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正文

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诗沈卷一

栁州府知府范家相撰

总论上

原诗

诗何自起也天庭轩辕载籍无稽学者苐弗深考惟虞书有诗言志歌水言之文先儒谓即诗之道所自昉愚谓虞书所言乃诗歌声律之用非诗之道始自虞廷也孔頴达曰明堂着土鼓之文黄帝有云门之乐至周时尚有其声则是乐器之音遂人为辞其即为诗之渐由此言之则知大庭轩辕之先亦必有诗明矣夫上古之乐谅不如中天之美备然而击壌之音必比之以耕凿之謡此非土鼓苇籥乎而谓云门大夏不过撞钟伐鼓吹竹弹丝已乎葢婴儿乳子懐嬉戱忭舞之心鹤苍鸾合歌舞八音之节此乐之自然而起即诗之自然而生也记曰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乐由天作实以人生天籁人籁同归一致诗始于黄农之世与金石而俱宣有断然者也

诗名义

诗以言志虞书之言诗尽之矣大序之言曰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夫情之动而咏叹之滛佚之者不知其所以然而然也于手舞足蹈之中自有协律谐声之妙其心之竽籁比竹形而为辞之高下宫商是之谓诗明乎此思过半矣

采诗

三代之盛上自君公卿相下逮士庶编氓未有不知诗者也党庠术序之中不出学乐诵诗舞勺舞象四者即太学之俊秀亦惟是春诵夏干戈羽籥而已葢礼乐不可斯须去身诗以感发性灵乐以导迎善气先王所以兴贤育才肆成人而有德者必于是乎在也古之民不少椎鲁其入学而归农者谅无殊于后世而声诗之教则耳濡目染已久是以巷有舞涂有歌虽穷陬僻壌莫不有吟咏之声焉先王又以是观天下之风而有采诗之典其初里巷之间官师选其男年六十女年五十无子者衣食之以采诗为职上之于邑邑移于国国史録而存之以俟天子五年巡狩所至上之于太师【天子廵狩所至太师与太史同车率其属小史同至诸侯之国】太师闻于天子天子付太史彚而奏之以騐风俗盛衰由是匹夫匹妇之歌吟贞良滛僻悉呈于九重宵旰之间而移风易俗得尽其张弛之用也迨巡狩废而太师不至列国诸国之史犹不敢不録存之以备大典之复行观左传于高克之事曰郑人为之赋清人于庄姜曰卫人为之赋硕人于卫为狄灭曰许穆夫人为之赋载驰皆东迁以后巡狩不行列国之史官犹録其本国之诗以待采择者大序所谓国史明乎得失之迹是也至于顷王之时鲁文公之世诸侯恶民风之闻于境外并国史亦无纪録矣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可胜慨哉

黄楚望曰今之三百篇有出于太师之所采者如周南召南是也有出于史官之所録者豳风及周大夫所作是也其余国风多是东迁以后诸国史官所自记録者其时天子不能统一诸侯诸侯善恶无与于周不分美刺而皆谓之变风以其各自为风也

声乐一

生于心而节于音谓之诗故一言诗而乐自寓焉委巷小儿聨歌拍臂皆可配以管优伶俗乐吹竹弹丝亦能别翻新调一言乐而章曲亦自生焉是故人之有诗非必縁乐以作圣人作乐非必因诗以兴而诗为人声金石丝竹为物声各有相须之妙圣人见其然因之以诗入乐亦以乐合之于诗而成乐古之乐不可得闻矣然观四诗之中短长参差体制不一明是因诗而合乐非必因乐以作诗也要之三百五篇有节有调可歌可无非乐章乐谱而已【宋国子丞王普言古者既作诗从而歌之然后以声叶律和而成曲自歴代至本朝皆先制乐章而后成谱崇寕以后乃制谱然后命词于是词律不相谐协与俗乐无以异矣】

