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一
南都兵事
崇祯十七年春正月,山西乱兵大下凤、淮,巡抚路振飞使金声桓守徐州、周仕凤守泗州、周尔敬守清口围。民兵犒牛酒,得士数万。
三月,贼知府巩克顺至淮安,巡按御史王燮磔之。俄闻京师陷,振飞集众泣曰:『代我将至,将缚我以降乎?抑誓守乎』?众皆哭。乃散漕粮、校坊团,与燮治兵固守。
夏四月,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以兵讨贼;庄元宸一夕七次至以促之,可法次浦口,以立宏光帝还。
王燮执贼防御使吕弼周于淮安。弼周,燮座主也;责以大义,丛射杀之。振飞击贼将董学礼于宿迁,破之;擒伪官胡来贺等沉之河,斩赵拱春等。
五月庚寅,福王监国于南京(实宏光帝)。以史可法为太保、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起张国维协理京营戎政;晋马士英东阁大学士,犹督凤阳等处军务。使兵部员外郎万元吉宣谕各镇。以张应元为承天总兵官。议设四镇于江北。命御史祁彪佳安抚江南,止江西总督袁继咸兵入援。
左都御史刘宗周上疏,略言『今日之事,非讨贼复仇,无以表陛下渡江之心;非决策亲征,无以作忠义之气』。因陈讨贼次第:『一曰据形势:江左非偏安之业,宜进图江北。淮安、凤阳、安庆、襄阳虽立重兵,尤重在凤阳驻亲征之师;东扼淮、徐,北控豫州,西顾荆、湘,而南去金陵亦不远。以此渐进,秦、晋、燕、齐必当响应。一曰重屏藩:远不具论,即如淮阳数百里间,两节钺不能御乱,则一抚、二镇皆可斩也(详见「四镇」)。一曰慎爵赏:今将悍兵骄已非一日,陛下亲征所至,亟问士卒甘苦而身与共之,乃得渐资腾饱。各帅封赏孰宜孰滥,宜略收夺。夫左帅以恢复封,高、刘逃败而亦封。武臣既滥,文臣随之;外廷既滥,中珰从之:臣恐天下闻而解体也。一曰核旧官:燕京既陷,从逆弃职之徒,宜别其罪;其徘徊于顺逆间者,尤宜诛绝。行此数者,于讨贼复仇之法亦略备矣』。又疏:『贼逾秦、晋直逼京师、大江以还,二、三督抚坐视君父危亡,不援一骑。新朝既立,宜遣六师;不然,宜急遣一使间道北进,檄燕中之父老、起塞上之名王,共激仇耻。而诸臣又不出此,纷纷制作尽属体面;将置南中面目于何地乎』?诏付史馆。
大学士史可法请罢南京镇抚,参募勇锐,定制如北京;侍卫、锦衣、銮仪军校并宜入伍,毋冗饷;镇抚官不必备。从之。
吏部尚书张慎言陈中兴十议:曰节镇、曰亲藩、曰开屯、曰叛逆、曰伪命、曰褒恤、曰功赏、曰起废、曰惩贪、曰漕卒。诏嘉之。
兵部尚书协理戎政张国维请建三辅以藩南京,而以京口为东辅、芜湖为西辅、京师为中辅,各设重兵守之。不果行。俄去职(详见「马阮奸迹」)。
御史郭维经疏:『圣明御极将二旬,而雪耻除凶、收拾人心之事,未之或举。今伪官纵横于凤、泗,悍卒抢攘于瓜、仪,焚掠渐及江南;而庙堂不闻动色,惟以漫不切要之务訾议钻营。乞命内外诸臣洗涤肺肠,一以办贼复仇为事』。报闻。
以赵光远充四川总兵官。分江北为四镇(详「四镇之乱」),设督师于扬州节制之。以太监卢九德提督京营。以郑鸿逵为总兵官,镇九江;以黄蜚为总兵官,镇京口。
时叛将吴三桂已乞师于大清,摄政王多尔衮入京师,示谕江南削发;违者屠之。英亲王阿济格及三桂西追贼。
初,史可法自浦口归,谒宏光帝于内守备府。宏光帝色赧思去,可法止之;请素服郊次,发师北征,示天下复仇之意。宏光帝唯唯。及即位,马士英骤入(详见「马阮奸迹」),不并立;乃自请督师淮扬,许之。京师哗异曰:『何夺我史公』!太学生陈方策、诸生卢渭上疏:『淮扬门户也,京师堂奥也;门户有人,堂奥岂可无人』?不听。
以叛将赵之龙提督京营戎政,之龙遂与政。
己巳,史可法辞朝,诏百官郊饯。以总兵刘肇基、于永绥、李栖凤、卜从善、金声桓、张天禄隶其戏,举人李璩、主事何刚为监纪,诸镇并受节制。可法去,刘孔昭、马士英益无忌;高宏图、张慎言遂不能安其位。可法以应廷吉等为幕属,使询帝后梓宫。寻命祭凤、泗陵毕,上疏:『北顾神京,山河顿异。陛下践祚之始,祗谒孝陵,哀动行路;若使躬谒二陵,亲见凤、泗蒿莱,死亡略尽,悲愤又当何如!伏愿坚此一心,慎终如始。处深宫广厦,则思东北诸陵魂魄未安;享玉食大庖,则思东北诸陵麦饭无展;膺图受箓,则念先帝临渊集木,何以忽睹危亡;早朝晏罢,则念先帝克勤克俭,何以忽坠大业。若不思远略,威令不行,东南一隅未可保矣』。
大学士高宏图请定都山东,示大举讨贼。
时分守淮扬道丁启光、副将盛时隆,以兵执贼管河同知陈奇、商邱知县贾士俊、柘林知县郭经邦、鹿邑知县孙隆澄、宁陵知县许承荫、考城知县范隽、夏邑知县尚国俊,杀之。
