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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二

论治道天命元年丙辰正月癸酉

上谕贝勒诸臣曰:“朕闻上古至治之世,君明臣良,同心共济,天降祯祥,休和济至,果秉志公诚,励精图治,天心必加眷佑,地灵亦为协应,为人君者小可不秉志公诚,而去其私也。盖天无私,四时顺序;地无私,万物发生;人君无私,则庶事咸理,而底于有成。抚有大国者,能以公诚存心,建立纲纪,教养兼施,则天地神祗,必交相感应,而群方亦莫不爱戴,以之均平邦国,臻于帝王之道无难矣。且修身与齐家治国,其道一也。一其心以修身,则君德清明;一其心以修家,则九族亲睦;一其心以治国,则黎庶乂安。由是协和万邦,亦不外此。为治之道,惟在君心—而已。”

丙子

上谕诸叹勒曰:“君德明,则贤臣悦;君德暗,则贤臣忧。故人君智虑未周,必博闻广览,勤于咨询,然后称睿哲之主焉。若贤臣遭逢盛世,翊赞皇猷,俾朝廷声敦施当时,传后世,皆以忠诚之心为之,有嘉谋谠议,无不尽言,其视家国如一体然,始可贡诸天地而无惭矣。盖忠诚而慈惠,则利济必公;忠诚而敏达,则庶物就理;忠诚而武勇,则戡定祸乱,克奏肤功,忠诚自靖,凡事皆可胜任也。若慈惠而无忠诚,施与必不分平,敏达而无忠诚,更张适滋纷扰,武勇而无忠诚,轻敌寡谋,益取败而致乱。才具虽优,每以内鲜忠诚,动辄获咎。故明君治国,务先求忠诚之人而倚任之也。”是日,上谕贝勒诸臣曰:“古者君德克明,自九族以至百姓,咸享太平,虽治安已奏,而仍个敢荒宁,故懋登上理焉。盖人君勤求垒治.其道不远,惟在上者诚正宅心,则下之狙诈悉化;恭让持己,则下之凌兢潜消,将风俗淳朴,万邦协和,斯进至治,无难矣。

三月丙子

上谕贝勒诸臣曰:“为人君者,私意不葫,常存敬畏,则其德日进于高明。推此心以爱养斯民,公普周遍,则无论贤愚,皆中心爱戴矣。至于贤能之人,举而用之,俾为贝勒分理庶务,贝勒克自黾勉,建立嘉猷,以法言训诫于国,使黎庶之心交相悦服,又能承上德意,抚辑多方,则向化而来昔,惟恐后矣。以若人而秉国政,岂不颂明哲于当时,传令闻于后世耶?”

天命三年戊午闰四月壬午

上谕侍臣曰;“人皆称仙佛之善,然仙佛虽善,而居心不善者,不能为也;必勤修善行,始能与之相合。人君奉天理国,修明政教,克宽克仁,举世享太平之福,则一人有道,万国敉宁,胜于仙佛多矣。人知鬼魅之恶,然鬼魅虽恶,遇寿算未尽之人不能害也,算将尽,始被其祟耳。若人君不道,致干戈相辱,盗贼蜂起,黎民有死亡之忧,是一人失德,祸及万方,其恶甚于鬼魅矣。明万历帝罔念友邦,兴兵构怨,皇天震怒,疆圉沦丧,万众被戮。斯其害,岂啻鬼魅耶?”

是日,上谕诸贝勒曰:“从来国家之败亡也,非财用不足也,皆骄纵所致耳。若夏桀、商纣、秦始皇、隋炀帝、金完颜亮,咸贪财好色,沉湎于酒,昼夜宴乐,不修国政,遂致身死国亡。近日哈达国万汗听事不辨别是非,富者虽非亦是,贫者虽是亦非,公断不行,惟尚货贿,故所创基业及身而败。昔我六贝勒原与国君相等,因兄弟交嫉,攘夺货财,几致丧乱。乌喇贝勒布占泰,朕擒之于阵,厚加恩恤,纵令归国,乃不思报德,恃其才力,嗜酒妄行,遂被天谴,国以灭亡。今蒙古贝勒不务政事,荒废于酒,父因酒殒,子复嗜之,兄因酒殒,弟复嗜之,加以贪财黩货,争夺无已,父子兄弟互为仇雠,国亦以乱。凡我子孙,若效其所为,耽旨酒,溺货利,存心邪辟,不敬守基业,则覆辙不远,可不戒与?”