声乐二

郑氏樵曰乐之本在诗诗之本在声孔子自卫反鲁正乐雅颂得所言诗为乐之本而雅颂为声之本也其曰闗雎之乱洋洋盈耳此言声之和也汉人讲诗专以义理相传则洋洋盈耳之音安在按夫子论诗有二有主声乐者如雅颂得所闗雎乐而不滛之类是也有主义理者如思无邪诗可以兴不学诗无以言之类是也学诗者固必得其音声舞蹈以审其铿锵鼓舞之神而必先求之文词义理以博其温厚敦柔之趣古者六经并陈诗之外别有乐经以教人诗者乐之章曲非即乐也其可舍义理而言诗乎专言义理犹未至于无诗专言声乐则三百篇之在今日必何如而协之音律比之金石岂可悬空臆度而得之乎【汉时三代之遗声犹在太常至董卓赤睂之乱始已沦亡魏人得汉雅乐郎杜夔犹能歌文王鹿鸣驺虞伐檀四篇太和之未左延年改驺虞伐檀文王三曲更作新声唯鹿鸣不改至荀朂又除鹿鸣旧曲别作新诗而古曲遂以尽废朱子曰唐开元鄊饮酒礼其所奏乐在小雅有鹿鸣四牡皇华南有嘉鱼南山有台六篇在风有闗雎葛覃采苹采蘩六篇其声今亦莫闻独赵彦肃有此谱云即开元遗声不知工师何所考而为此窃疑古乐有唱有叹诗词之外应有叠字余声以叹发其趣若此谱直以一声叶一字则古诗篇篇可歌岂其然乎又其以清声为调亦非古法姑存之以见彷佛○古谱载经传通考】

声乐三

内则弟子十三学乐诵诗学记大学始教宵雅肄三皆乐先而诗后小学之所以为教也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则诗先而乐后大学终身所得之难易先后也朱子曰三代之时礼乐用于朝廷达于闾里学者讽诵其言以求其志咏其声舞蹈其节以涵养其心则声乐之助于诗者为多然犹曰兴于诗成于乐其求之固有序是以圣贤之言主于声者少而发其义者多得其志而不得其声者有之未有不得其志而能得其声者也此言须善为体防夫乐非徒声之谓也记曰乐者非谓黄钟大吕歌干扬也乐之末节也又曰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是也又曰金石丝竹乐之器也诗言其志歌咏其声舞蹈其容三者本于心然后乐器从之是故乐之微之故难言之矣声乐之教与诵诗并举学诗即以知声声具于器其事显而易明故圣人之言之也略若诗之义理小子未可卒晓故圣人之言之也详至于成于乐之乐则必动其本而尽其变别有精微之故以相喻于音容之外故曰广博易良者乐之教而夫子闻韶至于三月不知肉味也诗乃乐章舍声不可以言诗古之学者罔不先习其数而施之管岂有得其志而不得其声者欤若不得其志而得其声者有之窦公杜夔之伦是也惟乐难于诗是以夫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所谓求之有序也若仅曰音容舞蹈则何难之有是不可以不辨

诵诗歌诗赋诗

诗可以诵可以歌可以赋而不可以读论语孟子于诗皆曰诵周礼瞽蒙歌讽诵诗内则十三学乐诵诗皆不曰读而曰讽曰诵讽者背文而讽诵者以音节之谓鼓琴瑟以合所讽诵之诗也班固曰三百五篇遭秦而全者以其讽诵不徒在竹帛也自汉以前学者皆知诵诗不知废自何时若读诗之云则陋儒倡之也歌诗者何也广雅曰声比于琴瑟谓之歌韩婴曰有章曲谓之歌无章曲谓之謡葢诗必长言咏叹之以达其趣人不歌诗不足以理性情故声歌各有所宜也淮南子曰歌者有诗然所以使人善之者非诗也其言至为微妙凡诗自首章以下二三章只换易一二字成章者即长言咏叹歌诗之遗谱也古之歌诗有二有比音而歌者如季札观乐歌风歌雅礼之升歌论语之取瑟而歌是也有徒歌者楚狂之接舆曾之倚门寗戚之饭牛是也徒歌虽不比音而其节亦与比音等古之赋诗大约徒歌之意也古之于诗也讽咏之歌诵之然后可以变易其气质而陶冶其性灵若徒曰读之而已不几失其所以为诗乎

