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兵政
练将
古之为将者,经文纬武,谋勇双全;能得人,能知人,能爱人,能制人;省天时之机,察地理之要,顺人和之情,详安危之势。凡古今之得失治乱,阵法之变化周密,兵家之虚实奇正,器械之精粗巧拙,无不洞识。如春秋时之孙武、李牧,汉之韩信、马援、班超、诸葛亮,唐之李靖、郭子仪、李光弼,宋之宗泽、岳飞,明之戚继光,俞大猷等诸名将,无不通书史,晓兵法,知地利,精器械,与今之泰西各国讲求将才者无异。
查泰西职官重武,武员均由武备学堂出身。《欧游随笔》谓其视把总如蔗常,千总如编检,守备则已开坊矣。都司以上如京堂副将、如阁学提镇,比之尚书。
盖武员可以兼文,文员不能兼武。
考其初入武备学堂肄业、欲为日后考任中军将官者,其年须在三十七岁以内,或曾任兵官五年——其请假之时,应行补足,须有统领官所给优行凭照,须有考取都司凭照,须有医生凭照,方准入堂肄习中军韬略。
学堂课条有七:一、常算法并代数勾股割圆术;二、自古及今各国兵志及战场行军之处;三、炮台营垒各法;共分两种:一长久炮台、营垒、海口边界等处,一暂时炮台营垒如战场所筑者及攻击炮台垒法;四、地利;五、谋攻,疑兵、伏兵、诱敌各法;六、兵律;七、学英国言语或德国言语或俄国言语。每年六月间,考以上兵官一次,择其超等,复令勤习,以备考任中军将官。所考之七种兵阵艺学,皆预定分数,若各学分数尚不及半,则不得入选。须于分数过半之中,择其尤者,再入学堂肄习两年,首年底又须甄别优劣以定去留,不合式者去之。留馆者学足二年,复令赴步兵、马兵、炮兵、工兵各军营中阅历数月,至是始克成材,可为将官,辅翼将军治理军政。其难其慎如此。
非如中土将帅,不习武艺,不读兵书,有勇无谋,一时侥倖成名者可比。
况位尊爵崇,富贵已极,平日优干自奉,性耽安逸,不能与士卒同甘苦。无事之时,只知酒色怡情、赌博逞志;及其临事,又复贪财惜命。如是人,谁肯为之用哉?朝廷不知其暮气已重,以其老于军务,遇有战事,即饬其募勇御敌。
其营中亦仿西法操练,奈非武备学堂出身,各营官皆未谙韬略又无胆识,皆以钻谋为能事,不以韬钤为实政。是兵官不知战,安望教兵以战?纵有西人为之教习,步伐确似整齐,枪炮亦皆命中,无非兵法之绪余耳。泰西兵官云,其大要固不在此。练兵先须练胆,使其耳目习于种鼓旌旗之间而不乱,必志安于斩刈杀伐之际而不慑。未经战阵之兵,虽训练娴熟,器械精利,一旦猝临大敌,鲜不目骇心惊,手足无措,苟非将帅得人,法令严肃,未有不鸟兽散者。故外国练兵,必设假敌与正军对列,互相攻击,出奇设伏,因地制宜,一如交战状,俾习惯于平时。不如是,则临事仓皇,而欲战必胜、攻必克也,难矣。
余于癸未年,曾将泰西水陆军学堂及技艺学堂章程大略缮呈醇贤亲王暨曾忠襄、彭刚直,请于各省仿西法设水陆军武备学堂,选各营兵官身体精壮,年约三十余岁,能通书史而有胆,略者;又选曾习枪法、颇有胆识、年三十左右,身体强壮之武科人员,分为二班。已通中西文学、算法者为第一班,延武备学堂出身兼有阅历之师教之。不通泰西文学、算法者为第二班。先入初学堂,延深通中西文学、算法之师教之。必如西士所云,要由武备学堂出身,熟识武经七书、中外兵法、测算天文、地理图说及古今战阵胜负根源,乃能鞠旅陈师,为三军之司命。
又于南北洋设水师学堂及练船,一切舟楫樯帆、测风防飓、量星探石、枪炮命中,凡行船布阵一切诸大端,必须悉如泰西水师,事事精能。庶他日敌船犯境,与其交仗,指挥操纵悉合机宜,不致临时手足无措,徒糜巨饷也。
盖泰西水陆军将帅,非由武备院韬略馆及水师学堂出身、并久历战阵、资格极深者,不得任其职,所以当水陆提督者,皆老成、谋略优长之选,猶备有参作数员,常与运筹决策,以资历练而审机宜。临敌之时,何处安营、何处时剿、何处设伏、何处可断其粮道、何处可截其援师。地势敌情,了如指掌,绘图遍示,使一军谙悉情形,有恃无恐,以故战胜攻取,如响应。岂今日有勇无谋,不知天时地利之将,只驱士卒仅扎死寨、打硬仗,野战、浪战者所能胜任乎!