诏以丁启睿为太子少保、兵部尚书,督河南剿寇、劝农诸务。启睿先以畏贼,大败于朱仙镇褫职,夤缘充为事官。至是骤擢职,使赴河南。
朱国弼构淮安巡抚路振飞,几诏逮,得免。候代未至,伪防御使武愫至,贼党董学礼卫之,徐州举人阎尔梅大骂,碎其牒,愫执尔梅,下之狱。振飞使盐城守备王某击学礼于宿迁,败之;执愫送南京大享,民兵义士闻者鼓舞。史可法疏:『淮安官民固守,贼牒至碎之、使至磔之,使董学礼、白邦政不敢前,东南安奠』。
设勇卫营,以太监李国辅为监督。
复晋勋官、内官禄荫;国子监典籍李模疏争之,不报。
封吴三桂为蓟国公(不知其已降)。
九江总督袁继咸言:『陛下即位,虽以恩泽收人心,尤必以纲纪肃众志、益君德;以刚毅为先,不可使太阿倒持。臣虑春、冬之间淮上不能无事,请奉六龙为澶渊之行』。宏光帝难之。姜曰广言:不可无此心。又陈大计,言:『金陵恃大江,而淮南、江北为之障;金陵咽喉在浔阳,而湖南襄、樊为之门。今江北苦乱兵、湖南千里篷蒿,宜使重臣选吏辑民通商,收巴蜀、黔、滇之货利。襄阳古今所争,必设镇宿兵,聚粮糗、修城郭、具器械,不可不早也。襄、樊守,则可自宛、洛以图关中;淮南、江北守,则可自归德以图河南,亦可自蒙城以图河北』。又言:『宋高不用李纲、赵鼎而用汪、黄、秦、汤,偏安一隅,幸耳。国难虽深,老成尚在;若刘宗周、吴甡、黄道周、杨廷麟、华廷秀,使早用其言,何至今日』!语皆洞切。马士英谓刺已,恶之。继咸又遗朝士书,言『左兵不可不备,宜重督抚权,示维制』。士英不省;卒至九江之变(详下)。
是月,阿济格破贼望都清水河,尽下保定、真定、固关,明北直地尽亡。
六月,给事中钱敬忠抗疏论兵事,反复千言。大意请宏光帝亲征,斥诸臣怠忽;词意激烈。诏斥之。
副总兵刘洪起在河南,与沈万登、李际遇、于大忠皆以土豪拥堡寨。大忠据嵩县之屏风,性凶惨。际遇差善,即登封之玉寨踞之而反复;兵贼至,并请降。万登踞汝州,侠而狡。是年春,万登部杀刘洪礼,洪起乃率郭黄胜、金皋、赵吾发围汝州,城中食人。彰德推官陈潜夫为两解,万登不可;洪起破汝州,杀万登(详「义旅」)。贼党袁宗第众骤至,洪起走左良玉军;宗第踞城五日遁,洪起复入。潜夫使入杞县执贼官,伪巡抚梁启隆遁;洪起遂渡河,大破贼于柳园。于是南至楚、北至大河,皆奉洪起自居于汝宁。
济宁都司李元和亦杀伪官为明,与潜夫皆入告,且请颁诏谕军民。马士英不听。闻多尔衮檄谓「不知南中已有君」,置不措意。诸臣亦惟议守江,置山东、江北如敌土。史可法独请以监国即位诏示西北,乃颁书于山东、河北、河南。以杜宏域提督大教场、杨仁宗镇安庆、黄斌卿镇京口、吴志葵守吴淞、赵光远提督四川。
给事中陈子龙请募水军,言『贼陷忻代、逼京师,臣即与长乐知县夏允彝、中书舍人宋征璧以私财募士海滨,以海舟入援;及先帝崩,益思复仇。然必保江、淮为根本,则水师不可迟、海舟尤不可缺。使江南诸郡共为门户,万人亦不难致』。又疏:『陛下当卧薪尝胆、旰食宵衣,诸臣亦以报仇雪耻为事。臣闻河北、山东义旗云集,拭目以望南都;其心固不忘明也。朝廷外置之,何以收三齐扼守之城、燕赵悲歌之士乎?伏望速阅京营,弭节江口,大集舟师京口、芜湖,相视险固,使天下晓然于亲统六师之意。且使一军自河洛出潼关、一军攻武关出广汉,而巴蜀、燕、晋之师济之,则逆首可致』。又言:『臣入国门再旬,人情泄沓,无异平时;清歌漏舟之中、痛饮焚屋之下,臣不知其可也』!不听。
初,史可法济江,留其将于永绶、刘肇基、陈可立、张应梦骑兵千,屯京口;浙江都司黄之奎兵亦至。永绶军无律,居民忿执数人沉之;其党以为浙江兵,杀之,摩垒索斗。守备李大开呵之不听,怒,抽矢射之;骑军遂杀大开,焚掠四出,焚民居十余里,死者四百。巡抚祁彪佳戢之,乃止;宏光帝使永绶等如史可法军听命。因诏客兵所次,皆受督抚节制。
以王燮巡抚山东;以邱磊为山东总兵官,寻死(详「四镇之乱」)。安徽巡抚张亮疏:『贼势可图,请解职视所向以进讨』。又尝言『南北之界,惟恃一河;若贼自河南至,则无险可守。今垄断者,且饱载而贩贼巢;滨河之臣,所司何事』?略无稽核,众不为意。塘报:陕西地尽陷于贼,亦不问。我肃亲王豪格自大名招彰德、卫辉、怀庆,属邑多下;衡王由檄等降。东至德州,济王走死;降臣王鳌永为招济南,降之。史可法以四镇故,止江上不能进;王燮亦不能北。