天命十一年丙寅正月己酉

上谕贝勒诸臣曰:“人君斋明其心,以事上帝,则多受福祉。至于贝勒诸臣,翼戴其君,亦惟存公平诚正之心而已。为臣者果能矢志忠良,与君一体,时时诚勉民庶,俾改过迁善,易俗移风,则民从而君必倚任矣。所为忠良者,乃公尔忘私,国尔忘家,平时则以忠谋国,临难则以身殉国也。君犹日也,与天地—体,为臣者果能宣上德意,如四时之不忒,亦与君合德矣。为君者明,为臣善良,则庶事修兴矣。”又谕曰:“从来为帝王者多矣,求其聪明睿知、恩溥国人者则少焉。譬之丽于天者,星辰虽众,而明如日月者无有也。”

乙卯十一月

训诸王

上训诸子众贝勒曰:“贤者不尊之显之,则贤者何由而劝;不肖者不诛之黜之,则不肖者何由而惩。毋嗜利而宜嗜义,毋好货而宜好德,盖为国之道,莫贵于德义,我自昔行之不怠,汝等识之。我所以训汝等者,惟此而已。”

天命六年辛酉四月壬申

上谕诸贝勒曰:“朕闻之,君克承庥,良士汇集,父多善行,贤于诞生。良士集则君心豫,贤子生则家道昌,朕著为训诫,尔等敬识之。凡人处世之道,以公为贵,与其皇皇求利,不若求此至公之心。联惟至公存心,故由愚而智,由小而大,由约而丰,蒙上天眷命,俾主一国,可见至公之心良足贵也。凡贤良之人,其才略所著,犹可及也,其至公之心,乃不可及。若斯人者或为帝王或为神圣.天心不虚生之也。为君者能以至公之心克勤于国,俾其安辑,则天锡丕基能永享矣。苟或不然,天未有不更易者,尔等思之,尔于民庶之上置以长,仆隶之上亦置以长,若所置之人不能统驭其下,尔等宁不更易之乎?故人之公勤者,天择而命之,俾为国君;国君择而命之,俾为大臣,其义一也。今后子孙能公诚存心,勤劳治政,则必荷天佑,灭之所佑,谁能败之?联听国家之事,是非臧否,准以至公,未有溺嗜好、徇货利而妄断者,其行兵出猎,一切军国重务,必身亲其劳,罔敢暇逸。联荷天眷佑,良以此也。今后子孙若遇劳苦之事,惮为劳苦,不加策励,如之何其可哉!”

是日,上渝诸贝勒曰:“从古以来,国君与贝勒未有以衣食竭尽而败亡者,惟所行恣纵,至于败亡耳,后世子孙于生杀予夺,不可不慎。凡人陷于罪者,务详鞫焉,倘遇勋旧子孙,应死者赎,应罚者免,应治者则戒饬而宽释之。至诸贝勒凡有议论诸臣,勿随声附和,当以非为非,以是为是,直言匡正之。盖我国家有此基业,缔造艰难,当征战之时,如山中熊虎,互相噬搏,而盗贼充斥,如豺狼之遍野,又有同气相残,群争交斗,朕收服此辈,备历劳瘁,天地鉴我大公之心,俾众回归附,强者服,乱者定耳,后世子孙尚其善守之哉!”又谕曰:“凡人虽贵材力勇猛,而言词则以逊让为尚,机智之人遇敌而后出其计,武健之士临阵而后施其勇,不然虽有智勇,何所用之。”

是日,上谕诸贝勒曰:“人当困约之时,皆有智慧,皆能良善,若富厚逸乐,遂变易其心焉。朕训诫之辞,后世子孙,愚者视此书为泛常,则亦已矣,若聪睿者,视之必如对祖父而见其心,服膺而不敢忘也。若果守兹训诫,崇尚公道,敬承基业,勿至堕废,庶永为国主矣。苟不遵训诫,弃公道,贵财货,未有不及子乱者。凡身危业败,国以丧亡,皆由心之弗善也。昊天眷佑,国政修举,皆由心之克善也。盖强敌可御,而天命难违,惟勉持公诚,以俟天命可也。”

