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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山笔麈卷之七  经子

易「本隐以之显」,由隐而显也,是以天道合之人事;春秋「推见至隐」,由显而隐也,是以人事本之天道。易理从内向外说,春秋是从外向内说。「见」字读作「现」字,与「显」字同。今世读者,以「推见」见字作「见物」见字,而谓春秋能推见至隐处,左矣。只将本文添一「以」字,云易「本隐以之显」,春秋「推显以至隐」,即知之矣。

「神以知来,智以藏往」,神属目为明,智属耳为聪。「神以知来」,即人之悟性,谓之明,「智以藏往」,即人之记性,谓之聪,世所称聪明者是也。有悟性者,资质发扬,属阳魂之精也;有记性者,资质儁颖,属阴魄之精也。有一等术数,能推人已往,洞见纤毫,而不能知前,所谓藏往;有一等术数,能推未来事多验,而已过事不能悬晓,所谓知来也。大抵神可兼智,智不能神,智则圣人以下有几之者,神则非圣人不能也。

易九厄曰:「初入元,百六,阳九」,谓初入元百六岁有厄者。历法一元有四千五百六十岁,初入元为阳九,谓旱九年也;次三百七十四岁为阴九,谓水九年也,其后又为阳九、阴七、阳七、阴五、阳五、阴三、阳三,此一元之内水旱阴阳之大数也,故曰:「阳九之阨,百六之会。」律历志云:十九岁为一章,四章为一部,二十四部为一统,三统为一元。则一元有四千五百六十岁。初入元一百六岁有阳九,谓旱九年;次三百七十四岁,阴九,谓水九年;以一百六岁并三百七十四岁为四百八十岁;(注云:六乘八之数。)次四百八十岁,有阳九,谓旱九年;次七百二十岁,阴七,谓水七年;次七百二十岁为阳七,谓旱七年;(注云:七百二十者,九乘八之数。)次六百岁,阴五,谓水五年;次六百岁,阳五,谓旱五年;(注云:六百者,以八乘八,八八六十四,又以七乘八,七八五十六,相并为一千二百岁;于易七八不变,气不通,故合而数之,各得六百岁。)次四百八十岁,阴三;次四百八十岁,阳三。除入元至阳三, 【「除入元」,「除」疑当作「从」。孟康注汉书律历志「经岁四千五百六十,灾岁五十七」句谓:「经岁,从百六终阳三也,得灾岁五十七,合为一元,四千六百一十七岁。」】 除去灾岁,总有四千五百六十年,其灾岁总有五十七年,通为四千六百一十七岁, 【原作「四千六百一十岁」,脱「七」字。】 而一元之气终矣。此阴阳水旱之大数也。

礼曰:「以禋祀祀昊天上帝。」此天也,郑玄以为,天皇大帝者,耀魄宝也。礼曰:「兆五帝于四郊。」此五行精气之神也。郑玄以为:青帝灵威仰、赤帝赤熛怒、黄帝含枢纽、白帝白招拒、黑帝汁光纪者, 【「汁光纪」,「汁」原讹作「叶」。据周礼小宗伯郑玄注改。】 五天也。由是有六天之说。纬书之凿,视道家图箓之文殆有甚矣。唐初,冬至,祀昊天上帝于圆丘;正月上辛,祀感生帝灵威仰于南郊,感生帝者,东帝也;季春,大享明堂,祀五天帝。显庆元年,以高祖配昊天于圆丘,太宗配五帝于明堂。明年,礼官奏四郊迎气,存太微五帝之祀南郊、明堂,废纬书六天之义,而玄说尽黜矣。显庆二年,又诏礼官议明堂制度,以高祖配五天帝,太宗配五人帝。五人帝者,东方帝太昊,西方帝少昊,南方帝炎帝,北方帝颛顼,中央帝黄帝也。六天之说,即汉之五畤,使五行之吏进而并于有昊,说之最谬者矣。

翼奉曰:「诗之为学,性情而已,五性不相害,六情更兴废,观性以历,观情以律。」解五性者曰:「肝性静,静行仁,甲己主之;心性躁,躁行礼,丙辛主之;脾性力,力行信,戊癸主之;肺性坚,坚行义,乙庚主之;肾性智,智行敬,丁壬主之。」六情者,「廉贞、宽大、公正、奸邪、阴贼、贪狠也」。