秋七月,给事中章正宸疏:『今之江南,视晋、宋尤难。而偷息处堂,宰臣锡鞶,不闻献俘;武臣私斗,不闻公战;老成引退,不闻纳诲;诸生卷堂,不闻请缨。以此为新朝气象,臣未之闻。今惟以进取为第一。闻河北之人争杀伪官,效死朝廷;今不为之声罪致讨,是靡天下之气也。宜命四镇分济河、淮,以通两京之脉;而后塞井陉、绝孟津、拒武关以攻敌,不难也。陛下亦宜缟素,亲帅六军;则声灵所至,人切同仇。今百司不称行在,而工作频烦;人谓陛下意在偏安天下,变生何以待之?请命诸臣速简车徒,某故额、某新增,水师凡几、陆师有几;速储粮糗,凡本几何、折色几何,主费几何、客费几何?选尔将帅,孰为监督、孰为分阃?审尔形势,孰为设伏、孰为出奇?修尔戈矛、缮尔城堑,得寸则寸、得尺则尺;天下大矣,不患无人应运而出也』。又言:『不斩误国之臣,则不激报国之气』;且及铨政诸弊。吏科马植嘉疏陈国本,御史王孙藩言东南形势。并不纳。惟遣使北行,冀通好。高宏图疏:一、葬梓宫于天寿山,立陵园。一、割山海关外地。一、岁币毋过十万。一、国书宜称可汗。一、使臣礼如「会典」,不屈膝。议定,而难其人。给事中左懋第以母丧在北,自请行。诏加懋第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经〔略〕河北、联络关东军务;而以降人马绍瑜、降将陈洪范副之。懋第言:『如使臣经理,则请以洪范、绍瑜为使,而假臣一旅专取山东;如使北行,则罢臣经理、联络之命』。又以尝劾绍瑜,乞罢之。皆不听。频行,言『臣北死生未必,愿以辞阙之身,得效一言:愿陛下坚复仇之志,瞻高皇之弓剑,则思成祖之陵寝何存;抚江上之残黎,则念河北、山东之赤子谁恤!勿以和议为必成,勿以和成为足恃。必能济河而战,始能扼河而守;必能扼河以守,始能划江而安』。遂行。所赍金千、银十万。至泗州,遇史可法祭诸陵。可法曰:『经理具文,诏指在通和;其速行乎』!故所见山东、河北豪杰请效命者,皆不敢用。
廷臣亦惟徇故事。以柳园诸役,擢陈潜夫巡按河南,加刘洪起、李际遇皆总兵官;檄金声桓屯扬州,增淮扬兵至三万为固圉。以杜宏域、杨御藩、牟文绶、卞启光、窦国宁、胡文若为团练总兵官,统十大营;而无一卒至河北。多尔衮使降人魏公翰诏谕江南,又以书招史可法;可法上诸朝,诏使覆之。略言:『辱承明教,以「春秋」大义相责,此「列国君薨,世子未立、有贼未讨,不忍死君」之说;若天下共主身殉社稷、青宫皇子惨变非常,而犹拘「不即位」之说、昧「大一统」之义,中原鼎沸,仓卒出师,何以维系人心、号召中外?紫阳「纲目」,踵事「春秋」。其间莽移汉祚,光武中兴;丕废山阳,昭烈践祚;怀、愍亡国,晋元嗣基;徽、钦蒙尘,宋高继统:皆于国仇未复之日亟正位号,「纲目」卒以正统予之。本朝传世十六,正统相承;自治冠带之族,继绝存亡。贵国昔在先朝,夙膺封号,载在盟府;此殿下所知也』。又言:『契丹和宋,祗岁输以金缯;回纥助唐,原不利其土地。若乃乘我蒙难,弃好寻仇,规此幅■〈巾员〉,为德不卒。是以义始、以利终,为敌人所窃笑;贵国岂其然?古人树德务滋,除恶务尽。今逆成未伏天诛,谍知卷土西秦,方图报复;此不独本朝不共戴天之仇,抑贵国「除恶未尽」之忧。伏乞坚同仇之谊、全始终之德,合师进讨,问罪秦中。至于牛耳之盟,本朝使臣久已在道。可法身蹈大戮,所以不急从先帝者,实以社稷之故。「传」曰:「竭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可法今日鞠躬尽瘁,克致臣节,所以报也』。其后,书屡至,可法皆不报。
万元吉驰疏:『吴三桂牌至济宁,称奉大清摄政王旨,取江南』。廷议款使已行,不为意。豪格兵入青州及东昌、临清,张凤翔弃城走,王鳌永招兖州、泰安复降。豪格寻以兵入登州、莱州,总兵杨武等溃遁。路振飞方围董学礼于宿迁,学礼潜降于豪格;降将夏成德来援,振飞解围还,成德陷赣榆。值振飞以忧去,田仰代之,尽反所为;诸义兵皆散。诏书又禁天下勤王,闻者解体。
时闯贼党出雒阳,攻李际遇;行伪牌于东昌,言以三十万众入曹县、金乡。参将夏有光言贼踞平阳,尽徙潞安、太原绅士于西安;略得其实。
秋八月,史可法阅军淮南,遂及凤、寿。
光禄寺少卿沈廷扬固请以海运舟为水师卫长江,不报。至是,或请自海道以兵北伐,廷扬叹曰:『果是策行,愿作前军』。复不行,而使运米十万石饷吴三桂;廷扬不可,不许。
兖东兵备道郭正中言北兵取山东地,贵州巡抚范矿疏蜀状(详后)。
左懋第至沧州,闻吴三桂已降,封平西王;使人以宏光帝册命予之,告行意。三桂不发书,以献多尔衮;多尔衮怒。
马士英假危疆名,以越其杰巡抚河南,兼颍、亳二州军务(详「马阮」)。史可法请山东、河南、江北能守地卫民,得檄为官,无避本州岛。
刑部侍郎贺世寿疏兵状。万元吉疏:『流贼入秦,垂涎东南。转盼秋深,出商、汉则径袭襄城,出宋、豫则窥江北。兵民积怨,民必迎贼以拒兵;兵既疑民而又畏贼,上游之兵趋而下、江北之兵渡而南,金陵备稀,何以堪此?今舌战徒纷,不谋实备;不知诸臣置陛下何所』?前后所疏皆痛切,亦卒如其言。凌駉请乘机北伐;亦不听。委政群小,日夕荒淫,遂翻「逆案」,复东厂。识者知必败。
