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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二十八 苏世长(良嗣 弁) 韦云起 孙伏伽 张玄素

苏世长,京兆武功人。祖彤,仕后魏通直散骑常侍。父振,周宕州刺史,建威县侯。世长十余岁,上书周武帝,帝异其幼,问读何书,对“治《孝经》、《论语》”。帝曰:“何言可道?”答曰:“为国者不敢侮于鳏寡。为政以德。”帝曰:“善。”使卒学虎门馆。父死王事,有诏袭爵,世长号踊不自胜,帝奭然改容。

入隋,为长安令,数条上便宜。大业末,为都水少监,督漕上江。会炀帝被弑,发丧,恸闻行路。更为王世充太子太保、行台右仆射,与世充兄子弘烈及其将豆卢行褒戍襄阳,高祖与之旧,数遣使者谕降,辄杀之。

洛阳平,始与弘烈归,帝诛褒而诮世长,顿首谢曰:“古帝王受命,以此逐鹿,一人得禽,万夫敛手。岂有获鹿后忿同猎者,问争肉罪邪?今陛下应天顺民,安可忘管仲、雍齿事?且武功旧人,乱离以来,死亡略尽,唯臣得见太平。若杀之,是绝其类。”帝笑释之。授玉山屯监。引见玄武门,与语平生,调之曰:“卿自谓佞邪,直邪?”对曰:“愚且直。”帝曰:“若直者,何为背贼归我?”对曰:“洛阳平,天下为一,臣智穷力屈,乃归陛下。使世充不死,臣据汉南,尚为勍敌。”帝大笑,嘲曰:“何名长而意之短,口正而心之邪?”世长曰:“名长意短,诚如圣旨。口正心邪,不敢奉诏。昔窦融以河西降汉,十世侯之;臣举山南以归,唯蒙屯监。”帝悦,拜谏议大夫。

从猎泾阳,大获。帝入旌门,诧左右曰:“今日畋,乐乎?”世长曰:“陛下废万机,事游猎,不满十旬,未为乐也。”帝色变,既而笑曰:“狂态发邪?”曰:“为臣计则狂,为陛下计忠矣。”时武功、郿新经突厥寇掠,乡聚凋虚,帝将遂猎武功,世长谏曰:“突厥向盗劫人,陛下救恤之言未出口,又猎其地,殆百姓不堪所求。”帝不听。侍宴披香殿,酒酣,进曰:“此炀帝作邪?何雕丽底此!”帝曰:“卿好谏似直,然诈也。岂不知此殿我所营,乃诡云炀帝邪?”对曰:“臣但见倾宫、鹿台,非受命圣人所为者。陛下武功旧第,才蔽风雨,时以为足。今天下厌隋之侈,以归有道,陛下宜刈奢淫,复朴素。今乃即其宫加雕饰焉,欲易其乱,得乎?”帝咨重其言。历陕州长史、天策府军谘祭酒,引为学士。贞观初,使突厥,与颉利争礼,不屈,拒却赂遗,朝廷壮之。出为巴州刺史,舟败,溺死。

世长有机辩,浅于学,嗜酒,简率无威仪。初在陕,邑里犯法不能禁,乃引咎自挞于廛,五伯疾其诡,鞭之流血,世长不胜痛,呼而走,人笑其不情。

子良嗣,高宗时为周王府司马,王年少不法,良嗣数谏王,以法绳府官不职者,甚见尊惮。帝异之,选荆州长史。帝遣宦者采怪竹江南,将莳上苑,宦者所过纵暴,至荆,良嗣囚之,上书言状。帝下诏慰奖,取竹弃之。徙雍州。时关内饥,人相食,良嗣政上严,每盗发,三日内必擒,号称神明。

垂拱初,迁冬官尚书,拜纳言,封温国公,留守西京,赏遇尤渥。尚方监裴匪躬案诸苑,建言鬻果蔬,储利佐公上。良嗣曰:“公仪休一诸侯相,拔葵去织,未闻天子卖果蔬与人争利。”遂止。迁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遇薛怀义于朝,怀义偃蹇,良嗣怒,叱左右批其颊,曳去。武后闻之,戒曰:“第出入北门,彼南衙宰相行来,毋犯之。”载初元年,罢左相,加特进,仍知政事。与韦方质素不平,方质坐事诛,引逮之。后辨其非,良嗣悸,谢不能兴,舆还第,卒,年八十五。诏百官往吊,赠开府仪同三司、益州都督。