予读焦氏易林,其词古奥尔雅而指趣深博,有六经之遗,非汉以下文字,然世徒以为占卜之书,学士弗诵也。及读京房传,房受易延寿,延寿尝曰:「得吾道以亡身者,必京生也。」京生谈易主于占气候卦,流于谶纬,而焦氏明于易理,得圣人之微,宜其不相逮也。

东京诸儒,以七纬为内学,六经为外学。七纬者,易纬稽览图、干凿度、抽灵图、通卦验、是类谋、辨终备也;书纬璇玑钤、考灵耀、刑德放、帝命验、运期授也;诗纬推度灾、记历枢、含神雾也;礼纬含文嘉、稽命征、斗威仪也;乐纬动声仪、稽耀嘉、仆国征也;孝经纬援神契、鲍命决也;春秋纬演孔图、元命苞、文耀购、运斗枢、感精符、合诚图、考异邮、保干图、握诚图、潜潭巴、说题辞、汉含嘉、佑助期也。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此两节是一串意,总论慎独耳。盖云: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则非道也,君子知道之不可离,惟恐见闻不及,至于离道,故戒慎乎其不可睹,恐惧乎其不可闻,而慎独如此。然君子何为必慎其独也?政以不睹不闻,若是隐也,而天下之最显见者在焉;不睹不闻,若是微也,而天下之最昭著者在焉。君子必戒慎恐惧而慎其独也以此。戒慎恐惧即是「慎」字,不睹不闻即是「独」字。注分动静,非是。

「道不远人」章意亦一串,只是忠恕。盖云:道不远于人,人之为道而远人,则不可以为道矣。何也?「执柯伐柯,其则固不远也」。以人治人,正是「则」字。其则维何?忠恕是也。忠恕违道不远,非则而何?何谓忠恕?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而已。何谓施诸己不愿亦勿施于人?譬如为臣而忠,己之所求于臣者,吾所愿也,而未能施之于君,则臣之所施于己而不愿者,亦勿施于君可也。为子而孝,己之所求于子者,吾所愿也,而未能施之于父,然则子之所施于己而不愿者,亦勿施于父可也;至于兄弟朋友,亦莫不然。盖以责人之心责己,即以恕己之心恕人,又不啻如执柯以伐柯者矣。然则人之为道,岂必远人以为之哉?惟于庸言庸行之间致其进修而不为虚伪之学,即已矣,所谓不远人以为道也。故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一以贯之,正在此处,不可以忠恕为下学,一贯为上达也。曾子一唯之功,全在此章。解者自「执柯」以下分作三段,误。

「衣锦尚綗」一章与首章相应,亦是一串说去。盖云:衣锦尚綗,恶其文着也,是故君子之道不必着见于外,惟用心于内,「闇然而日章」,正尚綗之意也,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其闇然日章如此,故知远之出于近,风之出于自,则知微之必至于显,微即闇然,显即日章也。然则入德之方,其必由慎独乎?人之所不见者,独也,所谓「莫见乎隐,莫显乎微」也,而君子于此慎之。慎独之功何如?不动而敬,不言而信是矣。不动、不言,正人之所不见也,君子之谨微如此,诚之所感至于不赏而劝,不怒而威,则百辟刑之而天下平矣。然其机始于笃恭不显,笃恭不显,正慎独之功,所谓闇然者也。至于天下平,则圣神功化之极,位育之荐臻焉,所谓日章也。夫微之显如此,微乎?微乎?声色伦类不足以拟之,其殆与天合德乎!故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上天之载,天命之性也。三节即二节之意,皆慎独之事也。五节即四节之意,言天下平由于不显也,六节但形容其至耳。注以动静分体,变化分用,失本旨。

