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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荆公之家庭

荆公以孝友着闻于时,其家庭,实可为家庭之模范者也。公十七而孤,逮事王母者且十年,其王母永安县君谢氏,曾子固铭其墓,见南丰集。其父都官公名益字损之,公自有先大夫述,见集中。其母仁寿县太君吴氏,子固亦铭其墓,见南丰集。兄弟七人,安礼安国宋史皆有传,公集中有亡兄王常甫墓志铭,王平甫墓志铭。常甫公之长兄安仁,平甫则安国也。公蚤岁为贫而仕,资禄以养祖母母及寡嫂,其家况见于集中者甚纤悉,其与安礼安国倡和诗极多,其铭常甫平甫墓,皆称其孝友最隆,则公之孝友,斯可知矣。

公子二,曰X曰旁。旁事迹无传,惟公集有题旁诗一旨,亦可徵其早慧。X字元泽,性敏甚,未冠已着书数万言,年十三,得秦卒言洮河事,叹曰:此可抚而有也,使西夏得之,则吾敌强而边患博矣。治平四年,年二十四,成进士,调旌德尉,作策二十余篇,极论天下事。又作老子训传及佛书义解,亦数万言。熙宁四年,以邓绾曾布荐,召见,除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受诏注书诗义,寻擢天章阁待制兼侍讲。书成,迁龙图阁直学士,以病辞不拜。熙宁九年卒,年三十三。

(考异十八)邵氏闻见录曰:安石子X,性险恶,凡公所为不近人情者,皆X所教,吕惠卿辈奴事之。公置条例司,初用程颢伯淳为属,伯淳贤士。一日盛暑,公与伯淳对语,X囚首跣足,手携妇人冠以出,问公曰:所言何事?公曰:以新法数为人沮,与程君议。X箕踞以坐,大言曰:枭韩琦富弼之头于市,则新法行矣。公曰:儿误语矣!伯淳曰:方与参政论国事,子弟不可预,姑退。X不乐去,伯淳自此与公不合。X死,公罢相,尝坐钟山,恍惚见X荷枷锁如重囚者,公遂施所居牛山园宅为寺以荐其福。后公病疮,良苦,尝语其侄曰:亟焚吾所谓日录者。侄绐公焚他书代之,公乃死。或云又有所见也,(按宋史采此以入X传)李氏绂穆堂初稿书邵氏闻见录后云:虞书戒无稽之言,周礼大司徒以乡八刑纠万民,七曰造言之刑,造言必加之刑者,诚以其妄言无实,足以变乱是非,使当之者受祸,即在身后,亦蒙诟于无穷也。幸而其言出于浮薄小人,闻之者犹疑信参半;不幸而造言者谬附于清流,则虽贤人君子,亦且信之。而受之者之诬,乃万世而不白,岂不酷哉!自唐人好为小说,宋元益盛,钱氏之私志,魏泰之笔录,孟主贤臣,动遭污蔑。至碧云焚椒录,而悖乱极矣!其若可信者,无过邵民闻见录。由今观之,其游谈无根,诬枉而失实,与钱魏诸人固无以异也。邵氏所录最骇人听观者,莫甚于记王元泽论新政一事。严君之前,贤者在座,乃囚首跣足,携妇人冠,矢口妄谈,欲斩韩富。容貌辞气,痴妄丑恶,至于如是,使天下后世读之者,恶元泽因并恶荆公。顾尝思之,元泽以庶几之资,早穷经学,着书立说,未及弱冠,已数万言,岂中无知识者?今岁消暑余暇,偶一翻阅,略为稽考时日,乃知闻见录盖无端造谤,绝无影响。考荆公以熙宁二年二月参知政事,四月始行新法,八月以明道为条例司官。明年五月,明道即以议论不合外转签书镇宁节度使判官,而元泽以治平四年丁未科登许安世榜进士第。明年戊申,即熙宁元年也。至二年,则元泽久已由进士授旌德尉,远宦江南,是明道与荆公议新政时,元泽并未在京。直至熙宁四年,召元泽除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然后入京,则明道外任已逾年矣,安得如邵氏所录,与闻明道之议政哉?邵氏欲形容元泽丑劣,则诬为囚首跣足,欲实其囚首跣足,则以为是日盛暑,不知明道以八月任条例司官,次年五月,即已外转,始深秋,迄初夏,中间并无盛暑之日也。明道长元泽仅九岁,盖兄事之列,而韩富年辈,则尤在荆公之前,论是时德望,亦非明道可比,邵氏乃谓明道正色言方与参政论国事,子弟不当预,姑退,而X即避去,是元泽敢言斩韩富,独于年辈不甚远又为其父属官之人,一斥而即去,此皆情事所必不然者。邵氏又言公在钟山恍惚见X荷枷锁云云,则鬼诞之说,尤不足辨。司马温公谓三代以前,何故无一人误入地狱见所谓十王者,今邵氏此说,编入正史,故不可不辨,无使元泽蒙恶声于后世,而稗官小说作伪之风滋长,重为人心风俗之害也。或曰闻见录盖伯温殁后绍兴二年其子博所编,伯温不应作伪至此,或博之为之,盖是时天下方攻王氏,博欲藉此造言希世而取宠,未可知也。

