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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三

祖堂集卷三

祖堂卷三 牛头

牛头和尚嗣四祖,师讳法融,润州延陵人也,姓文。四祖在双峰山告众曰:“吾来至此山时,于武德七年秋,于庐山顶上东北而望见此蕲州双峰山顶上有紫云如盖,下有白气横分六道。四祖问五祖曰:“汝识此瑞不?”五祖曰:“莫是师脚下横出一枝佛法不?”四祖曰:“汝会我义。汝善住矣。吾过江东。”便去至牛头山幽栖寺。见数百僧并无道气,乃顾问僧曰:“寺中有多少住持?其中有道人不?”僧曰:“禅和大相轻。夫出家者阿那个不是道人?”四祖曰:“何者是道人?”僧无对。乃云:“山上有懒融,身著一布裘,见僧不解合掌。此是异人也,禅师自往看。”四祖乃往庵前,过来过去,谓曰:“善男子莫入甚深三昧。”融乃开眼。四祖曰:“汝学为有求为无求耶?”融曰:“我依《法华经》开示悟入,某甲为修道。”四祖曰:“开者开何人?悟者悟何物?”融无对。四祖曰:“西天二十八祖传佛心印。达摩大师至此土,相承有四祖。汝还知不?”融瞥闻此语,乃曰:“融每常望双峰山顶礼,恨未得亲往面谒。”四祖曰:“欲识四祖,即吾身是。”融便起接足礼曰:“师因何降此?”祖曰:“特来相访。”又曰:“别更有住处不?”融以手指于庵后曰:“更有庵在。”遂引四祖到庵所。师遂见虎狼绕庵,麋鹿纵横四畔。师乃两手作怕势云:“□。”(入山见虫的合字)融曰:“师犹有这个在。”师曰:“适来见什摩?”融于言下,虽承玄旨,而无有对。师于是为说法要曰:“夫百千妙门,同归方寸。恆沙妙德,尽在心源。一切定门,一切慧门,悉自具足。神通妙用,并在汝心。烦恼业障,本来空寂。一切果报,本来自有。无三界可出,无菩提可求。人与非人,性相平等。大道虚旷,绝思绝虑。如是之法汝今已得,更无阙少,与佛无殊,更无别法可得成佛。汝但任心自在,莫作观行,亦莫停心,莫起贪瞋痴,莫怀愁虑,荡荡无碍,任意纵横。不作诸善,不作诸恶。行住坐卧,触目遇缘,总是佛之妙用。快乐无忧,故名为佛。”融问:“心既具足,何者是心?何者是佛?”师曰:“非心不问心,问心非不心。”又问:“既不许观行,于境起时如何对治?”师曰:“境缘无好丑,好丑起于心。心若不强名,妄情从何起?妄心既不起,真心任遍知。随心身在,复无始终。则名常住法身,无有变易。吾从先师璨和尚处传得顿悟法门,今付于汝。汝今谛受以酬吾道,但住此山。从汝向后更有五人,相继不绝也。善自保持,吾当去矣。”

师于言下顿荡微瑕,永亡朕兆。自是灵怪鬼神供须无地。以此详鉴,足见如来密旨,岂修证以能齐?祖胤玄门,安寂静之可趣?言亡理契,顾玄要以云泥;静虑还源,望禅枢而楚越矣。

问师:“夫言圣人者,当断何法,当得何法,而言圣人?”答:“一法不断,一法不得,此谓圣人。”进曰:“不断不得与凡夫有何异?”师曰:“有异。何以故?一切凡夫皆有所断妄计,所得真心,圣人则本无所断,亦无所得。故曰有异。”进曰:“云何凡夫有所得,圣人无所得?得与不得复有何异?“师曰:“有异。何以故?凡夫有所得,则有虚妄;圣人无所得,则无虚妄。有虚妄者则有异,无虚妄者则无异。”进曰:“若无异,圣人名因何立?”师曰:“凡之与圣,二俱是假名。假名之中无二,则无有异。如说龟毛兔角也。”进曰:“圣人若同龟毛兔角,则应是无。令人学何物?”师曰:“我说龟毛,不说无龟。汝何意作此难!”进曰:“龟喻何物?毛喻何物?”师曰:“龟喻于道,毛喻于我。故圣人无我而有道,凡夫无道而有我。执我者犹如龟毛兔角也。”次乃法付智严已。

自显庆元年,司空萧无善请出建初寺,师辞不免,乃谓众曰:“从今一去,再不践也。”既出寺门,禽兽哀号,逾月不止;山间泉地,激石涌砂,一时填满;房前大桐四株,五月繁茂,一朝竭尽。

师至显庆二年丁巳岁闰正月二十三日,于建初寺终,春秋六十四,僧夏四十一。至二十七日葬,塔在金陵后湖溪笼山,即耆阇山也。因此牛头宗六枝,第一是融禅师,第二智岩,第三慧方,第四法持,第五智威,第六惠忠也。

祖堂卷三 鹤林

鹤林和尚嗣牛头威禅师。师讳马素,未规行状,不决化缘始终。敕谥大律禅师大和宝航之塔。问:“如何是西来意?”师曰:“会即不会,疑即不疑。”师却云:“不会不疑底,不疑不会底。”有僧敲门,师问:“是什摩人?”对曰:“僧。”师曰:“非但僧,佛来亦不著。”进曰:“佛来为什摩不著?”师曰:“此间无公止泊处。”

祖堂卷三 先径山

先径山和尚嗣鹤林,师讳道钦。大历年代宗请赴京师,号国一禅师。肃宗皇帝来礼师,师见帝来遂起立。帝曰:“大师见朕来因何起?”师曰:“檀越因什摩向四威仪中见贫道?”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曰:“汝问不当。”曰:“如何得当:“师曰:“待我死即向汝道。”

江西马大师令西堂问师:“十二时中以何为境?”师曰:“待汝回去有信上大师。”西堂曰:“如今便回去。”师曰:“传语大师:‘却须问取曹溪始得。’”

祖堂卷三 鸟窠

鸟窠和尚嗣径山国一禅师,在杭州。未睹行录,不决化缘始终。因侍者辞,师问:“汝去何处?”对曰:“向诸方学佛法去。”师曰:“若是佛法,我这里亦有小许。”侍者便问:“如何是这里佛法?”师抽一茎布毛示,侍者便悟。

白舍人亲受心戒,又时对坐,并无言说。舍人第三弟见此造诗曰:

白头居士对禅师,正是楞严三昧时。

一物也无百味足,恆沙能有几人知?