好恶拂人之性者,非拂人之性也,乃自拂其性耳。人之所好好之,人之所恶恶之,此人已同然之性也,好而不知其恶,遂至好人之所恶,恶而不知其美,遂至恶人之所好,此乃昧其好恶同然之性,即失其好恶本然之真也,岂但拂人之性已哉?曰:「然则『乡人之好恶必察焉』何也?」曰:「此正流俗曹好曹恶而各失其同然之性者也。凡同者,同以理而已矣。理所当好,举天下之所好而好之可也,如违道以干誉,则乡人之所好,理所不当好矣,岂可乘人不察而失己真好之理乎?理所当恶,举天下之所恶而恶之可也,如负俗以致毁,则乡人之所恶,理所不当恶矣,岂可乘人不察而失己真恶之理乎?故必以理察之,得其好恶本然之真,即得乎人己同然之性矣。能察,则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不作好恶以自违其性,而又何拂人性之有?惟仁者能之。」喜怒哀乐爱恶欲,七情也,不言「忧惧」二字,何也?七情虽出于心,而已役于物,忧惧虽动于情,而实关于思,故「思」字从心,忧惧皆思也,故诗之言忧,不曰「疚如疾首」,则曰「维忧用老」。夫至于疾首且老,其思深矣,七情之发有如是之深者乎?故不可以例论。

人生而静,性也,感物而动,吉凶悔吝生焉。吉一而已,喜怒哀乐之未发,情之正也,发而不中节,忿懥恐惧忧患好乐生焉,乐一而已,人欲于未发之中,存所谓生而静者,则吉凶之兆泯而喜怒之萌遏矣。

「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所谓「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勿助、勿忘,所谓「当云何住,云何降服其心」也;忿懥、恐惧、忧患、好乐之不得其正,则有所住而心不在矣。夫有所,即住也,情之离性而乖于心也。「之其所亲爱」云云,情之由心而施于物也。此二节「所」字即「能所」之「所」。

「学而不思则罔」,渐教之流弊也,「思而不学则殆」,顿教之流弊也。

「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盖可语以何事?「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其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至何时可闻?知其所以闻,则知其所以语矣。博学、审问是问,慎思、明辨是思,笃行是修,其理一也。儒谓之知,佛谓之闻,儒谓之行,佛谓之修,所以贯之者,思也。

孟子「何以异于教玉人」节,旧解未明。盖以虽万镒为小,「何以」「以」字解作「其」,皆非本旨也。「教」字当作「教悔」之「教」尔。大意谓:王有玉,虽万镒之多,必付之玉人而已,不与琢焉,未尝诲玉人而为玉者也。然则王之国虽万乘之大,亦必付之贤者而已,不自治焉,未有诲贤人而为国者也,今用贤人为国矣,而顾欲其从我,则是诲贤人而为国,何以异于诲玉人而雕琢玉哉?夫诲玉人为玉,玉必坏,诲贤人为国,国必危。任之可也。

「集义所生,非义袭而取之也。」注云:「非因一事偶合于义,便可掩袭于外而得之。」此解甚是。然即其偶合时,即是掩袭时,非待偶合之后而方掩以为取尔。今人平日立身行已无所积累,见有一事可以立名,惟恐不得到手,急忙袭取将来,掩人之不备以自为名,此正袭而取之耳,虽意气盈溢,如何算得浩然之气?少时露出头角,依旧是本来局面,故曰「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譬如人腹中不饱,袭取箪食壶浆以救目前,少顷依旧饥馁,如何充养得肌肤?所以下个「馁」字,极有意在。

「舍己从人,乐取诸人以为善」,盖惟取人为善,正其舍己从人也,故下文只接取人句说去。注分人已非。「与人为善」,即善与人同,犹言和人为善也。批注「许」,又解「助」非。即「天下归仁」,亦止言同归于人也,解以仁与我非。

目之于色,吾可得而见,人亦得而见之,耳之于声,吾可得而闻,人亦得而闻之,惟口之于味,甘苦温凉得之于我耳,人不得而与焉,故曰「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贵其自得之也。夫士君子穷平生之志虑以为富贵纷华、宫室舆马、钟鼓帷帐,尽心力而求之,不过为傀儡人,供他人之玩耳,求之于身,何尝有所滋益?故君子必有自得于心而人不知,乃为贵也。

孟子说齐、梁之君,其抑扬捭阖,大有策士之风,即如齐王问卿之对,虽道理自如此,其实有为而发,世儒不察耳。考史,宣王之时,靖郭君父子厚招游客,权倾一国,孟子甚危之,故直言贵戚之权以悚动齐王,使其惕然知惧,有所裁制之,此其微指也。厥后,愍王之世,孟尝得罪宗国,遂连五国之师攻齐七十余城,斯极重之势矣。然此可想象而悟,难以文字中求之,迂儒见此转语,徒一笑也。

孟子「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小体,即佛经色身;大体,即佛经法身。夫人于饮食起居之节而调护其肢体者,从其小体也,养生之说是已;于身心性命之蕴而勤修其行业者,从其大体也,无生之说是已,而吾儒之道兼焉。今蚩蚩之氓,汩没于声利以成其天和,?酣于嗜欲以伤其元气,是尚不能从其小体矣,况大体乎?

