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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元剧之结构

元剧以一宫调之曲一套为一折。普通杂剧,大抵四折,或加楔子。案《说文》(六):“楔、櫼也。”今木工于两木间有不固处,则斫木札入之,谓之楔子,亦谓之櫼。杂剧之楔子亦然。四折之外,意有未尽,则以楔子足之。昔人谓北曲之楔子,即南曲之引子,其实不然。元剧楔子,或在前,或在各折之间,大抵用〔仙吕·赏花时〕或〔端正好〕二曲。唯《西厢记》第二剧中之楔子,则用〔正宫·端正好〕全套,与一折等,其实亦楔子也。除楔子计之,仍为四折。唯纪君祥之《赵氏孤儿》,则有五折,又有楔子。此为元剧变例。又张时起之《赛花月秋千记》,今虽不存,然据《录鬼簿》所纪,则有六折。此外无闻焉。若《西厢记》之二十折,则自五剧构成,合之为一,分之则仍为五。此在元剧中亦非仅见之作。如吴昌龄之《西游记》,其书至国初尚存,其著录于《也是园书目》者云四卷,见于曹寅《楝亭书目》者云六卷。明凌濛初《西厢序》云:“吴昌龄《西游记》有六本”,则每本为一卷矣。凌氏又云:“王实甫《破窑记》、《丽春园》、《贩茶船》、《进梅谏》、《于公高门》,各有二本。关汉卿《破窑记》、《浇花旦》,亦有二本。”此必与《西厢记》同一体例。此外《录鬼簿》所载:如李文蔚有《谢安东山高卧》,下注云:“赵公辅次本”,而于赵公辅之《晋谢安东山高卧》下,则注云:“次本”;武汉臣有《虎牢关三战吕布》,下注云:“郑德辉次本”,而于郑德辉此剧下,则注云:“次本”。盖李武二人作前本,而赵郑续之,以成一全体者也。余如武汉臣之《曹伯明错勘赃》,尚仲贤之《崔护谒浆》,赵子祥之《太祖夜斩石守信》、《风月害夫人》、赵文殷之《宦门子弟错立身》,金仁杰之《蔡琰还朝》,皆注“次本”。虽不言所续何人,当亦续《西厢记》之类。然此不过增多剧数,而每剧之以四折为率,则固无甚出入也。

杂剧之为物,合动作、言语、歌唱三者而成。故元剧对此三者,各有其相当之物。其纪动作者,曰科;纪言语者,曰宾、曰白;纪所歌唱者,曰曲。元剧中所纪动作,皆以科字终。后人与白并举,谓之科白,其实自为二事。《辍耕录》纪金人院本,谓教坊“魏、武、刘三人,鼎新编辑,魏长于念诵,武长于筋斗,刘长于科泛。”科泛或即指动作而言也。宾白,则余所见周宪王自刊杂剧,每剧题目下,即有全宾字样。明姜南《抱璞简记》(《续说郛》卷十九)曰:“北曲中有全宾全白。两人相说曰宾,一人自说曰白。”则宾白又有别矣。臧氏《元曲选序》云:“或谓元取士有填词科,(中略)主司所定题目外,止曲名及韵耳。其宾白,则演剧时伶人自为之,故多鄙俚蹈袭之语。”填词取士说之妄,今不必辨。至谓宾白为伶人自为,其说亦颇难通。元剧之词,大抵曲白相生。苟不兼作白,则曲亦无从作,此最易明之理也。今就其存者言之,则《元曲选》中百种,无不有白,此犹可诿为明人之作也。然白中所用之语,如马致远《荐福碑》剧中之“曳剌”,郑光祖《王粲登楼》剧中之“点汤”,一为辽金人语,一为宋人语,明人已无此语,必为当时之作无疑。至《元刊杂剧三十种》,则有曲无白者诚多;然其与《元曲选》复出者,字句亦略相同,而有曲白相生之妙,恐坊间刊刻时,删去其白,如今日坊刊脚本然。盖白则人人皆知,而曲则听者不能尽解。此种刊本,当为供观剧者之便故也。且元剧中宾白,鄙俚蹈袭者固多;然其杰作如《老生儿》等,其妙处全在于白。苟去其白,则其曲全无意味。欲强分为二人之作,安可得也。且周宪王时代,去元未远,观其所自刊杂剧,曲白俱全。则元剧亦当如此。愈以知臧说不足信矣。