白舍人问:“一日十二时中如何修行,便得与道相应?”师云:“诸恶莫作,诸善奉行。”舍人曰:“三岁孩兒也解道得。”师曰:“三岁孩兒也解道得,百岁老人略行不得。”舍人因此礼拜为师,赞曰:

形羸骨瘦久修行,一纳麻衣称道情。

曾结草庵倚碧树,天涯知有鸟窠名。

师问白舍人:“汝是白家兒不?”舍人称名“白家易”,师曰:“汝阿爷姓什摩?”舍人无对。舍人归京,入寺游戏,见僧念经,便问:“甲子多少?”对曰:“八十五。”进曰:“念经得几年?”对曰:“六十年。”舍人云:“大奇,大奇!虽然如此,出家自有本分事。作摩生是和尚本分事?”僧无对。舍人因此诗曰:

空门有路不知处,头白齿黄犹念经。

何年饮著声闻酒,迄至如今醉未醒。

祖堂卷三 懒瓚

五后忍大师下傍出一枝:神秀和尚、老安国师、道明和尚。神秀下普寂,普寂下懒瓚和尚。在南岳。师有乐道歌曰:

兀然无事无改换,无事何须论一段。

真心无散乱,他事不须断。

过去已过去,未来更莫算。

兀然无事坐,何曾有人唤?

向外觅功夫,总是痴顽汉。

粮不畜一粒,逢饭但知执/食。

世间多事人,相趁浑不及。

我不乐生天,亦不爱福田。

饥来即吃饭,睡来即卧瞑。

愚人笑我,智乃知贤。

不是痴钝,本体如然。

要去即去,要住即住。

身被一破纳,脚著娘生裤。

多言复多请,由来久相误。

若欲度众生,无过且自度。

莫漫求真佛,真佛不可见。

妙性及灵台,何曾受勋[薰]练?

心是无事心,面是娘生面。

劫石可移动,个中难改变。

无事本无事,何须读文字?

削除人我本,实合个中意。

种种劳筋骨,不如林间睡兀兀。

举头见日高,乞饭从头喂。

将功用功,展转冥朦。

取则不得,不取自通。

吾有一言,绝虑忘缘。

巧说不得,只用心传。

更有一语,无过直与。

细如毫末,本无方所。

本自圆成,不劳机杼。

世事悠悠,不如山丘。

青松弊日,碧涧长流。

卧藤萝下,塊石枕头。

山云当幕,夜月为钩。

不朝天子,岂羡王侯?

生死无虑,更须何忧?

水月无形,我常只宁。

万法皆尔,本自无生。

兀然无事坐,春来草自青。

祖堂卷三 老安

老安国师嗣五祖忍大师,在嵩山。坦然禅师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旨?”师曰:“何不问自家意旨,问他意旨作什摩?”进曰:“如何是坦然意旨?”师曰:“汝须密作用。”进曰:“如何是密作用?”师闭目又开目,坦然禅师便悟。

祖堂卷三 腾腾

腾腾和尚嗣安国师。师有乐道歌。曰:

问道道无可修,问法法无可问。

迷人不了性空,智者本无违顺。

八方四千法门,至理不离方寸。

不要广学多闻,不在辩才聪隽。

识取自家城廓,莫漫游他州郡。

言语不离性空,和光不同尘坌。

烦恼即是菩提,净花生于泥粪。

若有人求问答,谁能共他讲论?

亦不知月之大小,亦不知岁之余闰。

晨时以粥充饥,仲时更餐一顿。

今日任运腾腾,明日腾腾任运。

心中了了总知,只没佯痴缚钝。

祖堂卷三 破灶堕

破灶堕和尚嗣安国师。师在北地,有一禅师唯善塞灶,频频感得灶神现身,彼地敬重剧于佛像。是时和尚至彼,为灶神说法。灶神闻法,便获生天。故现本身,礼辞和尚:“蒙师说法,重得生天,故来谢师,便还天府。”言犹未讫,瞥然不见。其灶瓦解,悉自落破。此师本不称名,因此缘故破灶堕和尚也。〔已上北宗。〕

祖堂卷三 靖居

靖居和尚嗣六祖,在吉州。师讳行思,俗姓刘,庐陵人也。自传曹溪密旨,便复庐陵,化度群生。僧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曰:“庐陵米作摩价?”师问神会:“汝从何方而来?”对曰:“从曹溪来。”师曰:“将得何物来?”会遂震身而示。师曰:“犹持瓦砾在。”会曰:“和尚此间莫有真金与人不?”师曰:“设使有,与汝向什摩处著?”

师以开元二十八年十二月十三日迁化。敕谥弘济大师归真之塔。净修禅师赞曰:

曹溪门人,出世庐陵。

唯提一脉,迥出三乘。

泽中孤烛,火里片冰。

许君妙会,说底相应。

祖堂卷三 荷泽

荷泽和尚嗣六祖,在西京荷泽寺。师讳神会,姓高,襄阳人也。师初到六祖处,六祖问:“是你远来大艰辛,还将本来不?若有本即合识主,是你试说看!”师对曰:“神会以无主为本,见即是主。”祖曰:“者沙弥争取次语!”便以杖乱打,师杖下思惟:“大善知识历劫难逢。今既得遇,岂惜身命!”六祖察其语深情至,故试之也。因此自传心印,演化东都,定其宗旨。南能北秀,自神会现杨[扬]。曹溪一枝,始芳宇宙。

