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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百七十八 列传六十五

  慕天颜 阿山 噶礼

  慕天颜,字拱极,甘肃静宁人。顺治十二年进士,授浙江钱塘知县。迁广西南宁同知,再迁福建兴化知府。康熙九年,擢湖广上荆南道。总督刘兆麒疏言天颜习边海诸事,请调福建兴泉道。寻擢江苏布政使。十二年,丧母。总督麻勒吉、巡抚玛祜疏言:“天颜廉明勤敏,清积年逋赋,釐剔挪移,事未竟,请令在官守制。”十三年,入觐,疏言:“江南田地钱粮有隐占、诡寄诸弊,臣饬州县通计田额,均分里甲;又因科则不等,立徵收截票之法,每户实徵钱粮分十限,于开徵日给限票,依限完纳截票。逾限未截,按数追比,吏不能欺民。”下部,着为令。

  十五年,擢江宁巡抚。疏进钱粮交代册,上嘉其清晰,命布政使交代当以此为式。寻以节减驿站钱粮,加兵部侍郎。师征吴三桂,大将军贝勒尚善请造船济师,下天颜督造送岳州。叙劳,加太子少保、兵部尚书,仍兼右副都御史。时诸道兵应徵发,舳舻蔽江,夫役牵挽,动以千万计。天颜疏言:“纤夫募诸民间,夫给银一钱。民争逃匿,计里均派,先期拘集,饥寒踣顿。及兵既到,计船给夫,兵与船户横索财物,鞭挞死伤。臣拟军赴前敌,仍给纤夫;其凯旋还京,并各省调遣归标官兵,每船应夫若干,以其直给船户,令雇水手。”上从之,命下直省,着为令。

  江南水道交错,天颜为布政使时,请于巡抚玛祜,濬吴淞江、刘河淤道。十九年,江南困霪雨,疏言:“附近吴淞江、刘河诸州县水道通畅,旋溢旋消。宜兴、常熟、武进、江阴、金坛诸县水无出路,或要口湮塞,致积雨成壑。常熟白茆港为长洲、昆山、无锡诸水出海要道,武进孟渎河为丹阳、宜兴、金坛诸水归江要道,请动帑疏濬。”上从之。于是濬白茆港四十三里达海,濬孟渎河四十八里达江,皆建闸以时启闭,费帑九万有奇。又尝疏请减浮粮,除版荒、坍没公占田地,部议坍没许豁除,版荒令覆勘。二十年,疏请募民垦版荒,六年后起科。

  扬州知府高德贵亏帑数万,既劾罢,旋卒;天颜疏销草豆价,户部覈减七千有奇,天颜檄追德贵家属。京口防御高腾龙,德贵族也,与参领马崇骏以天颜奏销浮冒讦于将军杨凤翔,凤翔格不行。总督阿席熙劾崇骏、腾龙婪取,上遣郎中图尔宸、锺有德会天颜勘治。崇骏、腾龙叩阍讼天颜奏销浮冒,恶其讦告构罪状,唆总督劾奏。上命图尔宸、锺有德具狱,崇骏、腾龙婪取罪至死,天颜以草豆价户部覈减诿罪德贵,当左迁。得旨,如议。

  天颜将去官,疏列成劳,且言:“夙夜冰兢精白,不意遭诬讦,蒙鉴宥不加严谴。”上以天颜未闻有廉名,乃自言“冰兢精白”,非是,命严饬。二十三年,起湖北巡抚,复谕之曰:“尔前为巡抚,未能洁己率属。今宜痛改前非,廉谨自持,以副任使。”旋移贵州。

  二十六年,授漕运总督,疏言:“京口至瓜洲,漕船往来,风涛最险。请仿民间渡生船,官设十船,导引护防。”部议非例,不允。上曰:“朕南巡见京口、瓜洲往来人众,备船过渡,有益于民。其如所请行。”天颜疏陈江南、江西累年未完漕项银米请恩贳,上命尽免康熙十七年以前积逋。江南扬州、淮安所属运河东濒海诸州县地卑下,谓之下河,频岁被水。上先用汤斌议,遣侍郎孙在丰疏濬下河。河道总督靳辅议起翟家坝迄高家堰筑重堤,束堤堰溢出之水北出清口,谓疏濬无益。天颜仍主疏濬,并修筑高家堰,与不协。上遣尚书佛伦、熊一潇,给事中达奇纳、赵吉士会勘,佛伦等主用辅议,天颜、在丰议与辅异。天颜密疏力争,辅疏劾天颜与在丰有连,欲在丰建功,故坚阻上游筑堤。下部议,夺天颜职,而辅亦为御史郭琇、陆祖修,给事中刘楷交章劾罢。初,辅请于仲家庄建闸,引骆马湖水,别凿中河,俾漕船避黄河之险,天颜亦议为无益。上命学士开音布、侍卫马武往视,还奏天颜令漕船毋入中河,上以责天颜,逮下狱。天颜反覆申辨,副都御史噶尔图举天颜诉辞先后互异,坐奏事上书不以实论罪,上追录天颜造舟济师,特宽之。三十五年,卒。