蔡氏上翔王荆公年谱考略云:程伯淳与荆公论新法,而元泽大言枭韩富之首,穆堂李氏考其岁月,是时元泽并未在京,其为邵氏无端造谤无疑矣。然穆堂只言编入正史,由于邵氏此录,而不知朱子于程氏外书名臣言行录并采之,于是作史者既以程朱大贤为可信,遂使元泽千载奇冤,不可复解矣。考荆公生平以行道济时为心,其所行青苗法,始见于令鄞时,X生才四岁,嘉?四年公上仁宗皇帝书,明年作度支副使厅壁题名记,皆以慎选人才变更法度为言,此熙宁新法所由起也。治平四年,元泽成进士,出为旌德尉,熙宁五年始入京,则新法已次第尽行,于元泽何与焉?当时若韩魏公、欧阳公、司马温公、刘贡父诸书疏,亦祗言新法不便,未尝谓安石凡事不近人情也。其首摭拾荆公十事丑诋不堪者吕诲也,而亦未尝一言及其子元泽。即自熙宁元丰元?绍圣数十年所攻助行新法者,尤怒如水火,狠若仇雠,亦惟在吕惠卿章诸人,而无一人及元泽者。元泽久为病中之人,熙宁七年,则有安石谢赐男X药物表,九年而元泽卒,则必非由疽发于背可知,乃徒为纷纷说鬼,岂所望于讲学君子耶!

今案李蔡二氏之所辨,洵乃如汤沃雪,以刀断麻,令人浮白呼快,吾不必复赞一辞矣。此外史传及杂书丑诋元泽者尚多,以此例之,其无一实,盖不待言,故不复广引详辩以费笔札云。抑如蔡氏所考,北宋诸人从未有攻及元泽者,何故南渡以还,忽以元泽为集矢之的?以余考之,此盖起于学术之争也。熙丰元?间之攻荆公,只攻其新法,未尝攻其学术。后此洛蜀分党,其余波及于临川,杨时着三经辩十卷,专攻三经新义,又为书义辩疑一卷,专攻王X。盖章吕辈为助公行新法之人,故攻公之政术者,必攻章吕。元泽为助公着经义之人,故攻公之学术者,必攻元泽,此亦当然,无足怪者。但悍然犯周官造言之刑,所谓小人而无忌惮者,不意讲学大儒而为之也。