孟子曰:「为人臣者,怀利以事其君。」夫所谓怀利者,非必利于己而不利于君,利于家而不利于国也,剥民以奉上,损下以益上,利于君而不利于国,利于国而不利于民,皆谓之怀利,如周之荣夷公,汉之桑弘羊是也。故曰:「亦有仁义而已矣。」

老子「天地不仁」四句,解者皆误。此设词也,欲言天地圣人以无心顺物,故两设险词以耸人之听耳。若曰:天地一何不仁哉!以万物为刍狗,然则天地非不仁也,顺万物而无心者也,若以有心为仁,则天地不仁矣;圣人亦何不仁哉!以万民为刍狗,然则圣人非不仁也,顺万民而无情者也,若以有情为仁,则圣人不仁矣。以天地圣人之仁,且必以无为为理,又何煦煦然以多是为哉?

「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解者谓:蓬累者,头戴物两手扶之而行。此解非是。「蓬累」「累」字,当是「果」字,言蓬首裸体衣不盖身而行也。不然,则蓬累者,转蓬相累而行,如萍飘梗泛之意耳。奈何云云。

商君曰:「凡民难于虑始,可与乐成。」此真见也。然但就凡民言尔,士大夫则不然,可与虑始,而难与乐成。何也?民之疑在始,而士大夫之忌在成也。

人有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安乐者。彼之患难,则号伯助予,彼之安乐,则弃予如遗也。人有可与共安乐而不可与共患难者。我之安乐,则侧肩争门,我之患难,则掉臂不顾也。嗟夫!非涉世之深,孰可语此!

管子富国之法,大要在笼山泽之利,操金谷之权,以制民用,而不求之于租税。使民之器用服食皆仰足于上,而上无所求于民,第以市道交之,使其轻重之权在上不在下,而富商大贾无所牟利,此其大略也。汉时,桑、孔之徒法其微指,以为均输、平准之法而不知合变。何也?管子之法,霸道也,可施于一国而不可施于天下,一国之地有限,智数法令可以周匝,而四海之远,惟精神意气潜移默运,非智数法令所及,一也;霸其国者,不顾邻国,可以利吾国则为之,邻国虽害,不恤也,可以利吾民则为之,邻国之民虽敝,不顾也,故常以我国之财操其轻重,以御邻国之敝,其势然也,若夫为天下则不然,此有余则彼不足,不足者,亦王土也,此向其利而彼受其敝,敝者,亦王民也,譬之一身,血脉周流,无所不贯,疾痛疴痒,不谕而知,安有损手而益足、刳肤而实腹者?故管子之说不行也,二也。是故桑、孔用之汉而耗,王、吕用之宋而乱。然则王天下者不理财耶?曰:大学之十章备之矣,此王道也。

申、韩刑名之学。刑者,形也,其法在审合刑名,故曰:「不知其名,复修其形,形名参同,用其所生。」又曰:「君操其名,臣?其形,形名参同,上下和调」也。盖以事考言,以功考事,所谓施于名实者耳。形,或作形,或作刑,其意一也。今直以为刑法之刑,过矣。所谓本于道德者,韩子之书有之,其言曰:「道者,万物之始,是非之纪也。明君守始以知万物之原,治纪以知善败之端,故虚静以待令。」又曰:「道在不可见,用在不可知。」又曰:「虚静无为,道之情也。」又曰:「道不同于万物,德不同于阴阳。」至如解老、喻老诸篇,大抵本虚静无为之指,第其言专主于用,非道之本体也。

汉儒以反经合道为权,此驳论也。至陆贽始正其非,谓权之为义,取类权衡,若重其所轻,轻其所重,则非权矣。程子曰:「权只是经字。」正此意也。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较量其亲疏,权也;修身而齐家,齐家而治国,斟酌其厚薄,权也。近日高少师发策会场,论轻重之义,极为了彻,可为万古不磨之见矣。

