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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田即念禪師語錄卷一

書記淨癡錄

門人本致輯

崇禎己卯冬,結制小參。「『聞聲悟道,見色明心』『觀音將錢買胡餅,放下手卻是饅頭』,這般話也大奇特。山僧則不然,夜半摸得個拂子,拈起也是拂子,放下也是拂子,也有些子奇特。拈起時,直得乾坤陡暗;放下時,從教海晏河清。更有不拈不放的句子,諸善知識若也知得,便可與三世諸佛、歷代祖師把手共行;其或未然,且聽山僧處分。」驀舉拂,云:「這個,天見之為天、人見之為人、仁者見之為之仁、智者見之為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良可悲哉。且道還有知者麼?今日法筵初啟,四眾雲臻,豈不是知有此事?雲峰禪人為山僧造祖衣、請說法,豈不是知有此事?及眾護法宰官參請,豈不是知有此事?信麼?信則知,知則信。」乃舉袈裟角,云:「大庾嶺頭提不起,我今舉出大家看。」

僧問:「聞聲悟道,喚甚麼作道?」師云:「君子惟慎口。」進云:「見色明心,將什麼作心?」師云:「山僧口唇未生白醭在。」進云:「『觀音將錢買胡餅,放下手卻是饅』頭意旨,請師再舉。」師云:「且道我舌頭在不在?」僧擬進語,師便喝。

晚參。「二七去、三七來,也曾大遣、也曾大排,白汗出了又出,妄緣灰而復灰,秪恁麼休去歇去、木頭石塊去,第一義諦灼然昭著,從教枯木花開。大眾還信枯木花開麼?」作手舞勢,云:「只有一雙無相手,不曾容易舞三台。」

小參。「三七從來二十一,若智若愚俱委悉,及問前三與後三,十個五雙會不得。千七百則亦復然,拶未透時如鐵壁。朝鐵壁、暮鐵壁,二六時中無罅隙,人人不奈鐵壁何,誰知鐵壁好消息?好消息,識不識?遠山濃似佛頭青,近水湛如僧眼碧。」乃舉:「昔日白雲端云:『參究古人公案,未透時如鐵壁相似;及乎透了,元來自己是鐵壁。』山僧則不然,參究未透時如鐵壁,及乎透了百雜碎。且道:古人道的是?山僧道的是?試簡別看。」

一僧出云:「二俱有過。」師云:「百雜碎。」進云:「轉見有過。」師云:「晴天不肯走,直待雨淋頭。」

監院問:「三七已去,敢問赤梢鯉魚能有幾個?」師云:「滿堂俱是。」進云:「個中還有透網金鱗麼?」師云:「驢子腳下騎。」進云:「恁麼則堂內坐禪、堂外禪坐去也?」師云:「再跳跳看。」院禮拜,師便下座。

小參。師舉拂,云:「大眾!拂子舉揚個事了也、說法了也,直得三世諸佛側立下風、歷代祖師亡唇結舌。只這拂子有如是威光、如是奇特,山僧今日為他作個通事舍人。且道:如何是他拂子所說的法?他道:『五蘊山頭一段空,明明獨露主人公,殷勤五七無尋處,只為全身在此中。』這個意旨,初結制時山僧已曾舉拂子道:『得魚忘筌,得兔忘蹄,得意忘言。』爭奈諸人不能直下薦去,乃不得已扯上葛藤,還將拂子蓋覆,殃及諸人朝尋暮尋、橫尋豎尋,三七排遣、四七立香,及乎尋至五七日,有尋不得者,攢眉蹙額;或有見些光影者,眼豁眉開。殊不知總不干拂子事、亦不干山僧事,卻是你諸人覿體錯過有如是事。而又五日一考工、七日一小參,挨拶得你諸人行也如拂子、住也如拂子、坐也如拂子、臥也如拂子,眼也如拂子、耳也如拂子……,乃至心、意、識皆如拂子。何以到我室中,問著諸人拂子,便道不知?我道:『不知卻好。』妳又道:『不會。』我道:『不會最親切。』你又道:『不知。』恁麼教我也沒奈何,又只得教你極力參取去。眾中如有知得拂子落處者,出來相見。」

僧問:「拂子說法且置,如何是覿體一句?」師云:「喚作拂子則觸。」進云:「古人道:『第一句薦得,堪與佛祖為師。』如何是第一句?」師云:「無你問處。」進云:「『第二句薦得,可與人天為師。』如何是第二句?」師云:「你問不著。」進云:「『第三句薦得,自救不了。』如何是第三句?」師云:「問著則不堪。」進云:「敢問吾師,還是那句中薦得?」師云:「你不會我意。」進云:「恁麼則拂子頭邊無限春也?」師云:「閒言語。」