始,良嗣为洛州长史,坐僚婿累,下徙冀州刺史。其人往谢,良嗣色泰定,曰:“初不闻有累。”在荆州时,州有河东寺,本萧詧为兄河东王所建,良嗣曰:“江、汉间何与河东乎?”奏易之,而当世恨其少学云。

子践言,官太常丞,为酷吏所陷,死岭南,削父爵,没其家。神龙元年,复赠司空,以践言子务元袭爵,终邠王府长史。

从孙弁,字元容,擢进士,调奉天主簿。德宗出狩,而县令计事在府,官属皆惶恐,欲遁走。弁曰:“昔肃宗幸灵武,至新平、安定,二太守坐伏匿,斩以徇。诸君知之乎?”众乃定。车驾至,储偫毕给,帝嘉之,试大理司直。硃泚平,进监察御史,擢累仓部郎中,判度支案。裴延龄死,帝召弁见延英,赐紫衣金鱼,以度支郎中副知度支事,位郎中上。知度支有副自弁始。弁通学术,吏事精明,承延龄后,平赋缓役,略烦苛,人赖其宽。

久之,迁户部侍郎,判度支,改太子詹事。旧制,詹事位在太常宗正卿下,御史中丞窦参卑之,徙班河南、太原尹下。弁造朝,辄就旧着,有司疑诘,绐曰:“我已白宰相,复旧班。”殿中侍御史邹儒立劾奏,待罪金吾,有诏原罪。坐前以腐粟给边,贬汀州司户参军。是时,兄衮为赞善大夫,冕京兆士曹参军,以弁故,贬衮永州,冕信州司户参军。衮年老,瞑不能视,帝闵之,听还。又有称冕才者,帝悔不用,而衮以老先还,重追冕。更问大臣昆弟可任者,左右以王绍之兄纾、韩皋之兄群对。帝乃擢纾右补阙,群考功员外郎,冕遂不复用。数年,起弁为滁州刺史,卒。

弁聚书至二万卷,手自雠定,当时称与秘府将。弁之判度支,方大旱,州县有逋米,断贞元八年以前,凡三百八十万斛,人亡数在,弁奏请出以贷贫民,至秋而偿,诏可。当时讥其罔君云。

韦云起,京兆万年人。隋开皇中,以明经补符玺直长。尝奏事文帝前,帝曰:“外事不便,可言之。”时兵部侍郎柳述侍,云起即奏:“述性豪侈,未尝更事,特缘主婿私,握兵要,议者谓陛下官不择贤,此不便者。”帝顾述曰:“云起言,而药石也,可师之。”仁寿初,诏百官举所知,述举云起通事舍人。大业初,改谒者。建言:“今朝廷多山东人,自作门户,附下罔上,为朋党。不抑其端,必乱政。”因条陈奸状。炀帝属大理推究,于是左丞郎蔚之、司隶别驾郎楚之等皆坐免。

会契丹寇营州,诏云起护突厥兵讨之,启民可汗以二万骑受节度。云起使离为二十屯,屯相联络,四道并引,令曰:“鼓而行,角而止,非公使,毋走马。”三喻五复之。既而纥斤一人犯令,即斩以徇。于是突厥酋长入谒者,皆膝而进,莫敢仰视。始,契丹事突厥无间,且不虞云起至。既入境,使突厥绐云诣柳城与高丽市易,敢言有隋使在者斩。契丹不疑。因引而南,过贼营百里,夜还阵,以迟明掩击之,获契丹男女四万,以女子及畜产半赐突厥,男子悉杀之,以余众还。帝大喜,会百官于廷,曰:“云起将突厥兵平契丹,以奇用师,有文武才,朕自举之。”拜治书御史。因劾奏:“内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怙宠妨命,四方有变不以闻,闻不以实。朝议少贼,不多发兵,官兵少,贼众,数见败北,贼气日张。请付有司案罪。”大理卿郑善果奏:“云起訾大臣,毁朝政,所言不情。”贬大理司直。帝幸江都,请告归。

