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二十
弘道录卷之二十
义
父子之义
《宋史》:太祖母昭宪杜太后治家严毅有法,生五子,长太祖,次匡济、光义、光美、匡赞。太祖即位,尊为皇太后,拜於堂上,众皆称贺,后独愀然不乐。左右曰:臣闻母以子贵。今子为天子,胡为不乐。太后曰:吾闻为君难。天子置身亿庶之上,若治得其道,则此位可尊。苟或失驭,求为匹夫不可得。是吾所以忧也。太祖再拜曰:谨受教。
录曰:后常目击五代之乱,至室家母子不能相保,故有是谕。虽然《大禹陈谟》首以克艰为言,后盖不惟知母道而又知君道也。以是为训,宋之一代所以外无吕王武韦之祸,而内有高曹向孟之贤,皆后之壶范有以启之於前也。然则史称昭宪垂裕之功,其可少哉。
太宗不豫,宣政使王继恩忌太子英明,阴与参知政事李昌龄、殿前都指挥李继勳、知制诰胡旦等谋立故太子楚王元佐。宰相吕端问疾禁中,见太子不在旁,疑有变,乃以质书大渐字,令亲密吏趣,太子入侍。及帝崩,皇后令继恩召端议所立。端知有变,即给继恩,使入书阁,遂锁之,而使人防守,亟趋入宫。后问端曰:宫车已晏驾,立嗣以长顺也,将如何。端曰:先帝立太子,正为今曰。今始弃天下,岂可遽违命有异议耶。后默然。乃奉太子至福宁殿即位。太子既立,垂帘引见草臣,端平立殿下不拜,请卷帘升殿审视,然後降阶率草臣拜焉。
录曰:自金匮背盟之後,甫传真宗,即有继恩之变,颊吕端而免。再传仁宗,复有允恭之奸,颊王曾而免。其变者,国家危疑之运也;其免者,立国忠厚之功也。是时宋德昌隆,君子道长,故大臣得以行其志,而小人无所容其谋。苟为不然,继恩岂不能排阔而出,而肯甘心就锁乎。若乃平立不拜,诚非获已,既不能如周书顾命,则不免於卷帘审视矣。
初王安石当国,变乱旧章。光献太后乘问语神宗,谓:祖宗法度不宜轻改。吾闻民问甚苦,青苗助役宜罢之。神宗崩,哲宗立,宣仁高太后临朝听政,於是散遣修京役夫,臧皇城砚卒,止禁庭工技,罢导洛司,出近侍尤无状者十三人,戒中外,无苛敛,宽民问,保户马,罢造军器工匠,罢成都府利都买马,罢京束西泗州物货场,罢市易抵当汴河堤岸司、地课放市易常平,免役息钱,罢任他出限罚钱,罢免行钱,罢提举保甲钱,罢钱粮提举保甲官,罢方田,罢鄘延团将,罢增置铸钱。十四监事由中旨、王珪等弗预知也。
录曰:愚观光献、宣仁之际,其妇姑之问,可谓善继善迷者也。夫光献有欲为之志而未为,至宣仁而成就之;光献有已为之事而可法,至宣仁而遵迷之。设使绍熙崇宁之君皆能若是,何害於绍迷乎。惜乎,名则是而实则非也。苟有人心,将何面目见二后於地下。
及太后崩,哲宗改元绍圣。杨畏上言:神宗更法以垂万世,乞早讲求,以成绍述之道。帝即询以故臣孰可召用。畏即疏章惇、吕惠卿、邓温伯、李清臣。帝深纳之,以章惇为尚书左仆射,专以绍述为国是。遂引其党蔡卞、林希、黄履、来之邵、张商英等居要地,任言责,协谋朋奸,报复怨仇矣。