呜呼!全军之性命系于将帅,将帅之存亡关于国家,可不慎欤?!故吾谓练兵必先自练将始。
附录:薛叔耘星使《选将练后论:英德设课攻局防敌法》
西洋各国,陆军以德国为最胜,水师以英国为最精,固已然。不必英与德也,余观各国营伍,无不步代整齐,操练精熟,多有一定步骤,非可尺寸踰越。
其所以骤胜中国之故,厥有两端:一则中国三代以前,文武原未尝分途,汉唐犹存此意,宋明以来重文轻武,自是文人不屑习武,而习武者皆系粗材,积弱不振。外侮迭侵,职此之由。泰西各国选将练兵,皆出学校。武备一院,选聪颖子弟读书十数年,再令人位习练,虽王子之贵,皆视为急务。历练既深,又多学问,故无不精娴韬略。夫西人选择精、读书久、阅历深而始能当一兵,其所以制胜者在此。
一隶营籍,则平日见重于闾里,如中国诸生之列胶痒;即年满告退,亦有半饷以赡其它,所以能使乐于从事,不惮致其毕生之力,而将才亦因以辈出也。
一则兵事不尚空谈,贵乎实练。中国兵法之有专家,始于战国之时,厥后汉之韩信、唐之李靖,皆有兵法传于世,盖此中窾要,非可卤莽,宜有心得也。宋明以后,渐失其传,非乌合之众侥倖于一胜,即疲弱之卒糜饷于平时耳。岳武穆不尽依古兵法,斯其天姿卓绝,非可强几。后惟戚南塘氏束伍练兵,著为专书,曾文正公颇用其法核定营制,而楚军,淮军相继并起,懋著功绩。然亦因与粤捻诸寇相持稍久,故能练之益精也。欧洲各邦以战立国一二千年矣,上下一心,竞智争雄,目见耳闻,濡染已久,又复互相师法,舍短集长。凡阵法之变化、号令之疾徐、船械之良楛、枪炮之利钝,无不穷究秘要,确有程度。非若中国之承平稍久或并古所习之兵法而失其传也。
以上二者,彼之所以获此成效,本非易易,中国虽不必尽改旧章,专行西法,但能明其意而变通之,酌其宜而整顿之,未始非事半功倍之术也。
英国仿德制设课功局,就驻各国使臣之武员、谋士,考察创办制造之精粗、训练之同异,随时极局而核议之。利为我之所无者,则效之;弊为我之所有者,则除之。又必涤悉境内情形,始能相较也,首应深悉者曰人、曰马、曰军器、曰货财;额兵若干人、备额者若干人、听调者若干人。平时按部就班,战时有备无患。兵争之际,屯兵若干为守城兵,应抽兵若干为御敌兵。
某山某水某城,扼险易守而敌难进兵,或为往来要道而彼此在所必争。道路之远近、行期之迟速,火轮、车路、应用机器若干、车数若干。且我英以岛为国,周围滨海,四通往来即各国进攻之路,路取何向,向在何方,知已知彼,均宜筹虑也。海疆要害是否有轮路纵横,各路能达以便战兵按期应调。
