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 颁异数铁券报功 乞假期锦衣归里
却说素娘闻梦鸾小姐回府,连忙迎接,慌的梁氏迈开老腿,往外飞跑。这一番见面重逢,悲喜俱有。高老爷正陪任守志说话,听说送小姐回府,连忙起身,别了任义士,走出书房,迎接太监,望阙谢恩。送出府门,这才回至后堂。
这小姐今朝得见生身父,恰好似刀搅柔肠剑刺肝。往前紧走三五步,双膝跪倒在面前。目中恸泪如珠滚,手抱磕膝哭软瘫。高公此时如酒醉,心如刀搅泪如泉。抱住双关子亲生女,叫了声冤家呼了声梦鸾。这小姐叫声爹爹:“把儿想死,今日里苦尽了甜来可见天。念孩儿自幼生来多命苦,无知幼小丧慈萱。自从六岁离膝下,历尽甘酸十数年。外祖母舅舅妗母恩如海,抚养到一十六岁转燕山。到家那是亲骨肉,继母虽贤情性偏。委宛烦难无处诉,伤心惟有自家怜。念孩儿私离绣阁出无奈,恕梦鸾不守闺门罪似山。一则是朝思梦想因思父,二则是伏家禽兽起不端。少不得软弱场中横铁胆,忘生舍死作一番。幸而今昊天垂佑完儿愿,此一时就死黄泉心也甘。一言难尽儿的苦,高梦鸾沥血剖心敢对天。就只是今朝虽见天伦面,不知养我的亲娘在那边?”
小姐说到这句话,镇国王心內犹如万箭攒。父女哭的如酒醉,黎氏贤人恸碎肝。青梅梁氏心伤感,只见那公子含悲跑向前。
双印恐老爷过悲伤身,连忙跪在面前,苦苦相劝,高公这才止住悲哀,伸双手搀起小姐。公子向前拜见了姐姐,小姐得了兄弟,这番欢喜不言可知。大家归坐,青梅向前叩了老爷。高公甚喜,道:“可喜你小小年纪,有此忠心赤胆,竟能保主成功,看起来亦是非常之女。我儿以后不可以侍女看待。”
小姐道:“孩儿遵命。”
素娘道:“人之志节不可以贵贱量之,妾身方才听姑娘说起郁海棠、李杏花之事,更令人增感。观其举止言谈,大有良家气概,全不似青楼中人,豪爽端庄,令人越看越爱。”
高公惊道:“原来伏家畜生终于此矣!天理循环,岂不可畏!”
又发恨道:“想来家中就剩了伏氏那个蠢才,及蜂儿、任婆一双恶妇,我这一回家,定要手刃三人,方消此恨!”
小姐道:“爹爹不要着恼,我母亲如此这般,遭了水患,与任婆、蜂儿去年被水冲去,请父亲息怒。”
高公道:“原来如此,便宜这个蠢才!”
又问道:“郁氏今在那里?”
素娘道:“现在后房。”
高公吩咐请来,相见以毕,后堂摆宴,共庆团圆。老爷与公子双印至书房陪任守志共饮谈心。
镇国王含春带笑把贤侄叫:“今日里愚叔面圣奏当今。皇爷万岁十分喜,令兄弟不久即沾褒奖恩。”
高公之言还未尽,任守志控背躬身把叔父尊:“小侄正有衷情稟,明日个拜辞尊颜要起身。这而今大人父子重相会,骨肉团圆庆满门。原壁无亏归赵国,已完却小侄平生这点心。单家虽是乾兄嫂,待我之情胜至亲。料想家中挂念我,总然是吊胆提心直到今。理当急速回故里,免的我哥哥提念嫂挂心。再者有春种秋农务事,里外张罗没有人。”
高公说:“正要去请单义士,贤侄不必你悬心。只管安然住在此,我急速差人前去接满门。合家都上京来住,朝夕相伴好谈心。”
双印说:“哥哥不可多推故,那有个弟荣兄去两离分。屈兄少住三五载,容小弟少报从前保护恩。明朝就便差人去,不过正月就来临。”
守志闻言才要讲,镇国王摆手开言把话云。
“贤侄再莫推辞,高氏香烟,蒙君保护,这段大德,若不受愚叔父子一点少敬,高某就死也是不能瞑目。”
任守见高公如此,不好再言,只得依允。高公立刻叫双印写了家书,次日即命两个家丁,带兵马人夫,起身望前安镇迎请合家去了。
且说冯夫人母子也是这日到了岳府。原来柳黄村岳老爷先已到了。岳工部夫妻见了兄嫂,十分亲敬,安置在西院。这日冯夫人母子又到,见亲家良善,女婿清秀,更欢喜不尽,摆酒接风,共谈高、寇两家这段奇闻。此时曹夫人也在坐间,听得侄儿平南得胜回来,满心欢喜。筵散回家,琼花小姐与卫瑶仙迎进房中,大家归坐。只见岳老爷也是陪宝印公子回来,母女三人起身让坐。曹夫人向岳老爷笑道:“曹警那小子我日日以匪材呼之,不料觉剿灭了山贼,成功还朝了!”
