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害深谋
万历元年正月十九日早朝,上出乾清宫门,见一内使趋走周章,左右执之搜捡,则无须男子假内使巾服者也。问其名,曰王大臣(本名章龙)。问何自来,曰自总兵戚继光所来。时内阁张居正闻知,急遣人密谓保曰:“奈何称戚总兵,禁勿复言,此自有作用可借,以诛高氏灭口。”随票旨:“著冯保鞠问追究主使之人。”保于是使人以二剑一刀置王大臣怀袖中,而自下厂鞠问,闭户屏左右,密语王大臣曰:“汝只说是高阁老使汝来刺朝廷,我当与汝官做,永享富贵。”王大臣在狱与人言,随属一心腹夥长辛儒赏银二十两,使与王大臣朝夕同处,共其饮食,致美而教之诬高阁老使行刺事。儒遂与王大臣淫狎款厚,教之使熟记,待审时,而又教之诬称高阁老家人李宝、高本、高来与同谋。于是保遂差厂校五名飞去河南新郑县拿高家人,盖欲硬成其事也。而居正又上本令追主使者。是时朝官及闾巷小民,莫不汹汹骇愕,痛恨不平,然莫知所措。而居正以天官杨博必与己同心,遂密谋于博曰:“此事当何如处?”博曰:“此事关系重大,若果为之,恐惹事端,且大臣人人自危,似乎不可。”居正面赤意沮不怿。博与台长葛守礼同年相厚,密以此情语葛,葛又与同寮(僚)佥堂陈省厚,间以语之。而省乃居正之幕宾也,当奔告居正,居正以博泄己意,遂深恨之,乞致其去云。又太仆卿李幼滋者,居正之乡人,至厚者也。时方病注门籍,乃强起造居正谓曰:“公奈何为此事?”居正曰:“何谓我为?”幼滋曰:“朝廷拿得外人,而公即令追究主使之人,今厂中称主使者即是高老,万代恶名必归于公,将何自解?”居正强应之曰:“我为此事忧不如死,奈何谓我为之?”盖居正虽饰辞以答,而意不回持。狱情甚急,时科道官各具本欲明其事,而畏居正不敢上。乃刑科众给谏相与议曰:“此事关我刑科,若无一言,遂使国家有此一事,吾辈何以见人?”于是具本欲将王大臣送出法司审问,而赴朝房白于居正,居正力阻不许上,第云:“事已成矣。”奈何科道官意不已,连候五日,自朝至暮不得请,而御史钟继英上疏暗指其事而不明言。居正大怒,票旨令回话。然见有人言,恐复有继之者,颇怀筹虑,乃祈签于午门关圣庙中,得签曰:“才发君心,天已知,何须问我决嫌疑?愿子改图,从孝弟不愁,家室不相宜。”解曰:“所谋不善,何必祷神?宜决于心,改过自新。”虽神告甚明,而居正意已决,尚不转移,遂令锦衣朱希孝等入厂同审。是日方晴霁,既入厂,忽风沙大作,黑雾四塞,人对面不相识,众皆骇惧,辟易又雨雹不止。有东厂理刑官白一清者,谓二问官千户曰:“天意若此,可不畏乎?高老系顾命元老,此事本无影响,而强以诬之。我辈皆有身家妻子,他日能免诛夷之祸耶?二君受冯公公厚恩,当进一忠言为是,况王大臣言语不一,而二君所取招由,乃言‘历历有据’,是何所据?”二问官云:“此四字是张阁老亲笔改的。”白曰:“汝当死矣,东厂机密狱情安得送阁下改乎?汝若言此,则其说长矣。”乃二问官竟不为言。既二十刻余,天气稍开明,遂提出王大臣会问。故事,厂卫问事,必先加刑。于是将王大臣决十五板。大臣大言曰:“原说与我官做,永享富贵,如何打我?”冯保即问曰:“是谁主使你来?”大臣瞪目仰面曰:“是你使我来,你岂不知,却又问我?”保气得面色如土,又强问曰:“你昨日说是高阁老使你来刺朝廷,如何今日不说?”大臣曰:“是你教我说来,我何曾认得高阁老?”于是朱希孝恐其尽说隐情,即厉声曰:“这奴才连问官也攀扯一片胡说,只该打死,老公公不必问他。”遂罢审。而冯保既已为此,必求其遂,入宫犹以高老行刺事奏于上。有一近侍太监殷姓者,年七十余,亦即跪奏曰:“万岁爷爷不要听他,那高阁老是个忠臣,他如何干这等事,他是臣下来行刺将何为?必无此事,不要听他。”随顾谓保曰:“冯家(内中同行列者相呼以姓曰:某家云),万岁爷爷年幼,你当干些好事扶助万岁爷爷,如何干这等事?那高胡子是正直忠臣,受顾命的,谁不知道那张蛮子夺他首相,故要杀他灭口。你我是内官,又不做他首相,你只替张蛮子出力为何?你若干了此事,我辈内官必然受祸,不知死多少里。使不的,使不的。”保大沮出,而太监张宏亦力言其不可。保知难行,即差人报居正曰:“内边有人说话,事不谐矣。”盖科官请命之第六也。居正知事不济,乃即语科官曰:“此事我当为处,只不妨碍高老便了,你每不必上本罢。”盖恐一人言之,众必有和之者,翻出底蕴便难收拾,故只力以不必上本为言也。而科官既知不碍高老,则亦安心,而不复上本矣。而钟继英回话本上,众谓叵测,而居正以为英明,说此事,今既不行,若甚罪之,恐露出本情,乃止罚俸半年。而是时人情不平之甚,恐尚有言其事者,乃因御史景嵩、韩某劾尚书谭纶,遂票旨并吏科都给事中雒遵皆降调外任,盖雒前此曾劾纶已有旨矣。而今仍追降罚之,盖借以威众,使不敢再有言耳。此是二月十九日事。二十日夜,始将王大臣送法司,然已中毒,哑不能言。至二十一日,三法司同审,更不问所以,王大臣亦无一言,当将处决了事。而科道被其威劫,亦更不复敢言矣。居正乃遂改换面目,向人曰:“高老事几乎不免,我为他忧愁,昼夜不能寝食,吐血若干,须白了若干,今才救得下也。”又写书南都及四方之人,皆以救高老为功。初时人亦惑之,及后渐渐所为尽露,皆有证据,人始知其端的以为毒哉!居正、高老平日何等厚?你乃与冯保同谋,矫诏倾陷,夺其位。既夺其位,而又中以奇祸,遂欲族诛以灭口。自古险邪忍狠,未有如此者也。又以为奸哉!居正既借冯保以杀人,而又卖冯保以自饰。使有日事发,又必将推与冯保,而仍自下手以明其不然也。试待看之,必有信然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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