教授所作,求相公书。」松雪大呼曰:「将茶来与居士吃!」即欢笑逾时而去。盖松雪公入国朝后,田产颇废,家事甚贫,所以往往有人馈送钱米肴核,必作字答之。人以是多得书,然亦未尝以他事求钱耳。

径寸明珠

近闻前代常有以径寸明珠进御者,一宦官见之,即求贿赂,其人不从。宦官遂取丝络悬珠于梁,焚乳香熏之。须臾,珠即化为水,其人失色。宦官曰:「尔独不能识宝耳。此非明珠也,乃猿对月凝视久,堕泪含月华结成者也。」其人惭悟而去。

子母相关

尝见先妣在城南时,齐在芳村,月或三省或再省焉。每至时,先妣倚门见之,必喜曰:「我一思,汝即来我前。」若是不知其几番也。今日思之,痛哉,痛哉!观《棠阴比事》,有子母牛以血潠骨相渐者,其天理盖可见。又闻昔人采薪归倦,假寐破窑中,忽梦如雷震,遂惊觉,归而母疾,思儿不能至,遂啮指出血,其相关如此之重也。世之不孝于母者,是诚禽兽之不若也。

石枕兰亭

三衢叶文可君章居钱唐,善镌刻,尝游于诸老友周本心、陈恕、杜清碧之门,颇知典故礼法。乃兄肃可学国语,为蒙古长史,娶蒙古氏,与予交有年。尝云:「宋季小字《兰亭》,南渡前未之有也。盖因贾秋壑得一碔砆石枕,光莹可爱。贾秋壑欲刻《兰亭》,人皆难之。忽一镌者曰:『吾能蹙其字法,缩成小本,体制规模,当令具在。』贾甚喜。既成,此刻果然宛如定武本而小耳,缺损处皆全,亦神乎技也。今所传于世者,又此刻之诸孙也,世亦称《玉枕兰亭》云。」至正壬午春三月,为予论及如此,乃知小本之源也。此说盖得之宋明仲教授,其乃翁尝登贾之门行医,亲见其刻此枕,得预此庆宴云。

张贞居书法

钱唐张贞居善书法,初学赵松雪及唐皇玄宗《王先生碑》。松雪每称之曰:「某之后,书碑文者,计范德机、吴子善、张伯雨此三人耳。」后得《黄庭》古本,临写不肯释手,深得其笔法。晚年字体加瘦劲,识者谓其脱去带肉,止剩瘦筋,已至妙处了。尝为予论书法,且云:「用笔不可多滞水墨,当以毫端染墨作字,干则再染墨,切不可用力按开毫端,便不好也。凡退笔虽秃乏亳,皆洁净如未尝濡墨者。盖老赵写字,必连染三五管笔,信宿然后书之。」

赵岩乐府

长沙赵岩,字鲁瞻,居溧阳,冀公南仲丞相之裔也。遭遇鲁王,尝在大长公主宫中,应旨立赋八首七言律诗宫词,公主赏赐甚盛。出门,凡金银器皿,皆碎而分惠宫中从者及寒士。后遭谤,遂退居江南。尝又于北门李氏园亭小饮,时有粉蝶十二枚,戏舞亭前,座客请赋今乐府,即席成《普天乐》前联《喜春来》四句云:「琉璃殿暖香浮细,翡翠帘深卷燕迟,夕阳芳草小亭西。问细履见十二个粉蝶儿飞。(犹曲引子也。)一个恋花心,一个搀春意,一个翩翻粉翅,一个乱点罗衣,一个掠草飞,一个穿帘戏,一个赶过杨花西园里睡,一个与游人步步相随,一个拍散晚烟,一个贪欢嫩蕊,那一个与祝英台梦里为期。」《普天乐》止十一句,今却赋十一个,末句结得甚工,便如作文字转换处,不过如此也。鲁瞻醉后,可顷刻赋诗百篇,有丁仲容之才思,时人皆推慕之。因不得志,日饮酒,醉而病死,遗骨归长沙。

脱脱还桃

太师马札儿为小官时,尝赁屋以居。居有桃树未实,至熟时,脱脱尚幼,一日尽采以贮小奁。太师归,思问曰:「此桃何在?」脱脱曰:「当时赁屋时,未尝言及此也,当还其主。」太师深喜之,所以他日亦拜相为太师云。