是月,复赠吴三桂父母官,命王永吉戴罪督山东军务。时共知三桂降,刘孔昭等以自饰(详「马阮」)。
使都督陈谦封叛将郑芝龙为南安伯,征其兵入卫,闽遂以亡(详下)。
阮大铖既陈长江三要、两合、十四隙疏,命为兵部添设右侍郎。寻晋佥都御史,巡视江防。
时阿济格尽取山西地,击李过于府谷,走之。降将杨方兴陷济宁,明山东、西地尽没。
九月,高杰袭黄得功于仪真;史可法和解之(详「四镇之乱」)。
以张福成为都督佥事,充山东、河北总兵官;实无能为。寻命黄斌卿屯九江,黄蜚屯芜湖、采石,郑鸿逵屯镇江。加王之纲荡寇将军,镇河南;都督曹友义总黄河水师。命黄得功移军桐皖,刘良佐趋归德、开封,杜宏域诸军屯庐州、凤阳、池州、太平;移金声桓兵攻楚、豫。命凌駉联络河南、北直军务。出白金十五万,使越其杰往河南募兵、屯田;尽干没之。以王潆为右佥都御史,巡抚登莱。江东之地并没。
尚书黄道周讽;马士英曰:『不入,将立潞藩乎』?乃受命陈进取九策;报闻。明年,自请祭禹陵。濒行,上疏:『今欲东收兖、济,北略漳河,西取应安,然后问洛阳扫成德之松楸,上规天寿,其道诚难。得一沉鸷之将,简兵三万、赍百日粮,出赣榆之韦桥,东逾破车、度临朐、历博兴、上盐山、抵沧州千四百里间,皆荒旷如墟邱,惟临朐、安邱、乐安、阳信之间稍可因粮,尽七昼夜力,则可自武清渡白沟,祭十二陵而觐九庙。还分为二:一下临清以收兖、济,一下邯郸以收彰、卫;用力少而功甚巨』。不听。
时监军宋劼疏:『臣民苟安江介,非所以保江介;诸臣苟存富贵,非所以保富贵』。工科李清言:『天下财赋,秦、晋属贼,燕、代属清,兖、豫成瓯脱,闽、广无几,徽、宁殚于安、芜两抚,常镇竭于京口二镇养兵;上用者,惟苏、松、江、浙。且昔以天下供天下,不足;今以一隅供天下,岂有余乎』?其言至晰,不听。
河南巡按陈潜夫入觐,言『王业不偏安,山东、河南未陷之地,尺寸不可自弃。其间堡塞,大者万余、小者十人,皆引领以待官军。今四镇之兵且数十万,而齐、鲁、汴、豫若安堵,诚命藩镇以一军出颍、寿,一军出清、徐,使天下知朝廷不忘中原之心,则人心思奋。更以爵赏鼓之,俾自为守;而我以锐师济之,宽则以耕、急则以守。汴梁义勇,臣纠集之,旬日可十余万;容臣自将为天下先,则河南五郡可复,然后画河为固。南络荆、楚,西控秦关,北临赵、魏,上之恢复可期,否亦永保江、淮:此今之至计也。两淮之上,何事多兵?督、抚纷纭,并为虚设。若不外拒、专意内守,举甲兵、土地之利委之他人,恐江、淮亦未可保』!不报。及还,过其居,一省墓;驰五日,至开封。以刘洪起最忠勇,请以为挂印总兵;不许。
丙午,史可法疏,以李成栋充徐州总兵官,贺大成为藩标先锋总兵官,陆逊之为大梁屯田佥事,胡蕲中知睢州,冷时中通判开封,李长康为开封推官,经略中原;使所部总兵李世荣守泗州,张天禄屯瓜洲,许大成将忠贯营,李栖凤驻睢宁,刘肇基驻高家集,张士仪驻王家楼,沈通明驻白洋河,马应魁为中军副将,翟天魁、陶匡明为旗鼓,以胡茂桢、李本深为高杰前锋,进军开封。以汪一诚为参将,以副使黄铉、主事何刚、知县吴道正分司粮饷、知县应廷吉军前监纪。又分诸汛地,听镇将择利;以宿迁至王家营号绝险,自任之。疏请饷。马士英、阮大铖忌之,置不应;促之,亦不报。惟檄使出师;可法言:『不食之卒,岂能杀贼』?并不听。由是益困。又忿诸臣猎名位,而以边疆钱谷为自憋,或托病弃官去。因言:『今日之势,必专主讨贼复仇;舍筹兵饷无议论,舍治兵饷无人材』。皆不听。
以左懋第北行,止邱磊等于山东、河北,毋败和事。
是月,许都党复乱,平之。
降臣方大猷等日议取江南,修漕运、聚刍牧,南逼淮、泗。
冬十月,以降贼臣张缙彦总督北直、山西、河南、河北军务。缙彦以兵部尚书降,复逃归,倡言杀贼。宏光帝信之,使以原官为总督,便宜行事。给事中利瓦伊樾劾之,且曰:『总督何官,顾畀贼乎』?不听。又以降贼臣黄国琦监王永吉军,施凤来行盐扬州。一切紊乱。
时湖北、偏沅、四川皆乱于贼(详后),闽中亦蜂乱。漳、赣贼犯汀州之古田镇,杀掠甚酷:聚群儿瓮中,沸汤縻之;或刳孕妇,射男女为笑乐。复有群绒自兴、泉入漳州,粤中贼亦盛。有贼称阎王总,往来江西、福建,与诸贼应;抚巡张肯堂等捕之。
刘泽清疏:『准塔兵在沂、郯,赣榆、沭阳、沛县、邳州、睢州、单县、开封、归德皆敌骑;请使邱磊济海收登、莱,马化豹、柏永馥即故清河城修守之』。
马士英请以隆礼接北使,锡王永吉以斗牛服,暂之河上料理;山东、河北战守,俟左懋第归,请进止。从之。
定江北督抚及四镇额兵各三万、湖北巡抚额兵万、京营兵一万五千,银米三、四十万,轻重势失。又无粮,左良玉疏承德将士饿且死,赵之龙言黔兵万里荷戈缺饷三月;惟切责部臣。
始,马士英征黔兵迂道徽州、宁国,兵民相杀;金声桓等力剂之,乃已。