录曰:王安石之流祸惨矣。论者徒知归罪於变法之端,而不知实祸於绍迷之政。夫绍迷,美政也。文武周公岂惟八百年之福祚,抑且千万世之显称,人皆曰:善继人之志,善迷人之事者也。然谓之善继善迷,则其一字之问而有无穷之深意,不可以不察也。夫仁者之祚垂於无穷,而戾者之气未叉随泯。设使仁考有後,而神宗嗣孤,夷狄之祸未必然也。今以一宣仁救之而不足,一章惇坏之而有余,则以哲宗为之子也。崔鸥、陈罐千言而不入,邓洵武一言而快意,则又以徽宗为之子也。呜呼。周家传位季历以及昌,而天命之永固,神宗传位哲宗以至估,而国事之曰非,岂非继志述事之相同,而创业垂统之不善欤。
窦禹钧五子仪、俨、侃、偁、僖,皆相继登科,号为五龙。冯道赠诗曰:燕山窦十郎,教子有义方。灵桩一株老,丹桂五枝芳。逮宋建隆元年,太祖谓宰相曰:深严之地,当以宿儒处之。窦仪清介重厚,非斯人不可。即曰拜为学士,後屡称仪有执守,欲相之。赵普忌其刚直。及卒,闵然曰:天何夺我窦仪之速。盖惜其未大用也。俨尤为才俊,善步星历,与卢多逊、杨徽之同任谏官,尝谓之曰:丁卯岁五星聚奎,自此天下太平。卒如其言。太祖谓侍臣曰:近朝卿士窦俨质重严整,有家法,闺门敦睦,人无斓语,诸弟不能及。僖亦中人材尔,传有操尚可嘉也。
录曰:愚观窦氏之在宋初,其变面事警则有可责,其义方训子则有可称。虽然有五星聚奎,而後一代之人物可齐;无五代乱离,而後五子之出处可铃。人情世道大抵而然,君子未可以厚非之也。
陈省华与妻冯氏性严毅,治家有法,子尧叟、尧佐、尧咨居常孝谨怡声,侍侧不敢以贵自处。景德中,尧叟掌枢机,尧佐直史馆,尧咨知制诰,与省华同在北省。比客至,兄弟常立侍父侧,客不自安,多引去。尧叟伟姿貌,强力奏对,明辩多智,数久典机密,军马之籍悉能周记。尧佐少好学,父授诸子经,其兄未卒业,尧佐窃听已成诵;及贵读书不辍。初从种放於终南山,陈搏谓省华曰:君三子皆当将相,惟中子贵且寿。一如搏言。及卒,自志其墓曰:寿八十二,不为天官一品,不为贱使相纳,禄不为辱。三者粗可归於父母栖神之域矣。尧咨以气节自任。君子谓省华声闻,由诸子而益着。有宋以来,言家法者不能及云。
录曰:愚观陈氏,一时不惟可称,而中子贵寿尤有可验。虽然以自验而电勉则可以自负,而夸毗则不可。盖贵与寿,是人之所欲也。亦有不可又者,如颜子短命,曾参寡禄,冉闵无阶,而万世之下莫不尊之,以其德耳。故太上立德,其次立功,以是归息於栖神之域,庶几无忝於风兴夜寐之心矣。
吕公着二子希哲、希纯,少从憔千之孙复石介胡缓学德器,成就大异众人;及长复从二程、张载游,闻见益广,遂绝意进取,不事科举,学以侥幸利禄。王安石将真其子雩於讲官,以希哲有贤名,欲先用之。希哲辞曰:辱公相知久,万一从仕将不兔异同,则畴昔相与之意尽矣。安石乃止。及申公作相,二弟公绰公弼已官省寺,希哲独滞管库。申公叹曰:当世善士,吾收拾略尽尔。独以吾故,置不试命也。其母闻之,笑曰:是亦未知其子矣。范祖禹,其妹婿也,言於哲宗曰:希哲经术操行宜备讲读。乃除崇政殿说书。其劝导人主以修身为本,正心诚意为主,若身不能修,左右之人且不能谕,昆天下乎。与希纯世济其美,乐易简俭,终年名益重,远近皆师尊之。
录曰:史称吕申公知子之贤而不能荐,有愧於从祖。愚特以为无忝於正献。何也。文穆之时,大道为公,不当以远嫌为辞。申公之时,大道