岳公笑道:“有偏夫人,我比你先知多时了。”
又望琼花小姐说道:“你哥哥已为翰林侍读了。”
小姐大喜道:“爹爹听得谁讲?”
岳公努嘴道:“你母亲知道,你问他去。”
曹夫人笑道:“我知道,等我告诉你.你嫂嫂男装妆挂了平北帅印,叫你女婿带书子与你亲家爹。”
小姐把脸一红,低头不问了。岳老爷问道:“往后怎么样呢?”
曹夫人道:“我不知道了。”
老爷哈哈大笑道:“你到底知不周全,还是等我说罢。”
便把梦鸾小姐金殿辩冤,高公官复原职,父女无事回府,吕相、宁佐等拿付刑庭,以往之事,说了一遍。又道:“我适才陪冯姑爷听何中书这般说的,果是人口如飞,这京中今日有一半知道。大料不过三天,就传遍了。等我明日去拜望拜望翰林与曹贤侄。”
曹夫人说:“以长拜幼,断无此理。忙些什么?他自然来此看咱们。”
老爷说:“他那里知道咱们在上京了?”
夫人说:“他既到了仁和县,一定至柳黄村去看望,必然打听着咱们。”
岳公道:“忙之际万一打听不真,叫他那里去找?不然我明日着人与他送信,请他二位来此相会如何?”
夫人道:“这倒罢了。”
当下琼花小姐、书童进喜听了此言,欢天喜地,惟有那卫瑶仙却是暗暗酸楚。
这回书不言岳府商量话,听表那时来运转寇云龙。出朝回至翰林府,安歇一夜到天明。听得说平南元帅回人马,心中大喜乐无穷。不暇去会别亲友,坐轿先来拜长兄。曹爷听的人来禀,此时喜坏小英雄。虎步如梭迎出府,一抬头瞧见同心结义朋。往前紧走三五步,叫声:“贤弟呀,活活想死劣兄!”
寇爷伸手忙拉住,他二人不暇见礼与打躬。满面含悲流恸泪,携手相搀往里行。寇爷说:“一自卫家别兄后,那一日不念哥哥几百声?”
曹爷回手拍胸道:“不用说了彼此同。”
寇爷说:“前者遇见高小姐,才晓得兄在昭文曾受惊。是几时到了前安镇,大概虽知细不明。”
曹爷说:“若还提起从前事,编一部新书说不清。”
他二人,一面走着一面讲,来至前堂内室中。叙礼已毕分宾坐,家童即便献茶羹。寇爷说:“吾兄既到仁和县,柳黄村岳姑母家内可安平?”