越其杰至河南,尽反陈潜夫所为,贪墨以济。时开封、汝宁间列寨数百,刘洪起长之;及洛阳李际遇、南阳萧应训,皆为潜夫所结。是月,应训复南阳及泌阳、舞阳、桐柏,使其子三善告捷于潜夫;饮之酒,授以告身、簪花,鼓吹导出之。三善喜过望。却谒其杰,觑其贿;及见,踞坐;诘之,诋为贼。三善泣而去。潜夫按诸寨,皆列仗鼓吹送迎;其杰至,闭不纳。其杰谮之马士英,岁终征潜夫还,以凌駉代之。
是月,闽、粤贼攻云霄,破之;官军至,贼走大埔。高杰将王之纲入睢州,杰发徐州(详「四镇之乱」)。
十一月,史可法帅师北伐。至鹤镇,谍报夏成德陷海州,分道沭阳、邳州、遂入宿迁;又陷丰县,知县刘燧走死。明日,可法次白洋河;使刘肇基、李栖凤援宿迁。成德兵遁,遂复宿迁。越数日,成德复以兵围邳州,推官沈泠之固守;再使肇基往,屯于城北。成德兵屯城南,遥谓泠之曰:『好守而城,毋为人得』!相持半月而去。肇基复赣榆、沭阳、海州。可法以告,马士英笑之。
刘泽清疏作壕堡守河(详「四镇之乱」)。分王燮、田仰、王永吉汛,自安东至于徐州,隶萧县、砀山于史可法,开封、归德于越其杰。俟左懋第归,议之。俄田仰疏满洲兵已入莒、沂,降将赵福星陷宿迁,哨马及赣榆、沭阳。乃命王永吉总督河防,率泽清、高杰以守;张缙彦、王燮分布河北。移王潆驻淮上,黄得功、刘良佐择地而军,援邳、宿。
史可法既戒期,求甲杖、粮糗,皆不得;疏言:『三月以来,陵庙荒芜、山川鼎沸,遂成鼠窜,一矢未加;臣备员督师,死不足责。昔晋之东也,其君臣日图中原,仅存江左;宋之南也,其君臣尽力楚、蜀,仅保临安。盖偏安为恢复之地,未有偏安而能自立者。大变之初,黔黎饮泣、绅士悲歌;今暮气矣。提塘之报,皆谓清兵必南,水则募檄■〈口虒〉船、陆军分列精锐;而我河防百未一备,人心涣散、威令未行,复仇之师不及于关陕、讨贼之诏不逮于北庭,一似君父之仇置之度外。遂使北朝加我僭逆、羁我使臣、躏我边境,和议之事必不可成。皇上即菲食卑宫、卧薪尝胆,尚惧不及;况不然乎?夫将之克敌者,气也;君之收将者,志也。庙堂之志不奋,则行间之气不张。昔少康痛心以出窦、光武拊膺于河北,卒能缵服,奄有万方。臣愿陛下为少康、光武,不愿左右之臣以晋元、宋高为言也。先皇帝死于贼、恭皇帝亦死于贼,此千古未有之痛;在北之臣死贼既鲜、南方之臣讨贼无多,此千古未有之耻。夫庶民之家,父兄被杀,尚思得而甘心;况在朝廷,顾可膜视?请责臣及诸镇悉简精锐,直指秦关;悬上赏以待有为、假便宜而责成效。至于讨贼复仇,最苦无食;宜使内库、一切催解悉供军需。其余不急之工、可已之费,一切报罢;左右贡献、朝夕燕衎,一切谢绝。盖贼一日未灭,即深宫曲房、玉食锦衣,岂能安享哉』!又言:『江北有四镇、有督师、有按抚、有屯抚、有总督,敌寇若至,何益毫末』?且愤诸将位崇无斗志,请责成进战。每一疏成,循环讽诵,声泪俱下;闻者无不感激。而宏光帝于庙门及皇陵灾、凤陵地三震,略不省。而命太监高起潜督江北饷,许黄斌卿移军安庆以避左良玉。加叛将刘承允右都督,遂乱广西(详「两广之乱」)。
初,御史沈荃宸疏:『疆场之情日变,臣下泄沓日深,几不知宗社孔棘、国事阽危。岁饷所入六百余万,淮、徐四镇及督师之兵费已二百四十余万;江楚藩镇督府、京营、京口、江浦之兵所需,岂异淮、徐?小民卖女鬻男,有司吸髓敲骨,虑犹不足。此非陛下卧薪尝胆时耶?且北望山陵,麦飰无展;中原、河北,沦为异域。设东南更启烽烟,则税驾何所』?至是,以王永吉等久无功,奋疏劾之曰:『永吉失机之将,先帝拔为总督;乃不救国危,奉身先窜。张缙彦骤典中枢,率先从贼。如二人者,即赤族亦不为过。陛下屈法用之,而逡巡观望,何以见先帝于地下?昌平巡抚何谦,失陷诸陵;河道总督黄希宪、山东抚巡邱德祖、鲁化龙,岂容偃卧家园』。诏逮谦等,释永吉、缙彦勿问。
以许定国挂镇北将军印,镇守开封、宛、洛;卒致睢州之变(详「四镇之乱」)。
是月,左懋第自北归至沧州,多尔衮使执之;而纵陈洪范还,和议遂绝。洪范乞降,且请南归,诱刘泽清等以降叛;虑懋第发其状。马绍瑜寻降,懋第抗节死(详「东南殉节」)。
十二月,陈洪范至,言北兵且至。廷臣惟主抗节不合时变、使臣将命不能委曲以诋懋第;宏光帝曰:『朝廷大费金钱,期与灭贼,何惟抗节?我宜自强。款和原不足恃,诸臣其秣马厉兵以待』!洪范又诬黄得功、刘良佐阴乞降,而请加恩其从官。戴英劾之曰:『今正使陷敌而群吏进爵,不可』。乃止。