七月庚子

上谕诸贝勒曰:“人能立心公诚,则妇亲其夫,下亲其上,仆亲其主,公诚相感,善莫加焉。若存心邪辟,行事悖乱,则妇疏其夫,下疏其上,仆陈其主,中心乘异,何利之有哉,为下者有怨怼君之上心,上虽未及知,天已知之,为上者宅心污下,天必降之罚,而君不能为主矣。臣民其共钦哉!勿视天鉴甚远,甘暴弃也。朕以至公养人,无所偏向,如我六祖子孙有德行者,不令隐蔽,勇敢者重以赉子,论事明敏者,锡以嘉名。朕存心如此,后世子孙有才德者,不可高自矜诩,听宗族兄弟共相推举,处富不可忘贫,有勇仍须若怯,凡于他国,毋先出恶言,毋先葫恶念,盖恶念易生,善行难得。语云:从恶如崩,从善如登。可不慎欤!”

甲子

上谕诸贝勒曰;“为贝勒者,无事之时,宜明其识,听讼之时,宜平其心。心平则事理得,识明则法纪彰,二者兼备,宣力殚忠,绥理民庶,致国家太平不难矣!”

是日,上谕诸贝勒曰:“国君与贝勒,凡于兄弟臣庶,视同一体,至美衣美食,皆无所吝,始可称为国主。若但知自奉,心溺嗜欲,岂得为养育民人主耶?尔等各体朕怀,公以立心,仁以及物,亲爱笃于家庭,恩礼周于臣庶,毋但求自便为也。”

天命十年乙丑四月庚子

上大宴诸贝勒。谕之曰:“语云:其为人也孝弟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吾世世子孙,当孝于亲,悌于长,其在礼法之地,勿失孝弟恭敬之仪。至于燕闲之时,长者与少者居,宜谒然相接,俾于弟得翕如和,乐以共处,少敬其长,以诚意将之,长爱其少,亦以诚意出之,毋虚假也。昔者,我国各分居其地,今满洲、蒙古、汉人共处一城,如同室然,若遇卑幼过严,则卑幼无暇豫时矣,物虽少,亦当宴会欢聚耳。朕所训示者如此,汝等勿违朕言。”

天命十一年丙寅七月乙亥

上谕诸贝勒曰:“天下有何者加于善之上乎,又有何者处子恶之下乎?而八和硕贝勒,见人有不善,一人非之,众亦同声指责之,则不善者自知其非而顺受矣。苟众人不言,而一人独非之,彼不善者必以为此一人者何独厚责于我也,其恶我也。若责人者言或未当,众人亦当谏之,众谏当即受,勿自渐,遂巧饰其非,而执辨不已焉。”

乙卯五月庚戌

训群臣

上谕侍臣曰:“治国家者.尚宽大,秉公诚,乃能传世久远,基业牢固,若自恃智力,肆行侵夺,存心不善,所行非道,必身罹忧辱,运祚衰微。理有固然,断乎不爽。故人存心公正,天锡百福;存心邪慝,天降百殃。人之祸福,皆由心造。心善则所遇必吉,将见声誉日闻于众,身履富厚,位致显荣;心不善则所遇必凶,将谴责必加,身既困厄,家亦衰落矣。夫泥涂之污,尚可洗濯,若存心邪慝,获罪于天,或遘恶疾以死,或独刑戮以死,甚有已死而未尽厥辜者。由此观之,无论贵贱大小,皆当公正存心,苟或不然,徒恃其智力,肆行侵夺,纵有所获,岂能永享。所谓公正者,推己之心以及于人,视为一体之谓也。能如是,必先见知于朋友,朋友共称其善,因上闻于大臣,大臣上闻于贝勒,贝勒上闻于国君,上下皆称其善,其令闻且上达于天,天亦佑之,锡之福,子孙悠久,世享之矣。如是则无往不善,安有凶咎哉!盖无事之国,不可喜事兴师,若喜事兴师,必有天谴。夫蒙天谴而基业倾覆者,亦尝目睹耳闻矣。彼不务修德,恣意侵夺,是行暴也。因其暴而伐之,天必佑矣。总之人以公正存心,生既获福,死亦流芳;人以邪慝存心,生罹显祸,死有余孽,往往而然。若悉举其事,恐未能尽识,故略举大凡,著为训诫,汝等敬识之。”