小參。「輒輒結制來,不覺期已半,無相主人公,朝暮惺惺喚,父母所生眼,莫教烏荳換。向來拂子說法已六七矣,爭奈不遇知音,今日借重拄杖子,行新條令。」乃卓拄杖云:「說法了也,當知拄杖子相承少林單傳之旨,直指人心,不立文字。有所說法,是真語者、實語者、如語者、不誑、不妄、不異語者。于斯會得,便知青青翠竹總是真如、鬱鬱黃花無非般若,變大地作黃金、攪長河為酥酪,不為分外;其或未然,自是諸人根性遲鈍,莫道拄杖子有所秘密,不顯說好。」乃舉:「昔日芭蕉和尚道:『你有拄杖子,奪你拄杖子;你無拄杖子,與你拄杖子。』」師復云:「阿㖿山僧錯說了也,眾中可有記得芭蕉說的麼?出來舉看。」

監院問:「畢竟如何是芭蕉說的?」師舉拄杖云:「會麼?」進云:「大眾證明。」師云:「也須知恩報恩始得。」院便禮拜。

師誕日小參。「一念渾忘吾我我,了無生死得相關,本來面目元如是,奚假南山作壽山。諸仁者!還見本來面目麼?」良久,云:「秪這是,若向這裏會得,始不被佛祖相瞞。」乃舉:「世尊初生,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顧四方:『天上天下,惟我獨尊。』這則公案,商量者極多,錯會者不少。人人盡道:『世尊離兜率,降皇宮,方能如是。』還夢見麼?殊不知水牯牛初生下,不止周行七步、目顧四方而已,又作麼生會?即我山僧初生時無氣,及燒胞始叫一聲,而舉家相慶然。彼時山僧曾不知父母生我,亦不知自有氣、無氣,及燒胞始叫一聲舉家相慶;亦不知有內六根、外六塵、中六識,乃至物我之名、聖凡之號,混混沌沌,七竅未鑿,渾然一際。大眾!蓋此初生時節,非獨山僧如是,要且若男、若女莫不如是。然則何以佛是佛、水牯牛是水牯牛、吾人是吾人?諸仁者!知麼?鏡分金殿燭,山答石樓鐘。」

冬至小參。舉:「古云『有物先天地』,甚麼物?『無形本寂寥』,強叨叨。」師拈拄杖,云:「我今為眾親拈出。」乃卓一卓,云:「從來只麼赤條條。赤條條,似吾曹,能為萬象主,不逐四時凋。諸仁者,好生觀,剎剎塵塵絕覆藏,為渠非物非非物,切忌從中道短長。」乃舉:「昔有僧問一老宿云:『一陽來復,日長一線,未審佛法長多少?』宿云:『長一線。』後復有一老宿云:『一線長。』」師拈云:「二老宿雖有補綴虛空的手段,要且紅線未斷,只向長短上作活,相去佛法奚啻十萬八千。若是山僧,則向他道:『休將玉線較長短,好把金針繡出看。』且道繡個甚麼?」師以拂子打一圓相。

僧問:「既云一陽生,為什麼古幹依舊赤條條?」師云:「冬至子之半,天心無改移。」進云:「秪如霜清月冷、水凍魚沉,又作麼生?」師云:「一陽初動處,萬物未生時。」進云:「節令乍從今日起,歲華猶似去年晴。」師云:「玄酒味方淡,太音聲正稀。」

僧問:「有物先天地,無形本寂寥,還許學人會麼?」師云:「萬里長空,片雲點破。」進云:「木女頻頻撾石鼓。」師云:「但形文彩,即屬染汙。」僧禮拜,起立云:「正恁麼時聻?」師云:「好個漆桶。」

書記問:「鴛鴦繡出從君看,不把金針度與人,三藏十二部一千七百則都是鴛鴦,如何是金針?」師以手搔鼻,云:「山僧鼻孔有些癢。」進云:「某甲則不然。」師云:「你又作麼生?」書豎一指,云:「穿卻佛祖鼻孔去也。」師云:「也許你一半。」

結制,示眾。「得魚忘筌,得兔忘蹄,得意忘言,得了那個?」驀豎拂,云:「忘了這個。且道如何是那個?」乃放下拂子,良久,云:「還有相委悉者麼?須知達磨西來,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然乃心無形相,且作麼生?指性無方,所又作麼生?見莫是無見而見麼?莫是見物便見心麼?莫是心地法眼能見麼?直饒與麼見得,未是衲僧巴鼻。且道如何是衲僧巴鼻?一堂風冷澹,千古意分明。」

舊住大本老宿設茶請示眾,師云:「大眾茶多喫鍾,大本老師為此象田二十餘年辛苦,方有今日。」悅眾云:「茶已喫了,請師還茶錢。」師云:「更要山僧畫蛇添足麼?」乃顧監院云:「常住有事,不妨商量商量。」

院舉三登禪師作知客,登出眾,固辭。師云:「我有一問,如道得,許坐禪;道不得,即作知客。」登云:「某向無舌頭。」師云:「這般話當不得,也要山僧肯。」乃托手,云:「你更道看。」登默然,師遂說偈云:「托出虛空一片心,秪將此事售知音,筵中若有真相識,黃葉何妨指作金?」復云:「大眾謝茶。」