以边事急,诏王永吉防河北、张缙彦防河南;复使李际遇任维扬至河、王之纲自永城至兰陵、许定国自宁陵至兰仪、刘洪起自祥符至汝州、曹友义任邳州以西、张士仪任邳州以东(际遇、宏范以阴降,众不知)。史可法尝议屯田邳、宿,使秦士奇筑黄河墙以巨炮。其境绵长,土又疏,不能任重。其客言不可,不听;卒无济。马士英侈言『北兵纵至,贼势尚强,岂无后虑?且赤壁三万、淝水八千,足定江左;况今兵力百倍于昔,痛饮黄龙,在诸臣之刻厉耳』。淮远侯常延龄请守九江,又请自讨贼;不许。大学士王铎请视师江北,以复仇为名;亦不许。惟使高起潜以勇卫营屯浦口;曰:『督师已行,汝为之应;有警而后行』。起潜亦不出。史可法至夏镇,闻邳州被围凡三日;高杰、刘泽清皆告急,可法以兵援之。诏旨亦至。可法疏:『使旋,和议无成;曩以全力御贼,今将分力以御清。唐、宋门户之祸,与国终始;有心者方以为危身之场,无识之人转为快意。夫事有甚为戕我君父、覆我邦家者乎?释此不问,而日寻干戈于心忍乎?和既不成,惟有战耳;战非诸将之事,而谁事乎?阃外视庙堂、庙堂视皇上,尤望深思痛愤,无然泄沓』!凡七上疏,皆不报。
高杰至徐州,程继孔伏诛(详「四镇之乱」)。
准塔兵自济宁、沂州、庙湾三道进趣邳州,豫亲王多铎自西北至于怀庆,李际遇举众降,引之自孟县,济守将黄士佽等遁,遂至洛阳,张缙彦遁沈邱。史可法飞疏告:『北军及我才域一河,今长驱而来,旦夕难保;乞储多佽,以黄得功、刘良佐屯颍、亳,高杰守徐、沛,戮力同心,无分畛域,犹恐东南半壁未可保也』。不报。
多铎逼邓州,军书沓至;宏光帝并不顾。除夕,居新宁宫,不乐;群臣问故,曰:『后宫寥寂,明年南郊复无新声』!太监韩赞周泣曰:『臣以陛下思先皇帝考,乃作此乎』!时冬至,不郊天;移之明年。沈荃宸疏论,不听。夜半鸣钟,外廷骇异;门启,乃求假面演剧也。
宏光元年(隆武元年、监国鲁王亦立于绍兴)春正月乙酉朔,日有食之。大风雨,免朝贺。史可法以军饥,敕断酒肉;乞罢,不许。袁继咸疏:『元旦者,臣子称觞之日,正陛下卧薪尝胆之时;宜罢长夜之饮、捐角抵之戏、省土木之功、节浮靡之费,儆戒百工后私图而急公仇』。疏入,嘉之而不能用。
河南副将刘铉、郭从宽以兵执长葛诸贼官,刘洪起击贼于襄城大捷,先后凡斩三千级。诏进洪起三秩。
胡茂桢等次虎牢叛。
马士英日召江北兵入援。可法疏:『北兵骤至,宗社可忧』。大理寺卿姚思孝、尚宝寺卿李之椿、工科给事中吴希哲皆请守江北,毋撤军;勋臣邓文昌诣宫门,力争。宏光帝然之,士英不可;且促帝手书召可法。可法遂自浦口济。俄,良玉死,其子梦庚僭立主军事,连陷九江、湖口、建德、东流,至安庆、太平。黄斌卿、黄得功先后败之于铜陵、于五河(详「左军之叛」)。
诏阮大铖率兵会朱大典防江上。以刘洪起为总督汝宁、开封等处援剿总兵官;改王永吉总督河防兼抚凤阳、淮安、庐州,旋命兼抚扬州。
时群臣多不入直,孟夏时享,陪位亦鲜;宏光帝不问。
辛酉,多铎发归德,分道砀山、亳州。许定国导之至徐州,李成栋奔高邮,王之纲自亳州降。多铎入徐州,权知府胡蕲恩请急济;多铎望河势骇,欲杀之。蕲恩请囚,曰:『果有备,死未晚』。从之。万骑争浮,瞬息而济。于时高杰军还扬州,史可法入援。自归德至象山数百里,无一卒。多铎遂入盱眙,趋泗州;未至二十里,遣兵夺浮桥,守者烧之遁。泗州守将李遇春以城降,遂济淮。史可法次草鞋夹,闻已破良玉军,请入谒;马士英以淮、泗急,促可法驰还守徐州、泗州。可法南向拜,痛哭济江。丙寅,至六合,檄总兵侯方岩救泗州;次天长,檄诸将会盱眙。单骑冒雨行三日,檄督军粮。方岩遇多铎兵,力战而死。可法闻之,亟自白洋河走扬州。高杰军谓许定国至,斩关夜遁,舟楫皆空;郑鸿逵,杨文骢阻江击之。标将张天禄等在屯所,檄之皆不至,独与刘肇基以二万人守城。援泗州军甲、火药数十万,皆失。明日,监饷郎中黄日芳使川将胡尚友、韩尚良屯茱萸湾,应廷吉以移泗之军屯瓦窑铺。又明日,主事何刚以忠贯营至;方会食,哨兵突至,射杀从人,诸将大骇。尚友等击之,斩七人;廷吉等退屯邵伯湖。李栖凤、高岐凤将劫可法降,可法正色曰:『此吾死所,若等胡为?欲富贵者,幸自便也』。两人知不可,遂叛降。多铎自天长、六合至扬州,诸溃兵及张天禄、胡尚友等先降,多铎得其舟凡数百。刘肇基请诏刘良佐、黄得功进屯颍、亳以助之。许定国贼杀高杰于睢州,以其部叛出降,亟请南攻。史可法躬自淮扬驰抚之。
是月,阿济格入西安,略定陕地;寻并甘肃下之。明陕西、甘肃地尽没(高杰事详「四镇之乱」)。
二月,以阮大铖为兵部尚书,犹视江防。罢九江标兵饷银六万,袁继咸争之;不听。请罢,亦不许。加派福建饷金二十万。以朱一冯吝助饷,没其田里。一冯走海中,械其子诸生长源拷之,堕其二指。诸勋戚、武臣竞以助饷名告讦,破人家。乃下诏:『捐助惟民所乐输,抄没偶行之,岂奸人献媚之地』。给事中吴适复言诸虐商民者,诏严缉。而使给事中倪嘉庆等加瓜洲、仪征盐税;史可法疏争之,不听。请以李本深提督高杰军,不许;使高起潜安抚之,尽其卒返扬州。可法自劾无功,报闻。