王黄华翰墨

王黄华翰墨名于女真,时人拟之苏东坡,得之者颇珍重其价。至元戊寅夏,在溧上时,予见一伶人来自中原,得一词云:「钓鱼船上谢三娘,双鬓已苍苍。蓑衣未必清贵,不肯换金章。汀草外,浦花旁,静鸣榔。自来好个,渔父家风,一片潇湘。」字体瘦劲,不□北方遗□□初无书法。至正己亥秋,又见浙东帅府令史李某者,北方人。家有黄华纸上所书大字,字体颇类《小采》之飘逸,与向之所观山谷笺所写不同,未知孰是。

矮松诗

国初有张某者,真定人。幼能诗,曾赋《小松》云:「草中人不见,空外鹤先知。」后能篆法,自号秦山,官至御史,老于扬州。字体颇善,今北方牌扁多其所题。

神童诗

脱脱丞相当朝时,有神童来谒,能诗,年纔数岁,令赋担诗,即成绝句云:「分得两头轻与重,世间何事不担当。」盖讽丞相也。

王氏奇童

溧阳葛渚王氏崛起,富民也。至正庚寅间,其孙年六岁,能写文字。时知州把古者令见之,果能书径尺者,亦曰:「异哉!」但不能诗耳。又解记诵诗文,如数岁者。

止筯

宋季大族设席,几案间必用筯瓶查斗,或银或漆木为之,以筯置瓶中。遇入座,则仆者移授客,人人有止筯,状类笔架而小,高广寸许,上刻二半月弯以置筯,恐坠于几而有污也,以铜为之。

萨都刺

京口萨都刺,宇天锡,本朱氏子,冒为西域回回人。善咏物赋诗,如《镜中灯》云「夜半金星犯太阴」,《混堂》云「一笑相过裸形国」《鹤骨笛》云「西风吹下九皋音」之类,颇多任务巧。金陵谢宗可效之,然拘于形似,欠作家风韵,且调低,识者不取也。

松江花布

近时松江能染青花布,宛如一轴院画,或芦雁花草尤妙。此出于海外倭国,而吴人巧而效之,以木棉布染,盖印也。青久浣亦不脱,尝为靠裀之类。

宋缂

宋代缂丝作,犹今日纻丝也。花样颜色,一段之间,深浅各不同,此工人之巧妙者。近代有织御容者,亦如之,但着色之妙未及耳。凡缂丝亦有数种,有成幅金枝花发者为上,有折枝杂花者次之,有数品颜色者,有止二色者,宛然如画。纻丝上有暗花,花亦无奇妙处,但繁华细密过之,终不及缂丝作也,得之者已足宝玩。

集庆官纱

集庆官纱,诸处所无,虽杭人多慧,犹不能效之。但阔处三尺大数以上,杂色皆作。近又作一色素净者,尤妙。暑月之雅服也。

铜钱牌

宋季铜钱牌,或长三寸有奇,阔一寸,大小各不同,皆铸「临安府」三字,面铸钱贯,文曰「壹伯之等」之类,额有小窍,贯以致远,最便于民。近有人收以为钥匙牌者,亦罕得矣。

楮币之患

楮币之患,起于宋季。置会子、交子之类以对货物,如今人开店铺私立纸票也,岂能久乎?至正壬辰,天下大乱,钞法颇艰。癸巳,又艰涩。至于乙未年,将绝于用,遂有「观音钞、画钞、折腰钞、波钞、熝不烂」之说。观音钞,描不成,画不就,如观音美貌也。画者,如画也。折腰者,折半用也。波者,俗言急走,谓不乐受,即走去也。熝不烂者,如碎絮筋查也。丙申,绝不用,交易惟用铜钱耳。钱之弊亦甚。官使百文,民用八十文,或六十文,或四十文,吴、越各不同。至于湖州、嘉兴,每贯仍旧百文,平江五十四文,杭州二十文,今四明漕至六十文。所以法不归一,民不能便也。且钱之小者、薄者,易失坏,愈久愈减耳。予尝私议用三等,金银皆作小锭,分为二等,须以精好者铸成,而凿几两重字,旁凿监造官吏工人姓名,背凿每郡县名,上至五十两,下至一两重。第三等铸铜钱,止如崇宁当二文、大元通宝当十文二样。余细钱,除五铢、半两、货泉等不可毁,存古外,唐、宋诸细钱并用毁之。所铸钱文曰「大元通宝」,背文书某甲子字,如大定背上卯酉字是也。凡物价高者,用金,次用银,下用钱。钱不过二锭,盖一百贯也。银不过五十两,金不过十两。每金一两重,准银十两。银一两,准钱几百文。必公议铜价工本轻重,定为则例可也。如此则天下通行无阻滞,亦无伪造者。纵使作伪,须金银之精好,钱之得式,又何患焉?近赵子威太守亦言之颇详,其法与此小异耳。