高祖入关,上谒长乐宫,授司农卿、阳城县公。武德初,进上开府仪同三司,判农圃监。时议讨王世充,云起上言:“京师初平,人未坚附,百姓流离,仍岁无年。盩厔〗司竹、蓝田谷口,盗贼群屯。京都椎剽,乘夜窃发。重以梁师都嫁情北胡,阴计内钞,为腹心患。释此不图,而窥兵函、洛,奸人乘虚,一旦有变,祸且不细。臣愚以为不若戢兵务农,须关中妥安,士气余饱,然议讨伐,一举可定。”从之。

会突厥入寇,诏总豳、宁以北九州兵御之,得一切便宜。改遂州都督、益州行台兵部尚书。时仆射窦轨数奏生獠反,冀得集兵以威众,云起数持掣,轨宣言云起通贼营私,由是始隙。云起弟庆俭、庆嗣事隐太子。太子死,诏轨息驰驿报。轨疑云起有变,阴设备,乃告之。云起不信,曰:“诏安在?”轨曰:“公建成党,今不奉诏,反明矣。”遂杀之。初,云起师太学博士王颇,每叹曰:“韦生识悟,富贵可自致;然疾恶甚,恐不得死。”讫如言。

孙方质,光宅初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迁地官尚书。尝属疾,武承嗣兄弟往候,方质据床自若。或曰:“倨见权贵,且速祸。”答曰:“吉凶命也,丈夫岂能折节近戚以苟免邪?”俄为酷吏所陷,流死儋州,没其家。神龙初,复官爵。

孙伏伽,贝州武城人。仕隋,以小史累劳补万年县法曹。高祖武德初,上言三事。

其一:臣闻“天子有争臣,虽无道不失其天下”。隋失天下者何?不闻其过也。方自谓功德盛五帝、迈三王,穷侈极欲,使天下士肝脑涂地,户口殚耗、盗贼日滋。当时非无直言之臣,卒不闻悟者,君不受谏,而臣不敢告之也。向使开不讳之路,官贤授能,赏罚时当,人人乐业,谁能摇乱者乎?陛下举晋阳,天下响应,计不旋跬,大业以成。勿以得天下之易,而忘隋失之不难也。天子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凡搜狩当顺四时,不可妄动。且陛下即位之明日,有献鹞者,不却而受,此前世弊事,奈何行之?相国参军事卢牟子献琵琶,长安丞张安道献弓矢,并被赉赏。以率土之富,何索不致,岂少此物哉?

其二:百戏散乐,本非正声,隋末始见崇用,此谓淫风,不得不变。近太常假民裙襦五百称,以衣妓工,待玄武门游戏。臣以为非诒子孙之谋。传曰:“放郑声,远佞人。”今散妓者,匪《韶》匪《夏》,请并废之,以复雅正。

其三:臣闻“性相近,习相远”。今皇太子诸王左右执事,不可不择。大抵不义无赖及驰骋射猎歌舞声色慢游之人,止可悦耳目,备驱驰,至拾遗补阙,决不能也。泛观前世,子姓不克孝,兄弟不克友,莫不由左右乱之。愿选贤才,澄僚友之选。

帝大悦,即诏:“周、隋之晚,忠臣结舌,是谓一言丧邦者。朕惟寡德,不能性与天道,然冀弼谐以辅不逮,而群公卿士罕进直言。伏伽至诚慷慨,据义恳切,指朕失无所讳。其以伏伽为治书侍御史,赐帛三百匹。”初,帝受禅,伏伽最先谏,帝欲尽下情,故不次见拔,以示群臣。

是时,军兴赋敛重,伏伽数请厘损。帝语裴寂曰:“隋为无道,主骄于上,臣谄于下,下上蔽蒙,至身死匹夫手,宁不痛哉!我今不然,平乱责武臣,守成责儒臣,程能付事,以佐不逮;虚心尽下,冀闻嘉言。若李纲、孙伏伽,可谓谊臣矣。俯首噤默,岂朕所望哉?”