天宝中御史卢液是北宗普寂门徒,奏会聚徒洛阳。玄宗徵赴,驾幸诏应。得对天颜,言理允符,圣情郑重。有司量移均州。

至德二年,肃宗敕徙荆州,住开元寺。师乡信到,报父母俱丧。师乃入僧堂白槌曰:“父母俱丧,请大众念摩诃般若!”大众才坐,师日:“劳烦大众珍重。”师上元元年五月十三日终。敕谥真宗大师般若之塔。

祖堂卷三 慧忠

慧忠国师嗣六祖,姓冉,越州诸暨县人也。其兒子在家时,并不曾语,又不曾过门前桥。直到十六,有一个禅师来,才望见走出过门前桥,迎接礼拜,通寒喧。父、阿娘、眷属、远近邻舍总来惊讶曰:“不可思议。这个兒子,养来到十六,并不曾见他语话,又不曾见他过门前桥。今日才见和尚,有如是次第。恐是此兒子异於常人也。”兒子便问禅师:“乞师慈悲摄受,度得一个众生。某甲切要投禅出家。”禅师曰:“是我宗门中银轮王嫡子、金轮王孙子,方始得继续不坠此门风。是你三家村里男女、牛背上将养底兒子,作摩生投这个宗门?不是你分上事。”兒子曰:“启禅师:‘是法平等,无有高下。’那得有这个言词障於某甲善心?再乞禅师垂慈容纳。”禅师见兒子有如是次第,便向兒子说:“你若如此,投某出家则不得。”子曰:“投什摩人出家?禅师与某甲指示宗师。”禅师曰:“汝还闻曹溪摩?”子曰:“不知漕溪是什摩州界。”禅师曰:“广南漕溪山,有一善知识,唤作六祖,广六百众,你去那里出家。某甲未曾游天台,你自但去。”

其兒子便入草隐遁,回避爷娘便行。三日程二日行,两日程一日行。到曹溪,恰遇祖师正当说法时,便礼拜祖师。祖师问:“从什摩处来?”对曰:“只近。”祖曰:“生缘在阿那里?”子曰:“自得五阴后忘却也。”祖师招手云:“近前来!”子便近前。祖师曰:“实说你是什摩处人。”子曰:“浙中人。”祖曰:“远来到这里为什摩事?”于曰:“一则明师难遇,正法难闻,特来礼觐祖师。二则投师出家,乞师垂慈摄受。”祖曰:“我向你道莫出家。”于曰:“因什摩有此言?”祖曰:“你是圣明不动干戈六十年天子,是你但造天子佛法为主。”于曰:“启师:非但六十年,百年天子也不要。乞师慈悲,容许某甲出家。”师便摩顶授记曰:“你若出家,天下独立佛。”便摄受。

师曾在南阳白崖山修行四十徐年,上元二年正月十六日奉敕,肃宗皇帝徵诏赴上都,千福寺西禅院安置,后归光宅寺。肃宗、代宗前后两朝,并亲受菩萨戒,礼号国师焉。

僧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曰:“文殊堂里一万菩萨。”僧曰:“学人不会。”师曰:“大悲千手千眼。”师定坐次,肃宗问:“师得何法?”师曰:“陛下见空中一片云不?”皇帝曰:“见。”师曰:“钉钉著,悬挂著?”帝又问:“如何是十身调御?”师乃起立云:“还会摩?”帝曰:“不会。”师曰:”与老僧过净瓶水来。”耽源问:“师百年后,忽有人问极则事,如何向他道?”师曰:“幸自可怜生,要须得个护身符子作什摩?”肃宗因从侍肩舁师上殿。师乃仰面视曰:“还会摩?”帝曰:“不会。”师曰:“老僧今日困。”帝问:“如何是无诤三味?”师曰:“檀越踏毗卢头上行。”帝曰:“如何是踏毗卢头上行?”师曰:“莫认自己清净法身。”

师于一日见耽源入法堂,师便垂一足。耽源便出去,良久回来。师曰:“适来意作摩生?”对曰:“向阿谁说即得?”师曰:“我问你。”对曰:“什摩处见某甲?”肃宗帝问讯次,师不视帝。帝曰:“朕身一国天子,师何得殊无些子视朕?”师云:“皇帝见目前虚空摩?”帝曰:“见。”师曰:“还曾眨眼向陛下摩?”鱼军容问:“师住白崖山时如何修行?”师唤家童子,童子来。师乃以手摩童子头曰:“惺惺直言惺惺,历历直言历历,以后莫受人谩。”

南阳张诹问:“某甲闻有无情说法,未谛其事,乞师指示。”师曰:“无情说法,汝若闻时,方闻无情说法。缘他无情,始得闻我说法,汝但问取无情说法去。”张诹曰:“只如今约有情方便之中,如何是无情因缘?”师曰:“但如今于一切动用之中施为。但凡圣两流都无小分起灭,便是出识,不属有情。炽然见觉只是无其系执。所以六根对色分别非识。”师在党子谷时,麻谷来绕师三匝,震锡一下。师曰:“既然任摩,何用更见贫道?”又震锡一下。师呵曰:“这野狐精!”长庆代曰:“大人是什摩心行?”又代曰:“若不与摩,争识得和尚?”师与紫岔法师共论义次,各登坐了,法师曰:“请师立义,某甲则破。”师曰:“岂有与摩事?”法师曰:“便请立义。”师曰:“立义了也。”法师曰:“立是什摩义?”师曰:“果然不见,非公境界。”长庆代曰:“师义堕也。”

有座主来参次,师问:“作什摩事业?”对:“讲《金刚经》业。”师曰:“最初两字是什摩字?”对曰:“如是。”师曰:“是什摩?”师问岔供奉:“佛是什摩义?”对曰:“佛是觉义。”师曰:“佛还曾迷也无?”对曰:“不曾迷。”师曰:“既不曾迷,用觉作什摩?”无对。供奉又问:“如何是实相义?”师曰:“将虚底来。”对曰:“虚底不可得。”师曰:“虚底尚不可得,问实相作什摩?”师又时见僧来。以手作圆相,圆相中书曰:“字。”僧无对。