公夫人吴氏,封吴国夫人,工文学,尝有小词约诸亲游西池,句云:待得明年重把酒,携手,那知无雨又无风。一时传诵之。

公妹为张奎妻,封长安县君,尤以诗名,佳句甚多。其着者:草草杯盘供笑语,昏昏灯火语平生。公友爱极笃,至老犹常躬往迓其归宁。

公女子二,长适吴充子吴安持,封蓬莱县君。次适蔡元度卞,蓬莱县君,亦工文,有诗云:西风不入小窗纱,秋气应怜我忆家。极目江南千里恨,依前和泪看黄花。公次韵寄之云:孙陵西曲岸乌纱,知汝凄凉正忆家。人世岂能无聚散,亦逢佳节且吹花。他日公又寄以一绝云:梦想平生在一邱,暮年方此得优游。江湖相忘真鱼乐,怪汝长谣特地愁。又有寄吴氏女子古风一首云:

伯姬不见我,乃今始七龄。家书无虚月,岂异常归宁。汝夫缀卿官,汝儿亦搢綎。儿已就师学,出蓝而更青。女复知女功,婉ND423有典刑。自吾舍汝东,中父继在廷。小父数往来,吉音汝每聆。既嫁所愿怀,孰如汝所丁。而吾与汝母,汤熨幸小停。邱园禄一品,吏卒给使令。膏梁以晚食,安步而辎车并。山泉壤间,适志多所经。汝何思面忧,书每说涕零。吾卢所封殖,岁久愈华菁。岂特茂松竹,梧楸亦冥冥。芰荷美花实,烂漫争沟泾。诸孙肯来游,谁谓川无舲。姑示汝我诗,知嘉此林垌。末有拟寒山,觉汝耳目荧。因之授汝季,季也亦淑灵。

此盖公女在都思亲,而公有以解之,非特文章绝美,而慈孝之至性,亦盎于纸上矣。其曰授汝季者,则蔡氏女也,公亦有寄蔡氏女子二首云:

建业东郭,望城西堠,千嶂承宇,百泉支溜。青遥遥兮丽属,绿宛宛分横逗。积李兮缟夜,崇桃兮炫书。兰馥兮众植,竹娟兮常茂,柳蔫绵兮含姿,松偃蹇兮献秀,乌足支兮上下,鱼跳兮左右。顾我兮适我,有斑兮伏兽。感时物兮念汝,迟汝归兮携幼。

我营兮北渚,有怀兮归女,石梁兮以苫盖,绿阴阴兮承宇。仰有桂兮俯有兰,嗟汝归兮路岂难。望超然之白云,临清流而长欢。

蔡氏媚卞,为京之弟,宋史以入奸臣传。今考传中,其所谓奸状者,大率暧昧不明,如云卞深阻寡言,章犹在其术中,迹易明,卞心难见。又云:中伤善类,皆密疏建白。凡此皆所谓莫须有者也。又云一意以妇公王氏所行为至当,专托绍述之说,上欺天子,下胁同列。此则宋史之所谓奸,岂能强天下后世以为奸哉!其后卞以京引用童贯,面责之,京力诋卞于帝前,卒以此去官。则是盗跖柳下,同气异趋,若元度者,其亦不玷荆公矣。

公居家廉俭,自奉淡泊,自幼至老,未尝稍变。散见于集中诗文者,历历可考。续建康志云:“荆公再罢政,以使相判金陵,筑第于白下门外,去城七里,去蒋山亦七里。平日乘一驴从数僮游诸寺,欲入城则乘小航泛湖沟以行,盖未尝乘马与肩兴。所居之地四无人家,其宅仅蔽风雨,又不设垣墙,望之若逆旅之舍,有劝筑垣辄不答。元丰之末,公被疾,奏舍此宅为寺,赐名报宁。既而疾愈,税城中屋以居,不复造宅。父老曰:“今江宁县治后废惠民药局,即公城中所税之宅也。”刘元城谓公质朴俭素,终身好学,不以官爵为意。吴草庐谓公其行卓,其志坚,超超富贵之外,无一毫利欲之汨,少壮至老死如一。呜呼,世安得有此人哉!