东都平,大赦天下,又欲责贼支党,悉流徙恶地。伏伽谏曰:“臣闻王者无戏言,《书》称‘尔无不信,朕不食言’,言之不可不慎也。陛下制诏曰:‘常赦不免,皆原之。’此非直赦有罪,是亦与天下更新辞也。世充、建德所部,赦后乃欲流徙。《书》曰:‘歼厥渠魁,忄办从罔治。’渠魁尚免,忄办从何辜?且跖狗吠尧,吠非其主。今与陛下结发雅故,往为贼臣,彼岂忘陛下哉,壅隔故也。至疏者安得而罪之?由古以来,何始无君,然止称尧、舜者,何也?直由善名难得也。昔天下未平,容应机制变。今四方已定,设法须与人共之。法者陛下自作,须自守之,使天下百姓信而畏也。自为无信,欲人之信,岂可得哉?赏罚之行,无贵贱亲疏,惟义所在。臣愚以为贼党于赦当免者,虽甚无状,宜一切加原,则天下幸甚。”又表置谏官。帝皆钦纳。

太宗即位,封乐安县男,迁大理少卿。帝数出驰射,伏伽谏曰:“臣闻天子之居,禁卫九重,出也警,入也跸,非直尊其居处,为社稷生人计也。比闻陛下走马射帖,娱悦群臣,殆非所以导养圣躬、垂宪后代,此直少年诸王务耳,安得既为天子,尚行之乎?窃为陛下不取。”帝悦曰:“卿能言朕失,朕能改之,天下庶有瘳乎!”后坐奏囚失,免官。起为刑部郎中。累迁大理卿。时司农市木橦,倍直与民,右丞韦悰劾吏隐没,事下大理讯鞫。伏伽曰:“缘官市贵,故民直贱。臣见司农识大体,不见其罪。”帝悟,顾悰曰:“卿不逮伏伽远矣。”久之,出为陕州刺史,致仕。显庆三年卒。

始,伏伽拜御史时,先被内旨,而制未出,归卧于家,无喜色。顷之,御史造门,子弟惊白,伏伽徐起见之。时人称其有量,以比顾雍云。

张玄素,蒲州虞乡人。仕隋,为景城县户曹。窦建德陷景城,执将杀之,邑人千余号泣请代,曰:“此清吏,杀之是无天也。大王即定天下,无使善人解体。”建德命释缚,署治书侍御史,不拜。闻江都已弑,始为建德黄门侍郎。贼平,授景州录事参军。

太宗即位,问以政,对曰:“自古未有如隋乱者,得非君自专、法日乱乎?且万乘之尊,身决庶务,日断十事,五不中,中者信善,有如不中者何?一日万机,积其失,不亡何待?若上贤右能,使百司善职,则高居深拱,畴敢犯之?隋末盗起,争天下者不十数,余皆保城邑以须有道听命,是欲背上怙乱者果鲜,特人君不能安之而挻之乱也。以陛下圣神,迹所以危,鉴所以亡,日慎一日,虽尧、舜何以加!”帝曰:“善。”拜侍御史,迁给事中。

贞观四年,诏发卒治洛阳宫乾阳殿,且东幸。玄素上书曰:

臣惟秦始皇帝藉周之余,夷六国,统壹尊,将贻之万世,及子而亡者,殚嗜奔欲,以逆天害人也。天下不可以力胜,唯当务俭约,薄赋敛,以身先之,乃能大安。

今东都未有幸期,前事土木,戚王出籓,又当营构,科调繁仍,失疲人望,一不可也。陛下向平东都,曾观广殿,皆撤毁之,天下翕然,一口颂歌。岂有初恶侈靡而后好雕丽哉?二不可也。陛下每言巡幸者不急之务,徒焉虚费。今国储无兼年,又兴别都之役,以产怨讟,三不可也。百姓承乱离之后,财赋殚空,虽蒙更生,意未完定,奈何营未幸之都,重耗其力,四不可也。汉祖将都洛阳,娄敬一言,即日西驾。非不知地土中,道里所均,但形胜不及关内,弗敢康也。伏惟陛下化凋弊之俗,为日尚浅,讵可东巡以摇人心?五不可也。

臣尝见隋家造殿,伐木于豫章,二千人挽一材,以铁为毂,行不数里,毂辄坏,别数百人赍毂自随,终日行不三十里。一材之费,已数十万工,揆其余可知已。昔阿房成,秦人散;章华就,楚众离;乾阳毕功,隋人解体。今民力未及隋日,而役残创之人,袭亡国弊,臣恐陛下之过,甚于炀帝。

