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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

<子部,儒家类,格物通>

  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十二     明 湛若水 撰

儆戒四

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春正月朔是夕有赤气起东北亘西南中凾白气将散复有黑祲在旁右正言任伯言正嵗之始而赤气起于暮夜之幽日为阳夜为隂东南为阳西北为隂朝廷为阳宫禁为隂中国为阳四夷为隂君子为阳小人为隂此宫禁隂谋下干上四夷窃发之证也天心仁爱以灾异为警戒愿陛下进忠良绌邪佞正名分亟使小人无得生干上之心则灾异可变为休祥矣

臣若水通曰任伯因天变以君子小人宫廷中国四夷分别隂阳使徽宗知警所以扶阳抑隂使君子进小人退正宫闱以正朝廷中国治而四夷可攘矣何天变之不可弭哉惜乎徽宗不足以语此后之人君尚宜鉴诸

宋徽宗崇寜五年正月诏求直言毁党人碑复谪者仕籍帝以星变避殿损膳刘逵请碎元祐党人碑寛上书邪籍之禁帝从之夜半遣黄门至朝堂毁碑翼日蔡京见之厉声曰石可毁名不可灭也寻以太白昼见命除党人一切之禁权罢方田诸法及诸州嵗贡供奉物诏崇宁以来左降者无问存殁稍复其官尽还诸徙者臣若水通曰徽宗以星变毁党人碑而弛其禁还诸谪徙者尽复其官罢新法停岁贡可谓应天以实者矣后之人君止于避殿减膳欲以行故事而消天变不亦难乎夫天居髙听卑不容以伪者也岂可以声音笑貌为之哉

宋髙宗建炎三年六月大霖诏郎官以上言阙政中丞张守上疏曰陛下处宫室之安则思二帝母后穹庐毳幕之居享膳羞之奉则思二帝母后羶肉酪浆之味服细暖之衣则思二帝母后穷邉絶塞之寒苦操予夺之柄则思二帝母后语言动作受制于人享嫔御之适则思二帝母后谁为之使令对臣下之朝则思二帝母后谁为之尊礼思之又思兢兢栗栗圣心不倦而天不为之顺者万无是理也今罪己之诏数下而天未悔祸实有所未至尔

臣若水通曰大霖隂甚之象也四夷犯中国小人防君子臣下蒙君上皆其应也髙宗不思二帝母后穷苦受制于敌而去邪用贤以大恢复事之阙孰有大于此者哉张守之言可谓因事儆戒急先务者矣

宋髙宗建炎三年六月大霖诏郎官以上言阙政罢王安石配享神宗庙庭时乆恒隂吕頥浩张浚皆谢罪求去诏郎官以上言阙政司勲员外郎赵鼎上疏曰自熙宁间王安石用事变祖宗之法而民始病假辟国之谋造生边患兴理财之政穷困民力设虚无之学败坏人才至崇宁初蔡京托绍述之名尽祖安石之政凡今日之患始于安石成于蔡京今安石犹配享神宗而京之党未除时政之阙莫大于此帝从之遂罢安石配享寻下诏以四失罪己一曰昧经邦之大略二曰昧戡难之逺图三曰无绥人之徳四曰失驭臣之柄仍榜朝堂使知朕悔过之意

臣若水通曰王安石欺君悮国几危社稷宗庙神宗之罪人也乃以配享神宗天地神人岂可欺邪其为此举者是又罪人之罪人也髙宗感大遂因赵鼎之言而罢其配享且有罪己悔过之诏可谓能畏天之威矣宋之社稷宗庙不至危亡者其頼有此乎故人君不可不常存警戒之心

宋宁宗嘉定五年秋八月雷太庙屋坏权直学士院真徳秀上疏曰臣博观经籍史传所志自非甚无道之世未闻震霆之警及于宗庙者鲁之展氏人臣尔己夘之异春秋犹谨书之葢震霆者上天至怒之威宗庙者国家至严之地以至怒之威而加诸至严之地其为可畏也明矣古先哲王遇非常之变异则必应之以非常之徳政未尝仅举故事而已今日避殿损膳之外咸无闻焉或者固己妄议陛下务为应天之文而不究其实矣臣愿陛下内揆之一身外察诸庶政勉进君徳毋以豢养安逸为心博通下情深求致异召和之本庶几善祥日应咎征日消矣

