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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元禪師語錄卷第十二

嗣法門人廣徹編

請本師和尚啟

伏以獅王弗吼,祖佛困於稿灰;野干亂鳴,生靈陷乎鬼窟。客路猶然悲愴,婆心寧不怔營?恭聞和尚法戰諸方,翻卻千年骨董,機投密室,贏得一味平嘗,㲯毿破袈娑搭著,通身是眼現成鐵,楖栗拈來,活潑如龍。何妨帶水拖泥,隨處撐天拄地。某等翹勤永日,佇想終朝,所冀神足雲騰,即擁娘生處所。慈容滿月,嘗放本地風光,爍破迷途,咸成正覺。玉融城畔,奇峰怪石也生輝;黃檗山中,翠竹名花增錦繡。一會儼然,不勝慶幸之至。

請鳳巢亙信法弟啟

建立師宗,貴乎莫逆心腹。掀翻祖道,妙在徹骨。弟兄爪牙,早已完全;肝膽繇來,共赤家裏。人敘家裏,事個中信。向個中傳,恭惟法弟。德涵海岳,道契塵寰。一脈長懸,隱隱清彈。霜夜月,雙巒並秀,重重流露洞中春。忝法愛以來迎,仰仁慈而許可。因緣出現,正值斯時。賓主圓融,莫非此際。僧眾瞻風已久,士紳渴化良多。更冀速展鳳巢,得意眉端。增瑞彩即登獅座,儼然錦上再添花。某等停候白椎,親聆哮吼。慶快平生之願,滿足曠劫之心。庶浪子知歸,山靈幸甚。謹啟。

復儀部閔公請啟(諱及申)

伏以接聖賢之命脈,滴滴歸源;剖佛祖之心肝,刀刀見血。懿德汪洋乎震旦,美名浩蕩于娑婆。恭惟臺下天湖毓秀,霅水鍾靈。舌卷千江,活捉鱗龍于掌上;眉堆五嶽,生擒虎兕于盤中。殺活兼行,恩威並濟,放去大千,共用收來。毛孔獨藏,調玉燭以壯皇圖;黎民重慶,扇金湯而嚴福地。瓦礫增輝,召有佳言。搭我半鉤晴夜月酬無妙句。涼人一味,好秋風謹復。

復侍御曹公請啟(諱谷)

伏以水秀人文,展托胸中之日月調高韻雅卷,舒格外之乾坤。慣用鱗龍爪牙驀鉤獅象巴鼻。恭惟台臺德被林泉,聲揚海宇,踞維摩之丈室,恢長者之高風。十笏居中,廣容寶座,一莖草上,常現瓊樓。與夫金粟如來,同門出入,並敷向上之真宗;黃面老漢,把手共行互唱,非嘗之妙旨。某所愧樗才,詎堪應世?既承鼎召,曷敢固辭?喜逢瑞氣映寒巖,通身慶快,惹得天花擁毳,衲覿體風光。謹復。

復崇德縣邑侯解公請啟(諱學問)

伏以主賓互唱,成萬古之規繩;儒佛並擔,作千秋之榜樣。杲日長懸乎丈室,文星正炤于禪房。恭惟臺下現大人相應宰官身德澤,寰中草木昆虫,皆有賴恩臨格外,林巒獅象悉無虞。某愧乏拔世之才,慚虧對機之用。謹承教召,敢不欣從?藉劍氣以演揚,仗龍光而揮霍。試擲半瓢嚴福地,可留一帶鎮山門謹復。

復銓部錢公請啟(諱元愨)

伏以德被禪門,同祖山而永秀;名標僧籍,共法海以長流。峻哉弗可,思惟渾矣!奚容湊泊?恭惟臺下明朝柱石,聖世金湯齊平,家國匪輕,荷負佛儒尤重。湖天一色兮滿眼文章,上下圓融兮通身錦繡。用微軀為法器,醜態難看,以長舌作溪聲,佳音可聽。驀直鉤來鈍置,何如放去逍遙老念方休千針衲破臥芳草,狂心未歇,半醒眸開望紫雲。

復方伯顧公請啟(諱玄鏡)