既隐,人当以亦党自惧,以是为防他曰。林希尚言:吕大防由公着援引,故进希哲以酬私恩,而公着之恶,则希哲导成之。呜呼。孟子不云:仰不愧於天,俯不作於人。希哲以之回视雩与嬉辈真腐鼠之不若欤。
洪皓三子适、遵、迈。适幼敏悟,日诵三千言;皓使朔方,年甫十三,能任家事;以皓出使,恩补修职郎;绍兴十二年,与弟遵同中博学宏词科。高宗叹曰:父在远方,子能自立,天之报也。宜加升擢。遂除。适敕令所删定官,遵秘书正字。後三年,迈亦中是选。由是三洪文名满天下。及皓归,性秦桧,三子皆外补。皓谪英州,适往来岭南省侍者九载。桧死,适自两制一月入政府。又四日,擢居相位。遵为资政殿学士,迈为端明殿学士。迈之文学尤高,其立朝议论最多,所谓忠义之报,诅不信哉。
录曰:洪忠宣岂比於苏长孺哉。武之时,中国全盛,匈奴恃其桀敖而已。皓之时,华夷倒置,铃死无生。若非天之所报,又安能有其家乎。特以桧之恶甚於犬羊,其毒逍於丑虏,虏能容忍於异域,桧不能得侍於同朝,帝能加擢於一时,顾不能保全於异日。惟天不可为,卒之有子以显其世,有文以华其国。虽不得秉政於生前,亦登相位於身後。观於史臣,亦悻悻曰:忠义之报,有由然夫。
胡安国三子寅、宏、宁。安国疆学力行,以圣人为标的,志於康济,见中原沦没,黎民徐炭,常若痛切於身;虽数以罪去,其爱君忧国之心远而弥笃;每有君命,即置家事不问。然风度凝远,萧然尘表,视天下万物无足以婴其心。自正安右废《春秋》,不列於学官,安国谓:先圣手所笔削之书,乃使人主不得闻讲说,学士不得相传习。乱伦灭理,用夏变夷,殆由乎此。故潜心是书二十余年,以为天下事物无不备於此。每叹曰:此传,心要典也。寅号致堂本弟犹子,少桀点难制,父闭之空阁,其上有杂木,寅尽刻为人形。安国曰:当有以移其心。别置书数千卷於其上,年余寅悉成诵不遗一卷。志节豪迈,新州谪命下,即日就道。宏号五峰,传其父之学,优游衡山下余二十年,玩心神明,不舍昼夜。张拭师事之。安国之传《春秋》也,宁修纂检讨,尽出其手,着《春秋通旨》,以羽翼其书云。
录曰:人称康侯如大冬严霜,其子岂岁寒能凋者乎。所上之章,凛凛如出一辙。盖由其家学,一以《春秋》为准的也。父职总裁,子备检讨,家庭之问宛然史局。若温公与康侯者,盖不多见。虽不仕,犹仕也。至於父子并列儒宗,岂不美哉。
蔡元定二子渊、沈,皆躬耕不仕。始元定谪道州,跋涉数千里。道楚粤穷僻处,父子相对惟以道理自相怡悦。沈年三十屏去举子业,以圣贤为师。自洪范之数,学者久失其传,元定独心得之,然未及论着。常曰:成吾书者沈也。沈受父师之说,沉潜反覆者数十年,然後成书,以谓体天地之撰者易之象,纪天地之撰者范之数。数始於一奇,象成於二偶。奇者数之所以行,偶者象之所以立。故二而四,四而八。八者,八卦之象也。一而三,三而九。九者,九畴之数也。由是重之而六十四,六十四而四千九十六,而象备矣。九而八十一,八十一而六千五百六十一,而数周矣。易更四圣而象己着,范锡神禹而数不传。後之作者昧象数之原,窒变通之妙,或即象而为数,或反数而拟象,洞极用书,潜虚用图,牵合传会,自然之数蚀焉。先君子曰:洛书者,数之原也。余读洪范而有感焉。上稽天文,下察地理,中参人物,古今之变,穷义理之精微,究兴亡之徵兆,彝伦所叙,秩然有天地,万物各得其所之妙。故西山贾氏以为与三圣之易同功者是也。