倘我国出师远征或遣戍属国,载运兵丁、军械、粮饷,应备船只若干,每船亦应多备小艇送兵登岸;至防御之策,必须先探敌人所恃以攻我之法,预思有以备之而后可。当其锋也,本国之人马、军器、赀财以及山河险阻、道里纡直,一切情形,俱已深悉,而他国各节,亦应周知。更稽各国往古战争之迹、胜负之由,采择成书,译为英语,俾各营武员简练揣摩,宏资将略。
至绘图,不仅详本国境地,而后可以攻人。当德军入法境,路若已经,盖所绘法地全图,较法人缜密也。英人仍以阿比仑船试验鱼雷,船之左右前后皆张竿,竿梢则张铁网以御之,鱼雷触网,轰裂有声,而船体未甚损,此举盖欲试鱼雷是否难御,兼试铁网足恃与否。
《储将才论》
古之所谓将才者,曰儒将、曰大将、曰才将、曰战将。乐毅、羊祜、诸葛亮、谢安、韦叡、岳飞等,儒将也;韩信、冯异、王猛、贺若弼、李靖、郭子仪、曹彬、徐达筹,大将也;孙膑、吴起、白起、耿弇、杨素、慕容绍宗、李光弼、马燧等,才将也;英布、王霸、张辽、刘牢之、曹景宗、高敖曹、周德威、扩廓贴木儿等,战将也。史册所载,代止数人。若夫偏裨部曲之才,难殚述矣。
且夫儒将、大将、才将、战将,皆将也。韩信之对汉高祖曰:“臣善将兵,惟陛下善将将。”故将才著于戎伍,而储才则先备于朝廷。君子听钟声则思武臣,听磬声则思封疆之臣,听鼓鼙则思将帅之臣,故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天生五材,谁能去兵?禁廷颇、牧之思,岂虚语哉!
小乱则小才生,大乱则大才生,前代之将才勿论已。国初海寇内犯,而姚圣喻、施琅、蓝理、李之芳之将才出;三藩同叛,而兵乐,穆占、赵良栋、梁化凤、王进宝之将才出;准噶内闯,而超勇亲王、策凌之将才出;四部犂庭,而兆惠,明端之将才出;金种捣穴,而阿萨海兰察之将才出;川楚征剿,而额勒登保德楞泰、杨遇春、杨芳之将才出;发,捻等逆纵横扰乱,而向、张、江、塔、罗、李诸帅之将才出。
天地之生才不易,爪牙心膂得一二人足矣。然而一夫善射,百夫决拾;一人学战,教成百人;百人学战,教成千人。将将者道,先储才,安在不户穰吴而家起翦也乎!
且夫兵无强弱,而时异古今;众无多寡,而势则分中外。今之战时,非二十一史中战争所有也;今之战术,非孙、吴兵书中战术可尽也。
大抵陆军之将才固难,水师之将才尤难,昔则日斗智、日斗力,今则日斗器械、斗船炮,一管驾而全船之生死系焉,一大炮而全营之安危赖焉,一顷刻而两国之胜负决焉。是真中国四千余年未有之战局也。
或曰:习陆战则宜讲地营长隄之法,习海战则宜知据风乘潮之利。噫!
是末务耳。为将之道,智、信、仁、勇、严、五学尽之;知己知彼,四字尽之。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不必泥古法,更何必拘西法哉!
