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匪犯湖南纪略
粤匪自四月入楚，廿五日扑道州。提督余万清敛兵先逃，署牧王揆一弃城走。时大气炎热，贼遂全股据道州歇伏养兵，旁扰江华，知县刘兴桓自缢死。破永明，知县常建逃，时永、衡方驻重兵，贼恐挫其锋，绕小道而进。六月廿六日，贼分兵取嘉禾，知县走避。七月初三日破桂阳，署牧李敬治御贼阵亡。初七日破郴州，署牧孙恩保弃印走，大宪误以尽节奏闻。贼令股屯踞郴州，收永、桂、郴、衡之斋匪游民，其众遂多。贼遣伪西王率左营二军三千余人来扑长沙。过永兴，知县温德宣死之。先是安仁有斋匪李书办严拿不获，至是导贼于十三日破安仁，知县走避。十九日抵攸，知县郭世间先数日走，贼至，城空无人焉。署醴陵拔贡知县栗国善亦闻风早避至省，贼至醴陵，醴亦无人，缘此文报中绝，贼行五六百里无一兵一勇与之面者。贼之出道州也，绥靖镇和春统领兵一万五千追击，率相去百十里不敢近，行则尾之。贼全股屯郴，和春督兵围城，而伪西王以数千贼冲出纷扰，不顾我兵之袭其后。河北镇王家琳以重兵堵安仁，听贼过而不顾。贼虽剽悍，亦官兵退缩有以成之耳。其余州县悉无兵勇，守令之逃亦莫可如何。自七月廿七日贼抵南城外二十里之涸井铺，于时省城兵力单薄，城垣抽段补修，自天心阁抵白鹤观，未及兴工而贼至、未至时，提督鲍起豹令焚近城房屋及拆去高屋。罗苏翁子子（孜孜）为义惜屋太多，又有陈尧翁以书院己屋在外，唐荫重以租房捐，已私相附和，遂置城河不开，而倡修外土城之举。自大桂桥河边上绕妙高峰，转迎龙桥老潭，抵天心阁，工未半而贼至。妙高峰为近城高岭，拟扎大兵，尧翁执无寓人于室之意，遂不果。七月二十日，外城厢居民纷纷逃避。苏翁朱示并不关城，毋得惊惶，城外人半恃以无恐。及贼骤至，逃者产物尽失，留者半为贼用。廿八日辰刻，贼抵石马铺，离城十里。守石马铺者陕兵二千，廿六日到铺。营盘未开，贼至骤战，又失于据险。贼旁绕出官兵后，以大炮轰击，陕兵大溃。陕安镇福诚、潼关协尹培立死之，阵亡官兵六百余人。当陕兵未败，浏勇五百，纷然逃散。其方败也，守金盆岭者沅州副将朱瀚见？（尘）土大起，弁兵请贾勇前救，朱瀚偃旗闭垒，唯恐贼知。陕兵无援，是以大败。迨廿八日亥刻朱瀚渡河，逃至三汊矶。城外无兵，贼遂大进。廿九日巳刻，至醴陵坡，离城十数箭，方仓卒关南门，下令发火。苏翁正勘土城，闻信由大西门入。贼旋即救火，下住民房，上踞妙高峰，并力攻城。自廿九日至初四初五等日，昼夜攻扑。枪炮火箭如密雨流星，城门倒破，万分危急。城内除垛口外，游兵无几。初二初三等日，令川勇数百缒城出敌，杀贼无多。自醴陵坡至西湖桥，戕居民无算。贼踞马云庄履升典及近城各屋，穴墙出炮，城上受伤；而我兵箭炮不能入贼墙，贼胆益肆，官民惶恐无措。初六初七日以后，苗兵镇（早）兵及和春大兵渐次云集，声威稍壮。十五日向提军到，移伪国吴三桂红衣炮三座及三等炮大炮四座，在南城施放，贼攻稍缓。八月十五日，逆首伪太平王大股自郴州起身，十五日破茶陵，署知县刘旭被执。