录曰:愚观数公之子,惟九峰之传独得其宗。其所着《洪范皇极》,盖以天地之所以笔者数也,人物之所以生者数也,万物之所以得失者亦
数也。数之体着於形,数之用妙乎理,非穷神知化、独立物表者曷足以与此哉。其作书集传也,曰:二帝三王之治本於道,二帝三王之道本於心。礼乐教化,心之发也;典章文物,心之着也;家齐国治天下平,心之推也。心之德其盛矣乎。圣人之心见於书,犹化工之妙着於物,非精深不能识也。此所以卓冠群伦,而从祀夫子庙庭-,不亦宜乎。
李舜臣三子心传、道传、性传。舜臣传学力行,多所着述。父子各秉史才,迁宗正寺簿,重修裕陵玉牒。当曾布吕惠卿初用事,必谨书之。或谓非执政除免,格不应书。舜臣曰:治忽所关,可拘常法。他所笔削,多类此。心传为修撰,专修高、孝、光、宁四朝实录。端平三年上书言致旱之由,曰:和耀增多而民怨。曰:籍赀不以罪而民怨。凡此皆起於大兵之後,而势未有以消之,故愈积而愈极也。道传明於河洛之学,尝访求从学朱熹之门者与之讲习,尽得其遗书而读之,笃於践履,卧榻问大书唤起截断四字,其用功慎独如此。於经史未有论着,曰:学未至,不敢於诗。文未尝苟作,曰:学未至,不暇。性传尝进对,有崇尚道学,未遇其实之言。帝曰:实者何。对曰:在格物致知。以为出治之本。又言:束周以後,诸侯、卿大夫皆以既葬除服。秦汉之际,尤为浅促。孝文定为三十六日之制,则视孝惠以前已有加矣。束汉以後,又损之为二十七日。谓之以日易月,则薄之至也。
录曰:愚观李氏一门,三子造诣略同,《宋史》列於儒林可无愧也。而乃分为四处,心传、道传总归一巷亦可也,而乃殊於二门。若此者,可以见十羊九牧,前後不伦,欲无繁冗不可得矣。而元定之子沉从祀庙庭,不为列传,子抗反为之,然则只为官爵而已。故曰:余岂好辩哉。余不得已也。
唐璘拜监察御史台史,且至惶骇趁避。其母曰:人言此官好,汝何忧乎。璘曰:此官须为朝廷争是非。一咈上意,或性权贵,恐重为大人忧。母曰:第尽言。吾有而兄在。璘拜谢就职,首疏:天变而至於怒,民怨而几於离,海宇将倾,天下将覆。陛下谓此何时尚。纵慾累德,文过饰非,疏远正人,押昵戚坚;宰相用时文之才为经世之具,不顾民命,轻挑民端,不度事宜,顿空国帑,季政厥子,内交商人,贿涂大开,小雅尽废,琐琐姻侄敢预邪谋,视国事如徘优,以神器为奇货。都人侧目,朝士痛心。盍正无将之诛,以着不忠之罪,盖指贾似道也。再疏:郑清之妄庸误国,其子士昌招权纳贿,拔庸将为统帅,起脏吏为守臣。璘立台仅百日,世谓唐子方再见,皆母指教之也。
《元史》:姚天福拜监察御史,母戒之曰:古称公尔忘私。委质为臣,当罄所衷,以塞其职,勿以未亡人为恤。俾吾追综陵母,则死之日犹生之年也。天福亦请於宪府曰:御史责当言路,有犯无隐。苟获谴乞,不为亲累。或以闻,世祖叹曰:天福母子虽生今世,其义烈之言当於古人中求之。
录曰:宋唐璘与元天福,其母教戒同也,而其功业则异。璘立台仅百日,虽曰切剧上躬,尽言无隐,宋至是已无可为矣。纵使子方复出,谁能救之乎。天福当世祖之际,练行言听,不惟整摄台纲,无一蛇二首之患,且能复立按察,有摺服豪右之功。然则璘非骇也,大厦将倾,有不胜其任之忧;福非烈也,元运方隆,无自贻伊戚之患。母之一喜一惧,而世道一污一隆,从可知矣。