删诗

孔子删诗之言肇自子长班固志之艺文安国述之书序其传古矣独孔頴达曰经传所引诸诗见存者多亡失者少不应十去其九于是郑樵朱子亦疑孔子有编録而无删诗之事然朱子论语集注仍遵古也独近时朱氏彛尊力辨其非曰诗掌王朝班之侯国使孔子一人取而删之谁信从且如肆夏采齐乐师所教之乐仪也此何不可施于礼仪而删之驺虞貍首采苹采蘩射之节也何故于貍首则去之燕礼升歌清庙下管新宫大射礼乃歌鹿鸣三终乃管新宫三终何故于新宫则去之肆夏繁遏渠天子所以享元侯者故九夏掌于钟师此又何不可施于礼仪而删之正考父受商颂十二篇于周太史孔子何故反删其七祈招之诗既善其义矣何又删之葢子所雅言一则曰诗三百再则曰诵诗三百未必定属删后之言也此论似为前人所未及而愚以为不尽然者圣人述而不作六经皆经折衷以垂万世若于诗一无去取删定于其间则今之三百五篇直非圣人之经矣葢夫子删诗于诗之施于礼仪而不可缺者必不删去肆夏采齐新宫貍首诸诗皆亡佚于未删之先而非删之于见存者也季札观乐未尝条举篇目安知诗之一无散失耶即如商颂十二篇孔子岂肯删去其七以缺先朝之乐章其早佚于未删之前可知若但以诗三百一言据为不删诗之证失之逺矣

或曰笙诗六篇经存其目而肆夏采齐新宫貍首诸诗并其目而亡之何耶曰夫子于周先王盛时之诗不敢删亦不敢补也亡诗之目或存或不存夫子一仍其旧此述而不作取史阙文之遗意也曰若是则子之不删诗明甚又何疑于朱氏之曰有删之在前者司马迁言古诗三千余篇孔子纯取周诗取其重可施于礼仪者定为三百五篇是古诗在所不録矣有删之在后者东迁以后之诗王不巡狩诗之存于国史者不经王朝之采録其中贞良邪僻杂出不齐孔子安得不合以韶武雅颂之音删而着之于经耶曰貍首一诗其词尚存于大小戴记何以鲁诗不存曰此诗见于小戴射义者止八句见于大戴投壶者十九句文虽残缺义所必存苟非原本之逸何以并其目而失之抑经师简册之遗漏亦未可知也不见尚书有今文又有古文若百篇之名伏生俱不及传此外尚多佚文见于子传之称引者耶即逸礼亦然何独诗而无之曰如论语礼记左传所引之逸诗其皆删后之诗欤曰如唐棣之诗夫子明曰未之思也夫何逺之有未必非删后之言也若其他则前所言逸自经师者为多刘歆言诗之初出经师一人不能独尽其经或为雅或为颂相合而成是岂无佚章佚句耶即如鼓钟一篇三家多昧任侏一句十月之交一篇韩诗多雨无其极二句于皇时周一篇三家多于绎思一句此其明证也

正乐正诗

全祖望曰正乐与正诗匪可混而为一子但言正乐则正乐自有其事如语鲁太师以翕纯皦绎之节辨大武之声滛及商斥宋齐郑卫之非正声宫悬不应用于诸侯曲悬不应用于大夫八佾歌雍正言指斥皆正乐之实事也其曰雅颂各得其所者指雅颂之用于乐章而言非谓变雅之不入乐者一正乐而诗亦与之俱正也必谓三百篇尽以入乐则如风之桑中溱洧雅之小旻板荡当用于何等之乐乎此言亦似是而非夫诗与乐通乐正则诗亦正不分为二也衰周之乐壊已甚圣人岂一日偶忘其正而身不列庙堂之上欲以匹夫之权取僭紊散亡之乐悉举而复先王之旧非但借手无从亦且无征弗信贱而自专矣其云正乐者非能正宫悬考音声定节奏分等威也风雅颂之入乐者各有其所圣人取其失所者正之使各得其所乐正则诗亦正故曰雅颂各得其所也若其语鲁太师以翕纯皦绎之节告宾牟贾以声滛及商斥三家之八佾歌雍皆托之空言而即以为正乐之实事可乎今夫乐亡而章曲犹有遗文也圣人见师挚诸人之适齐蹈海心焉重悼知明王不复作矣于是厘其乐章使后世可考以复古故正乐即以正诗而非有二也古未有不可入乐之诗桑中溱洧小旻板荡虽无施于用而其音节则犹是风与雅也弹可以讽諌为后王之法戒是固孔子歌之以其合于韶武雅颂而附之者也