国朝文典

大元国朝文典,有《和林志》、《至元新格》、《国朝典章》、《大元通制》、《至正条格》、《皇朝经世大典》、《大一统志》、《平宋录》、《大元一统纪略》、《元真使交录》、《国朝文类》、《皇元风雅》、《国初国信使交通书》、《后妃名臣录》、《名臣事略》、《钱唐遗事》、《十八史略》、《后至元事》、《风宪宏纲》,《成宪纲要》;赵松雪、元复初、邓素履、杨通微、姚牧庵、卢疎斋、徐容斋、王肯堂、王汲郡等三王、袁伯长、虞伯生、揭曼硕、欧阳圭斋、马伯庸、黄晋卿诸公文集;《江浙延佑首科程文》、《至正辛巳复科经文》及诸野史小录;至于今隐士高人漫录日记,皆为异日史馆之用,不可阙也。中间惟《和林》、《交信》二书,世不多见。吾藏《和林》,朱氏有《交信》三四书,未知近日存否?今壬辰乱后,日记略吾所见闻。所书也,凡近事之有祸福利害可为戒者,日举以训子弟,说一过使其易晓易见也,犹胜于说古人事。如奸盗之源,及人家招祸之始,与夫贪之患,利之害,某人勤俭而致富,某人怠惰而致贫,择其事之显者,逐一训导之,纵不能全,是亦可知警而减半为非也。先人每举历仕时所见人家之致兴废阴德报应,及经新过盗贼奸诈之由,逐一训诲子弟,使之知警,有是病者省察之,无是患者加谨之,其拳拳乎子孙训戒如此。呜呼!痛哉。

义雁

溧阳同知州事保寿,字庆长,伟元人,寓常州。尝陪所亲某人从车驾往上都,回途中遇二雁,射其一。至暮,行二十余里,宿于账房,其生雁飞逐悲鸣于空中,保寿及所亲皆伤感思家之念,不忍食之。明日早起,以死雁掷去。生雁随而飞落,转觉悲呼,若相问慰之状,久不能去。其人遂瘗之。时庚寅秋九月。与予谈及此,已十年前事也。因思元遗山先生有《雁冢词》,正与此同,乃知雁之有义,人所不及。故谚云:「雁孤一世,鹤孤三年,鹊孤一周。」时所以亲迎奠雁者,岂无意乎?

欧阳宠遇

溧阳教授天台林梦正,尝为僧数十年而复还俗,颇能诗文,游京师二十年,始得是职。一日,出示《许鲁斋神道碑》版本,乃欧阳玄奉勅撰者。梦正时在京,闻奉旨翰林有德行者为文,近臣以虞、揭诸公奏,再奉旨特以欧阳玄文不妄作,有德行,且明经学,当笔。于是,传旨命玄撰。可见欧阳公为人,得遇圣恩所眷,亦平昔公议如此。虽延佑诸贤及天历名士,未能为之,直待欧阳公了此,可拟前宋文忠公也。

欧阳梦马

欧阳玄,字符功,号圭斋,浏阳人。幼梦天马墨色,大逾凡马数倍,横天而过,寤而赋之。延佑甲寅首科,公以《天马赋》中第,盖昔时所作也。为人谦和好礼,虽三尺童子请问,亦诚然答之。作文必询其实事而书,未尝代世俗夸诞。时人尝有论云:「文法固虞、揭、黄诸公优于欧,实事不妄,则欧过于诸公多矣。」

议立东宫

朝廷议立东宫,奉特旨命近臣召欧阳玄,以老疾不至。天子特以御罗亲书墨勅召之,略云:「即日朝廷有大事商议,卿可勉为一行。」后不书名,但呼元功而已。圣眷之重,亘古莫有。玄即赴京,就以御札装潢成轴以荣之。既至,特旨乘舆赴殿墀下,其宠其荣,国朝百年以来一人而已,后以司徒封之。