三月,命总督何腾蛟御贼(详「四镇之乱」)。以黄斌卿挂征蛮将军印,镇广西;方国安为总兵官、挂镇南将军印,防池口;移黄得功屯庐州。罢安徽巡抚;以朱大典为兵部尚书,巡抚应天、安徽军务。命越其杰、凌駉守开封、归德。以太监乔尚忠总理两淮盐政。寻以钱继登为总理,并视江防。是月,左良玉反。
阿济格追贼出陕西,遂至郧阳;巡抚徐光启迎降。阿济格略湖北地,沿江追贼至于武昌(详「湖广之乱」)。多铎军入虎牢,分道南阳、龙门为三路;南阳副将李好遇降。乙酉,多铎入郾城、又入西平,刘洪起却入楚。辛卯,多铎入上蔡,开封南北望风降;王之纲遁宿州、李成栋遁徐州。己巳,多铎兵入归德。壬子,多铎兵入颍州,连取蒙城、太和。刘洪起以其部力战光、黄间;疏言:『北军之来,势若破竹,恐遗南京忧』。王永吉言:『徐镇孤危,何以保江北?请使史可法、卫允文共保徐州』。不应。詹自植直登御座,妄语白应元入,疯骂。亦不省。
史可法在扬州,与诸将分汛地:自仪征天灵洲隶黄得功,三■〈氵义〉河迤东隶高杰军,自任西、北门。应廷吉谏不可,请移军泗州护陵寝,节制诸将,然后北伐;可法是之。召水师将刘恒祚、孙恒、钱鼎、于光至江浦,将会黄泽芳绝洪泽;至盱眙,值左良玉击多铎军,曰:『即其未定,可破也』。可法虑不敌,不听。多铎屯军班竹园以待炮,别檄准塔等军徇淮安,期会扬州。刘泽清、田仰大掠淮安,走入海。俄而多铎以炮攻扬州,城堕;可法为巨囊实泥补之。多铎使降将李遇春招可法,可法数其罪;遇春言『公忠贯华夷,而不见信于朝;死何益乎』?可法命射之。已又使人赍书至,可法不视,并其人沉之。西门尤险,身自任之。丁丑,多铎使人为黄蜚兵至城中就之,则反戈斗;城遂没,可法死之。多铎屠扬州凡十日,入瓜洲。
戊寅,宏光帝召群臣议迁都,钱谦益执不可。马士英以黔兵千,屯鸡鸣山;期走贵阳。阿济格自江西北岸东入皖;多铎至瓜洲谋渡老鹳河,编木乘风炮坏京口城堞,杨文骢言自颓之。马士英挞侦者,而赏文骢使。于是警报寂然。
五月壬午朔,以李彬巡抚河南;其地已没。赵之龙密使如多铎军求降,举朝不知。癸未,左梦庚诱执九江巡抚袁继咸、安徽巡抚张亮降阿济格,兵逾桑木河而还。良佐托勤王名,大掠庐州、凤阳走。准塔自清河口济至高邮,李成栋降,淮安、通州、泰州皆没。
丙午,百官贺重午;宏光帝以演剧,不视朝。分苏淞、常镇为二抚,以杨文骢巡抚常州、镇江,兼辖扬州沿海军务。当江南危急,宏光帝犹选淑女于元晖殿,饮酒淫乐;医者小儿捕禽蚧称上用,人不敢犯。宫府内外,一切惟马士英及小奄田成等指。及迁都议不决,益诟士英曰:『使我为帝,今若此,将焉置我』?士英惟恃走贵阳,为吴希哲所折;与韩赞周、卢九德谋下诸门键,辰启而午闭之。
戊子,大风雨,昼晦。马士英、王铎、蔡奕琛、陈于鼎、张捷、陈盟、张有誉、钱谦益、李乔、李沾、唐世济、杨维垣、秦镳、张孙振、赵之龙、钱增凡十八人,密议于朝,无闻者。顷之,李乔、唐世济大声言『降志辱身,亦不惜矣』。或扣诸其后,则曰:『兵虽急,不足虑』。盖密籍赵之龙以降。宏光帝若不知。
杨文骢、郑彩、郑鸿达居金山及江南,惟日轰炮报虚捷。多铎亦启瓜洲闸放舟入江,大发炮,江水皆沸。逮夜聚几案,爇香火,乱流示济;而使裨将自竹哨渡冒雾进。己丑,辨色达南岸,升阜鸣螺,纔十余卒;守兵大溃,文骢及巡抚霍达走苏州,彩、鸿逵走福建,沿江上下无一屯。庚寅,多铎济江,遂陷镇江府。
宏光帝闻之,尽闭城门。韩赞周曰:『兵单力薄,和、守一无可恃;不若亲征,济则以保社稷,不济亦可全身』。不听;召梨园与酣饮。辛卯,夜漏三下,启通济门出,韩赞周从;群臣无知者。宫女优监,杂沓西华门内。壬辰昧爽,马士英伪奉太后遁,城中大乱。赵之龙封库府,悬示『此地已归大清,其各安集』。民不听,出太子立之;之龙锢之(详「太子之谳」)。
是日,宏光帝至太平,刘孔昭据城不之纳;宏光帝走。癸已,至芜湖,黄斌卿先遁;乃趋黄得功军,匿于总兵翁之琪舟。得功往见,惊且泣曰:『陛下死守都城,臣等犹可为力。奈何信奸人言,轻率至此!臣军单薄,何以能处』?宏光帝曰:『舍卿无可恃者』。得功泣曰:『愿效死』。谋奉之适浙江。朱大典、阮大铖亦至,以为督师;苦无玺,幅纸署衔予之。
多铎自丹徒、金坛、句容至南京,军于郊坛;赵之龙及降臣徐允爵、王铎、钱谦益诸人冒雨赴军,跪而降。多铎受之,使谦益入清宫;因导其兵自金川门入,多铎始信。距宏光帝去十日矣。丙申,多铎入南京。于是勋臣魏国公徐用极、保国公朱国弼、隆平侯张拱日、临淮侯李述祖、准宁侯孙维城、灵璧侯汤国祚、安远侯柳昌祚、永昌侯徐宏爵、定远侯邓文郁、项城伯常应俊、大兴伯郭存义、宁晋伯刘允极、南和伯方一元、东宁伯焦梦熊、安城伯张国才、洛中伯黄九鼎、成安伯郭永祚、驸马齐赞元皆降,文臣蔡奕琛、李沾、邵之麟、李乔、朱之臣、梁云构、李綍、陈于鼎、陈正揆、李景濂、刘正宗、张居仁、陈之遴、钱增、陆朗、丁允之、王之晋、张孙振、徐复扬、袁宏勋、王懩数百人皆降,多铎受之。宴之龙以牛酒,使位朱国弼上;予以八宝貂帽、貂裘、银鞍、金镫,之龙馈多铎以鲥鱼珍味,又大集梨园宴。多铎令诸臣去发,薙武而不及文;李乔首易服去其发,多铎骂之。