【译文】

王安石因孝顺、友爱闻名于当时,他的家庭,可以说是家庭的模范。王安石十七岁父亲去世,他侍奉祖母十年。他祖母是永安县谢氏,曾子王固为她的墓碑写了铭文,收在《南丰集》中。王安石的父亲都官公,名益,字损之,王安石有《先大夫述》,在他的集中。他母亲是仁寿县吴氏,儿子王固也为他的墓碑写了铭文,收在《南丰集》中。兄弟七人,王安礼、王安国《宋史》中都有传。王安石集中有《亡兄王常甫墓志铭》、《王平甫墓志铭》。王常甫是王安石的长兄王安仁,平甫就是王安国。王安石早年因为贫穷而当官,俸禄用来养祖母、母亲和寡嫂,他的家境在他的集中记得很详细。他和王安礼、王安国唱和的诗很多,他给王常甫、王平甫写的铭文都称他们最孝顺友爱。那幺王安石的孝顺和友爱就可以知道了。

王安石有两个儿子,分别是王雱和王旁。王旁的事迹史书上没有传,只有王安石的集中有《题旁诗》一首,也可以证明他少年时便聪明出众。王雱字元泽,性情十分机敏,没有成年就已经着书数万字。十三岁时听到陕西的士兵说洮河的事,叹道:“他们是可以抚慰并收拢的,如果让西夏得到,那敌人强大了,边患就多了。”治平四年(公元1067年),二十四岁,成进士,调任旌德尉,作策论二十多篇,极力论说天下大事。又作《老子训传》和《佛书义解》,也数万字。熙宁四年(公元1071年),因为邓绾和曾布荐举,皇上召见。授予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接受诏命注《书》、《诗》。不久提为天章 阁待制兼侍讲。书成,升为龙图阁直学士,因病推辞没有就任。熙宁九年(公元1076年)去世,年三十三岁。