覺初禪者設茶請示眾。「古人道:『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是這般話言淡而旨遠,時人往往強作道理,解注怎解注得下?要且有口者,孰不解飲食?有舌者,孰不知滋味?然喫淡即知淡味、喫鹹即知鹹味,以至喫酒定不說是茶。且有善喫茶者,纔沾唇便知此是天池、此是龍井、此是松蘿,一毫也瞞他不得,那裏不是他知味處?大都不知正味耳。諸仁者!要知正味麼?須向未喫茶時識取。若識未喫茶時滋味了,更須知入口時滋味;若知入口時滋味了,又須知喫茶後滋味。直饒恁麼了,要知覺初禪者今夜設茶的意,秪要諸禪德閉口。然而丈夫有口,要開便開、要閉便閉,為甚麼要人設茶然後閉口?有等好事之者,或逞才辯、或逞學問、或逞道理,搖唇鼓舌,妄生長短,殊不知言生理喪,故藉善知識于空中突出一言半句,直如金剛圈、栗棘蓬,使人吞不得、吐不得,等閒塞斷人咽喉,饒你有口到這裏也無用處。只如昔日趙州問一僧:『曾到這裏麼?』僧云:『曾到。』州云:『喫茶去。』又問一僧:『曾到這裏麼?』僧云:『不曾到。』州亦云:『喫茶去。』時院主在座,問云:『和尚為甚麼曾到也喫茶、不曾到也喫茶?』州亦云:『喫茶去。』諸禪德!這則公案千古之下塞斷人咽喉,然還塞得山僧的咽喉麼?」良久,云:「且喜山僧咽喉不塞自斷也。」便歸室。

示眾。「挂缽千山裏,霜空境寂寥,一心冰更冷,諸念已圓消。且道是甚麼人境界?上來諸佛祖,斯門已成就,現在諸禪侶,合各證圓明,行行諸菩薩,應當如是學。諸仁者!切須篤信力行。若信有十分,則悟有十分;悟有十分,則行有十分;行有十分,則證有十分。所謂佛法如大海,轉入轉深,直到脩證不立、人法兩忘,直須更進一步,則知海底飛紅塵,山頭翻白浪。」

僧問:「『海底飛紅塵,山頭翻白浪』,是阿誰境界?」師云:「問在答處。」進云:「『煩惱海中為雨露』又作麼生?」師云:「答在問處。」進云:「吾師恁麼話,慣賣死貓頭。」師云:「一般冷色空山裏,霜葉雖紅不是春。」

桂庭居士設茶請示眾。「靜夜霜鴻天外過,圓通筵上幾禪和?聲消聞脫渾無際,誰謂觀音在普陀?大眾要知:〈普門品〉人人具有。所以道『應以佛身得度者,即現佛身而為說法;應以菩薩身得度者,即現菩薩身而為說法;應以居士等身得度者,即現居士等身而為說法。』雖則現身可知,且道法如何說?即如雞鳴清曉、犬吠黃昏,事存函蓋,理應箭鋒。又如磬出雲衢,歌來漁浦,醒迷途之幽夢、啟靜慮之玄門,妙在渾忘管帶,不立功勛。所以道:將聞持佛,佛何不自聞?聞蓋聞理,既妙見性亦玄然。理固如是,且道事作麼生?秪如今夜桂庭居士聞此象田安般若期,特特入山設茶供眾,又合將何酬他則是?」良久,云:「即此見聞非見聞,無餘聲色可呈君。」

爾策居士設茶請示眾。「古鏡埋塵黑似漆,左揩右磨光赫奕,懸向虛空炤膽寒,偷心管教一時息。大眾!要見古鏡麼?」以如意畫圓相,云:「應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莫生法相。倘有個漢出來道:『法相生也。』便向他道:『應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莫生法相。』所以古德道:『須參活句,莫參死句。』若向活句中薦得,可與佛祖為師;向死句中薦得,自救不了。」

乃舉:「雲居舜老夫少時在洞山聰會下,一日乞食鄂渚,有居士問舜云:『古鏡未磨時如何?』舜云:『黑如漆。』又問:『磨後如何?』舜云:『炤天炤地。』居士笑云:『上人不是洞山來耶?』舜默慚,馳歸,舉似聰,聰代前語:『此去漢陽不遠。』又代後語:『黃鶴樓前鸚鵡洲。』舜悟其旨。今夜居士若問山僧:『古鏡未磨時如何?』則向他道:『門前水一溪。』『磨後如何?』便道:『屋後山萬層。』居士若向這裏會得,始知本有光明炤天炤地,不孤今夜設茶;其或未然,大須策起眉毛好。」

僧問:「古鏡當空,胡來胡現、漢來漢現,胡漢不來時,又作麼生現?」師云:「喫茶也未?」進云:「露滴松枝翠,青山絕點埃。」師云:「喫茶莫道渴。」進云:「恁麼則『慣捉龍頭擒虎尾,無名山上顯雲雷』?」師云:「閑言語。」