拜住,安童孙也,五岁而孤,母却烈氏有贤操教养之,稍长宏远端亮,有祖风。尝奏:人之仕宦随所职司,事皆可习至,於学问有本,施於事业。此儒者之事,宰相之资也。陛下委臣以大任,臣有所畏者三:畏辱祖宗;畏天下事大,识见有所未尽;畏年少不克负荷,无以上报圣恩。常直内庭,知无不言。及入相,振立纪纲,修举废坠,裁不急之务,杜侥幸之门,加惠兵民,轻榣薄敛。英宗倚之,相与励精图治。时天下晏然,国富民足,远夷有古未通者,皆朝贡请吏。初为礼仪院使,年方二十。吏就第请署,适後圃阅戏,母厉声呵之曰:官事不治,若尔所为,岂大人事耶。遂探自克责。一日侍宴,英宗强以数卮。既归,母戒曰:天子强汝饮,当益戒惧,无酣於酒。每事督训。故人谓拜住之贤,母之教也。
录曰:木华黎,元之四杰也。四世而有安童,又再世而得拜住。乃有所畏者,三祖孙奕世无忝,孰谓夷运而能若是哉。揆厥所由其母,闲之维,则收其放心,无宁沉湎之所致也。自是而後不能及矣。
《皇明名臣录》:景泰中,礼部郎中章纶、给事中林聪、御史锺同、大理卿廖庄因灾异陈言。是时太上皇别居南宫,宪皇帝易储为王,两宫疏隔,嫌隙滋萌,灾异荐臻,人心危惧,廷臣无敢言者。纶特陈修德弥灾十四事,内惇孝义,谓:太上皇帝君临天下十有四年,陛下向尝亲受其册封,恭为臣子,是天下之父也。每月朔望及岁旦,宜率群臣朝见,以极尊祟之道。又欲复旧皇后於中宫,以正天下之母仪。复旧皇储於束宫,以定天下之大本。知此,则伦谊笃而和气充,天意自回,灾异自弥矣。作旨锢禁。先是景泰三年,朝廷初请易储,事下廷议,举朝大小臣工持疑,未敢发,聪独首言:皇太子无过,不可易。愤激不肯署名,与锺同、廖庄前後谏议相同,虽不能阻止,而人服数臣之义,天命卒无改云。
录曰:臣观诸臣之义,凛凛乎《春秋》大旨,当今万世之攸赖者也。夫剧积出奔,辄未尝废;隐公摄位,桓乃嗣立。
英庙初还之时,宪皇方暴盛也。何以易为哉。蚓景皇帝储嗣况瘁,后亦荐更当是时也。正宜纳锺同、章纶之说,直林聪、廖庄之论,加礼於太上,复储於束宫,则名正言顺,异曰夺门之变,未可知也。曾未瑜时,应天顺人。英庙既晦而复光,宪皇既废而反正,传至我皇上亿万载,无疆之休。当时诸臣之议,宁不明白正大矣乎。乃知我明大统之传,建天地,揭日月,未可斯须违越者也。
《燕对录》:弘治十八年五月,上不豫,司礼监宣内阁李束阳、刘健、谢迁同入乾清宫,至御榻,上着便服坐,健等叩头。上令近前,於是直叩榻下,上曰:朕承祖宗大统,在位十八年。今年三十六岁,乃得此疾,殆不能兴。上玉色发赤,火声盛气。健等曰:陛下万寿无疆,偶尔违和,暂须调摄,安得遽为此言。上曰:朕自知之,亦有天命不可强也。朕为祖宗守法度,不敢息荒。蒙皇考厚恩,选张氏为皇后,成化二十三年成婚,至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生束宫,今十五岁矣,尚未选婚。社稷事重,可亟令礼部举行。皆应曰:若。上又曰:束宫聪明,但年幼好逸乐。先生每勤请他出来读些书,辅导他做个好人。健等皆叩头,仰奏曰:臣等敢不尽力。