(考异十八)《邵氏闻见录》中说:“王安石的儿子王雱,性格险恶,凡是王安石所做不近人情的事,都是王雱所教。吕惠卿像奴才一样侍奉他。王安石置条例司,开始时用程颢、伯淳为僚属,伯淳是位贤士。一日天很热,王安石与伯淳谈话,王雱头发蓬乱,光着脚,手拿女人的帽子出来。问王安石说: 你们在说什幺? 王安石说: 因为新法多次被人阻止,与程君商议。 王雱伸腿坐在地上,大声说到: 在市中将韩琦、富弼的头砍掉,新法就能施行了。 王安石说: 儿子你错了。 伯淳说: 正与参政谈论国事,子弟不能干预,姑且退下。 王雱很不高兴地走了。伯淳从此和王安石不和。王雱死,王安石罢相,曾坐在钟山,恍惚中见到王雱戴枷如同重囚,王安石于是施舍他所住的牛山园宅给寺院为王雱祈福。后来王安石生疮,很痛苦,曾对他的侄子说: 快烧了所谓的《日录》。 侄子为王安石烧了其他的书来代替,王安石于是死了。还有的说是见到了。”(按《宋史》采用这事放入王雱的传中)李氏绂《穆堂初稿》书《邵氏闻见录》后中说:“《虞书》戒无根据的话,《周礼》中大司徒用乡八刑惩戒百姓,第七条是 造言之刑 , 造言一定要受刑罚,是因为它胡说没有实情,足以混乱是非,使相关的人受到伤害,就是在身后,也无穷无尽地蒙受诬陷。有幸的是这话出于浮薄的小人之口,听的人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不幸的是造谣的人把这错误附在有名望的士大夫身上,即使是贤人君子,也都快要信了,而受到诬陷的人,万世不得洗清冤白,也不是很残酷吗?从唐朝人开始好编小说,到宋元更是盛行,钱氏私下编的志,魏泰的笔录,贤德的君主和臣子,动不动就遭到诬蔑,到《碧云 焚椒录》,里面胡言乱语到了极点。似乎可信的,没有超过《邵氏闻见录》的了。而现在来看,它说的东西也没有根据,胡言乱语失去真实,和钱、魏这些人,没有什幺区别。邵氏所写的最骇人听闻的,莫过于记王元泽论新政这件事。在父亲面前,还有贤者在座,还敢蓬乱着头发,光着脚,拿着女人的帽子,胡言乱语,要斩韩、富,容貌和言语,狂妄而丑恶到这种地步。使后世的天下人读了,恨王元泽同时恨王安石。因此我曾想,王元泽是贤者的身份,早年就已经通经学,着书立说,不等成年已经有数万字,难道是没有知识的人吗?今年在消暑的余暇,偶然翻阅,大略考证一番时间,才知道《闻见录》是无端造谣,根本是没有影儿的事。考证可知王安石是在熙宁二年(公元1069年)二月参知政事,四月才施行新法,八月,任命伯淳为条例司官。第二年五月,伯淳就因为议论不合而转任签书镇宁节度使判官。而王元泽在治平四年(公元1067年)丁未科登许安世榜进士第。第二年戊申,也就是熙宁元年。到熙宁二年,王元泽已经由进士授旌德尉,远在江南做官。在伯淳和王安石论新政的时候,王元泽并没能在京城中。直到熙宁四年,召王元泽授予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然后才入京,这时伯淳已经在外任职一年了,怎幺能像邵氏所写的,和伯淳一起议政呢?邵氏想形容王元泽的丑陋和恶劣,就诬陷他蓬首光足;想说他蓬首光足,就把时间安排在盛暑。不知道伯淳自从八月任条例司官,到第二年五月就已经到了外地,从深秋到初夏,中间并没有盛暑的日子。伯淳比王元泽大九岁,大概是兄弟的辈分关系,而韩琦、富弼的年辈,都在王安石之前,论他们的德望,也不是伯淳能比的了的。邵氏说伯淳板着脸对王元泽说他们正在论国事,子弟不应当干预,暂且退下,而王雱就退下了。王雱敢说斩韩、富,单单被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父亲的属下训斥就避开,这是情理中说不过去的。邵氏还说王安石在钟山恍惚中见到王雱载枷等等,这些鬼魅的说法尤其不足以辨析。司马光说三代以前,为什幺没有一个人误入地狱见到十王的,而现在邵氏的这种说法被编到正史之中,因此不能不分辨,无非是想让王雱蒙受恶名声于后世,而稗官小说作伪风气的滋长,是人心风俗的大害。有人说《闻见录》大概是邵伯温死后绍兴二年(公元1132年)他的儿子邵博所编,邵伯温不会作伪到这种程度。大概当时天下都在攻击王安石,邵博是不是想借此迎合世俗,博得别人的喜爱,也就不知道了。

蔡上翔《王荆公年谱考略》中说:“程伯淳与王安石论新法,而王雱大言要斩韩、富的头,穆堂李氏考证它的岁月,这时元泽并不在京,毫无疑问这是邵氏无端的造谣。然而穆堂只说编入正史,由于邵氏这一记载,而不知朱熹在《程氏外书-名臣言行录》中也采用了,于是写史的人既然认为程朱大贤是可信的,就使王雱千年的奇冤,不能再得清白了。考证王安石的生平都以行道济时为目的,他所施行的青苗法,最早见于做鄞县县令时,这时王雱才四岁。嘉祐四年(公元1059年)王安石上仁宗皇帝书,第二年作《度支副使厅壁题名记》,都以慎选人才,变更法度为主旨,这是熙宁新法的最早起源。治平四年(公元1067年),王雱成进士,出外为旌德尉,熙宁五年(公元1072年)才入京,这时新法已经分别施行,与王雱有什幺关系呢?当时如韩魏公、欧阳修、司马光、刘贡父这些人的上书,也只说新法不便,不曾提到王安石凡事不近人情的事。首先选取王安石十件不能忍受的事是吕诲,而也不曾谈到他的儿子王雱。也就是从熙宁、元丰到元祐、绍圣数十年中,攻击和维护新法的,尤其如水火一般,相互之间狠如仇人,也只是吕惠卿和章 惇这些人,而没有一个人提到王雱的。王雱很早就有了病,熙宁七年,就有王安石的《谢赐男雱药物表》,九年而王雱死,是不是由于背发疽而不可知,而后人纷纷说与鬼相关的事,这难道是讲学的君子们该做的吗?