伏以沒量大人,能提沒量之綱紀;高明英哲,爰契高明之腹。心不昧靈山付囑,永護少室單傳。恭惟臺下目富三車,胸羅四庫。宗風當崇尚之日,豈無鐵漢維持法;運正興隆之時,賴有弘才克輔。吐珠璣以慰玄徒,指黃葉而憐赤子。幽谷繇斯普耀,禪林藉此增輝。某竊念德微,曷歸四海之龍象;重辱台命,敢冒十方之聖賢所貴。覿面提攜,迅雷不及掩耳;當機顯發,掣電那堪佇思?亂草場中強作主,迎恩渡口待何人。謹復。

復通政馬公請啟(諱思理)

伏以至道忘詮,妙在主賓,唱和大形靡相,不妨凡聖交參。卷席之風尚存,築拳之教可振。法隨緣起,道在人扶。恭惟台臺閣下,聖朝砥柱,佛剎金湯。為世津梁,普濟生民之厲揭;摶空麟鳳,遍興寰宇之禎祥。爰及眾緣,下垂鼎命。某生平拙訥,寧無愧乎羊脣;法任弘恢,奚可懸于蚊頸?機鋒遲鈍,渾埋萬卉,頭邊舌相原長籟響,一聲天外,接佳章而氣爽,覽玄誨以神清;叨承寵召之榮,曷不繭蹤而應?伏望台星正炤,同明百丈之虛堂;德譽遠揚,共布龍泉之紀範。敬裁寸答,仰謝不宣。

與亙信法弟啟

半邊鼻孔,何妨到處昂藏?兩道眉毛,妙在逢人卓朔。其去也,路途坦平;其住也,牢關穩密。內無可守,外無可覓,靡倚靡靠,活潑自繇。惟個中人,知個中事,若向外之遶,曷能窺其恍惚哉?茲 和尚退席,法道寥寥。眾議請弟掩關丈室,俾祖道疊疊,增輝法音,泠泠盈耳。所謂金聲玉振,無異此也。惟冀鼻孔下垂,來學可規,庶幽巖不令寡聞,曷勝慶幸之至!

復長崎諸居士啟

伏以欽尚三寶大心長者之能,頓超一門,明眼維摩,可入下榻而延素士虛堂以待貧僧。從古已然,於今為烈。恭惟大檀樾列,位老居士,德盛扶桑,名聞震旦。崇賢亦收管蒯,訪道不遠艫舳。禱法雨一天之中,志存甦困;招玄風萬里而外利,用啟蒙媿。某葛拙無能,不堪生光寶剎。陶陰有限,只可守訥。寒巖忽領,霞箋滋深。霧汗十二峰公案未了,勉自栖遲;三千則葛藤還多,藉誰砍斷?無論溪邊虎嘯,恐虛勝友之車;且聽潭裏龍吟,亦戀老人之缽。弘道誠莫分彼此,審勢自不無後先。況值紛紛灰劫之時,正須汲汲撐持之日。天緣非偶,仰眺鴻飛,地會有期,俯慚玖報。伏祈老居士,深砥自求之福,曲宥方命之愆。蓋至德之交,繾綣不在形合無言之教,高深可以意通。悟乎此則黃檗山頭,有情共瞻;日月青波,海上何地不聽風雷棒喝,聲遙山川。氣達將見,德及黎民。自此始矣,保我子孫,豈有既哉?臨楮飲冰,竊希鑒亮謹復。

書問

與檗山諸禪德

智者重法以忘情,愚人溺愛而叛道,此賢愚不肖之別,法門隆替之驗也。今兄等情關既破,愛根已拔,一眾清淨,無二無別。弟應兄呼,道聚法樂,教外之風規可振,黃檗之龜鑑猶存。余復何言?前所議者留一二行童,差使亦未為善,必盡去之,乃可此行。如八十翁翁入場屋,真誠不是小兒戲,不然,則無益於事矣。

復海澄文長曾居士(諱紹燈)