雅颂得所自有明证如二南为房中之乐是其所也而闗雎鹊巢又通用之于乡饮酒礼采苹采蘩用之大夫妻主祭是其所也又用之于射礼亦其所也以雅颂言之如鹿鸣四牡皇华用之燕飨遣使是其所也又通用之乡射用之乡饮酒礼亦其所也文王一诗诸侯朝防之乐而与大明緜同用之于两君相见又用之燕礼皆其所也肆夏繁遏渠宗庙用以配天亦用之享元侯又用之大祭迎尸雍彻一诗用以祀文王又用之大飨宾用之彻俎凡此乐章专用通用不可悉举夫子正其诗之在风者或错入于雅雅又入风颂或入雅使各归其所虽乐与诗之次第不同要之乐正而诗自正也其但言雅颂者雅颂之失所尤甚耳圣人之删诗也既删其无闗轻重无取于兴观羣怨之诗亦删其不谐乐律不可以入风雅颂之诗则删诗亦即以正乐而谓二者絶不相蒙哉

学诗

圣人之教弟子必以诗为首何也燕韩生曰六经之策归论取之闗雎义莫大焉是故夫子之说诗犹说易也于见龙在田而本以君子寛仁之功于鹤鸣在阴而拟以言行枢机之发百篇表美诫之观春秋继王迹之熄诗之所至礼亦至焉礼之所至乐亦至焉六经之义一以贯之矣且夫三百篇之作上自君公卿士下及匹夫匹妇覊人奄寺此其人非必尽闻道于圣贤素服习乎礼义以写其忧愉欢戚之故而圣人胥津津乎道之若同归于一致而无所区别者彼其忧愉欢戚之感而有言皆发于天机情性之自然而不容已即作者亦容不自知而适合乎圣贤礼义之微以开学者不言而同然之趣此教之所以必先于诗也圣人之诗或兼举本末体用以言之如思无邪兴于诗诗可以兴之类是也或专为言辞专对而谕之如诵诗三百不学诗无以言之类是也极诗之所至上可以驯致于圣贤下亦足以身而寡过备文章华国之选此圣人所以雅言不倦也圣门弟子之学诗也习其义不惟其辞故七十子之中不闻有以作诗名者王厚斋曰子击好晨风黍离而慈父感悟周磐诵汝坟卒章而为亲从仕王裒诵蓼莪而三复流涕裴安祖讲鹿鸣而兄弟同食李柟和伯亦自言于甫田悟进学于衡门识处世此皆有得于学诗者岂徒以辞章风雅名世哉