天命三年戊午闰四月壬午

上谕侍臣曰:“尝闻自古恃德者昌,恃力者亡,未有立志公诚而或失,居心邪慝而反得者。故自上至下,有立志公诚者,谓之积善,善既积,有不致福者乎?居心邪慝而横行暴虐者,谓之积恶,恶既积,有不受祸者乎?凡满洲、蒙古、汉人,若去邪慝,存公诚,斯可受福远福已。自朝廷百官以及万民,虽贵贱不同,然祸非外来,皆由自致,何也?天命之为君,不能修天大业、行善事,以顺天意而合人心,乃溺志卑下,即于慆淫,天必谴之,基业废堕矣。君命之为臣,不能殚忠勤,恪恭厥职,而邪辟存心,忽怠从事,君必罪之,身亦不保矣。至庶民,行一不善之事,则刑戮随之,所谓凡人之祸,皆由自致者此也。”

天命六年辛酉五月壬寅

上谕侍臣曰:“聪明才智之人,又能忠诚,则居是国也,如日月昭回,众皆仰焉,若居心不善,虽众何益?犹繁星然,无光耀耳。凡宅心公忠,自求多福者,虽孑然孤立,亦能超群。盖人有令德,其名必彰,不独本国重之,即他国亦爱慕焉。纵有不善之人,能改过不吝,则贤者亦莫不称许之矣。”

是日,上谕侍臣曰:“人之善者,虽履艰危而心不移;金之良者,虽经锻炼而色不变,良金与善人无异也。善人宅志公忠,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诫有利也。若存不善之念者,以非分获利,可云利乎?虽处事偶合,亦幸耳,倘善人已定之谋,使不善者与闻,一言偾事,譬之终岁勤动树艺黍稷者,坏于一朝之冰雹也,讵不惜哉!”

是日,上谕侍臣曰:“人果优于智慧,虽无力,亦有力矣,纵有劲敌,焉能胜之?夫优于智慧之人,预大谋,决大事,能言众人所小能言,及闻贤哲之言,即能会悟,如是则群贤,莫不称许之,使若人者,遭逢令主,将庶事修举,进于至治,无难矣!”

七月庚子

上渝侍臣曰:“人之无德者,能效法有德,则恶念何由而生?若匪僻是尚,恣意为之,则善行何由致乎?愚暗之人,不悟贤哲告诫,反恶其责己,虽有善言,罔知听受,尚可以为人耶?“

甲寅

上谕侍臣曰:“人之善者,知有过,虽小必改;不善者,虽告之以过,不改也。故善人偶有过误,必猛省而自修焉,将善心因之增益矣。”

是日,上谕侍臣曰:“人能常怀远虑,容受直言,以公忠之心,勤劬效力,以事其上,则卑者可尊,疏者可密,而令名克著,如风声然,四方皆闻之矣。夫人谁不乐善,即闻之,有不倾心者乎?”

是日,上谕侍臣曰:“人虽朴鲁,而立志公忠,则上之人当倚重之。公忠之人,遇人有过,必尽言规谏,若儇巧之徒,虽问之亦不告也。至于愚人,遇才艺者不知加惠,无益之人反加惠焉。彼无良者,受人之惠,曾不知报,犹播种于硗确之地,必不能多所获矣!”

天命十一年丙寅三月丙午

上谕群臣曰:“朕所筹虑处甚多也,或朕心倦勤,怠于治道欤?或国事安危,民情甘苦,未能体察欤?功勋忠直之人,或倒置欤?吾之诸子,果效朕所为,尽心国事否欤?臣工果勤于政事否欤?朕所筹虑者此也。至于敌国情形,又所深念。当此昼夜计画时,有可与言、可与谋及勇于行阵者,欲进,斯进可也。可与言者,告以朕意,俾伊亦抒所见以对;其勇者,闻朕言,俾从而识之。盖论出恒常,每及道要,语由粗略,可喻精微也。或有其人,既不能言,又临敌无勇,徒仰视朕面,坐听朕言,殊增郁闷耳。彼之才、彼之行,朕皆知之,欲面斥,恐其难堪,故不言也。谚云:一人善射,十拙者随之。彼安享贤人创治之基,坐分勇者俘获之物,何不如莠之借荫于苗,自遂其生乎?数至朕前,何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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