录曰:臣观孝皇垂绝之命,其从容委曲,始终详尽,比之周书顾命,异世同揆。至若曰:朕为祖宗守法,不敢怠荒。尤万世臣子深思痛念,至今在於人心所不能忘也。但以好逸之言,真如末命所谕,而後刘瑾、朱宁、江彬之徒纷纭瞽惑,尚颊在天之灵旋起旋灭,无能久祸,其贻谋不亦远乎。
祭酒宋公讷禀性纯诚,动以矩护,不妄言笑。会建大学成,中外贡入,学徒日夥,教泥不行,於是擢为祭酒,所以提契铲碘不遗余力,横经发难,击部廓塞,学者如客得归,居常寝食恒在厢房,不宿於家。一日有疾,上遣中使问谕,召其子麟还京侍养。至是麟等恳请还家,厉声曰:是何风云气少,儿女情多耶。及病革乃归。上亲为文祭之官,其次子复祖为司业。
录曰:惟日孳孳,毙而後已。圣人所以勉学者,未闻不宿於家也。以为风云气少,儿女情多,然则叉须铁石心肠而後可耶。虽然以若人而在师保之位,不息人君一曰之问,接贤士大夫之时少,与宦官官妾之时多。此所以道能信主,忠可身行。阙子复为司业,岂寻常兄女子者可比耶。
《尹直琐缀录》:尚书何文肃公乔新,父太子太保、吏部尚书何文渊。昔任温州知府,不受遗金,人为立却金馆,至今犹存。及文肃公初第进士,使淮西,巢令问徽以尝师其先公,赠以白金,文绮公却之,徽曰:吾以寿吾师,非赠君也。答曰:子以寿吾父,因他人致之则可,因吾致之则不可。在闽时,市舶内臣死,镇守分其余赀,遗三司,公独力辞,不获,则受而输於公帑。及长汴臬,都指挥武成德尝因荐已烬以犀带银器,笑曰:我知君,君不知我。武暂而退。及致仕,杨宣慰遣使致金币为寿,并献文梓,可为寿具者一无所纳。或劝之曰:戒之在得,正在今日。其廉盖素性然也○
录曰:昔人有言:臣之清,不如臣之父者。今亦有言:何之清,不如何之子者。愚则以清白士大夫美德,至父子奕世相传,虽出甩勉,亦所当向若,徒以为过。情娇激,则世无全人矣。录之。
天顺初,太监曹吉祥、忠国公石亨估宠擅权。监察御史杨谊劾之。既而彗孛叠见,二势益张。公约十三道连名,极论有私於亨者。亨乃与祥合谋、上谱下锦衣狱文,致其死。会京城大风雨雹,拔木坏屋,走下马牌於正阳郊外,始得末减,谪戍辽束,遇赦还职。时二凶尚在,或谓宜诣谢,方可无事。公不肯,复戍广西。及二凶诛,方始复官。子源弘治问任钦天监五官监候。正德初,逆瑾当权,源上疏言:占候得:大角及心宿中星动摇天游,天机、天权星不明。因劝先皇安居深宫,远绝游幸,节赏赐,止工役,亲元老大臣,讲读诗书。复疏:十月二十六曰占候得:连曰雾雾交作,为众邪之气阴冒于阳臣,欺于君。小人擅权,为下叛上,引譬甚力。又言:自正德二年以来,一向占候得火星入太微,垣帝座之前,或束或西,往来不一。劝上宜思豫防。意在瑾也。於是瑾.怒,唤源面斥,娇韶杖责,遣戍肃州。
录曰:愚观谪戍之命,一之已甚,未闻再而无悔者也。不题之言,父已罹辜,未闻子复蹈之者也。惟有父子铁石之心,而後有前後筮龟之论。杨氏可谓不没矣。此其大风雨雹,亦可以见天心仁爱之至也。
弘道录卷之二十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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