刘孔昭弃太平,拥舟入海;马士英攻陷广德,遁之浙。
多铎使尼堪、屯齐追宏光帝,过太平至芜湖,无一卒拒。癸卯,至荻港。朱大典、方国安先发杜宏域军扈,黄得功为殿;甫行,而追者至。欲绝江北,不得渡;得功自刎死,宏域军尽溃。叛将田雄、马得功共入宏光帝舟,劫以降;雄亲负之登。丙午,屯齐执宏光帝入南京,太后及妃从,民竞詈之。多铎与燕,询以太子及出走事,不能对;幽之江宁县署。
之龙、谦益为多铎檄谕苏州、杭州。谦益属文,极言护两京陵庙、葬帝后梓宫及优待宗藩之德;且曰:『谁非忠臣孝子?识天命之攸归、知大事之已去,投诚归命,保亿万生灵,此仁人志士所为,大丈夫所以自决也;幸三思而早图之。谓予不信,有如皦日』。之龙请以其私人黄家鼐为安抚使,谦益使其私周荃副之,徇丹阳、常州、无锡;比下,益南至苏州,霍达及巡按御史周元春遁。杨文骢突至,执家鼐杀之,荃走免;文骢亦弃城走。
六月,博托兵入苏州,广德、松江皆降。其兵益南,连下嘉兴、湖州、宁波、杭州。刘洪起战败于汝宁,走平头寨死之。于是明河南、湖北、安徽、南直、浙西地尽降。
秋九月,多铎以宏光帝北去;太后在道入水死。
顺治二年(隆武元年、)春三月,广西僧自称宏光帝,贵州抚巡俞思恂以告隆武帝。诏奉迎,廷臣曰:『即真,甫弃国,亦尊奉尔;无迎请理』。已知其伪,戮之。
夏五月,宏光帝以凶闻。苏、松之间义师亦旋烬(详「东南义旅」)。
煤山殉烈,宇宙元黄。北望无君,南中监国;区区江左,宜为夏之成旅尔。枢臣仗义,传檄兴师,河北固有义兵、山东望如时雨;则兼旬以取孟达,一军直出山中,兵之计也、时之应也。筐篚狃陈,藩篱不饬;徐、宿之北无符篱之兵,登莱之滨鲜刘宝之卒!阴祖汪、黄而昧军,如南宋日谈淮、泗,实宴安于江沱:可痛惜者一也。不入陈子龙之言、不纳〔陈〕潜夫之说、不用凌駉之谋、不徇刘宗周之筹、不从袁继咸之疏,譬之陈东、宗泽,饮愤徒然;盆子、圣公,识见一辙:可痛惜者二也。王永吉、张缙彦降者遁者,总督两河丁启睿、越其杰、卫允文墨且怯者,开府南北;田仰、杨文骢、黄斌卿、郑鸿逵庸且懦者,防制江、淮。此犹金归河洛,宋不守以韩、岳,而用李孟齐守聊城;燕不专任乐毅,而柄骑劫。何况济南、济宁视如敝屣,剥至辨肤:可痛惜者三也。至于调停四镇、搘拒武昌,计类抟沙,变生清侧;抚膺太息,无可为矣。嗟乎!牛角山河,撑支最苦。是以背嵬善战,尚失濠州;筹笔虽存,未恢汉祚:盖垂翅奋翼,若是难也!何况奸佞盈朝,奄竖乱政,内空善士、外制师储,一二健将无过高杰、王之纲之流,此皆偾辕小犊,鳞甲腹生;草窃樗庸,敢当爪士!宜乎风声鹤唳,奔溃不遑;长江、大淮,拱手推让!岂一姓不再兴哉,抑坐而待亡也!且夫福王,嗣明者也;而或曰何人子,或更为之词。君子师「纲鉴」之意,不载疑似之言。至于入朝践位,冀戴改元,亦不与隆武、永历特书并纪。何则?年钧德卜,着烈龟蓍;勘乱求才,事戒胶执。潞以降戮,固非高光之流;赧以亲先,祗出贵阳之见。何况迎少康于遯荒、奉琅琊以纂统,纪年之筹,固无可易。君子不能谓由崧之得国正也;得国不正,则书少略焉。又其始末柔闇荒淫,得过且过;比拟庚申,则非冥冥亡元之报!譬彼继元,固有天堑半壁之雄;及至甲马临边,牵延坐议,金瓯如故,降表先成。抑叔宝无心,近臣窃玺,亡国大势盖应尔耶?将八月为君,忏果定耶?台城再入,油扇青衣;宗社是弃,舆榇谁怜!烽刃纔来,铁索竟断。雄虽创臂,马复丧元;而柴市招魂、冰山续录,未尝不叹刘鋹大石亦足豪也!顾江东王气,于此烬已。
猜你喜欢 圣安本纪卷之五·顾炎武 陕西总督岳钟琪奏折 二、谨慎行事,乞请皇上睿鉴·雍正 第九十五回 闻俄乱筹备国防 集日员会商军约·蔡东藩 明神宗显皇帝实录卷之四十六·佚名 卷之一百六十五·佚名 卷之一千三十七·佚名 卷之二百五十七·佚名 钦定续通志卷三百九十 列传一百九十·纪昀 卷五十七·张守节 樊山政书卷二十·樊增祥 卷七十四·宋敏求 卷一百三十二·佚名 卷五十七·佚名 52.刘邦进咸阳·林汉达 纲鉴易知录卷十·吴楚材
热门推荐 巻十四·顾瑛 卷三十·胡文学 卷二十九·胡文学 卷二十七·胡文学 卷二十八·胡文学 卷二十四·胡文学 卷二十六·胡文学 卷二十五·胡文学 卷二十三·胡文学 卷二十一·胡文学 卷二十二·胡文学 卷十九·胡文学 卷十八·胡文学 巻十三·顾瑛 卷二十·胡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