现在按李、蔡二人所辩,真如同是将热水泼在雪上,以刀断麻,令人感到痛快,我不必再称赞他们什幺了。此外史传和杂书中丑化王雱的还有很多,从这个来说,没有一个是真实的,就不再说了,因此不再广泛引用和分辨而浪费笔墨了。还是如蔡氏所考证的,北宋这些人从来没有攻击到王雱的,为什幺南渡以后,忽然王雱成为了众矢之的?依我的考证,这大概起于学术之争。熙宁、元丰、元祐年间攻击王安石,只攻击他的新法,不曾攻击到他的学术。后来洛、蜀分党,其后波及王安石。杨时着《三经辩》十卷,专门攻击《三经新义》,又写了《书义辩疑》一卷,专门攻击王雱。大概章 、吕这些人都是帮助施行新法的人,因此要攻王安石的政术,就必须要攻击章 、吕。王雱是帮助王安石着经义的人,因此要攻击王安石的学术,就必然攻击王雱,这也是自然的事,不足为怪。而悍然冒犯《周官》造谣的刑罚,这是肆无忌惮的小人所做的事,没有想到讲学的大儒们也这样做。

王安石的夫人吴氏,封吴国夫人,工文学,曾有小词,约亲戚游西池中有“待得明年重把酒、携手,那知无雨又无风”,被传诵一时。

王安石的妹妹是张奎的妻子,封长安县君,尤其因诗出名,佳句很多。她写的,“草草杯盘供笑语,昏昏灯火语平生。”王安石对她友爱很深,到老还常常亲自去迎接她回家省亲。

王安石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嫁给吴充的儿子吴安持,封蓬莱县君。二女儿嫁给蔡元度卞。蓬莱县君也工于文学,有诗这样写:“西风不入小窗纱,秋气应怜我忆家。极目江南千里恨,依前和泪看黄花。”王安石和了一首寄给她:“孙陵西曲岸乌纱,知汝凄凉正忆家。人世岂能无聚散?亦逢佳节且吹花。”后来王安石又寄给她一首绝句云:“梦想平生在一邱,暮年方此得优游。江湖相忘真鱼乐,怪汝长谣特地愁。”王安石还有《寄吴氏女子》一首:

伯姬不见我,乃今始七龄。家书无虚月,岂异常归宁?汝夫缀卿官,汝儿亦搢 。儿已受师学,出蓝而更青。女复知女功,婉嫕有典刑。自吾舍汝东,中父继在廷。小父数往来,吉音汝每聆。既嫁可愿怀,孰知汝所丁。而吾与汝母,汤熨幸小停。邱园禄一品,吏卒给使令。膏粱以晚食,安步而辎 。山泉皋壤间,适志多所经。汝何思而忧,书每说涕零。吾庐所封殖,岁久愈华菁。岂特茂松竹,梧楸亦冥冥?芰荷美花实,弥漫争沟泾。诸孙肯来游,谁谓川无舲?姑示汝我诗,知嘉此林坰。末有拟寒山,觉汝耳目荧。因之授汝季,季也亦淑灵。

这大概是王安石的女儿在京城中思念亲人,而王安石为她解愁,不但文章 绝美,而慈孝的性情,也跃然纸上。其中“授汝季”,就是蔡氏女。王安石也有《寄蔡氏女子》两首:

建业东郭,望城西堠。千嶂承宇,百泉绕霤。青遥遥兮 属,绿宛宛分横逗。积李兮缟夜,崇桃兮炫昼。兰馥兮众植,竹娟兮常茂。柳蔫绵兮含姿,松偃蹇兮献秀。鸟跂兮上下,鱼跳兮左右。顾我兮适我,有斑兮伏兽。感时物兮念汝,迟汝归兮携幼。

我营兮北渚,有怀兮归女。石梁兮以苫盖,绿阴阴兮承宇。仰有桂兮俯有兰,嗟汝归兮路岂难?望超然之白云,临清流而长叹!