或又曰:师西人之长以制其短,夫中国之自有所长也,非一日矣。往往诸大帅战胜攻取,克奏虏功,所行者,何尝非中国素习之军律?所用者,何尝非中国寻常之军械?不知向所平者,无非发逆、捻匪,皆乌合之众,其军律不如我,其军械不如我。今各国军律胜于我,军器胜于我。我以新募之勇,当其久练之兵,所以数十年来,与外国接仗,无全胜者,况彼军远来,如破釜沉舟,有进无退,善于出奇用间,避坚攻瑕,胜算独操乎!故当元戎者,平时必先考究各国统帅兵法,所用火器快慢远近,纵不能胜于彼,亦须势均力敌,庶免临时不敌。我政府计不至此,而各省督抚例兼提督军务,又不知兵,纵曾读孙武兵书数本,亦如赵盾之徒读父书不知变化,而提督参游知书者少,更无韬略。
今水师学堂、武备学堂,或开或停,人材未出,亟须讲求。陆军宜通饬各省,特设储才馆,教分三等:一教统领,二教营官队长,三教兵丁。统领专重内场,于古今中外战史、舆图、兵法、火器等学,切宜研究。营官队长稍通内场,藉明地势诸法,而外场最为紧要。兵丁则专重外场,须整齐划一,各守号令。以体操、打靶、挖沟、筑墙为体,以炮队、马队、步队、野战、操场为用。操场乃兵法之一端,今自强军所习者,止于操场,徒饰外观,无裨实用;惟平日常操习惯,自然临敌不致惊慌、手忙脚乱耳。
兵法以攻心为上,宜干朔望日,示以皇朝之武略,谕以名臣之伟绩,晓以良工之妙技,作其志义,导以尊亲。至于工程、医士、行船、海战、火器诸法,已有机器制造、船政水师学堂在。
然储才之道,犹有进也。将才之难,武夫务力战而不知书,为文人所贱;文人好读书而不谙韬略,为武人所轻。二者相訾,其失维均。科目正途,聪明秀士,有志武功者,试其器识明通、经史淹贯,即令入储才馆。试以骑枪,课以韬钤,如何屯兵伏卒、抄袭交攻,如何安置炮位,施放枪法。临敌身先,无难踊跃直前也;对垒布置,无难从容坐镇也;开放枪炮,无难亲自手试也。
合文于武,庶可得智勇兼全、堪膺阃外重寄矣。
前明王守仁、唐顺之、韩雍、谭纶、熊廷弼、卢象升诸文臣,考其文集本传,皆言其精于骑射;德国所刊元朝铁木真、帖木儿郎之用兵论,言言扼要。并云法拿破仑之兵法亦出其中。国朝剿平发捻诸帅,虽牢为章句之儒,然讲求韬略,初未溺干帖括也。然而欲储将才,一言以蔽之,曰武臣习文,文臣肄武,战将、才将、儒将、大将,吾可试目俟之。
水师
中国海疆袤延万余里,泰西各国兵舶洊驰轮转,络绎往来。无事则探测我险易,有事则窥伺我藩篱,从此海防遂开千古未有之变局。居今日而筹水师,诚急务矣。
顾其中纲领约有五端:曰轮船、曰火器、曰海道、曰水营、曰将才。何以言乎?轮船也,泰西自设轮舟,民船之旧制尽改,其始皆木壳船身及寻常之朋暗轮耳。继则木壳护以铁板名曰铁甲船,继而船身全易铁壳,而水线上下所护铁板愈厚,船头另装绝大之钢刃以冲碰敌船,船面或造旋转铁炮台以便四面分击。铁甲厚至十余寸,而海上咸称无敌矣。然船身太重,吃水太深,行驶既难加速,造费尤倍常船,于是蚊子船,快碰船之制复出。快碰船者,行海备战之船也,船身全用钢壳,不取其厚,并无铁甲。配炮大而不多,船头仍装钢刃。体质既轻,吃水自浅,转动自买。另出新意,造为极速极省煤之机器,每点钟能行二十金海里,胜可速追,败可急走。敌欲击以大炮,取准较难;欲冲以水雷,躲闪较易。且碰船之为用,两舟翔迎距,相机一搏,如鸷鸟之下击,捷不及瞬,势险节短,惟快乃神。否则反受碰于人,而利害天渊矣。蚊子船者,助守炮台及海口之船,状其渺小而名也。