玄珠禪人齎居士手教并信物領謝領謝。山野雖未面晤,已知居士從正信中來,乃能立志期悟,直至古人田地,不敢一念退屈。比按牛頭喫草者,實雲泥懸隔矣。又求直截,開示山野,秪得口掛壁上。然居士未開口前,合喫三十棒。山野與麼道,早已鈍置不少,那更委曲開示,展轉牽絆,曷有了期?且道未開口前,過在甚麼處?合喫三十棒?所冀著實體究,無間閒忙。忽于不知不覺處磕著山僧棒頭,敢保生死心,七花八裂,本來面目,獨露堂堂。至于迎賓待客,呼奴喚婢,法法頭頭,塵塵剎剎,無非本地風光,更于何物而可蒙昧者哉?得到與麼時節速來通消息。

此濁世中,若無一二霜丰道骨卓立其間,則不成化道矣。今居士獨踞漳南。直須向未屙已前壁立萬仞。猶較些子。那更撒屎撒尿。炙地薰天。有甚交涉。且如居士即今未晤。山僧如是篤信,如是親涉。且道。是何景象?是何面目。向個裏見得徹。覷得破。則山僧早已在居士腳跟下七花八裂。又何曾當面蹉過耶。大凡個事參須實參。悟須實悟。苟或依稀恍惚。未免鄉關萬里來。教云。生死二字頗似勘明。秪恐不是玉。是玉也太奇。然生死二字果若勘破。則干戈永息,天下太平。正是歸家穩坐時節到與麼田地,覓身心世界了不可得,而況毀譽利害及眾生酣夢者乎。經云。一人發真歸源。十方虛空悉皆消殞。良有以也。而云生死勘明。且戰且守。恐錯會耳。何故?且戰且守。乃功勳未忘。天下未寧。正是路途邊事。未是到家時節。而云。生死勘明。豈不錯會者歟。惟冀居士再加參詳。毋忘初志。忽若㘞地一聲桶底脫去。非但七百里如面亙古亙今。山僧與居士未嘗斯須間隔也。如何如何。

去秋山中一晤,雖未勘明個事目擊而道存焉。然試期在邇,恐亂文思,故放行一路矣。春間又承來論,謂:世人六塵繫絆,無有休息,不能離幻,即覺為歎者,誠知門下婆心太熱耳。蓋盡大地是個解脫門,把手拽不入,誰為能絆?誰為所絆?若見六塵繫絆於人,則自己腳跟早已絆倒,曷能塵中作主,剖露全體耶?不見道:六塵不惡,還同正覺。又不見佛之一字,吾不喜聞。試問門下此二轉語,如何理會得恰好去?倘著得一句相應,黃檗不妨為汝證據。如仍守舊窩,誠恐依他作解,障自悟門矣。

復鼓思王居士

所尊者道,所重者法,法道之所在,捨身衛之非過也。法道之所不在,忘名事之奚益焉?然?今正值禪林秋晚之時,破法沙門謬解宗徒靡所不至,若非正眼決之,恐被邪師所惑,衛之事之,有何補于法道乎?是以我宗貴在眼,正眼若果正日嘗行操,則無顛蹶之患,入佛堂奧,必也可期矣。故僧問古德:如何是正法眼?德云:破沙盆。且道是甚麼意旨?所冀居士弗舍晝夜孜孜參究,畢竟是甚麼道理?脫若㘞地一聲,便知山野棒頭落處。而頂王之珠甚深微妙之法,不待問人,了了自明之矣。囑囑!

祖師西來,直指現成公案,本無一法繫縛于人,寧有隻字片言可削哉?蓋披剃乃大丈夫之事,非將相之所能為,豈是省應接而後已。然此法門正要,當人自省,自鞭自悟,不妨門下道著。苟能自省,自悟自鞭,直下便與祖師不別,而其塵緣不期了脫而自了脫,求其聖名,了不可得,而況凡胎俗骨耶?門下果能一刀兩段,則黃檗早已八字打開,一任四面而入也。蒙賜信物,領謝不盡,更冀秋試,便道一晤為幸。

與鏡汭凌居士(任東甌司理)