帝曰:“卿谓我不如炀帝,何如桀、纣?”对曰:“若此殿卒兴,同归于乱。臣闻东都始平,太上皇诏宫室过度者焚之,陛下谓瓦木可用,请赐贫人,事虽不从,天下称为盛德,今复度而宫之,是隋役又兴。不五六年间,一舍一取,天下谓何?”帝顾房玄龄曰:“洛阳朝贡天下中,朕营之,意欲便四方百姓。今玄素言如此,使后必往,虽露坐,庸何苦?”即诏罢役,赐彩二百匹。魏征名梗挺,闻玄秦言,叹曰:“张公论事,有回天之力,可谓仁人之言哉。”历太子少詹事,迁右庶子。时太子承乾事游畋,不悦学。玄素上书曰:

天道无亲,惟德是辅。苟违天道,人神弃之。古者田三驱,非以教杀,除民害也。今反以猎为娱,行之无常,不损盛德哉?《传》曰:“事不师古,匪说攸闻。”然则探道在学古,学古在师训。孔颍达奉诏讲劝,宜数逮问,裨万分。博选贤杰,朝夕侍左右,与相规摩。日知所亡,月无忘所能,此则善美矣。

夫在人上者常求为善也,然性不胜情,耽惑成乱,下有谀言,君道乃亏。古人有云:“勿以恶小不去,善小不为。”祸福之来,皆根于初,护终若始,犹惧其替,始不护焉,终将安归?

太子不纳。又上书曰:

周公资圣人,而握沐吐飧,下白屋,况下周公之人哉?殿下睿质天就,尚须学以表饰之。孔颖达、赵弘智皆宿德钜髦,兼识政机,望数召见,述古今,增懿明德。雕虫小技,正可间召,代博弈,不宜屡也。骑射畋游,亵戏酣歌,悦耳目,移情灵,不可以御。夫心为万事主,动而无节则乱,败德之原,实在于此。

帝知数财正太子,频擢至银青光禄大夫,行左庶子。

太子久不见宾友,玄素曰:“宫中所见止妇人,不知如樊姬等可与益圣德者几何?若无之,即便诐艳嬖,何足顾哉!上惟东宫之重,高署贤才为寮佐,今乃不得进见,将何以朝纳诲、夕补遗哉?太子讳其切,夜遣户奴以骑楇狙击,危脱死。尝闻宫中击鼓,叩閤正言,太子出鼓,对玄素破之。既不悛,丑德日闻。玄素不能已,上书曰:

孔子曰:“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书传所载或过,臣请以近事喻之。周武帝平山东,庳宫陋食以安海内,而太子赟有秽德,乌丸轨以闻,帝慈仁不忍废。及践祚,狂暴日炽,宗祀以亡,隋文帝所代是也。文帝因周衰,藉女资,虽无大功于人,然布德行惠,上下安赖。勇为太子,骄肆败度,今宫中山池,殿下所亲见者也。当是时,自谓有太山之安,讵知壬臣敢进其说哉?向使动静有常,进止有度,亲君子,疏小人,黜浮华,守恭俭,虽有离间,乌能致慈父之隙哉?盖积德弗纯,令问不着,一遭谗,遂成其祸。

今上以殿下父子亲,故所资用不为限节,然诏未六旬,而用逾七万,骄奢亡艺,孰有过此?龙楼、望苑,为工匠之肆,既阙视膳问安之宜,又无悦学好道之实。上违君父慈训之方,下有因缘戮辱之罪。所施与者,不游手杂色,则图画雕镂之人。外所瞻仰,此失已暴,内隐密者,尚可胜计哉?右庶子赵弘智经明行脩,臣谓宜数进召,以广徽美;今反猜嫌,谓妄相推引。从善若流,尚恐不逮,饰非拒谏,祸可既乎?