蔡卞,是蔡京的弟弟,《宋史》把他列入《奸臣传》。现在考证传中所谓“奸状”,大都暧昧不明,如说:“蔡卞性情深沉不爱说话,章 惇也在他的权术中。章 惇的行为很容易看清楚,而蔡卞的心思难以琢磨。”又说:“中伤好人,都秘密上疏。”像这些都是莫须有的。又说他一心认为岳父王安石的所作所为正确,专心托继承来的东西,上欺天子,下威胁同僚。这就是《宋史》中说他的所谓“奸”,难道能强迫后世天下把这些当成奸吗?之后蔡卞因为蔡京引荐童贯,当面责问他。蔡京极力在皇上面前诋毁蔡卞,最后蔡卞因此离开官职。他们是盗跖和柳下惠,同气异趣。像元度这样的,他也不玷污王安石。

王安石居家廉俭,奉行淡泊,从小到老,不曾改变过,散见于他集中的诗文中,可以清晰分明地看到。《续建康志》中说:“王安石第二次罢政,以使相判金陵,在白下门外建宅第,离城七里,离蒋山也七里。平日乘一驴跟着几个僮子到寺院去游玩,要入城就乘一小船从湖沟过去,大概没有乘过马和坐过轿。所住的地方,四外没有人家。他的宅子仅能遮蔽风雨。又没有院墙,看起来像旅店。有人劝他建院墙他不听。元丰末年(公元1085年),王安石有了病,上奏舍这个宅子给寺院,赐名“报宁”。随即病就好了,租了城中的一个屋子住,不再建宅子。当地的父老说:“现在江宁县治所后面废了的惠民药局,就是王安石在城中所租的房子。”刘元城说王安石质朴俭素,终身好学,不把官爵放在心上。吴草庐说王安石行为非同一般,志向坚定,超越富贵之外,没有任何利益能使他改变,从小到老始终如一。唉!世上怎幺能有这样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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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记田横入海居岛中张守节正义曰海州东海县有岛山去岸八十里杜佑通典云海州东海县田横所保郁洲亦曰郁洲汉赣榆县是唐人皆以横所居海岛在海州胡氏注既引史记正义之文又曰北史杨愔避谗东入田横岛是岛以横居之得名且并以

  • 卷之三百五十八·佚名

    监修总裁官经筵日讲起居注官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学士文渊阁领阁事稽察钦奉上谕事件处管理工部事务翰林院掌院学士随带加二级寻常加四级臣曹振镛总裁官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管理刑部事务加五级臣戴均元经筵日讲起居注官

  • 卷之八百五十三·佚名

    监修总裁官经筵讲官太子太傅文渊阁大学士文渊阁领阁事领侍卫内大臣稽察钦奉上谕事件处管理吏部理藩院事务正黄旗满洲都统世袭骑都尉军功加七级随带加一级寻常加二级军功纪录一次臣庆桂总裁官经筵讲官太子太傅文华殿

  • ◎篆书墓砖·李定夷

    嘉兴东栅镇牛场滨,向有荒地一段,为王姓产业。近因雇工开垦,发现墓砖数块,上有篆书大明隆庆二年道路将军李维字样。最奇者,砖上有当时堪舆家白鹤仙人所志数语,大略谓若干年后此茔当被发掘云云。屈指计算,适为今年,其理殊不可解