山堂夜話月初涼,何處飄來一院香?莫是東甌塵外客,催人落草暗商量。咦!一念妄動百計,無何造道緇素,豈不慎歟?蓋為居士昔日一問不帶枝葉,屢屢觸人鼻孔,不覺漏逗如此。然山僧當時答處直截根源,未審居士留心否?徹證否?如徹證也,便能掀翻窠臼,摸將虎鬚,則不被天下野狐津沫所瞞也。不妨二六時中,心心獨尊,念念獨尊,頭頭獨尊,法法獨尊,塵塵獨尊,剎剎獨尊,更有何物可為伴侶者哉?然後獨踞公堂,應機接物,大用現前,不存軌則,一語一默,一錐一拶,決千古之猶豫,斷未了之公案,敲枷打鎖,起死回生,為黎民福,成差別智,正是沒量大人境界,非凡小可知也。果到與麼田地不虛,黃檗山中一面矣。捨此別作生涯,棄本逐末,則直指之道莫辯耳。何故?吾宗貴在單刀直入,切忌多途,雜毒途多踏草,不死毒雜,必也難療,惟冀高明,裁決為快。

答齊甫楊居士

昨因寺僧啟請,乃一時黃葉止啼之譚,曷有實法繫綴於人乎?不意三家村裏有人窺破。抑不能擒下法座爛槌一頓。共報不報之恩。反加唱和。重埋圭峰寺裏一段風光也。所賜偈語不無順暢。秪恐不是玉是玉也太奇。然無味之味,塞卻人口;無香之香,擉破人鼻。苟無罣礙思量,要進便進。何必探頭縮腳呵呵。

答天目龔居士

承諭謂口訥舌鈍,無能證明,不知過在甚麼處?云云者,夫學道不怕口訥舌鈍,秪恐生死心不切,卻被事境限雜,不能歸一耳。苟欲明此一段生死大事,不須速求請益,說破為快,然說底是山野境界,與居士全沒交涉,惟冀仍向無說無聞,是一是二處起疑,不妨好個消息。何故?古云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但與麼疑去,不分南北,不辨東西,不計歲月,不間閒忙,忽然不覺不知,打破疑團。大事已畢,突出三頭六臂,堪笑黃面瞿曇四十九年無端說夢,三千七百祖師亂扯葛藤,不獨一義二義明破,乃至百千無量妙義,熱碗鳴聲矣。便知終日口喃喃,未曾說一字,竟年口訥訥,剎說熾然,說果到此時,不剖心疑,自己決矣不施痛,棒夢已破矣,何如?

復密因上人

來教謂山埜未出世,蚤獲親面者,秪恐妄通消息耳。且道山埜未出世時,眉毛長多少,口門闊若干,所冀一一答來。若如法,不惟摸著山埜,面門亦且早已喫棒了也。曷言不到如未?切不可亂撒許多不乾不淨,塗污山埜面門,敢保喫棒,無有了日在。其偈頌一一按過,於中不無所見。第欠師家淘汰,未免語脈不清之患,徒費苦心,秪益自勞矣。所謂黃河水,自源頭濁,良有以也。固知上人有衝浪之志,拋出直鉤相為,若不認其非,掉頭不顧,一任漂墮羅剎國中,面赤面紅,頭出頭沒,則無奈其何矣。

此偈頌其中得失相半,不能一一點破細味之大,似瞎老婆咬蝨子相似,著與不著,湊造化耳。大凡要入這個門戶,直須將平日惡知惡覺腐爛臭葛藤盡,拋在東洋海底,然後赤身挨入荊棘林中,打輥一番,直至通身紅爛,七花八裂,無一絲頭牽掛,豁然突出頭來,纔有立腳處,纔有說話分,不然盡被亂統,漢子算將去。縱有千言萬語,曷補於道乎?囑囑!