僧問:「人人有面古鏡,且道如意還有古鏡也無?」師云:「牙齒一具骨。」進云:「打破鏡來,又作麼生相見?」師云:「耳躲兩片皮。」進云:「恁麼則『雲歸五夜曉。月落萬山寒』?」師云:「知你不知落處在。」

師誕日,蓮宗禪人設茶請示眾。「養愚端的在蘿間,終日無心思往還,雨滴喬松聲歷歷,風疏修竹韻珊珊。因觀流水心常寂,為玩浮雲夢亦閒,滿座嘉賓豈偶爾?煮茶相共話青山。」豎如意云:「大眾!今日是我如意師兄誕日,蓮宗上人特特設茶,而幸嘉賓畢聚,亦莫大之緣也。諸仁者!欲識佛性義,當觀時節因緣。今既是我如意師兄降誕時節,便好識佛性義,發如意信。既信入已,更當脩如意行、成如意事、作如意福、滿如意願,至于如意了達、如意證入,則世、出世法莫不如意。還信麼?信,則法法皆如意,究竟般若波羅密。」

僧問:「佛性義師已道了,秪如今夜上坐下陪,主賓奉向,且道是向上事否?」師云:「喫茶如意。」進云:「燒破燭痕紅滴滴,何人不喫趙州茶?」師云:「喫果如意。」進云:「即此月冷香沉、風高樹肅,又作麼生是茶罷一句?」師云:「知音不在重重舉,達者應須暗裏驚。」

法源禪人設茶請示眾。以如意畫圓相,云:「眾兄弟看看:此乃萬法之源、眾靈之宅,不可以空空、不可以色色,包法界而非寬、入微塵而非窄,然則有渠不得、無渠不得,名渠不得、狀渠不得,向渠不得、背渠不得,取渠不得、捨渠不得。」良久,云:「默時說、說時默,大施門開無壅塞,無壅塞。青山青、白雲白,白額尾巴焦烏龜,眼睛赤好消息明,中坐舌頭,暗裏抽橫骨。今夜法源上人設茶,偶爾話及,若也知端的,夜半金烏出。還有知端的者麼?出來相見看。」

僧問:「如何是萬法之源?」師云:「生鐵如意被虫蛀。」進云:「『徹法源底』一句作麼生道?」師云:「默時說。」進云:「萬古碧潭空界月,再三撈摝始應知。」師云:「說時默。」

炳宇姜居士設茶請示眾。「世上萬般皆小事,惟有參禪是大事,參禪意在了生死,諸人生死了也未?話頭卻是取燈子,點著炳然炤海宇,回此光明反炤看,物物頭頭皆自己。皆自己,忘彼此,秪要諸人心自委,但得心空及第時,始知佛種從緣起。炳宇居士慕龐老,慕龐老,君財莫沉湘水好,將來施與轉法輪,二施之功非小小,了得三輪體本空,即此便是無上道。今夜炳宇設茶,仍請山僧示眾。記得高峰和尚道:『資生貴圖求富,參禪貴圖求悟。參禪若同資生,個個超佛越祖。』甜瓜徹蒂甜、苦瓜連根苦,吾聞居士善能作家,又慕禪道,可謂佛法、世法打成一片,乃甜瓜徹蒂甜也。雖然如是,且道:龐居士問馬祖:『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麼人?』祖云:『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向汝道。』意旨如何?」

僧問:「『心空及第』且置,『佛種從緣起』請師再舉。」師云:「香煙書梵字。」進云:「不因脩竹吟風弄,怎解孤松吼太虛?」師云:「好詩句。」

湛如上人設茶請示眾。「盡十方世界是個自己,爭奈諸人不委?只得強你看個『念佛的是誰』,大似按牛頭飲水,前日也按牛頭飲水、今日也按牛頭飲水、後日也按牛頭飲水、後後日也按牛頭飲水,且教日日只如此,卻如夢裏合眼跳黃河。人人將謂逃生死,一朝忽地醒將來,啐!只道有多少奇特,元來只是這般底。脫卻籠頭,謝卻角馱,捩轉面皮,當處作主,從前許多淆訛公案解交不得的,當下如冰釋耳。今夜湛如上人設茶,復請山僧示眾,簡點將來,大似佛殿裏屙屎。眾中或有未盡然者,不妨再潑一杓惡水,往往謂念佛、參禪不同,誰道參禪、念佛不二?當知:參禪參此心也、念佛念此心也。蓋參禪者,貴乎心如墻壁,方可入道;念佛者,貴乎一心不亂,始得三昧。若得心如墻壁,自然一心不亂;若得一心不亂,自然心如墻壁。豈有二哉?所以古德道:『參禪為了生死,念佛亦為了生死。』要在生死切,則信心切;信心切,則參念切;參念切,則一心不亂;一心不亂,則無一法當情;無一法當情,則惟心淨土、本性彌陀現前;本性彌陀既現前,見色時則彌陀眼家出現、聞聲時則彌陀耳家出現……,乃至分別法時則彌陀意家出現。然彌陀既在六根門頭出現,則六塵自淨——眼見色,則色乃淨土;耳聞聲,則聲乃淨土……,乃至意分別法,則法乃淨土。六根、六塵既如是,則六識亦如是,要且不離穢土而見淨土。是故,一句彌陀有如是威光、如是妙用,能使上根者直下薦取,等諸佛于一朝、越三祗于片念;中下者,不妨漸脩漸證;至于匹夫匹婦,亦可與知與能。大矣哉,阿彌陀歟!」