有时王咏问“如何得解脱?”师曰:“诸法不相到,当处得解脱。”咏曰:“若然者,即是断,岂是解脱?”师便喝曰:“这汉,我向你道不相到,谁向汝道断?”王咏更无言。和尚亦识此人是三教供奉。王咏门徒志心问:“如何得成佛去?”师曰:“佛与众生,一时放却,当处解脱。”进曰:“如何得相应去?”师曰:“善恶都莫思量,自然得见佛性。”又问:“若为得证法身耶?”云:“超毗卢遮那境界。”进曰:“清净法身如何超得?”师曰:“不著佛求。”又问:“阿那个是佛?”师曰:“即心即佛。”进曰:“心有烦恼,如何是佛?”师曰:“烦恼性自离。”进曰:“岂不断烦恼耶?”师曰:“断烦恼是声闻缘觉,若见烦恼不生,名大涅般。”

代宗又引一大白山人来见和尚,曰:“此山人甚有见知。”师问:“解何艺业?”代宗曰:“识山,识地,识字,解算。”和尚借问:“山人所住是雌山,是雄山?”山人久而不答。又问:“识地不?”山人曰:“识。”师则指殿上地曰:“此是何地?”山人曰:“容弟子算,方得乃知。”又问:“识字不?”对曰:“识。”师向地上划作“一”字,问:“此是何字?”对曰:“此是‘一’字。”师曰:“‘土’上著‘一’字,是‘王’字,是什摩‘一’字!”又问:“解算不?”对曰:“解。”师曰:“三七是多小?”对曰:“和尚弄弟子,三七二十一。”师曰:“却是山人弄贫道。三七是十,唤作二一,岂非弄贫道?”又问:“山人更会何业?”山人曰:“更有,实不敢对。”师曰:“纵汝总解,亦不足贵。”师却请代宗曰:“问山不识山,问地不识地,问字不识字,问算不解算,何处引得这个朦汉来?”代宗向山人曰:“朕虽有国位,未为宝;和尚是真宝。”山人曰:“陛下真识宝人也。”

时十月中旬,有诸座主来礼拜和尚。师问:“城外草作何色?”曰:“作黄色。”师遂唤少童子问:“城外草作何色?”对曰:“作黄色。”师曰:“座主解经解论,与此厮兒见解何殊?”座主却问和尚:“城外草作何色?”师曰:“见天上鸟不?”座主曰:“和尚转更勿交涉也。愿和尚教某等作摩生即是。”师却唤座主向前来。座主一时向前来。师见诸座主不会,遂笑曰:“诸座主且归寺,别日却来。”

诸大德嘿然而往。明日又来:“愿和尚为某等说看。”师曰:“见即见,若不见,纵说得出亦不得见。”诸供奉曰:“从上国师,未有得似和尚如是机辩。”师曰:“他家即师国,贫道即国师。”诸供奉曰:“我等诸人,谩作供奉,自道解经、解论。据他禅宗都勿交涉。”