廿二日至廿八日陆续全到，悉踞南城外我未成之土城，贼少加修筑，自里仁坡斜绕抵殷家冲，连营十里。我兵亦到，近贼巢扎营锁围。由天心阁口公坡坟、杨家田陇绕黄土岭太乙寺后抵河边，十四十五里连营迭帐，贼不敢出扰害。九月初七贼粮尽，遂由猴子石结湖桥渡河，扰勒江河、洋湖、龙飞塘、平塘一带，大掠谷米。且分贼驻扎，以为犄角势。我兵亦分军相持。故自九月初至十月中，攻扑益缓，不足惧矣。八月中与贼接仗，小有斩获。江岷樵带楚勇四百扎贼近处，打仗受伤，可谓勇夫。八月廿五日一仗，杀贼颇多。九月初二日，贼冲营攻浏阳门，我兵接仗，枪毙数百，生擒十七名。九月初八日，洞井铺接仗，杀贼数百，生擒二百余名。十二日至十五日，连次开仗，斩获颇众，我兵亦有伤亡。十九日，贼攻水陆洲。我兵一千三百余人，先得胜仗，追至上洲。不意贼分兵抄出我尾，截为两段。兵纷纷逃至河边溺死，及阵亡河南兵六七百名，官弁死者四十七人，大损军威。自是以至十月，相持不战。其余开仗日期，或我兵出而彼仗，或追及贼墙不能进而止。贼无计可施，惟以开挖地道为事。计数十日之间，至十数处，或被我开沟截断，或竞由内透出，以火药击退，或土崩不成，或遇水而止，其成计者惟三处。九月廿九日申刻，正南门城楼右侧，贼地道火药轰陷城墙七丈有余，贼蜂拥奔进。镇（早）游兵奋勇堵杀，斩长发贼十五名，击伤贼兵无数，登时撑修，得以不害。城陷之时，其声震天。无赖子以破城倡言，通城鼎沸，有号泣者，旋知无事方息。十月初二日午刻，贼复轰奔（崩）月城垛口，自缺口攻城，我兵又斩贼目曾自新及长发二名。十月十八日卯刻，天大风雨，贼复轰陷南城八九丈，大队齐进。镇（早）兵、金川屯兵、辰勇等奋力堵杀，贼不能进。我兵狃于前胜穷追，贼伏兵炮发，骤不及避，遂伤我兵百四十九名，阵亡十二名，压毙十余名，此三次危险之大概也。贼久扑无功，十九日，先驱妇女行，亥刻全军由河西起身窜宁乡，长沙围解。大兵追杀，生擒二百五十余名，杀毙无算。贼破宁乡，知县齐德五先走。遂破益阳，守令陈应台亦走。益阳人香花迎伪太平王，贼遂不扰民。向提军于廿三日追及之于兰溪，三日连战，彼此不利。廿六日，贼分前队由堤路抵湘阴对河之林子口，劫船登岸。廿九全股俱至。半由磊（垒）石过湖，陆路扑岳州，半由水道。初三日，伪装向提军兵，赚开岳州城，不血刃而城。岳州为军饷停驻转运之所，自七月以来，湖北防堵将军台湧、提督博勒恭武兵悉在焉。贼自长沙逃窜时，将军畏惧，以退保省城为词先走。贼将至岳州，博提军退出岳州三十里扎营，以至南省未多派兵。风闻劫去饷银十数万，未知的数，而此举之错，咎将谁归！贼此时纷纷下扰北省。有自贼中出者供称：贼决计北窜，有遂扰河南之说，有由江南进扰之说。词虽不确，而贼掠人以助军势，愈流愈多。官兵畏缩，剿洗诚不易易。贼初广西长发不过三千余名，程制军如不风闻退省，偕赛相亲驻永明，锁围道州，亦尚可剿。失此不图，事机去矣。其后踞郴，裹胁人多。和春惮战，亦不尽力。及至长沙而上，四府土匪附洪者数万人。