船长仅十五、六丈,吃水仅六、七尺。船身低矮,进退自如,船载一巨炮弹子,恒重八九百磅,合数船即有数巨炮。抄袭由我,分合自如,纵使敌人破我一船,损失不过十余万。设破敌一大船,其损失辄以数十万计。破一大铁甲则一、二百万计矣。俄、美蚊船之制,复稍以铁甲护之,尤可突险进攻,此以小制大之妙用也。现在西国水师,除寻常兵轮外,新造之大铁甲目少,而快碰,蚊子两式日多。惟其不胶成见,敌能出奇无穷也。
今中国既有历年造购之兵轮,又有新增之大铁甲、快碰、蚊子等船,并自造鱼雷各艇,似宜酌分巡、守两事,蚊子船专助守炮台,兵轮以防海口,快碰等船及鱼雷各艇专主进攻袭击,敌至或分抄、或合击,得机则进,失机则退。我能涉浅,能埋伏、能更选出没,而又有铁甲以为坐镇,有炮台以为依附,有海口以握要冲,有蚊船以为救应,敌必不敢冒险而深入矣。至巡海之船,拟分三大支:一巡直东,为北洋;一巡苏、渐,为中洋;一巡闽、粤,为南洋。每支酌配大铁甲一、二号,兵轮船四号,快碰船四号,择善地以立水营,无事则梭巡东洋、南洋、印度洋及美洲、非洲、澳洲、欧洲各岛、各埠。
由近而远,逐渐游历以练驾驶、习水道、张国威、护华商有警则北、中南三支互为声援,敌窥一路,则守者拒之于内,巡者击之于外;敌分窥各路,则避实击虚,伺隙雕剿。或三路同出,使敌疲于接应;或彼出此伏,使敌无隙可乘。至各路攻守机宜,必籍内地电线互通消息,乃能联络一气。
如此而敌犹敢轻犯者,鲜矣。倘现在各船尚未足数,似宜竭力购足,俾得成军。如德之露台水线带,英之旋台铁甲堡,尤新式之最佳者,增购三、四号或更多,仿造快船、碰船、蚊子船各数艘,以备临阵补阙、应猝之用。论者曰:如此布置,非费千百万金不能有成,目下帑项未充,费何从出?不知天下大势,须筹全局。敌之敢于窥我者,以我力之未足也。试观从前海疆有事,一役之费动辄一、二千万金,而百姓之损失尤多,国威之摧挫不少。
今乘无事之日,筹赀自固,使敌不敢生心,国计民生均受其益。移有事时之用项于无事之时,未雨绸缪,保全于无形者实大。语云:“亡羊补牢,未为晚也”,此轮船之当筹者一也。
火器另有专条,兹不赘叙。
若夫海道,尤非蹈常习故可以从事矣。测海之法,英国为最备。无论商舶、兵舶,每次行海,必将逐日所经之水程、所遇之风色、所探海底之沙土、所测某处岛屿之礁石,绘图立说,归而呈于海部衙门。海部再将各船所记,参互考订,以验海途之险易。苟何处有疑,则派船专注测之,不因其他之冲僻而有所歧视。
兵船之上,必有学生沿路测量绘图,彼此考证,其讲求之勤如此。今中国海道,隔省即不能知甚至隔府、隔县亦不备知。近来轮舶聿兴,常行之道不敢谓毫无所见,试问各口之纡曲、浅演化、沙线、礁石,能一一洞彻乎?各船管驾、舵工能一一留心乎?未可知也。