说诗

说诗者何以意逆志哉郑樵奥论曰善观诗者当推诗外之意如绵蛮黄鸟小人之择卿大夫依之也夫子推而至于为人君止于仁鸢飞鱼跃喻恶人之逺去也子思推而至于上下察是也善论诗者当达诗中之理如切磋琢磨子贡达于贫富巧目盼子夏能悟礼后是也善学诗者当取一二言为立身之本如南容之三复白圭子路之终身不忮不求是也善引诗者不必分所作之人所采之地如维岳降神宣王时诗也夫子以为文武之德夙夜匪懈仲山甫诗也左氏以为孟眀之功小宛幽王诗也祭公以为文王戎狄是膺僖公诗也孟子以为周公矢其文德记者以为天王之事令闻不已说者以为三代之英是也此皆以意逆志之说也愚谓孔孟之说诗大约举全篇而明其大意者少举一章一二言而眀其义蕴者多举一章一二言而正言其理者少举一章一二言而旁通其防者多也全篇之说惟见于孟子小弁凯风之辨而已一章一二言之说则论语孝经礼记所载不胜举也举一章一二言而正言其意者如节彼南山殷之未丧师之类可约举也举一章一二言而旁通其防者则如子贡之达贫富子夏之悟礼后凡论孟孝经礼记所载不胜述也葢诗之为道长于讽谕故说诗者贵于引伸触类以尽其变旁推逺取以畅其防使用之无尽藏而思之有余味若全篇之义作者既言其志固不必多为之说以示学者矣蘓长公之论诗曰作诗必此诗定知非诗人然则说诗必泥诗亦岂有当风人之防乎

四始六义

四始六义之名见于周官教胄之文其传自古而说各不同四始之说孔頴达以废兴为义成伯瑜以正变为言则成长于孔葢圣人分三百篇为四而各以一篇冠其首自取其正者为之始即十五国风如卫之淇澳齐之鸡鸣秦之驷铁亦各有始也六义之说程子谓统全诗皆有之吕东莱谓得乎风之正者为风得乎雅颂之正者为雅颂风非无雅颂雅颂非无风与程子略同朱子则取郑樵说谓风雅颂者诗之部分赋比兴则制作风雅颂之体太师之教胄子以是六者三经而三纬之夫风雅颂可以名诗而赋比兴不可以名诗朱子之言当矣顾二雅实有风诗二南时兼颂体学者亦当观而互证之也

雅郑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古注及吕东莱皆云作诗者思本无邪也朱子则以作诗者不必无邪而学诗者贵以无邪之思读之二者意正相反葢朱子以郑声滛即是郑诗东莱则以郑诗自为雅音故雅郑之说异而无邪之义遂殊朱子曰郑风卫风若干篇即是郑卫大小雅即是雅二南房中之乐变风无施于事特里巷之歌謡耳必曰三百篇皆祭祀朝聘所用则桑中溱洧当荐之何等之鬼神接何等之宾客耶吕氏曰诗雅乐也祭祀朝聘所用桑间濮上郑卫之音世俗所用桑中溱洧作于周道之衰虽已烦促犹止于中声孔子欲放郑声岂有删诗示万世乃收郑声以偕六艺乎后之据吕说以驳朱子者其说大约有五谓滛邪之人虽寡廉耻亦不至自道其滛私以播之歌吟况此类未必尽工篇什一也季札观乐歌郑卫之风未尝斥言其滛若如朱子说则夫子犹将放之季子何故美之二也诗为中声所止如三百篇不必尽比于乐则鲁之乐工何从取其声而歌之三也郑伯如而六卿所歌皆滛诗何以对上国之卿不歌雅音而歌邪音好扬其本国之丑四也诸儒皆以乐之非雅者为郑故子夏以宋郑卫齐皆滛于色而宋本无诗其声亦郑声也非郑风即为郑声五也其言皆极明晰而犹有未尽者葢滛邪轻薄之人不尽无才如唐之元稹温李诸人多有之矣且诗以合乐声即诗也安见郑诗非即郑声不知古之作诗者纵有邪思而夫子必不存之以贻来学何者奸声乱色不留聪明滛乐慝礼不接心术大学之教禁于未发之谓豫圣人之雅言尤凛凛于斯也且子之告顔渊曰乐则韶舞放郑声郑声滛此因韶乐而逓及之但论声不论诗也郑声既必放之何删诗犹存其什使诗存而声亦存是未尝放也是故桑中溱洧皆刺滛之作其音胥止乎中声非滛者所自作也审乎此而无邪之义了然矣司马迁曰三百五篇孔子皆歌之以求合乎韶武雅颂之音班固曰周衰礼乐俱壊乐尤微眇以音律为节又为郑卫所乱故无遗法其云微眇者顔师古谓道在精微节在音律不可具于书郑衞声易悦人故为所乱皆指音声不指诗篇也