地理之应

地理之应,亦有可验者。若金陵之锺阜龙蟠,石城虎踞,真帝王之居也。此汉末诸葛武侯之言,必有得于地理之形势者。自吴而至六朝,皆常都之。然旧都距秦淮十八里,迫倚覆舟山紫薇之形也。南唐新城在秦淮河上,即今之集庆府城也,地势不及六朝远矣。句容之三茆山,原自丫头山。地理家尝谓丫头峯不尖,所以只主黄冠之流;若尖则为双文笔峯,必主出文章状元。丫头俗呼为丫角贪狼,盖阴阳者流以九星配山水者,固不足据。然其有是形者主是应,或可信矣。溧阳山前地脉一支过溪,直抵党城,又过溪至紫云山。凡在此脉上居止,而得水汪洋回抱者,大则富,小则温饱。天历己巳旱,山东顽民欲引洮湖水灌概,恨此脉截断溪间,纵石工凿断三五尺;而巡检申德兴禁之不能止,因大诃曰:「此州里之地脉,关系祸福!」遂跃马鞭击之。虽移文州司,责顽民之罪,已被其所损矣。山前一境,自前代旧称无贫乏者,皆地脉之应也,幸赖申君,不为深害。然山间树木与夫脉上人家,由是而日见消废矣。地理之验,岂偶然哉!此予之目击耳闻,而乡人亦以此为痛恨。

渔人致富

一渔人黄姓者,初贫,而母死于欠,化于山西南角上。盖捕鱼寓于此地者,就瘗灰骨于石穴之下,弗顾也。后术者相云:「此山山龙之稍止处小结穴,惜乎不深,只主小富耳。」自此捕鱼获利倍常时,岁余家计温饱,三载之后日益,遂佃吾家衙前墟田数十亩,为造屋授业之计。遂买巨舟二只,每岁终,充赁大家运粮输官仓之后,得钱十贯而致富云。雁穵墟、东都柂柄墟(墟形如舟柁。)路远湖墅村,相夹一沟,南北水旧通流,后人筑土实其南,俾路直连两墟。凡在墟之近筑处数十家,三载必有一人患膈气而翻胃死者。至正壬辰秋中,湖墅顽民石姓者作乱,雁穵村民惧其不测,因开土流通。复为流通,自是绝无翻胃者。

谢庄地理

义兴谢庄谢仲明者,豪于里而子女多患痖疾。至元戊寅间,溧阳财赋提举司官王某者过之,谓其家富者,水法好也。盖自五里外迂回曲折而入,直至于门。然水口太塞,令凿上墩,并去杂水,别筑桥于水流之外乃佳,自后果无痖疾。(王州号王铁判。盖以善相,遇知文宗,得是官也。江西人。)

溧阳新河

溧阳南门外,宋末开河曰新河,建桥曰新桥,巷曰新巷。其地多产矮而駞者,不知何故。至国朝至顺间,始绝此患。新河出教场河,转桥南而东流也。北门砚池巷入东巷口戴姓者,居舍所造不合式,多曲折斜侧之态,常出駞痖如新河上者。术士为其改造,撤去斜侧,因遂绝其患。风水之说,见于葬书者,止言阴宅,葬后所主吉凶,未尝及此。此盖予目睹耳闻而不诬者,故直书之,以训子孙也。予有《阳宅六段锦》甚妙,可以无此患矣。予家福贤寓宅,盖沈氏之故地,先君加筑而成者也。初有篱围于前,与沈氏园相接,宛如逆水兜势,观者咸以逆须鱼笼目之,言可入不可出也。后渐撤此篱,沈氏亦以小吝不复围障其园,眼界太空明,无关锁意思,家计不进,日见消歇,沈氏亦然。盖由山地脉之凿伤,龙翔庄舍之虎吼而致此耳。风水之验,岂不信乎?

善权寺地势

荆溪善权寺地势甚妙,向山似覆钵盂,所以止出僧流,形局之内,左泉射胁后山,有凹处风吹,常被盗讼。至正庚寅春,主僧继祖西印,江西人,善地理,因筑土墙于左臂之内,又筑石墙以塞其凹风。且言门景太空敞,亦筑墙围以关锁,寺遂无事。寺有前贤读书台。寺之地势,结穴为三,天地人也。寺得其地,尚存天人耳。西印与予旧,尝言:「金陵蒋山寺之巅,可望西江远来之水,岂云小哉?」又言:「前辈士人多就名山妙处读书,盖借取其王气,而为灵变也。」是以往往名山多名公读书处。又闻钟山有紫气,如烟缥缈,可望而不可见,真佳兆也。

芳村祖墓

地理之说,不可谓无。芳村外家祖墓、宋季咸淳吴将仕公讳旻者葬焉,颇荫福其子孙。后别房贫者,以右臂前地,佃于邻人取私租,不顾祸福也。予每言于内兄吴子道,当以己帑取之,亦吝微利而不听。不三年,西寇陷溧阳,犯莲河溪,芳村危急。吴之子弟起兵御之,兵败遇害者六人,仆厮数十人。考其地理之祸,非偶然也。每居族中,各杀一人,其可畏如此。由是家业大废,死亡被掠者相继不已。若三载之前,坟前未动土时,红寇尝过芳村至再三,亦无被害者,乱后反得财物,其势尤张,此地理之不可无也。