英国于我中国海疆自混同江而南以迄于越南一带,某省某地,无不利成海图,详载一切。全国之外,冲要者另人为分图,或沙线变迁,即随时另刊新图,听人售观,毫无隐秘。似宜择其所刊年月之最近者,购至中国,设立专局,选精晓洋文之士,译绘重刊,分派各处水师轮船,责令管驾人员各于所到之地按图覆考,相符者注册相符字样,不符者即改注该地之名。其沙礁深浅或有迁移改挽,即随时改注。若原图有漏,即详为补载。限以半年,将已经注改者交局一次,由避再给一分,如法查住,亦以半年一交。如是两年,查交数次,当可作为定本,由局核刊,分给兵轮领用,则各船皆有依据。纵素未涉历,亦可按图而索,临事不致张皇。惟测量注改,此时管驾未必深谙,必先由水师学堂派拨测绘学生,令其随船办理。此海道之当筹者一也。
轮船之有水营,犹陆路之有城垒,必进可以战,退可以守,乃能动出万全。
况水师首重天时,暴风、重雾、寒冰,皆须慎避,安能不亟筹寄泊之区乎?若未历海疆,何由洞澈?且水营重地,纵华、洋人等指称某地相宜,必须老成熟悉者审慎履勘,方可举力。然其理与法有可得而言者,如此洋之经营旅顺及威海卫,诚中外翕然称许者也。设炮台以资捍御,设船坞以备修舫,设陆营以通接济。握东奉之最狭之隘口,拱畿甸最要之门户。
而设处又非西国应行轮船之地。我据全势以临敌人,雄固无逾于此。然旅顺口内港水浅狭不能停大舶、屯多船。形势似尤以威海为第一,成南北适中之地,控扼朝鲜、日本之水道,近岁经营,洵非虚没。至于中、南两洋,则江苏之舟山、广东之南澳,均宜及时筹布。其他自成险要,无洋舶聚集,大可建立水营、船坞,陆营后路亦可近通接济,皆设险置守之要区也。平时军火粮饷,以十之一、二扣存水营,而仍以内地存积为根本。就目前而论,北洋莫善于天津机器局,南洋莫善于闽省船政局。至中洋之上海机器局,则密逃通商口岸,地势平衍,无险可扼,似较津、闽为逊。但经营二十余载,一旦未易改图,是在他日之斟酌而变通耳。
倘遇有警,则内地所积之灾火一切,或增拨水营存储,或酌分海疆紧要省分,务使我能济急而敌不能扼阻袭取,是为尽善之策。此水营之当筹者一也。
或谓验收铁甲船之法,其要有三:一在考究全船,究重心之斜正、隔堵
之布置、碰锋之坚利、舵机之灵捷、炮位之运动及机器、水缸、水门、药弹
舱、战台、鱼管等处位置。一在讲求炮械,德国克虏伯大炮制成,先用满药施放,藉验炮身之坚及贯甲之力。德国水师俱用克虏伯炮械,虽操法与英国稍异,而专用是炮者,定臻精密。一在试演慎重,俾知轮机之满力、转大小,船性之左右,炮弹之迟速。中国济远船,德厂所造也,而英厂颇訾议之。
昔阿模士庄厂匠师槐特说帖云:“济远船内有数处不及同时兵船之造法:一
则分舱御水之法未妥也。尤可虑者,穹甲下各舱如锅炉,舱长约占船身三分之一,若于下面薄铁板处钻一孔,水即易入。一则穹甲舱面虽固,然全装于水面之下,其浮力与平稳均未尽善,倘船边有水击穿,则水入穹甲之上,甲未损而船或沉矣。一则舵柄未经保护也。前面炮台及烟囱、风舱诸口,不宜有直甲保护”
等语,凡为临督者,不可不参考也。