既云山埜未出世,一體相面,則出世後必不一體相面。若與麼卜度,反成兩截,曷能會萬物為一體之旨耶?然學道貴在真參實悟,切忌依他作解,恐臘月三十日到來,總用不著。苟悟的人,自有一條活路可行,決不在出世未出世時,躲跟一體不一體處著腳矣。

復惺一莊居士

目來札前後錯亂相違,不勝枚舉。故知居士在草裏打輥過日,無怪其亂統也。然山埜承當,個事出沒施為自有時節,當然非門外人之可測度。若作佛法,世諦較量,則自墮塵網,曷有出頭之分?又云:稍休棒頭,勿加痛棒。乾淨化人以體佛氏之大慈益見,可笑!不惟不知佛氏之大慈,抑且未曾夢見棒頭事在。古云:喚作棒,入地獄如箭射;不喚作棒人,地獄如箭射。且道喚作甚麼?如道得相應,正好朝打三千,暮打八百,曷言稍休如未,切不可輕擬棒頭,自招謗法之咎。山埜縱有拄杖,亦不打這無血氣的漢子,何故恐染拄杖耳。蓋頌古一事,乃古人大徹之後,別出手眼之遶,說禪以啟未悟,非是承虛接響,取竊相似語言,擬欲瞞人,秪自瞞矣。若夫祝壽章句名公文人為之,非山埜事也。何云小子要求老母壽章,伏為秉筆代題,知禮乎不知,禮也。呵呵。

復丁官徐居士

前蒙光顧,煥然餘輝,未已復承信物,何異錦上添花,不唯山埜致謝弗盡,抑亦令人讚誦無窮也。來教謂真佛出世,放光苦海,尤懷賞而不置者,然放光一事,不可獨推在山埜分上。秪如居士二六時中動轉施為,折旋俯仰,是個甚麼?若能回光一炤,則與真佛放光動地有何差別?與天下老和尚又何曾隔一絲毫?未審居士信得及否?如信得及,不妨塵中作主,濟物資生,莫非廣大之佛事,庶不虛閻浮界上走一遭也。

復鹽官子穀蔡居士

遠承過舉,詎不從命?然琦勉荷老人重擔,更以殿事所累渾身,毛羽脫落,惟餘一付赤骨而已。苟若搏風遠揚,則中途未免,不無天閼之患,故再四躊躕,未即前也。俟舊羽稍復,不妨一鼓直造大方,作個弗請之友,以滿洪護之弘願,未可知也。謹復。

復不凋池居士(字直夫)

來教謂末劫眾生無明濃厚,即入此門,盡是識神搬弄,求其絕後,再甦千無一二。誠如所論,婆心雖切,而義未妥。何故?一切眾生無明濃厚障蔽,心目難入,此門盡被識神搬弄,無時休息,故古德呵為門外漢也。苟入此門,如賊入空屋,失卻偷心,所謂了了見無一物,亦無人,亦無佛,大千沙界海中漚,一切聖賢如電拂,此便是入門樣子也。又云:今歲不上公車,非是辭榮高,尚實觀世味,如嚼蠟據山野,見處觀世,味如嚼蠟,正好上公,車登大任,儒佛並治,家國晏然,不惟人主坐致太平,抑亦靈山付囑猶在矣。更承妙象嘉刻,併選禪髓,見惠何以克當?然山野住持,事繁未暇,覽閱第目髓之一字,似未妙也。蓋髓字係初,祖將示寂,門人侍側,祖曰:時將至矣,汝等盍各言其所得。諸子各呈所得,祖一一印訖,唯慧可大師即禮三拜,依位而立。祖曰:汝得吾髓,今門下不錄機語,以古人方便義路為禪髓,而謂普被三根者,實未能全被也。土根聞之,未免掉臂而去,終不咬人言句。中根自有生涯,亦不隨語生解,下根聞之,若存若忘,不無葛藤所絆。如是則何普被之有哉?殊不知宗門下貴在覿面提持,抽釘拔楔,解粘去縛,直令個個獨露本來面目而後已,曷有實法繫綴於人乎?故我臨濟老人三度問佛法的的大意,而黃檗三施痛棒,至大愚處點破,乃云元來佛法無多子,此便是瞥悟禪髓之樣子,不獨此老如是,乃至有祖以來,莫不繇此為至要,餘者盡是皮毛,何足尚哉?偶因門下一片熱腸,不覺噶呾如此,諒直夫必受直言,故不敢紆曲,以污直腸。彼此尚直,則直指之道可通。不然,總被識神搬弄,至於驢年,無有休歇矣。謹復。