典籍

刘歆典领五经,总群书奏,其七略有辑略,有六艺略,有诸子略,有诗赋略,有兵书略,有术数略,有才技略,凡书五百九十六家,万二千二百卷。其叙诸子,分为九流:曰儒、曰道、曰阴阳、曰法、曰名、曰墨、曰纵横、曰杂、曰农。

汉灵帝诏诸儒校定五经文字,命议郎蔡邕为古文、篆、隶三体书之,刻石太学门外。古文,蝌蚪书也;篆,大篆也;隶书,今之八分。今关中郡学有十三经石刻,非其旧矣。

洛阳三字经石经,五胡之乱未尝损失,至元魏冯熙、常伯夫相继为洛州刺史,取以建浮图精舍,大致颓落,间有存者,委于榛莽,其后,侍中崔光尝请遣官守视,补其残缺,竟不能行,而古迹泯矣。视焚书之惨,轻重不同,其为吾道之阨,一也。

隋炀帝好读书著述,增秘书学士至百人,常令修撰,自经术、文章、兵、农、地理以至蒲博、鹰狗皆为新书,无不精妙,共成三十一部,万七千余卷,可谓富矣,惜其不传于世,无可考索耳。又西京有书三十万卷,炀帝除其重复猥杂,得正本三万七千余卷,纳于东都修文殿,亦不知兵燹之后所存几何也。古时书籍甚多,如历代艺文志所载,后世所见者,十之一二。世徒恨三代之书烬于秦火,不思自汉至今,其为秦火者,又不知其几矣!可胜叹哉!

唐文宗以宰相郑覃判国子祭酒,竖立石壁九经,即今陕西石经也。

后唐长兴三年初,命国子监校定九经,雕板印卖,至后周广顺乃成。而蜀人毋昭裔亦请刻印九经。故虽在乱世而九经传布甚广。及后周,和凝始为文章, 【「始」,天启本作「好」。】 有集百余卷,尝自镂板以行于世。雕印书籍,始见于此。不知隋、唐以来,雕板之法已有行之者否?

宋徽宗时,立书、画、算学,当时留心艺文,厚昭忮巧, 【「厚昭忮巧」,天启本作「厚招技巧」。】 故缥缃翰墨至今珍之,亦一时之盛也。书学,即今文华直殿中书,画学,即今武英待诏诸臣。然彼时以此立学,时有考校,今止以中官领之,不关艺苑,无从稽其殿最。故技艺之精,远不及古耳。宣、宪二宗,雅好画品,武英待诏,精者颇多,然皆工画也。秘殿书法,皆以姜立纲为宗,类如文奏之书,视宋时书、画二学,相去悬绝矣。

元人破宋,用杨琏真珈之言,将宋故宫殿郊庙悉毁为寺,复欲取高宗所书九经石刻为浮屠台,为杭州推官申屠远所拒而止,此亦秦火之再见者也。远,寿张人,素有文声,书画甚富,号为「墨庄」。

人主好文章书画,虽于政理无裨,然较之声色狗马,雅俗不同,且从事文墨,亦可以陶冶性灵,简省嗜欲,未必非养身进德之助。世儒动云,人主之学与韦布不同,不必寻章摘句,必使何所依据,何所函养,而后为人主之学?求而不得,无所用心,则声色狗马玩好游娱杂然进矣,孰与寻常摘句以收束其身心耶?然供奉左右,必得通经博古之士参备顾问, 【「通经」,天启本作「通今」。】 不可以技艺下流干预其间。如汉灵帝时,召诸生能为文赋者,待制鸿都门下,诸为尺牍、工鸟篆者,皆加引召,一时无行趣势之徒,多置其间。蔡邕上书言之,不能用也。此等小人,虽有文技而不本于经训,其进身之途多出私门,不由公辟,故经生文士羞为伍耳。

自古兴王之主有好文者,多是表章经训,劝学崇儒,如汉武、唐宗是也;败王之主有好文者,多是耽精技艺,善画工书,如陈叔宝、李煜是也。然使陈、唐二主留心国政,忧勤万几,即耽精文艺,政自何妨?惟其庶政怠荒,万事不理,而一于流连光景,弄笔染翰,与雕虫之士争长短于尺寸,斯其所以败耳。