  天颜历官有惠绩,尝疏请有司亏帑虽逾限,于发遣前清偿,仍贳其罪。狱囚因逸犯株连,待质已三年者,于秋审时开释;狱囚无亲属馈食,月给米三斗:皆恤下之政。在江南,兴水利,蠲积逋,而请免纤夫,甦一时之困,江南民尤颂之。独劾嘉定知县陆陇其不协于舆论,左都御史魏象枢疏言:“天颜劾陇其,称其操守绝一尘,德有馀而才不足。今之有司,惟操守为难;既知之矣,何不留以长养百姓?请严饬诸督抚大破积习,勿使廉吏灰心,贪风日长。”会诏举清廉,象枢遂以陇其应,语具陇其传。

  阿山,伊拉哩氏,满洲镶蓝旗人。初自吏部笔帖式历刑部主事、户部员外部。康熙十八年,授翰林院侍讲,七迁至户部侍郎。三十年,命治赈西安、凤翔二府,明年还京。上闻流民有至襄阳者,以问阿山。阿山言正月已得雪,民无流亡。上曰:“正月虽雪,二、三月雨不时,麦收未可望。流民至襄阳甚多,汝未之知耳。”坐奉使不尽心,左授郎中。三十三年,擢左副都御史。三十五年,上亲征噶尔丹,阿山从。授阿密达为将军,逐噶尔丹,阿山为参赞。师还,授盛京礼部侍郎。三十六年,授翰林院掌院学士。

  三十九年,授江南江西总督。安徽布政使张四教以忧去官,巡抚高永爵劾四教擅动库帑,下阿山察奏。阿山言四教动库帑为公用,请免议,上复命具实状以闻。阿山乃言:“三十八年上南巡,四教发库帑十一万供办,议令各官扣俸抵补。各官皆自承,臣不敢隐。”上责阿山徇情沽誉,命漕运总督桑额鞫四教,论如律。阿山当夺职,上宽之,命留任。

  四十三年,阿山劾江西巡抚张志栋大计不公,志栋及布政使李兴祖、按察使刘廷玑、道员韩象起等皆夺职。阿山又言大计志栋主之,请复兴祖等官。给事中许志进劾阿山恩威自擅,阿山疏辩,且诋志进为淮安漕标营卒子,素行不端,为志栋报复。志进亦追论阿山庇张四教,并收属吏贿赂,盗仓穀不问,贪淫恶迹,纵妾父生事。疏并下部议,部议皆夺职。上复宽阿山,命留任如故。四十四年,疏劾江宁知府陈鹏年贪酷,并以妓楼改建讲堂,凟圣谕,大不敬。命会桑额及河道总督张鹏翮集谳,坐鹏年罪至斩,上特命来京,事具鹏年传。

  阿山与桑额、鹏翮议自泗州开河筑堤,引淮水至黄家堰,入张福口,会出清口,是为溜淮套,疏请上临视。四十五年,授刑部尚书。四十六年,上南巡,临视溜淮套,谕曰:“阿山等奏溜淮套别开一河,分泄淮水,绘图进呈。朕策骑自清口至曹家庙,见地势甚高,虽成河,不能直达清口,与所进图不同。且所立标竿多在民冢上,朕何忍发此无限枯骨耶?”命鹏翮罢其事。下九卿议,阿山及桑额、鹏翮皆夺职;上以阿山主其议,命但坐阿山,遂夺职。五十一年,江苏布政使宜思恭以亏帑坐谴,因列诉总督噶礼等频向需索,阿山亦受节餽,下部议,上以阿山老,宽之。五十二年,万寿,复原品。逾年,卒。

  阿山故精察,上尝问大学士李光地:“阿山在官何若?”光地奏:“臣尝与同僚,廉干,果于任事。其失民心,独劾陈鹏年一事耳。”上颔之。

  噶礼,栋鄂氏,满洲正红旗人,何和哩四世孙也。自荫生授吏部主事,再迁郎中。康熙三十五年,上亲征噶尔丹,次克鲁伦河。噶礼从左都御史于成龙督运中路兵粮,首达行在,召对,当上意。寻擢盛京户部理事官。岁馀三迁,授内阁学士。三十八年,授山西巡抚。噶礼当官勤敏能治事,然贪甚,纵吏虐民。抚山西数年,山西民不能堪。会潞安知府缺员,噶礼疏荐霍州知州李绍祖,绍祖使酒自刎,噶礼匿不以奏。上闻之,下九卿议罪,拟夺噶礼职,上宽之。御史刘若鼐疏论噶礼贪,得赃无虑数十万,太原知府赵凤诏为其腹心,专用酷刑以济贪壑事。下噶礼复奏,得辨释。