船既坚矣,图既精矣,而驾驶未悉,仍与无船同也;火器利矣,而施放未习,仍与无火器同也;水军成矣、水营立矣。而士卒未习;士卒习矣而将领未得其人,是以军与营资敌也。夫然,故将才尤重。西国有育才之法,有专书,有专师,分门别类,循序致精。号有一、二稍嫌繁重,而上不以为纡,下不以为苦,盖其俗使然。今中国水师似宜再聘英国海军宿将如琅提督认真教授者,所有南、北洋兵船、铁舰均派归训练。优者升,劣者降,以杜进。
至各省所设驾驶学堂,皆延西师分门教习。已升至第一班者,即派登舟历练,勿使久居学堂,耽安闲而糜岁月。盖在船练习,利有数端:实事求是,不尚虚谈,利一:阅历风涛,能耐劳苦,利二;增长胆气,温险不惊,利三;巡游岛屿,堪资闻见,利四;随事察验,预觇才器,利五。各班之中,有志趣远大,识虑警敏、心地纯实、功力精进、胆气凝定、身体坚壮、耐劳安分者,存而记之,以资器使。
他日为将领,为偏裨、为教习、为司机、为头目,即在其中。最下亦可为精卒、为匠手、为听受约束之兵丁壮役。若登舟之后,性情骄狠、颓惰轻浮、贪诈生事,一切不堪造就者,号权贵子弟,立予剔除,以肃军纪。如是而人才不兴者,未之有也。
泰西之水师,莫强于英、法,而兵船之制度,则尤以英为最精。盖他国水师兵丁兼充水手,英则另有水手专管行船,不分兵丁之力,较各国为尤胜。
至兵船纪律,自将领以至兵丁,皆不准无事登岸闲游及任意住宿,唯礼拜日可给假上岸,亦不能留岸住宿。我国兵船俱未能恪尊法度,此所以有日本十五年之案也。唐景星观察曰:“我国兵船与英国兵船同在烟台,日落时,我国兵船对有小艇拢岸,英国兵船无一小艇湾泊,而军政宽严可见矣”。
海军章程,虽定有施教之法、考校之方,奈虚应故事。因水师全权,非若泰西归于水师提督。我国升降赏罚、战守机宜,皆权自上操。然军情万变,事必乘机,若遥为节制,纵不及时,必多迁延贻误。各省督抚、都统,皆有统领兵弁之责,试问其深谙武备否?
既素未悉统领教材能,复何从知偏裨优劣?而遽委以举错升调,虽无私心。亦恐难期尽善,况假之展转贿赂者乎?查西例,武员升降,皆由兵部;水陆提督黜陟,以其部下畅晓戎机、选获胜仗之武员胜任,从无文职大僚而权能举错及委任军事者。
今中国于军制不能复古,悉效西法,即训兵口号亦仿西音。夫欧西兵法,精益求精,如英之阿林邓、法之拿破仑等兵法,尽可与孙吴兵法参用。
惟训兵口号宜改华音,非但易习,而又得体耳。
中日战后,德员汉纳根日:“中国取败之道有二大端:一曰无统帅,各督抚自保封疆,分而不合;一曰无名将,各提镇未谙韬略,闇而不明,则愎自用。职此二端,必难望戮力同心克操胜算。”而原其流弊之极,不得不咎中国立法之凉。
盖中国律例,地方官失守城池,罪当斩首。故各省督抚以下,莫不慓慓危惧,有事则自顾疆土,遑暇舍己从人。中国兵将号众,实则各自为谋。
泰西军制,凡将帅武弁,须由武备院肄业生考充兵弁,以次递升,必其学成然后致用,以得充兵弁为荣。中国号亦以行伍出身为正途,但左文右武,且视兵之流品为最卑。而凡阀阅之子弟、博雅之生徒,皆以入营伍为大耻,无赖之辈始贪其月饷而趋之。
日积月累,以侥倖躐保,或以钻营洊升,今专阃大员之拔自行间者,多此类也。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吾未敢抹煞,谓若辈尽无可用之才。特其扬旗动鼓之时,既渐祈父之爪牙,又鲜兔置之心腹。及至独当一面、心雄万夫,徒以学问未深、练习未精,斯识见终于未广。