僧問:「既云『惟心淨土,本性彌陀』,為甚麼教中又道『從是西方過十萬億佛土』?」師云:「從是西方過十萬億佛土。」進云:「又道『人人本具,個個圓成』,為甚麼學人不會?」師云:「人人本具,個個圓成,為甚麼不會?」進云:「恁麼請大眾謾念彌陀,再喫杯茶去?」師乃高聲叫云:「大眾再喫杯茶。」僧禮拜。

慧空上人設開口茶,請示眾。「永嘉道:『了了見,無一物,亦無人、亦無佛,大千沙界海中漚,一切聖賢如電拂。』若依山僧簡點將來,大小永嘉卻似寱語。何則然?既無人無物,又見個甚麼?見者又是個甚麼?象田這裏則不然,有好山、有好水、有好賓、有好主,堂裏諸師不語而語、堂外諸師語而不語,又喜執事殷勤,內外和美,但光陰迅速,一期又將畢矣。今夜慧空上人又設好茶,請禪師開口,試請出來開口看,且道:象田與永嘉,是同?是別?」眾默然。師云:「既喫開口茶了,大家不妨說說。」一僧云:「師耳聾麼?」師云:「唔!只可堂裏講話。謝茶。」

解制夜,道興師設茶,請示眾。「乾峰道:『舉一不得舉二,放過一著,落在第二。』雲門出眾,云:『昨日有僧天台來,今日卻往徑山去。』」師云:「山僧則不然。」驀舉如意,云:「大眾會麼?如意之法如優曇花,時一現耳。向這裏薦得,則知舉一;其或未然,則落二去也。今夜道興師設茶,請說解制意。若論解制,則須上大人丘乙己一一從頭起。今冬一期,乃虧了如意拂子說法也,是如意拂子答話也。是如意拂子,有時問如意答如意、問拂子答拂子,有時問如意不答如意、問拂子不答拂子,有時問如意答拂子、問拂子答如意,有時總不恁麼,所謂回互不回互,回而更相和,不爾依位住。大眾!若知得如意的落處,則知拂子落處;若知拂子落處,則知如意落處。知麼?堂裏也如意、堂外也如意,及施主來設茶辦齋悉皆得如意。既皆得如意,為甚麼如意卻在山僧手裏?」良久,放下如意,云:「如意則且置,如何是解制一句?有麼?請出來道看;如無,自道去也。」便歸方丈。

庚辰歲冬,不語期結制,小參。「江南不語期其來久矣,上承石霜置枯木堂,安枯木眾,務在克期取證者也。是以貴乎操履,而不貴乎言說。然初又不妨言說。何以?蓋其人既眾,則未免見有明昧、行有淺深,故進期頭三日必須勘驗見地,審究工夫。見處既明、路頭已正,然後特設閉口茶,以一眾志而惕勵深操。於是繼之,三七排遣,要在洪波浩渺處證取也;四七站香,要在壁立萬仞處證取也;至于五七坐香以去,要在寂然不動處證取也。於四儀中如是用心,則契道忘言,故謂之不語,豈做模打樣者可同日語哉?然雖如是,眾中倘有不待脩證而薦去者,不妨出來相見。」問答不錄。

晚參。「忙忙日月相催逼,纔則安期已二七,莫道家書無路通,霜鴻聲度孤峰側。眾兄弟!聞不聞?聞,則遐邇一體;不聞,則動靜體一。若恁麼領略,何其現成?何其省力?從教眼處聞聲、耳門見色,然雖如是,更須知有衲僧巴鼻。且道如何是衲僧巴鼻?」乃卓拄杖,云:「咦!」

晚參。「一七一七不覺三七,撲面霜風令人汗出。且道:既是撲面霜風,為甚麼卻令人汗出?知麼?時不待人,生死事迫,兄弟家果能信得生死事迫,不怕疑情不奮發、不怕工夫不得力、不怕心地不開通、不怕公案不明白;如或未然,看看一期逗將畢,個事依然黑如漆,他日老閻拷飯錢,朝打三千暮八百。咄!」

晚參。師良久,以如意擊香几三下,云:「會麼?先以定動,後以智拔,法身不墮於諸數,四七從他二十八,麻三斤、乾屎橛,千七百則爛葛藤,信手拈來都是藥。兄弟家,隨分服取一貼,管取身病、心病、禪病,乃至無始已來世醫拱手的夙病,一時都了卻。昔日文殊師利命善財童子採藥,殊云:『是藥採將來。』善財遍採,無不是藥,卻來白云:『無不是藥者。』殊云:『是藥採將來。』財拈一莖草度與殊,殊接得,示眾云:『此藥亦能殺人、亦能活人。』有殺、有活,有縱、有奪,還他作家。」驀豎如意,云:「象田者一莖,亦能殺人、亦能活人,脫或遇著個四大忘我、百骸調適的出來,且道殺他則是?活他則是?」放下如意,云:「須知者一著。」