臣若水通曰天人一气也如父母之于子喘息呼吸无不相通故人君之于天地如长子之于父母一气相通天喜亦喜天怒亦怒故恐惧之心每感于上天谴怒之时岂伪为之哉孔子迅雷风烈必变为是故也风霆雷电天怒之尤彰著者也而加于太庙天怒之尤彰著而切近者也徳秀之言可谓至矣惜乎未闻宁宗因此而有警悟也后之人君当知父母宗子之义斯可以克谨天戒矣

宁宗嘉定十五年蒙古特穆津入西域屠蔑里城灭囬囬国大掠忻都而还防古主遂进次于忻都国铁门闗侍卫见一兽鹿形马尾緑色而独角能为人言谓之曰汝君宜早回防古主恠之以问邪律楚材对曰此兽名角端解四夷语是恶杀之象今大军征西已四年葢上天恶杀遣之告陛下愿承天心宥此数国人命寔无疆之福防古遂大掠忻都而还

臣若水通曰天地之大徳曰生人君之大徳曰仁故人君者体天地好生之心以仁天下者也耶律楚材称一时之杰平日不能辅养君徳引君当道以志于仁及特穆津屠城灭国而乃假角端以惧之尚大掠忻都而还犹为善承天心乎

宋理宗寳祐三年春正月起居郎牟子才上疏言元夜张灯侈靡娼优下贱竒技献笑媟污清禁上累圣徳今震霆示威愿圣明觉悟天意可回帝纳其言

臣若水通曰人主有所警则惕厉之心生无所警则逸豫之心胜此天理人欲相胜之几而国家安危治乱之决也元夕张灯侈靡竒技杂进快心人主之逸乐也牟子才因迅雷进谏使理宗惕厉之心胜其逸豫之私由是而遏人欲存天理徳可成矣弼正之士勑天之言人主可不常闻乎

元成宗大徳七年地震平阳太原尤甚村堡移徙地裂成渠坏庐舍万八百区人民压死不可胜计诏问致灾之由齐履谦言地为隂而主静妻道臣道子道也三者失其道则地为之不宁弭之之道大臣当反躬责己去专制之威以答天变不可徒为祈禳也时帝寝疾宰臣及中宫专政故履谦言及之

臣若水通曰成宗末年朝廷之政内决于宫闱外委于权幸履谦之言天道人事之对证矣尚何必他求所以致之之由哉若夫弭之之道在独断以收中外之柄以刚制柔以阳御隂立君道以应天徳建中和之极其感应之机虽位天地育万物可也后之有天下之任者所当知焉

元仁宗皇庆二年彗见紫防垣赦丞相额森等以星变乞避位帝曰此朕之愆岂卿等所致其复乃职茍政有过差勿惮于改而凡可以安百姓者当悉言之因赦免各路差税有差

臣若水通曰宰相辅人君论道经邦爕理隂阳隂阳不和星象垂变君相之责也彗见紫微垣所以示谴于君相切近灾者也丞相额森引咎避位仁宗负愆大赦可谓克谨天戒克有常宪者矣当时仁宗守成之治其君臣之交儆有如此者以视天变不恤遇灾异为宰相者恬然不求防免为人君者以文应天晏然不知责己独不愧于斯人哉

宋儒张载西铭曰不愧屋漏为无忝存心养性为匪懈臣若水通曰不愧匪懈君子终日干干之心所以存心养性也故君子之学存儆戒之心随处体认是之谓不懈不懈则不愧而心性以存而无忝所生矣无忝所生则事天之功至矣体干父坤母之所生而全归者其在于学乎此又为大君宗子所宜致力焉者也

程頥代作应诏上神宗书云人君因亿兆以为尊其抚之治之之道当尽其至诚恻怛之心视之如伤动敢不慎兢兢然惟恐一政之不顺于天一事之不合于理如此王者之公心也若乃恃所防之势肆求欲之心以严法令举条纲为可喜以富国家强兵甲为自得锐于作为快于自任贪惑至于如此迷错岂能自知若是者以天下徇其私欲者也勤身劳力适足以致负败夙兴夜寐适足以招后悔以是而致善治者未之闻也顾陛下内省于心有近于是者乎