曹爷说:“回兵之日要看望,又谁知合家避难早来京。”
寇爷说:“不知此时何处住,急去拜望理才通。”
曹爷说:“岳工部府中离不远,明日咱两一同行。且与贤弟吃几盏,好叙离别久阔的情。”
吩咐左右排酒宴,答应之人不暂停。抹盏调台忙摆设,他二人分宾就坐饮刘伶。寇爷说:“幸咱弟兄功名就,早晚间,该整人伦大事情。明日过去把姑爷姑母拜,迎接舍妹转家中。先完他的终身事,小弟然后把亲成。”
曹爷听毕将点头,忽然大笑两三声。满面含春呼贤弟:“咱们两友情亲叙不清,友情却是吾年大,论亲须是你为兄。”
翰林大笑说:“不敢,小弟不敢这般称。”
二人正是言未已,只见那禀事家丁往里行。
“启上老爷:今有岳工部老爷府中差人下帖,请老爷与寇老爷。听得寇老爷在此,将书帖付小人代禀寇爷。”
说毕,将两个名帖递上。二人接来观看,却是波公的名帖。彼此大喜,遂吩咐道:“说与来人少待,就此一同前去。”
家丁退下。
曹、寇二人又饮了一盏,就起身漱口,吩咐调轿,执事鸣锣,不多时到了岳府。岳工部有事未归,澄波公两下相见,欢喜非常。同到前庭,曹爷拜了姑父,寇爷见礼之后,复又拜谢收妹之恩,再三感谢不尽。岳公以礼相酬,寇爷以子侄礼同曹爷至后堂拜见曹氏夫人。夫人相见了,十分欢喜,亲带寇爷至别室,与琼花小姐兄妹相逢,又悲又喜,各诉离情。岳公子拜见表兄,岳公又命陈良、进喜各见故主。这一相见,哭笑俱有。大庭设宴,款待二人。又到东院拜岳工部。岳工部此时已回,也陪过来,彼此见礼已毕,让曹寇二位上坐。澄波公与岳二老爷主位相陪。饮酒中间,澄波公提卫瑶仙之事。翰林惊喜道:“这小姐乃晚生救命恩人,如此这般,晚生不知,方才有失拜谢。”
澄波公道:“原来如此。这却未曾听他道过。”
岳二老爷道:“这是他兄长所为,他自然不肯告人。”
澄波公又道:“老夫自到京中,也曾着人屡次寻找他哥哥卫秀才的下落,杳无踪迹,想是死于乱军之中了。此女幽闲贞静,四德咸备,年已及笄,未曾受聘。他既无家可归,我已认为己女,奉烦二位贤侄子平南平北两人中替愚择一少俊者,玉成此事,感得非浅。”
曹爷指道:“我寇贤弟的内弟征南正印先锋高双印,年少英俊,与卫小姐正是一双两好。”
寇爷想一想道:“不错,果是佳偶。待晚生执柯,明日去拜家岳,提说这件美事便了。”
澄波公大喜称谢。又饮了一回,方才告辞,各自回府。寇翰林即备轿差人接琼花小姐回府。澄波公命进喜、陈良各归本主。澄波公与岳二老爷也来回拜曹、寇两府。黎素娘与高小姐也到岳府來拜冯夫人。次日,冯夫人带公子保印到镇国府来拜高公,高公父子也到岳府回拜。次日曹爷、寇翰林来拜高公,高公看见女婿文光满面,貌如美玉,谈吐风生,飘飘有凌云之概,不由悲喜交集,设宴款待。席间谈及澄波公托媒之事,曹、寇二人齐向高公提亲。高公一生孤高重义,不以门楣介意,久已敬重瑶仙。听说大喜,欣然应允,择日行聘,不必细表。
且说锦衣卫御史苏端将吕国材、宁佐、同壁、汪国恩、槐氏、郑婆子及一干人等连夜审明口供,吕国材夜晚死在监中。次日五鼓,苏公进朝启奏圣上,天子看了如招纸,龙颜大怒,旨下宁佐、同壁凌迟处死,汪国恩、吕用、槐氏、邓氏婆立斩。仁和县谈德、书吏侯工、贺新、伏氏、黄氏、蜂儿、朱氏、任婆、槐忠、杨五、牛三一干被罪恶男女已死,免究。吕国材死有余辜,念其曾侍先皇,恩免戮尸。其侄吕芹杖八十,发岭南诸葛城威远王麾下为兵,逢赦不赦。其妻康氏、其女三从因皇后闻妃知其贤淑妆正,与其夫其父并未同谋,赦其死罪,逐出府外,令其自便。家产入官。扮盗诸人问绞。旨下之日,即将众犯绑赴法场,斩决缴旨。
可怜那康氏夫人与三从小姐被逐出府,少不得找处存身,当卖了随身的钗钏,买了棺木,收殓了吕国材的尸首,即时埋葬。母女苦状,一言雄尽。高小姐闻他母女素有贤名,因向高公说:“吕国材虽奸,妻女都不与同谋,时有规谏之言,奈他迷而不纳,自取杀身之罪,以至带累贤妻顺女,受此无辜,孩儿闻之实怀不忍,一言上禀,不知父亲大人可肯见许?”