晚參。「五七三十五日矣,個事諸人委未委?分明動靜總承渠,何自忙忙尋自己?尋自己,強作主,一朝興盡路頭窮,始信踏翻波是水,伶俐漢撩起便行。明頭一句且許你,暗頭一句猶未許。且道:如何是暗頭一句?」舉:「杜順和尚法身頌云:『懷州牛喫禾,益州馬腹脹,天下覓醫人,炙豬左膊上。』只此一頌,直如萬仞銀山,你欲上,作麼生下腳?亦如一團栗棘,你欲吞,作麼生下嘴?山僧不惜眉毛,一一下個著語。懷州牛喫禾,上大人;益州馬腹脹,丘乙己;天下覓醫人,化三千;炙豬左膊上,七十士。眾禪德!如其忍俊不禁,齊出來道:『長老恁麼著語,大似將土泥裏洗。』則向諸人道:『爾小生,八九子,佳作仁,可知禮也。』」

晚參。「六七工夫成底事,諸公不用重籌慮,千方百計總徒勞,但得心空方及第。山僧恁麼告報,如王髻珠雙手分付,為什麼無人承當得?莫是只為分明極,反令所得遲麼?莫是小見狐疑,轉急轉遲麼?莫是夙習濃厚,蓋覆佛性麼?莫是現業流識,違時失候麼?莫是家賊難防,損失法財麼?莫是一曝十寒,工夫間斷麼?須知總繇自己,不干他人事。你若只為分明極,反令所得遲,何不剔起眉毛,直下覷破去?你若小見狐疑,轉急轉遲,何不放之自然,體無去住去?你若夙習濃厚,蓋覆佛性,何不高提慧劍,斬斷情根去?你若現業流識,違時失候,何不把住要津,不通凡聖去?你若家賊難防,損失法財,何不捉賊見贓,摟番巢穴去?你若一曝十寒,工夫間斷,何不單刀直入?」良久,云:「後句還有續得者麼?」眾下語不契。

晚參。「七七懶,調平亥,信口道、信手拈。」乃卓拄杖,云:「鬼神莫測,莫測莫測,拄杖原來是楖栗,西來大意有甚奇特?大眾還見達磨祖師麼?」良久,云:「但秪恁麼,幾乎面壁。」

師誕日小參。「湛兮,寂兮,父母未生之先。寥兮,廓兮,有生之後依然,生死其猶旦暮。」驀豎拂,云:「這個本不變遷,既不變遷,則其壽量南山曷得而喻焉?松柏曷得而喻焉?龜鶴又曷得而喻焉?直饒溟靈壽、大椿年亦不可得而喻焉。則當知其塵點劫前本不曾滅,今日又何以生?本非眾生,今日又何以成佛?本無元字腳,今日又何以說法?本非佛、非眾生,今日又何以度生?然既如是,要且世尊何故離兜率、降王宮、八相成道說法度生也?只為應個時節。今日大眾為山僧慶誕,復請小參,也不可不應個時節,且道如何是應時及節的句?」以拂子拂一拂,云:「不萌枝上花開,無影樹頭鳳舞。」

心田趙居士設茶,請示眾。「佛說僧為淨福田,福田端的在心田,心田居士信福田,為種福田到象田。教中較量福田功德,云:『飯惡人百,不如飯一善人;飯善人千,不如飯一持五戒人;乃至飯三世諸佛,不如飯一無心道人。』畢竟何等樣的是無心道人?惟有真參實悟的衲僧,不求諸聖、不重己靈,淨裸裸、赤洒洒,沒可把,終日喫飯不曾咬著一粒米、終日穿衣不曾挂著一縷絲,方可為無心道人。今晚心田居士設茶供眾,結般若緣,大眾相聚喫杯茶,且道還從口入麼?如從口入,必然灌溉心田;既灌溉心田,平日所參知識、所有般若種子自當發生。為甚麼道:『善財參遍處,黑荳未生芽』?」驀豎如意,召云:「大眾!」眾舉首,師云:「黑荳芽生也。」

設開口茶,請示眾。「拈花微笑,不傳之妙;少林面壁,重玄之則。是乃至道也,而世人希及之。善繼其道者,非吾枯木堂中客而誰?兄弟家合生慶幸,當知不是一生、兩生、三、四、五生而種般若根,定是靈山親承授記來,還識不傳之妙麼?」以如意左邊擊,云:「咦!還識重玄之則麼?」以如意右邊擊,云:「咦!向這裏會得,一任開大口,吞卻乾坤、吸乾滄海;其或未然,喫茶也須防咽。」