有南方禅客问:“如何是古佛心?”师曰:“墙壁瓦砾,无情之物,并是古佛心。”禅客曰:“与经太相违。故《涅盘经》曰:‘离墙壁瓦砾,无情之物,故名佛性。’今云一切无情皆是佛心。未审心与性为别不别?”师曰:“迷人即别,悟人即不别。”禅客曰:“又与经相违,故经曰:‘善男子心非佛性。佛性是常,心是无常。’今日不别,未审此义如何?”师曰:“汝依语而不依义。譬如寒月,结水为冰,及至暖时释冰为水。众生迷时,结性成心,众生悟时,释心成性。汝若定执无情无佛性者,经不应言‘三界唯心,万法为识’。故《华严经》曰:‘三界所有法,一切唯心造。’今且问汝:无情之物,为在三界内,为在三界外?为复是心,为复不是心?若非心者,经不应言‘三界唯心’;若是心者,不应言‘无情无佛性’。汝自违经,吾不违也。”禅客曰:“无情既有心,还解说法也无?”师曰:“他炽然说,恆说常说,无有间歇。”禅客曰:“某甲为什摩不闻?”师曰:“汝自不闻,不可妨他有闻者。”进曰:“谁人得闻?”师曰:“诸圣得闻。”禅客曰:“与摩即众生应无分也。”师曰:“我为众生说,不可为他诸圣说。”禅客曰:“某甲愚昧声瞽,不闻无情说法;和尚是为人天师,说《般若波罗蜜多经》,得闻无情说法不?”师曰:“我亦不闻。”进曰:“和尚为什摩不闻?”师曰:“赖我不闻无情说法。我若闻无情说法,我则同于诸圣。汝若为得见我,及闻我说法乎?”禅客曰:“一切众生,毕竟还得闻无情说法不?”师曰:“众生若闻,即非众生。”禅客曰:“无情说法,还有典据也无?”师曰:“言不关典,非君子之所谈。汝岂不见《弥陀经》云:‘水、鸟、树林,皆是念佛、念法、念僧。’鸟是有情,水及树岂是有情乎?又《华严经偈》云:刹说众生说,三世一切说。众生是有情,刹岂是有情乎?”客曰:“既是无情有佛性,未审有情又如何?”师曰:“无情尚尔,岂况有情乎?”禅客曰:“若有情无情俱有佛性,杀有情而食仵其身分,即结于罪怨相报。损害无情,食仵五谷、菜蔬、果栗等物,不闻有罪互相仇报也。”师曰:“有情是正报,从无始劫来,虚妄颠倒,计我我所,而怀结恨,即有怨报。无情是依报,无颠倒结恨心,所以不言有报。”客曰:“经教中但见有情授三菩提记,于未来世,而得作佛。号曰某等,不见无情授菩提记,作佛之处,只如贤劫千佛中,阿那个是无情成佛,请为示之。”师曰:“我今问汝:譬如皇太子受王位时,为太子一身受于王位,为复国界一一受也?”对曰:“但令太子受得王位,国土一切自属于王,宁当别受乎?”师曰:“今此亦尔。但令有情授记作佛之时,三千大千世界,一切国土,尽属毗卢遮那佛身。佛身之外,那得更有无情而得授记耶?”客曰:“一切大地既是佛身,一切众生居佛身上,便利秽污佛身,穿凿践踏佛身,岂无罪乎?”师曰:“一切众生全是佛身,谁为罪乎?”客曰:“佛身无为,无所挂碍。今以有为质碍之物而作佛身,岂不乖于圣旨乎?”师曰:“汝今不见《大品经》曰:‘不可离有为而说无为,又不可离无为而说有为。’汝信色是空不?”对曰:“佛之诚言,那敢不信?”师曰:“色既是空,宁有挂碍?”又问:“众生与佛既同者,只用一佛修行,一切众生应一时解脱。今见不尔,‘同’义何在?”师曰:“汝不见《华严经》中‘六相’义,同中有异,异中有同;成中有壤,坏中有成;总中有别,别中有总?众生与佛虽同一性,不妨各各自修自得。看他人食,终自不饱。”又问:“古德曰:‘青青翠竹,尽是真如;郁郁黄花,无非般若。’有人不许,是邪说;亦有人信,言‘不可思议。’不知若为?”师曰:“此盖是普贤、文殊大人之境界,非诸凡小而能信受。皆与大乘了义经意合。故《华严经》云:‘佛身充满于法界,普现一切群生前,随缘赴感靡不周,而恆处此菩提座。’翠竹既不出于法界,岂非法身乎?又《摩诃般若经》曰:‘色无边,故般若无边。’黄花既不越于色,岂非般若乎?此深远之言,不省者难为措意。”又问:“有善知识言,学道人但识得本心了,无常来时,抛却壳漏子一边著。灵台觉性,迥然而去,名为解脱,此复若为?”师曰:“此犹未离二乘外道之量。二乘之人,皆厌离有为生死,忻乐无余涅盘。《老子》亦曰:‘吾有大患,为吾有身。’忻乐冥谛,而为至道,乃趣冥谛,须陀洹人八万劫,斯陀含人六万劫,阿那含人四万劫,阿罗汉人二万劫,辟支佛十千劫。住于定中,外道亦八万大劫。住非想非非想天,二乘劫满,犹回心向大,外道劫满,不免轮回生死。”又问:“一切人佛性,为复一种,为复有别?”师曰:“不得一种。”进曰:“云何有别。”师曰:“有人佛性,全不生灭,有人佛性,半生灭半不生灭。”进曰:“谁人佛性,全不生灭?谁人佛性,半生灭半不生灭耶?”师曰:“我此间佛性,全不生灭,彼南方佛性,半生灭半不生灭。”进曰:“和尚佛性,若为全不生灭?南方佛性,若为半生灭半不生灭?”师曰:“我之佛性,身心一如,身外无余,所以全不生灭。南方佛性,身是无常,心性是常,所以半生灭半不生灭也。”进曰:“和尚身是色身,岂得便同法身不生灭耶?”师曰:“汝今那得入邪道乎?”禅客曰:“某甲早晚入于邪道也?”师曰:“《金刚经》曰:‘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汝既作色见我,岂非入邪道乎?”于是禅客作礼而叹曰:“和尚此说,事无不尽,理无不周。某甲若不遇和尚,空过一生矣。”

肃宗皇帝问:“一切众生,忙忙业性,无本可据,日用而不知,此意如何?”师拈起金花叠子向帝曰:“唤作什摩?”帝曰:“金花叠子。”师曰:“灼然是一切众生,日用而不知。”

伏牛和尚与马大师送书到师处。师问:“马师说何法示人?”对曰:“即心即佛。”师曰:“是什摩语话!”又问:“更有什摩言说?”对曰:“非心非佛,亦曰: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师笑曰:“犹较些子。”伏牛却问:“未审此间如何?”师曰:“三点如流水,曲似刈禾镰。”后有人举似仰山,仰山云:“水中半月现。”又曰:“三点长流水,身似鱼龙衣。”

肃宗皇帝问:“一切众生,忙忙业性,无本可据,日用而不知,无由得出离于三界。乞师方便,弟子与众生,离于生死。”师便索三个钅沙罗,盛水著讨蚁子,便抛放水里。蚁子在水中,绕转两三匝,困了浮在中心,死活不定。帝礼拜曰:“乞师慈悲。”师又索一草,抛放水里,其蚁子惊讶,依草便上钅沙罗外。皇帝豁然便悟。

代宗皇帝问:“师百年后要个什摩?”师曰:“与老僧造个无缝塔。”帝乃胡跪曰:“请师塔样。”师良久,帝罔措。师曰:“吾有付法弟子在,耽源却谙此事,问取他去。”

国师顿世后,帝乃诏耽源,举此因缘,问:“此意如何?”耽源乃作偈曰:

湘之南,潭之北,中有黄金充一国。

无影树下合同船,琉璃殿上无知识。

师大历十年十二月九日终,代宗谥号大证禅师。净修禅师赞曰:

唐朝国师,大播洪猷。

曹溪探日,渭水乘舟。

二天请偈,四众抛筹。

法才极赡,大耳惭著。

祖堂卷三 崛多三藏

崛多三藏嗣六祖。师天竺人也。行至太原定襄县历村,见秀大师弟子结草为庵,独坐观心。师问:“作什摩?”对曰:“看静。”师曰:“看者何人?静者何物?”僧遂起礼拜,问:“此理如何,乞师指示!”师曰:“何不自看?何不自静?”僧无对。师见根性迟回,乃曰:“汝师是谁?”对曰:“秀和尚。”师曰:“汝师只教此法,为当别有意旨?”对曰:“只教某甲看静。”师曰:“西天下劣外道所习之法,此土以为禅宗。也大误人!”其僧问:“三藏师是谁?”师曰:“六祖。”又曰:“正法难闻,汝何不往彼中?”其僧闻师提训,便去曹溪,礼见六祖,具陈上事。六祖曰:“诚如崛多所言,女何不自看?何不自静?教谁静汝?”其僧言下大悟也。