高公说:“我儿有何言语,只管说来。”
小姐道:“吕小姐父虽有罪,亦丞相之女,千金之体也。彼与孩儿曾有婚姻之约,弃之有所不忍。”
高公说:“何以处之?”
小姐说:“依孩儿愚见,着人见吕夫人,以此言相告,接他母女到咱府中,细表衷情,奏明圣上,与孩儿同归寇姓,岂非两全齐美?”
高公听了,欣然点首。即命人去接吕夫人母女。果然那三从小姐为着此事正要自尽,见高公父女有此盛情,来人言词近理,又想吕相自取灭亡,与人无尤,不由感恩佩德,前怨尽释,欣然俯就,到了镇国府,见了高公父女,拜谢不已。高公以礼相待,安置别院,派人服侍。后来奏明天子,钦赐配与翰林寇潜。那黎素娘因思念周老儿昔日之情,差人访问那龙头,见年已八旬有余,十分康健。素娘赠了千两纹银,以酬其义。这也是后来之话。
且说神宗天子命九卿议定褒功品级。这日太和殿降旨,宣平南、平北二帅,随征诸将,当殿听封。当下镇国王率众俯伏金阶,跪听宣读。捧旨太监高声念曰:忠孝乃人伦之本,贤杰系圣朝之瑞。故先皇立法,旌贤斥佞,赏功罚罪,冀使人人勿污青史。今镇国王高廷赞,忠君辅国之心,昭然自雪,天人共见。其女梦鸾,孝勇忠节,闺间罕见,四海闻名。他若单守仁拾金不贪,任守志怀义全孤,寇琼花全节刎颈,许进喜为主卖身,郁连英、李杏花侠义舍生,郑苍头、郑安宁随主赴难,青梅女义胆忠肝,卫瑶仙灵心俊眼,黎氏姐妹贞顺自保,抚育孤男,悉属可嘉,合受殊恩,俱赐旌奖。镇国王高廷赞,官复原职,仍加忠勇二字,赏黄金五万,白银十万,嵌宝金冠一顶,蟒袍四身,玉带一围,彩缎三百端,金缎三百端,岁赐双俸。其妾黎素娘,册封镇国淑德一品夫人。其子双印,归宗复姓,封还乡侯,賜黄金千两,白银千两,彩缎三百端。原聘卫氏瑶仙封明义夫人,完婚之日,赐凤冠霞珮,玉带宫花。平南元帅曹警封太原公,赐黄金三万两,白银五万两,彩缎、素缎六百端。原聘寇氏琼花,封节烈夫人,赐五花官诰,婚期赐妆奁银五千两,金缎三百端,钦书“闺龙堪钦”金字匾一面。寇潜翰林及弟,加太子侍读,赐黄金、白银各一万两,彩缎五百端。高梦鸾平北有功,赦其窃印之罪,赐黄金万两,彩缎绫锦纱罗各三百端,完婚之日,赐金莲宝烛四对,绛纱宫灯四对,明珠百粒,玉瓶一缸,珊瑚树一棵,金如意一柄,凤冠霞珮,玉带锦袍,绣幔宫裙,封忠孝夫人。单守仁、任守志俱封三品中书,冠戴荣身,不愿随朝,听其闲散。其妻平、李二氏,封淑人,赐“节义方正”匾一面,各赐黄金三千两,彩缎三百端。郑安宁授仁和县指挥,即日赴任。禄氏青梅赐配为婚,封英勇宜人,赐妆奁银三千两,五色绫缎三百端。郑昆、梁氏各赐寿字金牌一面,白银千两,素缎百端。李杏花赐配许进喜,赏银五百两,五色缎二十端。郁莲英封水心淑人,吕三从封顺义安人,各赐妆奁银千两,彩缎百端。呼延平封中山公,郑铎封汝南公,各赐黄金千两,彩缎百端。郑铎授岭南诸葛城总镇,威远王年过思乡,召换回朝,禄养终身。呼延平授潼关总镇,顺天侯年过多病,召归养老。石怀玉授雁门关总镇,其父石侯年过回京,各赐银一万。其孟昶、焦荣、罗凤鸣、史宏、王芳、马凌云等,俱各按功封赏。将校兵丁概加殊恩,不必泛言。当下太监宣读已毕,众人齐呼万岁万万岁,谢恩平身,进殿赴宴。宴毕谢恩出朝,各回府第。
且说中山公呼延平、汝南公郑铎奉旨协镇岭南、潼关,两家各携家口赴任。弹指间到了冬至,威远王路远尚未到京,顺天侯先就到了。离城两站,先有头报到京。无汝府的老院公杨义夫妻连朝收拾安排,伺候主人。梦鸾小姐先到杨府迎候,镇国王带着还乡侯骑马出城,迎至六十里之外,会在店内。