臣若水通曰程頥此言儆戒之意备矣惜乎神宗溺心于功利而不知省使天祚宋唯其言而从之兢兢业业自持吾见万姓咸和庶物咸若可致之祥将至矣

程颢曰圣人在上无雹虽有不为灾

臣若水通曰雹者隂阳相搏不和之气也圣人极中和之至也故无之虽有之不为灾是反灾为祥也圣人即天也蔡沉曰一成于数天地不能易能易之者人也易曰君子以恐惧脩省君人者其毋自荒于佚乐也哉

问春秋书日食如何程頥曰日食有定数圣人必书者葢欲人君因此恐惧脩省如治世而有天变则不能为灾乱世则为灾矣人气血盛虽遇寒暑邪秽不能为害其气血衰则为害必矣

臣若水通曰日蚀虽有定数然亦有当蚀不蚀者矣人君之于天一体者也如子之于父母者也岂有父母有变而子不动心者乎岂有天变而人君不恤者乎春秋书之明天人感应之理也明人君事天之道也

胡安国曰克谨天戒则虽有其象而无其应弗克畏天灾咎之来必矣

臣若水通曰灾害之成否系于人君之一心尔有反身脩徳之诚则变灾为祥怠荒弗悛则咎祸必至故曰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可不戒哉

张载曰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也

臣若水通曰儆戒之道二顺与逆而已矣何谓顺富贵福泽是也所以奉顺于我厚吾为善之资也何为逆贫贱忧戚是也所以拂乱于我而增益其所不能也然而富贵福泽之为儆也顺而难贫贱忧戚之为儆也逆而易君子之学体认天理故能见大见大则心泰而富贵贫贱处之一矣人君处崇髙富贵之位当从事于斯焉

杨时述曾文昭公率彭汝砺上疏曰天菑方作民食未充正君臣侧身畏惧忧恤百姓之时乃相与饮食燕乐恐无以消复天变导迎和气

臣若水通曰于此可以觇知宋室之不兢矣唐虞君臣相为儆戒宋之时何时哉天灾时见于上民食大屈于下脩徳以弭患犹恐其不及也而乃君臣饮食燕乐玩之若罔闻知焉可以为国乎后之人君大臣不可不鉴戒于斯也

张栻曰绍兴六年六月临安地震王司谏缙言地震驻跸之所岂非天心仁爱着隂盛之戒邪女子小人四夷盗贼皆隂类也女子小人则逺之四夷盗贼则备之恐惧祗畏以应天心此先哲王所以中兴也

臣若水通曰王缙地震之疏最为明白痛切为君者闻之亦可以儆矣而若罔闻知至隂类长胜坤徳不宁小人误国是四夷侵中华遂于危亡而不可救矣悲夫

张栻曰人主不可以苍苍者便为天当求诸视听言动之间一念才是便是上帝鉴观上帝临汝简在帝心一念才不是便是上帝震怒

臣若水通曰记云人者天地之心也是人即天心也心即天也故知天之天者荒知心之天者王唯人主知心之天焉则无往而不知儆而善心生矣善心生则治道成而天下可保矣是故人主莫大于自儆

国朝洪武元年太祖髙皇帝谓侍臣曰朕念创业之艰难日不暇食夜不安寝侍臣对曰陛下日鉴万几未免有劳圣虑上曰汝曹不知创业之初其功实难守成之后其事尤难朕安敢懐宴安而忘艰难哉

臣若水通曰人心之警恒生于所勉而怠恒生于所忽故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其所忽也夫惟我太祖髙皇帝区夏肇造拨乱反正虽当四海咸宁之日而每懐宴安之惧亦古人安不忘危之意也圣子神孙得以享悠乆之治者孰非太祖一念忧勤之所致欤伏惟皇上以祖宗为法则帝业万世无疆矣

甲辰三月江西行省以陈友谅镂金牀进太祖皇帝观之谓侍臣曰此与孟昶七寳溺器何异以一牀工巧若此其余可知陈氏父子穷奢极靡焉得不亡即命毁之侍臣曰未富而骄未贵而侈此所以取败太祖曰既富岂可骄乎既贵岂可侈乎人有骄侈之心虽富贵岂能保乎处富贵者正当抑奢侈宏俭约戒嗜欲以厌众心况穷天下之技巧以为一己之奉乎其致亡也宜矣然此亦足以示戒覆车之辙不可蹈也