祖堂卷三 智策

智策和尚嗣六根,在务州。师自契曹溪密旨,逍遥物外,不拘小节,未决化缘始终。

师游北地,遇见五祖下智皇禅师一十年修定,师遂问:“在此间作什摩?”对曰:“入定。”师曰:“入定者为有心大定耶,为无心入定耶?若有心入定者,即一切有情悉皆有心,亦合得定;若无心入者,一切无情亦合得定。”智皇曰:“吾正入定之时,不见有无之心。”师曰:“若不见有无之心,即是常定,不应更有出入也。”智皇无对。却问:“汝师是谁?”师曰:“六祖。”“汝师以何法为禅定?”师曰:“妙湛圆寂,体用如如。五阴本空,六尘非有。不出不人,不定不乱。禅性无住,离住禅寂;禅性无生,离生禅相。心如虚空,亦无虚空之量。”皇闻此说,未息疑情,遂震锡南行,直往曹溪礼见六祖。六祖乃亦如上说,智皇禅师言下大悟。龙神其夜报旧住庵处檀越曰:“智皇禅师今夜得道。”

祖堂卷三 司空本净

司空山本净和尚嗣六祖。师姓张,绛州人也。僧问:“奇特事如何?”师曰:“无一念心喜。”僧曰:“岂得无喜耶?”师曰:“喜是阿谁分上事?”

天宝三年,敕令中使杨光庭往司空山采恆春藤。到于寺中,去禅师院语话次,问禅师曰:“弟子生死事大,一心慕道。愿和尚慈悲救度!”师曰:“大夫自京城来。帝王之地禅伯甚多,彼处问之。某甲老病,一无知解。”中使设礼再请,师曰:“为当求佛,为复问道?若求作佛,即心是佛;若欲问道,无心是道。”中使不会,再请说之。师又曰:“若欲求佛,即心是佛,佛因心得。若悟无心,佛亦无佛。若欲会道,无心是道。”中使曰:“京城大德皆令布施、持戒、忍辱、苦行寻求佛。今和尚曰:‘无漏智性,本自具足;本来清净,不假修行。’故知前虚用功耳。”

中使到京城进恆春藤讫,遂口奏禅师,具陈上事。帝乃闻之,敕令中使却往传诏取禅师。

天宝三年十二月十七日,到京参讫,帝敕于白莲花亭子安置。正月十五日,敕令京城内大师大德与禅师论道。禅师奏曰:“山僧久病,无暇谈论,不假繁辞。以要言之,安问敢对。”有泰平寺远禅师问曰:“对圣人不敢繁词,何者为道?”师曰:“道本无名,因心名道。心名若有,道不穷虚,然名心若无,道凭何有?二俱虚妄,总是假名。”问:“见有身心是道已不?”师曰:“小僧身心,本来是道。”问:“适来曰无心是道,今言身心本来是道,岂非相违?”师曰:“无心是道,心泯道无。心道一如,故曰无心是道。身心本来是道者,道亦本是身心。身心本既是空,道亦穷源不有。”远公曰:“渺小山僧还会道理?”师曰:“大德只见山僧相,不见无相。见相者是大德所见,故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悟其道;若以相为实者,穷劫不可得也。”问:“今见山僧相,不见山僧无相,请为于相中说无相理看。”师曰:“净名曰:‘四大无主,身亦无我。’今即无我所见与道相应。大德若以四大有主,主即是我。若有我见,恆沙劫中不可会得。是曰:‘圣人大悦,朝士忻然。’”师乃四大无主偈曰:

四大无心复如水,遇曲逢直无彼此。

净秽两处不生心,壅决何曾有二意?

境触但似水无心,在世纵横有何事?

又香山僧慧明问:“无心是道,瓦砾无心,亦应是道?”又曰:“身心是道,四生六类皆有身心,悉是道不?若有见闻,请对圣说!”师曰:“大德若作见闻觉知之者,非是求道之人,与道殊不相应。经曰:‘无眼耳鼻舌身意’,眼耳尚无,见闻觉知凭何说有?穷本不有,何处存心?若会无心,不同草木。”惠明无对。师遂见闻觉知偈曰:

见闻觉知无障碍,声香味触常三昧。

如鸟空中只没飞,无取无舍无憎爱。

若会应处本无心,方得名为观自在。

又白马寺惠真问:“禅师说无心是道?”师曰:“然。”问曰:“道既无心,佛有心耶?佛之与道,是一是二?”师曰:“不一不二。”问:“佛度众生为有心故,道不度人为无心故。一度一不度,是二是不二?”师曰:“此是大德妄生二见,山僧不然。何者?佛是虚名,道亦妄立。二俱不实,都是假名。一假之中立何二?”又问:“佛之与道纵是假名,当立名时,是谁为立?若有立者,何得言无?”师曰:“佛之与道,因心而立。推穷心本,心亦是无。二俱虚妄,犹如花翳。即悟本空,强立佛道。”于是惠真赞曰:“事无不尽,理无不备。此是顿见真门,即心是佛,可与后世众生轨则。”师无修偈曰:

见道方修道,不见复何修?

道性如虚空,虚空何处修?

遍观修道者,拨火见浮沤。

但看弄傀儡,线断一时休。

法空禅师问曰:“佛之与道尽是假名妄立,十二部经亦应不实。从前尊宿代代相承,皆言修道,总是妄不?”师曰:“然。十二部教皆合于道。禅师错会,背道逐教。道本无修,禅师强修;道本无作,禅师强作;道本无事,强生多事;道本无为,于中强为;道本无知,于中强知。如此见解,自是不会,须自思之。”师《背道逐教偈》曰:

道体本无修,不修自合道。

若起修道心,此人未会道。

弃却一真性,却入闹浩浩。

忽逢修道人,第一莫向道。

又福先寺安禅师问:“道是假名,佛亦妄立。十二部教接人方便,一切总妄,以何为真?”师曰:“为有妄故,将真对妄。推穷妄性,本来空寂。真亦何曾更有实体?故知真妄总是假名。”座下众人悉皆顿悟。又问:“一切是妄,妄亦同真。真妄无殊,复是何物?”师曰:“若言何物,此亦是妄。道无相似,道无比并,道无譬喻,道无对治。言道者以言诠理,得理忘言,知悟性空,此人悟道。经曰:‘言语道断,心行处灭。’”师《真妄偈》曰:

穷真真无相,穷妄妄无形。

返观推穷心,知心亦假名。

会道既如此,到头也只宁。

有所成寺达性禅师赞叹问:“其理甚妙。真妄双泯,佛道两亡。修行性空,名相不实。如是解时,不可断他众生善恶二根,可是菩提耶?”师曰:“善恶二根,因心而有。穷心若有,根亦不无。推心既空,根因何立?经曰:‘善不善从心化生。’善恶业缘,本无有实,虽则不实,不共心俱。”师《善恶二根不实偈》曰:

善既从心生,恶岂离心有?