欧阳修游隋州,得韩愈遗稿,读而慕之,苦心探赜,至忘寝食,遂以文名天下。彼时韩公之文犹未盛行于世,欧公从断简遗编,遂受正法眼藏,可谓天授。今韩、欧之文布满天下,有能苦心探赜而得其玄珠者几何人哉?苏氏之文出于孟子,其时孟子之书未列学宫,固侯鲭之一味也。乃今举世服之,如布帛菽粟,人人厌饫,而无知其味者矣。自古艺文经籍,得之难则视之必重,见之少则入之必深。何也?得之易则不肯潜心,见之熟则忘其为贵也。今夫墨池之士临搨旧帖,多于残编断简得其精神,不以其难且少耶?试使为文者如搨帖之心,则兰亭数语、峄山片石用之不竭,何以多为?不然,即积案盈箱,富于武库之藏,亦不足为用矣。

女真初无文字,及获契丹、汉人,乃以汉人楷字合契丹字体制为女真字,及元入中国,又作蒙古字,今元朝遗碑多用蒙古字体,而今之遗刻无用女真字者,正不知其状何似。今辽东女真表文字与北虏相近,不似汉字契丹所合而成,鞑靼馆字体又都不似蒙古,岂蒙古字体亦非其国人所通用耶?

汉、唐、宋开国之初,皆尝博求遗书,故其时内府之藏,尽天下之有,若史籍所志,何其富也!本朝则不及远矣。永乐间,亦尝遣使四购,不知所得几何,乃今秘阁之藏,不及士人积书之半,天禄石渠之奥,空虚等此,亦大缺典也。南昌张直阁位在翰苑,尝上疏请令史官行人奉使四方,各求遗书一部,送国学翰林收藏,业已允行,而久之竟无应者,政之因恬,亦已极矣。都下所当积书者有五:其一,内府监局当储其全,以备御览:其一,内阁秘书当储其全,以备顾问;其一,翰林院库当储其全,以备考订;其一,两京太学当储其全,以备颁行;其一,礼部库房当储其全,以备参核。五者即不能兼得,一二焉可矣,而今皆无之,徒使坊肆讹刻日滋月盛,毁瓦书墁,寝失旧本,其去秦火之灾一间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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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末同旦、俫儿上,云)小生姓赵名鄂字天翼,郑州人也。嫡亲的三口儿家属,大嫂李氏,孩儿福童,年七岁也。去岁撺过卷子,小生造物低,闭了选场,在状元店中修习一年。今年春榜动,却去应举去。在这店中住了许多时,房钱都少下他的,可怎生

  • 初集卷三十六·乾隆

    钦定四库全书御制诗初集卷三十六古今体七十一首【丙寅八】三箭山龙泉关侧崇崖竦峙康熙二十二年我圣祖经此勒马而射连飞三矢直逾岩顶居民遂呼其处为三箭山经过其下仰维扬之烈蹟切如在之溯思不愧无文因成有述柔弓长箭夙

  • 卷一百四十六·列传第三十四·张廷玉

        张武 陈珪 孟善 郑亨 徐忠 郭亮 张信 徐祥 李浚 孙岩 陈旭 陈贤 张兴 陈志 王友   张武,浏阳人。豁达有勇力,稍涉书史。为燕山右护卫百户。从成祖起兵,克蓟州,取雄县,战月漾桥,乘胜抵鄚州。与诸将败耿炳文

  • 卷一四七 梁紀三·司马光

      起著雍困敦(戊子),盡閼逢敦牂(甲午),凡七年。   高祖武皇帝天監七年(戊子,公元五O八年)   春,正月,魏潁川太守王神念來奔。   壬子,以衞尉吳平侯昺兼領軍將軍。   詔吏部尚書徐勉定百官九品為十八班,以班多者為貴。二月

  • 第二十八回 造孽缘孽儿自尽 全愚孝愚主终丧·蔡东藩

      却说巴东王子响,系齐主赜第四子,本出为豫章王嶷养儿。嶷早年无子,后来连生五男,乃命将子响还本,进封巴东王。永明七年,由江州刺史调镇荆州,都督荆、襄、雍、梁、宁、南北秦七州军事。子响少年好武,膂力绝人,能开四斛重硬