郎舅分别十数载,今朝又得两相逢。二人对面双携手,高公含泪看杨公。则见他,皱纹脸上多苍老,目减神光半不明。长髯满部如银线,虎背熊腰已见躬。那里象别时健壮英雄貌,竟双作鬓发然一老翁。高公看毕加悲感,杨公一见也伤情。口内长吁呼妹丈:“今日里与你重逢似梦中。一自那年分别后,眠思梦想不安平。西凉镇守征回国,幸喜一战便成功。后闻姑爷身被害,我几乎气死赴幽冥。好梦鸾果然能继亡母志,杨门沾惠也分荣。想太太在天之灵定欢喜,妹妹你九泉之下目须瞑。”
这老爷失声大恸泪如雨,李夫人合家老幼恸伤情。镇国王追往思今心如醉,郎舅俩把腕相挽大放声。哭在难分难解处,大娘子转向跟前劝一声。
杨大娘子领着二爷明珍的次子五岁的小公子向前劝道:“公爹与姑夫相逢乃是喜事,岂可过悲?且请归坐,好与姑夫慢慢谈心。”
又向小公子耳边低低说了几句。那小公子笑喜喜跑到杨公面前,抱住腿说:“爷爷别哭了,看看我罢。”
松了杨公,又把高公拉住说:“姑爷你也别哭了,我与你磕个头。好爷爷们,你们都别哭了。”
说着,挤了一挤,跪在堂中,引的高、杨二公一齐破涕为笑。高公心中喜爱,双手来拉道:“这小孙孙是那位贤侄膝下的?几岁了?这等聪俊,快些起来罢!”
小公子道:“我不起去,爷爷、姑爷爷都不哭了,我才起去呢。”
高、杨二公一齐道:“我们都不哭了,你起来罢。”
小公子这才站起,又跑至李夫人面前说:“祖母你也别哭了。”
李夫人道:“谁叫你来劝我们?”
杨大娘道:“你说是我自己。”
小公子歪着脑袋笑道:“不是,不是,我大妈叫我的。”
众人一齐笑了。
当下高、杨二公、李夫人彼此见礼毕,明器、明珍、二位娘子拜了姑父,明器的长子年已十九,明珍的长子年已十四,也都拜了姑爷,双印拜了舅舅、妗母、表兄、表嫂,小公子们拜了表叔,然后家丁、仆妇、使女、丫环叩见已毕,高公命摆上接风酒宴。郎舅把盏交敬已毕,归坐谈心,共诉离怀。千言万语,一时难尽。至次日一同起身进了汴京,到无佞府,高小姐见了舅舅、妗母,这一番相会情景,有悲有喜,不须细表。杨公进朝见驾,天子侯赐养,封为安乐公。长子明器袭封侯爵,次子明珍授京营副帅。那太原公曹爷与寇翰林都来拜望。这京之事,暂且莫讲。
且说单家两个家丁,带着高府差来车马,离了汴京,晓行夜住,那一日到了前安镇上。见了单员外,请安已毕,呈上三爷的书启。员外拆书观看,上面是征南得胜的缘由,后边是认父归宗的始末。内云:“小弟托兄福阴,立有微功,蒙圣上赐职,二位恩兄之义举,曹兄已奏万岁,不久即有殊恩下降,奉请兄长、二位嫂嫂、侄男、侄女、侄妇,合家老幼,同至京师,共享荣华,朝夕相聚,容弟少伸投桃之报。惟望速临是幸。单员外看毕,惊喜非常。道:“哑弟竟会说话了,真是奇闻!”
又把两个家丁问了一遍,遂向二人说道:“你二人且去用饭。”
款待来人,嘱咐他们:“不可将这件事向人言,若传出去,众亲友们必然都来打听,便有许多搅扰。我这几天有些身体不爽,不耐烦应酬。”
家丁答应而去。员处走进内房来,与平氏商议,不知谁上东京。这一来,好似山行路尽,忽又见奇峰当道。且不知更有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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