元剧每折唱者,止限一人,若末,若旦;他色则有白无唱,若唱,则限于楔子中,至四折中之唱者,则非末若旦不可。而末若旦所扮者,不必皆为剧中主要之人物;苟剧中主要之人物于此折不唱,则亦退居他色,而以末若旦扮唱者,此一定之例也。然亦有出于例外者,如关汉卿之《蝴蝶梦》第三折,则旦之外,俫儿亦唱;尚仲贤之《气英布》第四折,则正末扮探子唱,又扮英布唱;张国宾之《薛仁贵》第三折,则丑扮禾旦上唱,正末复扮伴哥唱;范子安之《竹叶舟》第三折,则首列御寇唱,次正末唱。然《气英布》剧探子所唱,已至尾声,故元刊本及《雍熙乐府》所选,皆至尾声而止,后三曲或后人所加。《蝴蝶梦》、《薛仁贵》中,俫及丑所唱者,既非本宫之曲,且刊本中皆低一格,明非曲。《竹叶舟》中,列御寇所唱,明曰道情,至下〔端正好〕曲,乃入正剧。盖但以供点缀之用,不足破元剧之例也。唯《西厢记》第一、第四、第五剧之第四折,皆以二人唱,今《西厢》只有明人所刊,其为原本如此,抑由后人窜入,则不可考矣。

元剧脚色中,除末、旦主唱,为当场正色外,则有净有丑。而末、旦二色,支派弥繁。今举其见于元剧者,则末有外末、冲末、二末、小末,旦有老旦、大旦、小旦、旦俫、色旦、搽旦、外旦、贴旦等。《青楼集》云:“凡妓以墨点破其面为花旦”,元剧中之色旦、搽旦,殆即是也。元剧有外旦、外末,而又有外;外则或扮男,或扮女,当为外末、外旦之省。外末、外旦之省为外,犹贴旦之后省为贴也。案《宋史·职官志》:“凡直馆院则谓之馆职,以他官兼者谓之贴职。”又《武林旧事》(卷四)“干淳教坊乐部”,有“衙前”,有“和顾”,而和顾人中,如朱和、蒋宁、王原全下,皆注云“次贴衙前”,意当与贴职之贴同,即谓非衙前而充衙前(衙前谓临安府乐人)也。然则曰冲、曰外、曰贴,均系一义,谓于正色之外,又加某色,以充之也。此外见于元剧者,以年龄言,则有若孛老、卜儿、俫儿,以地位职业言,则有若孤、细酸、伴哥、禾旦、曳剌、邦老,皆有某色以扮之,而其身则非脚色之名,与宋金之脚色无异也。

元剧中歌者与演者之为一人,固不待言。毛西诃《词话》,独创异说,以为演者不唱,唱者不演。然《元曲选》各剧,明云末唱、旦唱,《元刊杂剧》亦云“正末开”或“正末放”,则为旦、末自唱可知。且毛氏“连厢”之说,元明人著述中从未见之,疑其言犹蹈明人杜撰之习。即有此事,亦不过演剧中之一派,而不足以概元剧也。

演剧时所用之物,谓之砌末。焦理堂《易余籥录》(卷十七)曰:“《辍耕录》有诸杂砌之目,不知所谓。按元曲《杀狗劝夫》,祗从取砌末上,谓所埋之死狗也;《货郎旦》外旦取砌末付净科,谓金银财宝也。《梧桐雨》正末引宫娥挑灯拿砌末上,谓七夕乞巧筵所设物也。《陈抟高卧》外扮使臣引卒子捧砌末上,谓诏书纁帛也。《冤家债主》和尚交砌末科,谓银也。《误入桃源》正末扮刘晨,外扮阮肇带砌末上,谓行李包裹或采药器具也。又净扮刘德引沙三、王留等将砌末上,谓春社中羊酒纸钱之属也。”余谓焦氏之解砌末是也。然以之与杂砌相牵合,则颇不然。杂砌之解,已见上文,似与砌末无涉。砌末之语,虽始见元剧,必为古语。案宋无名氏《续墨客挥犀》(卷七)云:“问今州郡有公宴,将作曲,伶人呼细末将来,此是何义?对曰:凡御宴进乐,先以弦声发之,然后众乐和之,故号丝抹将来。今所在起曲,遂先之以竹声,不唯讹其名,亦失其实矣。”又张表臣《珊瑚钩诗话》(卷二)亦云:“始作乐必曰丝末将来,亦唐以来如是。”余疑砌末或为细末之讹。盖丝抹一语,既讹为细末,其义已亡,而其语独存,遂误视为将某物来之意,因以指演剧时所用之物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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