與羅山法弟

法道之盛,莫若斯時,法道之亂,莫若斯時。然盛故亂,亂故削弱,理之必然,時之必至矣。兄所恨力微不能立,救此弊為愧。惟冀吾弟早豎法幢,人天皈正,不被此輩之所扇惑,以報先佛莫大之弘恩。生靈幸甚!餘不盡述。

復刑部沈公請(諱戩榖)

來教謂久企法履,未獲面覿,深用歉然,豈世外之人想望而不之見也?貧道云:臺下誠欲企見世外之人,直須返觀,能企者是誰,所企者何物?忽若覷破未萌之先,一著則世內世外,了無二致。不惟洞徹貧道面門,至于乃佛乃祖,若聖若賢,本來面目,盡被勘破,又何歉之有哉?蓋福嚴古剎,一帶荒涼,而基跡恢廓,非大檀越長者,孰能為之?偶承台召,荊蓁瓦礫,忽然增輝,方來雲衲,莫不慶快,何獨語水福嚴之幸,誠天下禪林之大幸也。某所愧德微,曷勝其任第?鼎命莫違,未免出醜一場,諒大方海涵,必不以我為誚也。然道人家風動若行,雲靜如止水,隨緣去住,斷無固必之念;更冀春容洒落之時,語水泠然之際;覿面相逢,契闊于形名之外;開胸見膽,徬徨乎無有之鄉。永脫世縻,頓超物表,益見逸格之談,歷歷可據,豈世間濃淡空華,而能蒙昧者哉?肅此奉復,炤亮不宣。

復天水禪師

接來教,盛讚不佞,何以克當然不佞生平愚鹵,一無所能,第以退讓為主,而人皆以古風鑑賞遞相傳嚮濫充時聽耳。自揣其微,非真讓也,非好古也。誠無用之人,不得不如是也。蓋此法亂之秋,愧無摧邪扶正之作,而正法眼藏,不幾乎隱滅矣。幸足下有當仁不讓之鋒,直指正統之論,為後學規繩,人天皈正,則祖佛中興,莫非斯際。然則統上綱宗,則可自統其末,則未可也。逆耳之言,冀高明酌之何如?

復起南張居士

偶接來教,乃知為法之誠,一誦棒喝,便發慈恧之心,大似見鞭影而行,較其深錐痛拶而不回頭者,何啻日劫相倍矣。蓋棒喝是亂世之英雄,法門之猛將,所謂有時一棒掀天揭地,有時一棒斬釘截鐵,有時一棒賞罰分明,有時一棒如蒿枝拂相似。若能一一辨明,了無差忒,便知山野棒頭落處,則不被假雞聲韻所惑,真為世出世間大丈夫也如未,切不可糢糊影響,喚鐘作甕,疑誤將來,奚益於法門乎?耑此,奉復。

答心盤禪人

來書謂親近山野彌切,甚羨甚羨!第恐言彌切,而心誠未彌切也。苟真彌切,一念萬年,終無改易。見知識如見生冤家相似,即要與他倒斷一番而後已,豈肯放過?或此或彼,忽是忽非,自無一定之見,略有少分相應,未免雜毒入心,理障日固,似難救療,不自覺知。又謂瞿曇成道之旦,即山野週行之旦;瞿曇開眼之日,即山野㘞地之日。雖然融古今一賢愚,則不無正眼炤之塗污瞿曇,扯累山野,不為不少矣。蓋衲僧家所秉金剛王寶劍,一切凡聖當前,裂為千段,豈可扯如許絡索以糊他人耶?縱有睹星之見,正是金屑入眼,那堪為貴?倘如是信得及者,以見衲僧爪牙,超宗異目,亙赫千古,詎狐群種族而能近傍者矣?