臣若水通曰骄侈之心纵欲之萌危亡之道也大夫而骄侈则失其家诸侯而骄侈则失其国天子而骄侈则失其天下不可不防之于其始也我太祖髙皇帝因陈氏镂金之床而有骄侈覆辙之戒葢有以先见其几矣其聪明睿智岂不髙出于千古帝王之上也哉伏惟圣明念太祖之言而存儆之意则社稷大幸

洪武十年九月上谓侍臣曰前代庸君暗主莫不以垂拱无为借口纵恣荒宁不亲政事殊不知治天下者无逸然后可逸若以荒宁怠政为垂拱无为帝舜何为曰耄期倦于勤大禹何以惜寸隂文王何以日昃不食且人君日理万几怠心一生则庶政壅滞贻患不可胜言朕即位有年常以勤励自勉逹旦即临朝晡时而还宫夜卧不能安席披衣而起或仰观天象见一星失次即为忧惕或量度民事有当速行者即次第笔记待旦发遣朕非不欲蹔安但祗畏天命不敢故尔朕言及此者但恐羣臣以天下无事便欲逸乐股肱既惰元首丛脞民何所頼书云功崇惟志业广惟勤尔羣臣但能以此为勉朕无忧矣羣臣皆顿首受命

臣若水通曰语有之燕安鸩毒夫燕安若小事也而比之鸩毒焉孟子曰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二者之间生死以之可不戒哉太祖皇帝忧勤一念终始如一其所以拳拳戒告于羣臣者如此真有以契乎周公无逸之戒矣臣愿圣明以皇祖为法终日干干不自暇逸则万世社稷之福矣

国朝孝慈皇后曰陛下一念救民之心格于皇天天命眷之祖宗佑之妾何力之有但愿陛下不忘于穷约之时而儆戒于治安之日妾亦不忘相从于患难而谨饬于朝夕则天地祖宗非惟庇佑于今日将为子孙无穷之福

臣若水通曰易曰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乱者有其治者也自古人君安富尊荣而不知戒其能免于乱亡者能防何哉是故君子有儆戒之道也观我孝慈太皇后之言则所以大成内助之功而培养无疆之业者端不出于此矣诗云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太后以之宜谨书之以为万世母仪天下者之鉴也

洪武丁亥皇上御东阁御史中丞章溢学士陶安等侍因论前代兴亡之事上曰丧乱之源由于骄逸大抵居髙位者易骄处逸乐者易侈骄则善言不入而过不闻侈则善道不立而行不顾如此者未有不亡今日闻卿等论此深有儆于予心古者今之鉴岂不信欤

臣若水通曰伏覩皇祖与侍臣论前代兴亡之故即大学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之防也道之得失则天命人心之得失系焉人君茍心存天理主于忠信以实心行实政则有安富尊荣之福此兢惕之所以兴也心茍累于人欲日以骄泰则生于心害于政而有乱亡倾覆之祸此骄侈之所以亡也圣子神孙体皇祖之心而监其所监则可以祈天永命于无穷矣

洪武二十八年十一月癸亥侍臣进讲尚书无逸篇皇祖曰自昔有国家者未有不以勤而兴以逸而废勤与逸理乱盛衰攸系也人君当常存惕厉不可少怠以图其终成王之时天下晏然周公辅政乃作是书反覆开谕上自天命之精微下至生民稼穑之艰难以及闾里小民之怨诅莫不具载周公之爱君先事而虑其意深矣朕每读是篇必反覆详味求古人之用心当令儒臣书于殿壁朝夕省阅以为鉴戒今日讲此深惟朕心闻之愈警惕

臣若水通曰无逸一书周公葢自其继日待旦忧勤惕厉之心发之也有是心则天理着见失是心则人欲横流天理着见则天命归焉人欲横流则人心叛焉此兴亡之所由决也皇祖开国立极之余因进讲无逸之书探周公之心深体警戒之义甚盛心也圣子神孙监于成宪每于进讲之时深存警惕开心论难一如圣祖之防则啓心沃心之学可致而日不知其盛徳大业之成矣

格物通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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