长沙九月十九日大败之后，相持一月，缘赛相亦经逮治，诸军藉口待钦差。而所谓大臣者，八月十八日自梧州起身，十月初一日到衡州。衡离湘潭只二百里，十一日到湘潭扎住，又不到省。如使亲临督战，将河路亦加锁围，贼出扰则击，贼逃窜亦击，不及一月半饿死长沙，此又机会之大可惜者。自今以往，虽使堵剿严密，总属空谈。四提十四镇兵勇六万有余，每月需饷近百万，辜负皇上之恩，不惜生民之苦，此深山野人亦为之太息也。长沙城外，自北门转朝宗驿、德润绕南门神庙，房铺悉烧无存。贼去后复将碧湘街、醴陵坡下抵河畔，南抵大桂桥屋焚之，片瓦不留，唯城南书院存空架，岳麓书院被贼焚烧无余。近城五里，小屋大厦一炬而空。举目荒凉，难以言喻。往醴陵之东路，先被贼掠衣服谷米后，大兵到时，内有所招潮勇，尤为不法。大路左右数里，无妇不奸，无物不掠，拆屋以为薪，数十里为之一空，流毒太多。大宪现拟撤退，而悍不听调，与官兵民团相仇杀。时在宁乡相杀，约杀潮勇数百名。刻下祸萌已发，又不知如何结局也。贼不甚淫杀，惟与官兵为仇，目之为妖。遇衙门幕丁书役，及有顶帽皂靴之人，不问即杀。其遇工贾平民，亦不肆虐。所过之境，令人办饭一顿。土匪取衣物牲畜，长发颇谨饬。有妇女人家，不准进房，授受不亲。贼令最严密，故民不怨。逆首洪秀全，广东人，己卯生，行坐绿呢轿，所居妇女围之，自号太平天德王。其下王：伪东王杨秀清、伪西王萧朝贵、伪南王冯云山、伪北王韦政、伪翼王石达开。伪西王城外接仗为我炮所伤，的系身死。现将杨秀清最狡狯。洪秀全颇知文墨，所造天条书以敬天为第一义。自孔圣不加毁灭外，其余诸神概目为邪。遇神则斩，遇庙则烧。敬天之外又有耶苏，尊为皇兄，殆天主教之流亚欤。所造历书以三十一日为一月。别有仪制书，纪其法度。其训土匪以七日一次，教以用兵之法，谓之听讲。土匪之初入也，以铜盆水沃面抹胸，授红巾号衣，念咒廿四句，谓之拜相。拜过相者，其发辫后必有火烙印，以此蛊民，故附洪者多闵不畏死。战兵约有二万，妇女老弱者及游手无事亦有一二万，长发十之一二。贼最好用分截之法，阵号老鸦。四散漫立，枪炮不能多伤。我兵稍聚，贼旗一动，变为盘蛇，便团团围住矣。贼枪炮不足畏，善用刀矛，此我兵所短也。现惟苗兵镇（早）兵接仗，不致大败，以诡诈胜故耳。贼伪王皆以黄绫裹面，冬夏不改，恐人识之。伪职皆黄巾，贼兵皆红巾。客在城听贼供，睹贼战，复询逃难出者，知之较详，故缕述大概如此。长沙之不失也，实有天幸。城内各街查询甚密，奸细不容；乡间立团，土匪亦不敢起事。黄冕领帑铸炮，侵吞无算；汪笏生总局领头，议叙频邀；陈三胡子、唐荫重，下逮无名之文田，亦可因此起家。“烂羊头、关内侯”，斗筲之人，又奚怪哉！文武官之可人者，潘木君待兵以恩，钟子宾监司办事结实，向提军奋勇直前，惟少谋略；邓绍良副将矫捷善战，惜职太卑，才难不其然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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