復莆田陳孝廉得先書(諱遂捷)

香潭一晤,迄今風雅尚存,忽接佳音道範儼然重煥。蓋斯濁劫,乃有其人提持個事,則從上來源不至寂寥矣。靈山付囑,猶在毘耶不二之門,必也可振矣。若論當人向上一著未面山野已前,一坐坐斷,百了千當,覓其一物了不可得,而贓賊取舍偷心,無地可寄,所謂佛之一字,吾不喜聞,況▆外影響之事乎?來諭捧讀山野語錄,喜獲大寶,嘆未曾有,奈偷心易起,賊媒難除云云。恐未獲真,大寶如得,則取之不盡,用而無窮,何得何失?更欲求山野法力追贓乎?若有贓賊可追,累及東鄰,西舍無疑,而主人翁必不安穩。又云:但未知穩坐家中,若個可以起手到異日又如何撒手?恐未曾穩坐家中。苟真穩坐,家中萬事已畢,縱有百千萬億神通三昧,皆是門外,夢幻影響,何足道哉?如求起手撒手,正是路途邊事,未是穩坐家中時節。欲山野一示方法,只得覓起手處不可得,覓撒手處不可得,不可得處遮麼得,唯證乃知焉可測?更若如何若何,好與三十大棒,另日知山野棒頭落處,再來通個消息。

復長崎禪人書

蒙召,本當從命,奈山僧老矣,弗獲遠應,是所歉也。但最尊者道,至貴惟王,非王無以重其道,非道無以祝其王。故靈山佛法付囑國王大臣,良有以也。彼此各土語言禮節,佛法人情,恐不貫通,而見責于方外,則進退兩難矣。昔達磨初祖觀震旦,有大乘根器航海而來,作不請之友,遊梁涉魏,機緣不契,面壁九載,使非斷臂一接。今寧有佛法烜赫中國繩繩不斷乎?然其中亦有毀之、譽之忌之,妒之者可見行道難于學道,而護法不易請法也。倘因緣出現于此,則龍天相焉。王臣重焉,有召則應開化一方,即未敢望達磨之來震旦,要非圖聲名利養而已也。夫懸一祖燈于扶桑,朗耀百千萬劫,福國庇民,無窮無盡,誠非細事,他日載之。史曰:某朝請某和尚開禪宗之始,可謂君聖臣賢,並傳萬古,則庶幾不負靈山付囑矣。上人其亦商確之乎?老僧全錄,又錄雲濤集意者,其亦已上進乎?所惠盛儀等物悉拜登謝謝。

復本仁呂居士

前蒙見召福嚴一期回山,迄今十閱春秋,無日不懷念也。想因緣出處,隨之以時,天亦不能定其去住,況人能固,必乎別後株守寒巖,世界攘攘,難以忍言,想眾生業重所致,縱有法力,無如奈何,第存佛心以俟之良矣。回山乃知三錄已竣福嚴,末後一段光輝,非居士孰能為之?昔人半偈撐持千古禪剎,余愧遠矣。以空言罪責於余,余亦奚辭。遠惠香供謝謝弗盡,偈曰:十年夢幻幾凋零,唯子頻招見道情。想到迎恩渡口處,從教語水愈泠泠。

復覲周徐孝廉

接來教併佳刻,見惠何以克當?夫贈人以言,較百朋之錫,奚啻霄壤矣。老居士從三代法社中出立言理,致自然圓淨活潑,無可擬議。且經徑山老人點定金粟,批評山野,豈能贊一詞哉?摠之金湯之所當為,何可擬議?但今時法道淩夷,眾生盡在大夢之中,竟日搖撼不醒,聞醒世錄將出,慶快不已,望亟梓流通,以開群矇,即成大覺世界。否則大地生靈,曷有醒日?而山僧說夢亦無已時。偈曰:十年倏忽鬢垂絲,嶺外雲堆古道迷。懶更抬眸分好醜,碧潭千載冷雙眉。

復子穀蔡老居士

山野愧添法門,濫廁宗黨,未免蹇驢趁隊之誚,累及外護,不為不少。蓋全錄一時示眾:應緣影響耳,非千古定式也。良矣!禪人好事,刊行於外,揚家之醜,大似鴉臭,當風觸著,寧無掩鼻?所幸老居士大出,手眼奪回,李公帽仍戴張公頭上,見者無不絕倒。雖然如是,秪護得黃檗半邊面門那半邊,莫道居士摸不著,普天下人到黃檗,敢保無處措手偈曰:祖道匡扶仗作家,洞明法眼驗龍蛇。羨君不負靈山囑,枯木巖前盡放花。

隱元禪師語錄卷第十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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