  平遥民郭明奇等以噶礼庇贪婪知县王绶,走京师诣巡城御史袁桥列诉。桥疏闻,并言“噶礼通省钱粮加火耗十之二,分补大同、临汾等县亏帑,馀并以入己,得四十馀万;指修解州祠宇,用巡抚印簿勒捐;令家伶赴平阳、汾州、潞安三府迫富民馈遗;又以讼得临汾、介休富民亢时鼎、梁湄金;纵汾州同知马遴;庇洪洞知县杜连登,皆贪吏;隐平定雹灾”,凡七事。上命噶礼复奏,山西学政邹士聪代太原士民疏留噶礼。御史蔡珍疏劾士璁“职在衡文,乃与巡抚朋比。且袁桥疏得旨二日后,太原士民即具呈,显为诬伪。噶礼与士璁同城,委为不知,是昏愦也;知而不阻,是幸恩也。请并敕部议处”。寻噶礼复奏,以明奇等屡坐事走京师诬告,并辨桥、珍所言皆无据。下九卿察奏,明奇等下刑部治罪,桥、珍坐诬谴罢。

  四十八年,迁户部侍郎,旋擢江南江西总督。噶礼至江南,益恣肆,累疏劾江苏巡抚于准、布政使宜思恭、按察使焦映汉,皆坐罢。知府陈鹏年初为总督阿山劾罢,上复命守苏州;及宜思恭罢,署布政使。鹏年素伉直,忤噶礼。噶礼续劾宜思恭亏帑,又论粮道贾朴建关开河皆有所侵蚀,遂及鹏年覈报不实,鹏年复坐罢。噶礼复密疏鹏年虎丘诗怨望,上不为动。

  巡抚张伯行有廉声,至则又与噶礼忤。五十年,伯行疏言本科江南乡试取士不协舆论,正考官副都御史左必蕃亦检举同考官知县王曰俞、方名所荐士有不通文字者。上命尚书张鹏翮如扬州会噶礼及伯行察审。鹏翮至,会谳,既得副考官编修赵晋及曰俞、名诸交通状,伯行欲穷其狱。噶礼盛怒,刑证人,遂罢谳。伯行乃劾噶礼,谓舆论盛传总督与监临提调交通鬻举人;及事发,又传总督索银五十万,许不竟其事:请敕解任就谳。噶礼亦劾伯行,谓:“方会谳时,臣正鞫囚,伯行谓臣言不当,臣恐争论失体,缄口结舌。伯行遂阴谋诬陷,以鬻举人得银五十万汙臣,臣不能与俱生。”因及伯行专事着书,猜忌糊涂,不能清理案牍。时方有戴名世之狱,又言:“南山集刻板在苏州印行,伯行岂得不知?进士方苞以作序连坐,伯行夙与友,不肯捕治。”并罗列伯行不职数事。

  疏入,上并命解任,令鹏翮会漕运总督赫寿察奏。狱具,晋、曰俞、名及所取士交通得贿,当科场舞弊律论罪;噶礼劾伯行不能清理案牍事实,馀皆督抚会衔题咨旧事,苞为伯行逮送刑部,南山集刻板在江宁,皆免议;伯行妄奏噶礼鬻举人,当夺职。上切责鹏翮、赫寿瞻徇,又命尚书穆和伦、张廷枢覆谳,仍如鹏翮等议。上谕曰:“噶礼才有馀,治事敏练,而性喜生事,屡疏劾伯行。朕以伯行操守为天下第一,手批不淮。此议是非颠倒!”下九卿、詹事、科道察奏,复谕曰:“噶礼操守,朕不能信;若无张伯行,江南必受其朘削且半矣。即如陈鹏年稍有声誉,噶礼欲害之,摘虎丘诗有悖谬语,朕阅其诗,初无他意。又劾中军副将李麟骑射皆劣。麟比来迎驾,朕试以骑射,俱优。若令噶礼与较,定不能及。朕于是心疑噶礼矣。互劾之案,遣大臣往谳,为噶礼所制。尔等皆能体朕保全廉吏之心,使正人无所疑惧,则海宇蒙升平之福矣。九卿等议噶礼与伯行同任封疆,互劾失大臣礼,皆夺职;上命留伯行任,噶礼如议夺职。

  五十三年,噶礼母叩阍,言噶礼与弟色勒奇、子干都置毒食物中谋弑母,噶礼妻以别户子干泰为子,纵令纠众毁屋。下刑部鞫得实,拟噶礼当极刑,妻论绞,色勒奇、干都皆斩,干泰发黑龙江,家产没入官。上令噶礼自尽,妻从死,馀如部议。

  论曰:廉吏往往不获于上,岂长官皆不肖,抑其强项固有所不可堪欤?陇其之廉,天颜知之而不能容。鹏年初扼于阿山,继挫于噶礼,皆欲中以危法,抑又甚矣。伯行与噶礼互劾,再谳不得直。幸赖圣祖仁明,陇其复起,鹏年致大用,伯行亦终获全。二三正人诎而得申,人心风气震荡洋溢,所被至远。噶礼不足以语此,盖天颜、阿山亦弗能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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