善恶是外缘,于心实不有。

舍恶送何处?取善令谁守?

伤嗟二见人,攀缘两头走。

忽悟无生本,始会从前咎。

又士孙体虚问:“此身从何而来?百年后复归何处?”师曰:“如人睡时,忽然作梦,梦从何来?睡觉之时,梦从何去?”进曰:“梦时不可言无,忽觉不可言有。虽有往来,往来无所。”师曰:“贫道之身亦如其梦。”体虚顿悟此身实同于梦。师来往如梦偈曰:

亦知如在梦,睡里实是闹。

忽觉万事休,还同睡时觉。

智者会悟梦,迷人信梦闹。

会梦无两般,一悟无别悟。

富贵与贫贱,更亦无别道。

师上元三年五月五日迁化,春秋九十五。敕谥大晓禅师。

祖堂卷三 一宿觉

一宿觉和尚嗣六祖,在温州。师讳玄觉,字道明,俗姓戴氏,温州永嘉县人也。内外博通,食不耕锄,衣不蚕口,平生功业,非人所测。曾在温州开元寺,孝顺亲母,兼有姊,侍奉二人。合寺合廓,人谤其僧。有一日,亲母下世,著麻,未抛姊,又更被人谤,其僧不能观得。有一日,廊下见一禅师,号曰神策,年近六十有余,弟姊两人隔帘见其老宿,姊却向弟曰:“屈老宿归房里吃茶,还得也无?”弟便出来屈其老宿。老宿不欲得入,见其僧苦切,老宿许之。老宿去房里,女出来相看曰:“小弟容易,乞老宿莫怪。”便对老宿坐,又教弟坐。三人说话次,老宿见其僧气色异于常人,又女人亦有丈夫之气。老宿劝其僧曰:“孝顺之事,自是一路,虽明佛理,未得师印。过去诸佛,圣圣相传,佛佛印可。释迦如来,燃灯授记,若不然者,即堕自然矣。南方有大圣,号曰慧能禅师,可往礼足为师。”僧对曰:“昨者母亲下世,只有姊,独自无人看侍,争抛得?”姊却向弟说:“弟莫疑我,某甲独自身,取次寄住得,但自去。”弟僧从此装裹,却去寺主处具说前事。寺主曰:“师兄若这个善心,某甲身已不能去得,某相共造善因。师兄但去,莫愁其姊。某甲孝顺,但唤来他房里。”其僧一一依他寺主处分,唤姊去守主房里安排了,便发去。

其弟僧年当三十一,迤逦往到始兴县曹溪山,恰遇大师上堂,持锡而上,绕禅床三匝而立。六祖问:“夫沙门者,具三千威仪,八万细行,行行无亏,名曰沙门。大德从何方而来,生大我慢?”对曰:“生死事大,无常迅速。”六祖曰:“何不体取无生,达本无速乎?”对曰:“体本无生,达即无速。”祖曰:“子甚得无生之意。”对曰:“无生岂有意耶?”祖曰:“无意谁能分别?”对曰:“分别亦非意。”祖曰:“如是如是。”于时大众千有余人,皆大愕然。师却去东廊下挂锡,具威仪,便上礼谢,默然击目而出,便去僧堂参众,却上来辞。祖曰:“大德从何方来?返太速乎?”对曰:“本自非动,岂有速也?”祖曰:“谁知非动?”对曰:“仁者自生分别。”祖师一跳下来,抚背曰:“善哉,善哉!有手执干戈。”小留一宿,来朝辞祖师。禅师领众送其僧。其僧行十步来,振锡三下曰:“自从一见曹溪后,了知生死不相干。”

其僧归来,名号先播于众人耳,直道不可思议人也。收过者无数,供养者不一。从此所有歌行偈颂皆是其姊集也。师先天二年十月十七日迁化,春秋三十九,敕谥无相大师净光之塔。

祖堂卷三 怀让

怀让和尚嗣六祖,在南岳,姓杜氏,金州人也。初生之时,有六道白气应于上像。仪凤二年四月八日生,感此瑞气,刺使瞻见,奏闻高宗。帝曰:“此气何瑞?”太史曰:“国之法宝,非染俗贵,在于安康、金州分野。”时金州太守韩偕具录奏上,帝曰:“僧瑞宜加善庆。”敕韩偕亲往存毓。厚赐安慰。是时杜氏名曰光奇,家内有三子。于三子中其应瑞生者,年近五岁,炳然殊异,心怀恩让,不与竞。父母号之名为让。子至于十载,唯爱佛经。有三藏玄静过舍说法,告光奇曰:“此子出家之后当获上乘,至幽至微,会于佛理。”垂拱四年,年始十五,拜辞父母,往荆州玉泉寺事弘景律师。经于八年便怀让,至通天元年四月十二日于当寺受戒,至久视元年七月十八日自叹曰:“我受戒今经五夏,广学威仪而严有表,欲思真理而难契焉。”又曰:“夫出家者为无为法,天上人间无有胜者。”时有坦然禅师,睹让嗟叹,乃命云游,博问先知。至嵩山安和尚处,坦然问西来意话,坦然便悟,事安和尚。师乃往曹溪而依六祖。六祖问:“子近离何方?”对曰:“离嵩山,特来礼拜和尚。”祖曰:“什摩物与摩来?”对曰:“说似一物即不中。”在于左右一十二载,至景云二年礼辞祖师。祖师曰:“说似一物即不中,还假修证不?”对曰:“修证即不无,不敢污染。”祖曰:“即这个不污染底,是诸佛之所护念,汝亦如是,吾亦如是。西天二十七祖般若多罗记汝:佛法从汝边去,向后马驹踏杀天下人。汝勿速说此法,病在汝身也。”