解制,小參。舉:「世間覓一個無事無為人難得,不碌碌于名利則碌碌于衣食。」拈拄杖,云:「只有這個木上座,終日赤條條,不挂一絲、不占粒米,無聲無臭、無事無為。衲僧家若能如是,則可與伊作同參,有自繇分;若不然者,明日出門不易。洞山道:『兄弟家東去西去,須向萬里無寸草處去。』象田則不然,兄弟家東去西去,一任向草披離處去,秪是不得觸著死蛇頭,若觸著他,則斷子命根;亦不得背著他,背著他,則不知伊落處。要且不觸不背,一句作麼生道?」放下拄杖,云:「了。」

示眾。「至道無難,唯嫌揀擇。若然,則何必辨金沙、分玉石?」

拈拄杖,云:「恁麼拈來用得親。」卓一卓,云:「會麼?」又卓一卓,云:「不會麼?但莫憎愛,洞然明白。雖然,更須知有一人不在明白裏,大眾還識此人麼?」復卓一卓,擲拄杖,歸室。

小參。「今日不為別事,有則古公案與眾判斷判斷。」良久,以拂子拂一拂,云:「判斷了也。諸仁者!還見據款結案處麼?如未見,且看判第二則去。」舉:「世尊一日陞座,默然良久。羊打乾處臥。文殊白椎云:『諦觀法王法,法王法如是。』驢打濕處溺。這則公案,自古至今俱判為作家相見,高提向上。若如斯見解,要見他師資唱和的落處,何異面南看北斗?今日山僧于無意中驀忽覷破黃面老子與文殊做處,大似把手上高山,未免傍觀者哂。」

甲戌冬,天華寺。秉拂,舉拂云:「拈起天華拂一枝,衝開石傘雲千尺。」遂豎拂,云:「會麼?」放下拂,云:「不會麼?須知會與不會,總不干他事,所以達磨西來,直指人心,不立文字。」良久,云:「大眾莫更要首座畫蛇添足那?」以拂左右擊,云:「不徒打草,只要驚蛇,莫有喪身失命者麼?」回顧大眾,云:「阿誰不挂眉間劍?莫待腥紅濺梵天。」

僧問:「群陰剝盡時如何?」師云:「明日一陽生。」進云:「一陽生後如何?」師云:「萬象增輝。」進云:「正恁麼時,是何時節?」師云:「非君境界。」

晚參。「道人貴辦鐵肝腸,逆順情塵俱莫顧,吹毛利在及時磨,直下莫留凡聖路,絲毫念起喪天真,點著不來何劫悟?瞥爾情忘萬境閒,色色聲聲是甚麼?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以拂打圓相,云:「敢問諸人睹不睹?團團月上圓如鼓,今夜清光絕覆藏,等閒識得雲門普。」敲一拂,云:「當陽一擊碎空明,拈來殃及諸君補。恁麼補?不許恁麼補。不恁麼補,卻許恁麼補?要且端的意如何?蘇魯蘇魯,蘇魯悉利娑婆訶。師兄弟!首座恁麼舉揚,還有直絕承當者麼?不妨更借一則古人公案,一一下個註腳,與師兄弟簡辨看。」

乃舉:「藥山參石頭,腳跟下錯過了也。山對石頭云:『某甲三乘十二分教,頗知藏舟於壑。聞南方「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實未明了藏山於澤,乞師指示藏天下於天下』。石云:『恁麼也不得』,面赤不如語直;『不恁麼也不得』,千虛難抵一實;『恁麼、不恁麼總不得』,門外遠山寒有色,檻前流水寂無聲。山不契,鐵橛鐵蒺藜。石頭指參馬祖,低聲低聲。山依教參馬祖,如前問,千里持來呈舊面,一番舉起一番新。祖云:『有時教你揚眉瞬目』,心月見天水,無復乃相比;『有時不教你揚眉瞬目』,月明心水清,情盡物殊始。『有時教你揚眉瞬目者,是學道苦無方,致窮欣有具;有時教你揚眉瞬目者,不是徘徊清素光,寒石高天吹。』山於言下大悟,也是啞子喫苦瓜。無伎倆可呈,識法者懼。但低頭禮拜而已,知者不賤用。祖云:『你見甚麼道理便禮拜?』瞞不得和尚。山云:『某甲在石頭處,如蚊子上鐵牛。』相似不是苦心人。不知師兄弟,首座與麼註腳,了『蚊子上鐵牛』的意,端的得也未?如未端的,須各努力。」問答不錄。