诗亡

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诗亡者太师不采诗王朝无掌故诸侯之国史亦不纪録之以进王国亡则四诗俱亡非仅雅亡也春秋所以继诗亡者诗之为教长于讽谕其微婉常余于言外猗嗟称御乱而实刺庄公扬水讽昭而辞嘉桓叔其有深切着明如所谓赫赫宗周褒姒烕之者必其事着于王官迫于忠愤而有然也诗存而列国之事可得之诵之间若其亡矣乱臣贼子何以彰其恶于万世孔子以匹夫而操笔削事核其实文生于义天王狩河阳夫人孙于齐有不必直言而见者约而逹微而臧又在读史者之善防其防惟弑父与君则直书之耳是故春秋即诗诗亦史也孟子之言明白易晓如此而后儒乃曰黍离降为国风而雅亡【范寗谷梁序曰孔子列黍离于国风齐王德于邦君明其不能复雅政化不足以被羣后也】夫王降为风或是衰周时势何至雅诗亦变为风乎王室虽迟而雅诗谁能禁之不作且二南与豳虽为风之终始而其为国风则一也岂亦有升降之殊欤善乎夹漈郑氏之言曰七月者西周之风黍离者东周之风非黍离降为国风而雅亡章如愚曰王之风非贬王也体自风也鲁之颂非褒鲁也体本颂也诗体有风雅颂之殊非雅重于风颂高于雅汪琬【钝翁】曰十五国风中有二南王豳皆天子之诗雅颂有宾筵抑戒鲁颂皆诸侯之诗不得以风诗专属之诸侯或曰平王政教东迁故斥为风行父请命于周然后有颂然则王之斥为风也孰斥之王不自斥也作诗者不自斥采诗者必不敢斥其所得之诗以告于王也幽厉之诗犹列于雅而平王独否是不逮幽厉也由三家之说思之则王降为风之谬显然矣【诗亡则风雅颂俱亡河汾王氏已有此论王氏柏亦云孟子言诗亡非王者之诗亡凡风雅颂皆在其中所见亦略相同】

或曰巡狩废而迹熄迹熄则诗亡列国之史官何肯复采録其所得之诗以闻于列国且平王之诗列国又何从得之乎曰幽厉平之诗太史自得记録之以流传于列国列国之诗记之史官尤易流传逺近也昭王尚能南征穆王巡游天下声灵俨在厉幽暴而宣中兴东迁犹然共主列国之史官未废则采诗之故典犹存故大序以为国史明乎得失之迹也降自顷王以后而史无记録诗遂亡矣不然孔子何从取平桓庄僖恵防六王之世列国之诗而删之乎

诗韵

古韵莫显于诗而三百五篇之韵叶之多有不谐其说有三十五国之方音各有不同一也古之字音传讹已久古字少而音多一字每兼数音非可执一以谐声二也诗必歌而后出每以余声相谐不必但就结字以为韵自歌诗之法不传而余声莫辨三也然则古韵终不可识乎曰以今之韵书求三百篇之韵有愈密愈踈耳安能识哉葢韵本天籁古人作诗有不烦绳削而自合者非如后世之勒有成书拘拘于四声以为限断也汉魏六朝诗赋悉同古韵魏孙炎始为反切逓传至梁周颙沈约始为四声之学作类谱以行世然皆为字音而作未尝即指为古韵也自唐以切韵为试韵而举世始限于四声学者不求其本即执此以言三百篇之韵而不知其失之逺矣考汉魏时为毛诗音者九家悉已无传至宋吴棫【才老】始以音母为本以转声相协作叶韵补音一书而朱子本之以作集传实以今韵定古韵之始明人陈第心疑其非谓古无叶音作毛诗古音考以正才老之失近时顾绛亦有诗本音一书取陆德明古人韵缓不烦改读之说为据博稽逺考谓三百篇均是本音并无叶音同时毛奇龄又作通韵有五部三声两界两合之说亦极浩博窃以古韵出于自然字音各有借读其原始已无可考矣诸家之说虽博亦奚以为由今言韵惟有三端以四声为一贯一也审余音以彷佛二也取方言借音为本音三也其如清庙维天象武诸篇虽以三者求之亦不可得则惟阙疑而已苟以已见为定论适以戾古而欺人岂足为训哉