  • 第九十回 傅良佐弃城避敌 段祺瑞卸职出都·蔡东藩

      却说刘建藩据住零陵,与北军相持多日,寡不敌众,多败少胜,不得不向两粤乞援。段总理也恐两粤援刘,暗着人运动粤吏,使他反抗省政府,作为牵制。适值粤属惠州清乡总办张天骥,为省政府所黜,改任刘志陆为总办,天骥心怀怨望,遂对省

  • ◎“米统会副处长”顾戢人被捕经过·佚名

    第三方面军第三次发表的汉奸名单里面,有一个米统会的副处长顾戢人,论官阶不过是荐任,本来是可以邀免的,可是顾戢人同族的一位婶娘,却出头向第三方面军告发,因此也请君入瓮,做了阶下之囚。据说顾戢人的这位婶娘,是个寡妇,她的生

  • 一○二○ 军机大臣奏遵旨查明议处海成情形片·佚名

    一○二○ 军机大臣奏遵旨查明议处海成情形片乾隆四十九年四月十六日遵旨查海成于乾隆四十二年在江西巡抚任内,因王锡侯编造《字贯》,中多悖逆,未经看出办理,问拟斩决,奉旨改为斩监候。于四十三年二月奉旨释放,派往乌什,在章

  • 一 剪 辫·许寿裳

    一九〇二年初秋,我以浙江官费派往日本东京留学,初入弘文学院预备日语;鲁迅已经在那里。他在江南班,共有十余人,也正在预备日语,比我早到半年。我这一班也有十余人,名为浙江班,两班的自修室和寝室虽均是毗邻,当初却极少往来。我

  • 卷五十七 服问第三十六·郑玄

    (陆曰:“郑云:‘《服问》者,善其问以知有服而遭丧所变易之节也。’”)[疏]正义曰:案郑《目录》云:“名曰《服问》者,以其善问,以知有服而遭丧所变易之节。此于《别录》属《丧服》也。”《传》曰“有从轻而重”,公子之妻为其皇姑

  • 卷十四·孙瑴

    钦定四库全书古微书卷十四明 孙防 编易纬贲居子曰诸纬文俱佚矣惟乾坤凿度二册犹存故不赘录秦燬经而易完隋锢纬而易纬完故知易之神力远也通卦騐虽无缮本而散见尚多他如是类谋辨终备稽览坤灵二图千百之十一焉亦曰鼎一

  • 第十九章 19·辜鸿铭

    孟氏使阳肤为士师,问于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辜讲孔子祖国(鲁国)的首相(孟孙氏,鲁国贵族)有一次任命一位官员(阳肤,曾参的学生)做首席刑事法官,这位官员来找孔子的学生(曾参)听取意见。这位

  • 卷一·惠士奇

    钦定四库全书礼说卷一     翰林院侍讲惠士奇撰天官上诗曰商邑翼翼四方之极言商之建国翼翼然乃四方之中正也惟王建极以立国设六官分六职以为民极极者度也中也天生民而予之度布指知寸布手知尺舒肘知寻圣人因之而制

  • 公食大夫礼·佚名

    主国国君用食礼招待来聘问的大夫的礼仪:国君派大夫到馆舍告诉来聘的大夫(到主国的朝庙接受食礼),各自按相同的爵位去告之。上介出门问来馆舍有何事,进门报告。辞谢三次后答应。主宾出外门,为主国的大夫屈尊来迎接自己行拜礼

  • 德洪序言·王守仁

    德洪曰:《大学问》者,师门之教典也。学者初及门,必先以此意授,使人闻言之下,即得此心之知,无出于民彝物则之中,致知之功,不外乎修齐治平之内。学者果能实地用功,一番听受,一番亲切。师常曰:“吾此意思有能直下承当,只此修为,

  • 道德真经新注·李约

    四卷。唐李约(生卒年不详)撰。李约,字存博,号萧斋。唐肃宗、代宗朝重臣李勉之子,官至兵部员外郎,善书面,通音乐,当时颇享盛名。撰有《道德真经新注》四卷。《道德真经新注》,又称《道德经新注》。唐人研究 《道德经》者,多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