小參,以拂畫圓相,云:「高懸炤妖鏡,不降鏡裏怪。昨夜南山白額虎,咬殺街心石敢當。海底泥牛痛不禁,賀家池上蝦蟆叫。怨苦悲哉,媽媽觀世音!全身入草淚滿襟,欲把淨瓶水手掬與洗,令具慈忍力。驀有一個不顧好惡的孟八郎,劈頭撞著便一喝,觀音菩薩連忙旋倒返聞機眼門,火星已迸出,等閑燒卻須彌盧,大千世界無灰蹟。咦!若向者裏直下會得,更有甚麼可得?不見達磨位下有個神光,拋卻己見,為法斷臂。至於覓心,了不可得,達磨便與他安心已竟,這是第一個參學的榜樣。而今時世不古,多覓知解,且好奇特,只管圖口頭便利,自謂會得禪了,殊不知全是弄精魂,與本分事料掉沒交涉。若不信,但日用中向腳跟下簡點看,一切情塵于染不著麼?習氣使我不動麼?明心見性,如觀掌中,了了分明麼?無夢無想時,主人公知得落處麼?真當了得我生死麼?如果能徹頭徹尾了,不妨拈來無不是用去薩婆訶。脫或未然,所謂未得謂得、未證謂證,大妄語成,忽地生死到來,業識茫茫無本可據,入地獄如箭射。苦哉!痛哉!悔之晚矣。

「現前諸兄弟雖真實要做工夫,然多有不能了當者,過在於何?不是看做平常、或忒看奇特了。不知個事初無易難,貴乎撩起便行。如其不能直下領略,自當奮發勇猛心、真切心、長久心,若具有此三心,隨分參取一則公案,無有不悟去者,只爭早晚耳。其於工夫自能得力,疑情自能頓發、妄想自能不生、一切境界自能動我不得,那時孤孤迥迥、峭峭巍巍,直是銀山鐵壁頓在面前,要推也推不去、要歇也歇不下。然到者裏,無你用心意識處,慎勿打退鼓,要曉得無你用心處正好用心、無你撈摸處正好撈摸、無下手處正好下手,推門落臼,豈有他哉?達磨所謂:『外境不入,內心無喘,心如牆壁,可以入道。』正是者般時節。但莫顧危亡,只恁麼驀直向前捱拶將去,自有日忽地磕著㘞,原來者般現成的,始信睦州見人便道:『現成公案,放汝三十棒。』無業國師見人便道:『莫妄想。』至於即今天華堂頭和尚橫拈倒用了無疑矣,亦信首座今日之言不謬妄也。珍重。」

示做工夫要語八則

參究個事,如祖上一片閑田地,久被牛羊踐踏,瓦礫堆積間無空隙,苟要潔淨,須著打屏一番。當知吾人心地亦然,本來清淨無物,奈何無始虛妄、人我踐踏、五欲塵勞堆積于中,求斯須淨處亦不可得,安得與大道相應?惟有看個話頭是把鐵掃帚,直須拼命迅掃一番,始得虛豁豁、平貼貼,身心一如、身外無餘。正與麼時,回觀古人千七百則是甚閑家具?雖然,猶有人不放過你在。

做工夫無有別法,惟精切而已。精,則用志不分;切,則專一研究。用志不分,則雜念不生;雜念不生,則心光獨露。專一研究,則無有間斷;無有間斷,則性體全彰。所謂「譬如磨鏡,垢淨明現」,豈有他哉?

有久看話頭而疑情發不起、于日用中不得力者,無他,一者、把生死不以為然,二者、把話頭看得泛了,遂致疑情發不起。疑情既發不起,工夫便不得力;工夫既不得力,便與昏散打做一團。且昏散尚打不脫,要脫生死不亦難乎?須把生死要看得畢竟是一件極大的事,蓋古人示語是斷生死的公案,若于公案不決,則生死斷斷不明,而欲不疑可乎?要明生死,只將個本參死不放捨、頓在目前,反覆看渠是個甚麼道理?畢竟祖師意在甚麼處立地?要討個分曉,不明斷不休。苟得真疑奮發,壁立萬仞,便是好消息。向這裏著一隻眼,悟去有甚難?

有多于無義味話頭咬嚼既久,不得其滋味、又不得其趣向,往往自謂工夫做不上,打退鼓,把好光景當面錯過了。殊不知,但向無滋味、無趣向處喫緊看去,便是工夫得手處。如若于茲不下手,然欲望其閒悟,驢年去。若信得此語,及不管做得上、做不上,得力、不得力,有滋味、無滋味,盡情不顧,只把個本參橫咬豎咬,時刻不放,但孜孜矻矻,一味咬將去,脫或錯口一咬百雜碎,那時通身罄快,始知我語不欺人也。

兄弟家要了生死、明大道,必先把現前習氣及愛惡情識等一朿丟開,然後看個「本來面目」,或看「念佛是誰」、或看「萬法歸一」、或看「狗子無佛性」等話,切須咬定一則,直下看去,從教孤孤迥迥、洒洒落落,如香象擺脫枷鎖,于日用中蕩蕩然,無絲毫繫絆,管取㘞地一聲有日也。

做工夫到水清月白時,覺纖悉洞然,所謂虛明自炤,不勞心力也。雖然,猶未是歇腳處,須知心炤俱亡復是何物?

工夫貴在一門深入,若稍帶聯纖,則到底知見淘汰不盡,心挂兩頭,徒自泣岐,至于白首無成,悔之晚矣。

參禪參到覿體處,如日方中,萬象昭著,豈容擬議?然亦須知『日午打三更,夜半日頭紅』意旨落在何處,始可歸家穩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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