诗沈卷一

猜你喜欢
  卷七 七之二·孔颖达
  兼爱下第十六·墨子
  五行相生第五十八·苏舆
  锋芒毕露就是祸·孔子
  自警编卷九·赵善璙
  卷十四·范处义
  第五十九卦:《涣卦》·佚名
  卷八·黄镇成
  卷十九·朱熹
  有始览第一·吕不韦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卷第五百九十六·欧阳竟无
  瑜伽師地論卷第五十·欧阳竟无
  覆净性居士书·太虚
  世界佛学苑之佛法系统观·太虚
  佛说食施获五福报经·佚名

热门推荐
  巻十四·顾瑛
  卷三十·胡文学
  卷二十九·胡文学
  卷二十七·胡文学
  卷二十八·胡文学
  卷二十六·胡文学
  卷二十四·胡文学
  卷二十五·胡文学
  卷二十三·胡文学
  卷二十一·胡文学
  卷二十二·胡文学
  卷十九·胡文学
  卷十八·胡文学
  巻十三·顾瑛
  卷二十·胡文学

随机推荐

  • 卷五 五十首·赵崇祚

    张舍人泌 四首江城子二首 河渎神一首 蝴蝶儿一首毛司徒文钖 三十一首虞美人二首 酒泉子一首 喜迁莺一首 赞成功一首 西溪子一首 中兴乐一首 更漏子一首 接贤宾一首 赞浦子一首 甘州遍二首 纱窗恨二首 

  • 卷三百三十五·陈思

    钦定四库全书两宋名贤小集卷三百三十五宋 陈 思 编元 陈世隆 补癖斋小集杜旃字仲高金华人仁翁汝霖之孙陵之子兄伯高旟弟叔高斿季高旞幼高旝皆有诗声时称金华五高旃有杜诗发微传于世白云在南山白云在南山幽鸟乗风

  • 59.韩愈:华山女·施蜇存

    街东街西讲佛经,撞钟吹螺闹宫庭。 广张罪福资诱胁,听众狎恰如浮萍。 黄衣道士亦讲说,座下寥落如晨星。 华山女儿家奉道,欲驱异教归仙灵。 洗妆拭面著冠帔,白咽红颊长眉青。 遂来升座演真诀,观门不许人开扃。 不知谁人暗相报

  • 卷六十九·谷应泰

      ○平奢安   熹宗天启元年九月,四川永宁宣抚使奢崇明叛。奢氏,倮猡种也。洪武中归附,命为宣抚司,世守其土。数传至奢崇周,无子,奢崇明以族人得立。崇明性阴鸷,佯为恭顺,凡有征调,罔不应命,   人渐狎之。子奢寅,有逆志,负■

  • 卷五十四·谷应泰

      ○严嵩用事   嘉靖十五年冬十二月,以南京吏部尚书严嵩为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时礼部选译字诸生,嵩至,即要货贿已。而苞苴过多,更高其价。御史桑乔列其状,请罢黜之。嵩乃疏辨求免,帝曰:“卿所   云‘为人臣于今日,卒

  • 卷七·王世贞

    ○勋臣超赠勋臣赠爵超逾本阶者,实出一时特恩,皆记之。侯超赠王者:西平侯沐英为黔宁王。一品超赠国公者:中书平章政事俞通海为虢国公,都督同知康茂才为蕲国公。二品以下超赠国公者:亲军都指挥使冯国用为呈阝国公,江浙行省参政

  • 续后汉书音义卷二·萧常

    钦定四库全书 续後汉书音义卷二    宋 萧常 撰 列传四解人【音骇】白马【东郡县】艘【苏曹切】襄阳太守【故南郡县今升为郡】荡寇【徒郎切】臂创【初康切】镞【千木切】刮骨【古察切】躄