  • 楚元王世家第二十·司马迁

    李克刚 戴孟姣 译注【译文】楚元王刘交,是高祖的同母小弟,字游。高祖兄弟四人,大哥名伯,伯早就死了。当初高祖微贱的时候,曾经为了躲避难事,常常和宾客路过大嫂家去吃饭。大嫂讨厌小叔,小叔和宾客来家时,大

  • 卷之十二  奉天靖難記二(明)不著撰人·邓士龙

    (奉天靖難記,四卷,撰者佚名。書成在永樂年間,今明太宗實錄卷一至卷九即在此書基礎上增改而成。) 奉天靖難記二 十一月丁卯朔。庚午,師回至孤山,訊知李景隆軍鄭村壩。我游騎至白河,歸言:「河水流澌,兵不可渡。」又聞李景隆列陣於

  • 兵四·徐松

    弓箭手真宗景德二年五月,知镇戎军曹玮言:「有边民应募为弓箭手者,欲给以境内闲田。每边防警急,皆愿为前锋,而官无资粮、戎械之费。请永蠲其田赋,使得安居。」从之。 大中祥符四年九月七日,泾原路钤辖曹玮言:「陇山外笼竿川熟

  • 邝英杰·周诒春

    邝英杰 字少侯。年三十一岁。生于广东新寗。已婚。初学于广州岭南学堂。宣统二年。毕业于天津北洋大学矿科。授拔贡及进士。宣统三年。授翰林院编修。民国元年。以官费游美。入哥仑比亚大学。习矿学及地质学。民国二

  • 卷十七 立政第二十一·孔颖达

    周公作《立政》。周公既致政成王,恐其怠忽,故以君臣立政为戒。立政言用臣当共立政,故以名篇。周公若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顺古道尽礼致敬,告成王,言:“嗣天子,今已为王矣,不可不慎。”用咸戒于王曰:“王左右常伯、常任

  • 学蔀通辨卷之八·陈建

    续编中此卷所载着汉唐宋以来学者多淫于老佛近世陷溺推援之弊其所从来远矣朱子曰扬雄太玄曰潜心于渊美厥灵根测曰潜心于渊神不昧也乃老氏说话又曰扬子说到深处止是走入老庄窠窟里去如清静寂寞之说是也至如玄中所说灵根

  • 止观大意·湛然

    唐天台沙门释湛然述因员外李华欲知止观大意略报纲要。略述教观门户大概。今家教门以龙树为始祖。慧文但列内观视听而已。洎乎南岳天台。复因法华三昧。发陀罗尼。开拓义门观法周备。消释诸经。皆以五重玄解十义。融通

  • 紫阳真人内传·佚名

    紫阳真人周义山,字季通,相传乃西汉时人。为东晋古道书。谓周义山得道成真之事,言义山少好神仙,游天下名山大川,遇仙真三十余人,分别授以经文、丹法、符箓、法术等,又修持百余年,乃白日飞升。传后附有所授道经目录, 于

  • 西湖二集·周清原

    明末短篇小说集。周清源著。全书共34卷,每卷1篇,每篇故事都与杭州西湖有关。据胡士莹《话本小说概论》考查,本书的材料来源,很大部分取自《西湖游览志》、《西湖游览志余》、《情史类略》、《剪灯新话》、《南村辍耕录》

  • 最后的微笑·蒋光慈

    现代中篇小说。蒋光慈著。1928年9月上海现代书局初版。作品运用梦境和幻觉的表现手法,描写一个青年工人为复仇而自杀身亡的故事。16岁的王阿贵聪明、好学,他在S纱厂做小工时,报名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地下组织秘密开设的平民

  • 出奔·郁达夫

    中篇小说。郁达夫著。初载 1935年11月1日《文学》月刊第5卷第5号。小说以1927年大革命时代为背景,描写地主分子董玉林极端贪婪、残酷,对乡民进行敲骨吸髓的剥削,甚至社会慈善机构施舍给穷人用以活命的一点东西他也从中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