马和尚在一处坐,让和尚将砖去面前石上磨。马师问:“作什摩?”师曰:“磨砖作镜。”马师曰:“磨砖岂得成镜?”师曰:“磨砖尚不成镜,坐禅岂得成佛也?”马师曰:“如何即是?”师曰:“如人驾车,车若不行,打车即是,打牛即是?”师又曰:“汝为学坐禅,为学坐佛?若学坐禅,禅非坐卧。若学坐佛,佛非定相。于法无住,不可取舍,何为之乎?汝若坐佛,却是杀佛。若执坐相,非解脱理也。”马师闻师所说,从座而起,礼拜问曰:“如何用心即合禅定无相三昧?”师曰:“汝学心地法门,犹如下种。我说法要,譬彼天泽。汝缘合故,当见于道。”又问:“和尚见道,当见何道?道非色故,云何能观?”师曰:“心地法眼能见于道,无相三昧亦复然乎?”马师曰:“可有成坏不?”师曰:“若契于道,无始无终,不成不怀,不聚不散,不长不短,不静不乱,不急不缓。若如是解,当名为道。汝受吾教,听吾偈曰:

心地含诸种,遇泽悉皆萌。

三昧花无相,何坏复何成?”

有大德间:“如镜铸像,像成后镜明向什摩处去?”师曰:“如大德未出家时相状向什摩处去?”进曰:“成像后为什摩不鉴照?”师曰:“虽然不鉴照,谩他一点不得。”

师天资三年八月十二日终,敕谥大慧禅师最胜轮之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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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钦定大清会典卷三十二礼部仪制清吏司学校凡学校之制京师立国子监曰太学直省府州县卫各於所治立学皆祀先师以崇矩范辟黉舍以聚生徒时肄习以广术业勤训廸以储人材各学诸生升於太学者由国子监考课【详见国子

  • 193.王安石变法·林汉达

    宋仁宗做了四十年皇帝,虽然也用过像范仲淹、包拯等一些正直的大臣,但是并没有改革的决心,国家越来越衰弱下去。他没有儿子,死后由一个皇族子弟做他的继承人,这就是宋英宗。英宗即位四年,就害病死了。太子赵顼(xū)即位,这就是

  • 卷三十八·郑玄

    司仪掌九仪之宾客摈相之礼,以诏仪容、辞令、揖让之节。(出接宾曰摈,入赞礼曰相。以诏者,以礼告王。○相,息亮反,此职内经注除“相为摈”、“相朝”、“相授”、“相亲”、“相随”、“相待”、“相为国客”、“相聘”、“相

  • 田桓子疑晏子何以辞邑晏子答以君子之事也第二十·晏婴

    景公赐晏子邑,晏子辞。田桓子谓晏子曰:“君欢然与子邑,必不受以恨君,何也?”晏子对曰:“婴闻之,节受于上者,宠长于君,俭居处者,名广于外。夫长宠广名,君子之事也。婴独庸能已乎?”

  • 季夏纪第六·吕不韦

    季夏纪一曰:季夏之月,日在柳,昏心中,旦奎中。其日丙丁,其帝炎帝,其神祝融,其虫羽,其音徵,律中林钟。其数七,其味苦,其臭焦,其祀灶,祭先肺。凉风始至,蟋蟀居宇,鹰乃学习,腐草化为?幵。天子居明堂右个,乘朱辂,驾赤骝,载赤旗,衣朱衣,服赤玉,食

  • 佛说如来不思议秘密大乘经卷第十九·佚名

    译经三藏朝散大夫试光禄卿光梵大师赐紫沙门臣惟净等奉 诏译阿阇世王问答品第二十二之二复次阿阇世王白佛言。世尊。菩萨当修几法获得自在之法趣向自在。佛言大王。菩萨当修八法即得自在之法趣向自在。何等为八。一者

  • 汾阳无德禅师颂古代别卷中·楚圆

    门人住石霜山慈明大师楚圆集二祖问达磨。请师安心。磨云。将心来与汝安。祖云。觅心了不可得。磨云。与汝安心竟。九年面壁待当机。立雪齐腰未展眉。恭敬愿安心地法。觅心无得始无疑。六祖问让和尚。甚么处来嵩山安和

  • 释氏蒙求(并序) 上册·佚名

    霅水 讲学沙门 灵操 撰余固览慧皎澄照通慧高僧传三本总八十卷。披其文睹其事。今古之异圣贤之迹。非周公之才董狐之笔无以能为也。然而义旨纵横卷轴繁广。览之者无强记而有忘。是故集其事类讨其异常。以偶对为文声

  • 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茨威格

    《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是奥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创作的中篇小说,也是其代表作。该小说首次发表于1927年。一位年过六十、富有高雅的英国寡居女人C太太,旅人们对饭店发生的风化案发起激烈的争论之后,向“我”

  • 山谷集·黄庭坚

    宋代诗人黄庭坚的诗文集。凡97卷,分《内集》30卷、《外集》14卷、《别集》20卷、词1卷、简尺2卷、年谱30卷。《内集》多编年诗作,其甥洪炎编;《外集》首赋、次诗、诗编年,其友人李彤编;《别集》为诗,不编年,其孙黄㽦

  • 易牙遗意·韩奕

    二卷。明韩奕撰。韩奕,字公望,号蒙斋,吴县 (今江苏吴县)人,生卒年不详。韩氏幼年端重慎言,博学工诗,好游山玩水,继父业行医隐居,不愿做官。著作除 《易牙遗意》外,还著有 《韩山人集》。《易牙遗意》主要记载食品、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