  • 一四○九 山西巡抚冯光熊奏本年抽挖《通鉴纲目续编》一部折·佚名

    一四○九 山西巡抚冯光熊奏本年抽挖《通鉴纲目续编》一部折乾隆五十六年十一月十六日山西巡抚臣冯光熊跪奏,为遵例具奏事。窃照钦奉上谕,《资治通鉴纲目续编》内《发明》、《广义》各条,多有议论偏谬,令照改本抽改,仍将抽

  • 九六八 军机大臣奏遵旨查明挖补填写《通鉴纲目续编》情形片(附清单)·佚名

    九六八 军机大臣奏遵旨查明挖补填写《通鉴纲目续编》情形片(附清单)乾隆四十八年三月二十三日遵旨查得尚书房所办挖捕填写《通鉴纲目续编》,宫内各处陈设十二部,俱已填写交进;圆明园、三山、热河、盘山等处陈设共三十二部

  • 七八七 江西巡抚郝硕奏缴违碍书籍板片折(附清单一)·佚名

    七八七 江西巡抚郝硕奏缴违碍书籍板片折(附清单一)乾隆四十六年五月二十四日江西巡抚臣郝硕谨奏,为查缴违碍书籍,仰祈圣鉴事。窃照江西省设局查书,自乾隆四十三年八月起至四十六年正月,共计查出应禁书一万五千四十四部,板一

  • 许谦传·宋濂

    许谦字益之,祖籍京兆。他的九世祖许延寿是宋朝刑部尚书。以后各代都任官。后由平江迁至婺州路之金华,到谦时已是五代为金华人了。谦几岁时,父亲早逝,刚能说话,伯母陶氏口授《孝经》《论语》,他的记忆力很强。稍大一点,对学习

  • 奏谳书十七·佚名

    原文南郡卒史盖庐、挚田假、卒史瞗复攸[“广”内“隼”]等狱簿御史书以廿七年二月壬辰到南郡守府,即下,甲午到盖庐等治所,其壬寅补益从治,上治它狱。四月辛卯瞗有论去,五月庚午朔益从治,盖庐有赀

  • 金山教授之说与感想(注一)·太虚

    ──十四年十一月在日本高野山大学讲──一、佛教之根本何在?曰:佛智境界,即指大觉之地位,是即为自内证之离言实性。为表现此自内证之离言自性,应千差万别之机类,说大小乘之法门,然穷极则在开示众生未具之离言自性。二、于斯

  • 大乘五蕴论讲录·太虚

      ──十三年初秋在武昌佛学院讲──   悬论    一 序大意    二 解题目    三 释撰主    四 明译人   释论    甲一 正明五蕴     乙一 略标     乙二 广明     

  • 弗兰肯斯坦·玛丽·雪莱

    英国诗人雪莱的妻子玛丽·雪莱创作的小说,被认为是世界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科幻小说(1818)。原名Frankenstein,第一版由出版商Lackington,Hughes,Harding,Mavor&Jones出版发行。小说描写科学家弗兰肯斯坦在科学探索狂

  • 澹轩集·李吕

    诗文别集。一作《李澹轩文集》、《澹轩文集》、《李滨老集》。八卷,其中诗三卷。宋李吕撰。《周益国文忠公集》卷七五《澹轩李君吕墓志铭》称吕“读《易》六十四卦,皆为义说,徧观经史百家之书,……凡兴衰得失论著数百篇”

  • 咸淳毗陵志·史能之

    南宋地方志。度宗咸淳年间知常州事史能之撰。30卷。毗陵即常州,治今江苏常州。此志叙地理、诏令、官寺、秩官、文事、武备、风土、祠庙、山水、人物、词翰、财赋、仙释、寺观、陵墓、古迹、详异、碑碣、纪遗等内容,繁简

  • 白金的女体塑像·穆时英

    短篇小说。穆时英作。1934年上海现代书局出版,描写一位男性医生见到女病人的裸体时的性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