子弟三不幸

人家子弟有三不幸:处富贵而不习诗礼,一不幸也;内无严父兄,外无贤师友,二不幸也;早年丧父而无贤母以训之,三不幸也。

人家三不幸

人家有三不幸:读书种子断绝,一不幸也;使妇坐中堂,二不幸也;年老多蓄婢妾,三不幸也。

子弟居室

人家子弟,未有居室,父母姑息之,尝遗之以钱,此最不可。非惟启博戏之习,且致游荡之资,不率教训,皆由是也。或生朝岁时,则以果核遗之,入学之后,则以纸笔遗之可也。

生子自乳

凡生子以自乳最好,所以母子有相爱之情。吾家往往有此患,今当重戒之。或无乳而用乳母,必不得已而后可也,所以子弟不生娇惰,生女尤当戒之。

婚姻正论

婚姻之礼,司马文正论之甚详,固可为万世法者。士大夫家或往往失此礼,不惟苟慕富贵,事于异类非族,所以坏乱家法,生子不肖,皆由是也。甚致于淫奔失身者,亦有之,可为痛恨。

寡妇居处

予尝谓不幸人家有寡妇,当别静室处之。或遇妯娌有贤者,正言大节,时相训讲,以坚其志,或庶几焉。凡寡妇之居,与寻常妯娌相近,此最不好。盖起居言笑与夫妇之事,未必不动夫妇之心。此心一动,必不自安,久而不堪者,必求改适,不至于失节非礼者,鲜矣。至于室女之居,尤宜深静,凡父母兄嫂房室之间,亦不可使其亲近,恐窥见寻常狎近之貌,大非所宜。此亦古人防微杜渐之遗意也。

年老蓄婢妾

年老多蓄婢妾,最为人之不幸,辱身丧家,陷害子弟,靡不有之。吾家先人,晚年亦坐此患,乡里蹈此辙者多矣。又见荆溪王德翁,晚年买二伶女为妾,生子不肖。甚至翁死未逾月,而私通于中外,莫能禁止。此《袁氏世范》言之甚详,兹不再述,有家者尝深玩之。

婢妾之戒

寻常婢妾之多,犹费防闲,久而稍息,未有不为不美之事。其大患有三:坏乱家法,一也;诱陷子弟,二也;玩人丧德,三也。士大夫无见识者,往往蹈此。人之买妾者,欲其侍奉之乐也。妾之多者,其居处纵使能制御,亦未免荒于淫佚矣,何乐之有!或正室之妒忌,必致争喧,则家不治。苟正室之不妒,则妾自相倾危,适足为身家之重累,未见其可乐也。宜深戒之!

要好看三字

先人尝曰:「人只为『要好看』三字,坏了一生。便如饮食,有鱼菜了,却云简薄,更置肉。衣服有阙损,搀修补足矣,却云不好看,更置新鲜。房舍仅可居处待宾,却云不好看,更欲装饰。所以虚费生物,都因此坏了。」先人一履,皆踰数年,随损随补;一白紬袄,着三十年;终身未尝兼味。所居数间,仅蔽风雨,客位窗壁损漏,四十余年未尝一易,乡里皆讥诮之,不顾也。子孙识之,当以为法。

棺椁之制

先人与杨亲翁杨待制尝论棺椁之制。文公《家礼》所谓棺仅使容身,椁仅可容棺。其言信矣。后世皆不晓此义,惟务高大,殊为不根。尝见乡中荒岁盗古冢者,得棺木改造水车冀桶之类,不知几百年也。盖郴州之巨木,状如老杉,富贵之家,半先竞价以买之,高者万贯,下者千贯,以为美饰;否则讥诮之,可谓愚惑之甚。今不若止用老杉木,或楠木为之,高不过四尺,厚亦不过三寸,庶免殉埋他物之患,且不广开土穴,以泄地气。椁惟用砖或柏木足矣。此论甚善。至正乙未以后,盗贼经过之所,凡远近墓冢,无不被其发者,丧不如速朽之为愈也,因记为戒。自天历己巳年旱歉后,诸处发冢之盗,公行不禁,不预凶事,礼也。然近世皆预备棺木,谓之寿函,亦必年近六十然后可作,此亦无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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