书入,太子怒,遣刺客伺之。会宫废,玄素坐除名为民。顷之,召授潮州刺史,徙邓州,讫不复亲近。高宗时,以老致仕。麟德初卒。

始,玄素与孙伏伽在隋皆为令史,太宗尝问玄素宦立所来,深自羞汗。褚遂良见帝曰:“君子不失言于人,明主不失言于戏。故言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居上能礼其臣,乃尽力以奉其上。近世宋武帝侮靳朝臣,攻其门户,至耻惧狼狈,前史以为非。陛下昨问玄素在隋任何官,对曰:‘县尉。’又问未为尉时,曰:‘流外。’又问何曹司,玄素出不能徙步,颜若此灰,精爽顿尽,见者咸共惊怪。唐家创业,任官以才,卜祝庸保,量能并用。陛下以玄素擢任三品,佐皇储,岂宜复对群臣使辞穷负耻,欲责其伏节死义,安可得乎?”帝曰:“朕亦悔之。”伏伽虽广坐,陈说往事,无少隐焉。

赞曰:始唐有天下,惩刈隋敝,敷内谠言,而世长等仇然献忠,时主方褒听,藉以劝天下,虽触禁忌,而无忤情。及祸乱已平,君位尊安,后者视前人之为,犹以鲠论期荣,故时时遭斥让,为所厌苦。非言有巧拙,所遭之时异也。夫性有不可移,虽尧、舜弗能训。承乾之恶,根着于心,而归责玄素,其何救哉?此士亹辞不能傅太子,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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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尹作《咸有一德》。伊尹既复政厥辟,将告归,乃陈戒于德。曰:「呜呼!天难谌,命靡常。常厥德,保厥位。厥德匪常,九有以亡。夏王弗克庸德,慢神虐民。皇天弗保,监于万方,启迪有命,眷求一德,俾作神主。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受天

  • 卷之六 览冥训·高诱

    览冥训览观幽冥变化之端,至精感天,通达无极,故曰览冥,因以题篇。昔者,师旷奏白雪之音,而神物为之下降,风雨暴至,平公□病,晋国赤地。白雪,太一五十弦琴瑟乐名也。神物,即神化之物,谓玄鹤之属来至,无头鬼类操戈以舞也。平公,晋悼公之

  • 卷之二 俶真训·高诱

    俶真训上俶,始也。真,实说道之实。始於无有,化育于有,故曰怀真。因以题篇。有始者,天地开辟之始也。有未始有有始者,言万物萌兆未始。有始者,始成形也。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始者。言天地合气,寂寞萧条,未始有也。夫未始有始,彷佛

  • 卷四十二·佚名

    钦定四库全书毛诗集解卷四十二  宋 李樗黄櫄 撰烈祖祀中宗也嗟嗟烈祖有秩斯祜申锡无疆及尔斯所既载清酤【音户】赉我思成亦有和羮既戒既平鬷假无言时靡有争绥我眉夀黄耇无疆约軧【祁支切】错【如字又采故反】衡八

  • 卷二上·王应电

    <经部,礼类,周礼之属,周礼传  钦定四库全书周礼传卷二上    明 王应电 撰地官上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乃立地官司徒使帅其属而掌邦教以佐王安扰邦国【书周官曰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扰兆民太宰

  • 佛说一切流摄守因经·佚名

    后汉安息国三藏安世高译闻如是。一时佛在拘留国留国聚会法议思惟。是时佛告比丘。比丘应唯然。比丘便从佛受教。佛便说是。智者见者比丘为得流尽。不智者不见者流不得尽。何等比丘智者见者令流得尽。不智不见者流不得

  • 佛说无畏授所问大乘经卷中·佚名

        西天译经三藏朝奉大夫试光禄卿传法大师赐紫沙门臣法护等奉 诏译  复次长者菩萨摩诃萨。观察此身。最初何因之所成立。谓依父母精血合集生起彼因。复由受其饮食。食已变坏旋聚即散。归淡荫藏淡荫流润。终归

  • 卷第一百十二·李通玄

    大方广佛新华严经合论卷第一百十二 唐于阗国三藏沙门实叉难陀译经 唐太原方山长者李通玄造论 唐福州开元寺沙门志宁厘经合论 入法界品第三十九之二十五 【论】第一正入当位法门中长科为十段一尔时善财童子已下至增长

  • 吴越备史·钱俨

    四卷,补遗一卷。旧本题宋武胜年节度使掌书记范垌、巡官林禹撰,记载的是钱镠以下累世事迹。据陈振孙《书录解题》载,认为《吴越备史》为钱俶之弟钱俨作,托名林禹、范垌而已。该书原在卷首列年号世系图、诸王子弟官爵封谥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