忽遇枭雄之敌将,非交绥而遽败,即闻警而先逃,其罪可诛,其情可悯。
余于癸未年缮呈邝容阶参赞所译《美国水师学堂、工艺学堂、德国陆军
学堂各章程》,请北洋大臣张靖达、南洋大臣曾忠襄及时奏办,深冀总师干者痛除精痼,幡然一变。不料其泄沓至今,此我辈所怅然失望者也。
按西人关心吾国者,皆著之文笔,谓吾国水师未精,将帅无人,不惜大声疾呼,愿举国猛然警觉矣。今英、俄、德、法、日、意,莫不以水帅长驾远驶。我中国海疆辽阔,海口又多,诚如张香涛制军所云“防不胜防,守不胜守”,无论如何,海军终宜复设也。英上院公爵马君云:“海战之胜负,在铁舰翻陈出新,大炮去迟易速”。
岂可以威海之覆,因噎废食而不讲求哉!(附)
英国以水师为重,另分一部曰海军,设立大员立,以司厥事。其人必深明水师诸事,乃足当其任:一曰总理,有综核一切之权,虽属文职,必由武备院出身而兼理枢密院事务。尚书二员,一管船厂,一管行船。侍郎二员,一管汇兑购置,一管出入帐目。别设监督一员,由议院转调升降,职与五大员同,皆归国家黜陟。
其下又有司官十员:曰协理官、曰管船官、曰会计官、曰机料官、曰转寄官、曰
管工官、曰管炮官、曰管票官、曰管膳官、曰医官。
此外别有数官,不归海部者,曰海国公所长、曰行船会长、曰天文学长、曰水师学长。
侍郎与会计官同司出纳,因而另分两司,专理各处船坞事宜。第一司内
管机器者一员、管各工料之加增者一员、管理木料者一员、验工及清帐者各
二员。第二司内管煤者一员、管船厂数目者三员、管购置物件、建造楼房者各一员。通国船厂之称头等者四处,称二等者四处。属地船厂十有五年、四等,头等船厂皆有专员管理。水师提督所辖系船舰兵丁,及学习船中、操演考稽各事,更有管辖。巡捕之权,平时弹压,战时防守,虽不兼理船厂,亦可随时防察而入告焉。或谓中国海军大臣及司理者,各司厥职,能如是认真乎?能深明水师诸事乎?昔年中法失和之时,法人在海面搜查各国商船,何以中国不能照办?据深通西律者云:因未照公法设立战利法院耳。然而战利法院之设,亦当今要政,不可缓矣。
查战利法院,又名司海法院,日本已经仿设,颁有一定章程,名为捉拿敌人船货衙门。我中国尤宜聘精于泰西律例、万国公法者,及早商办,如不能自强、不设海军、不制铁甲,虽有名目,似难施行,徒有瞠目视之而已。
附录:甲午后中外当道路军论
薛钦使疏云:外洋水师屹然能成一军者,必须有铁甲船以扼中权,有快船以便迎敌,有碰船以作冲锋,有蚊船以守海港,有远船以接济饷械,有书信船,有暗接电线之船以灵通消息。有雷艇,而行雷可以出奇,伏雷可以制胜。又必有炮台以作靠山,有岛澳以屯全队,有厂坞以修巨舰,而后海军乃缺陷。一旦有事,可进可退,可战可守矣。盖铁舰无快船、碰船为辅佐,必转为敌之快船,碰船所困,是直孤注而已。而碰船,快船又必得铁舰数号,始足壮声威而资坐镇。蚊船炮大船小、舱浅底平,可作守落利器,但纾驶既缓,风浪宜避,只能在海口及沿岸浅水处驰逐接战,难为洋面制敌之具。一中炮子,即有沉破之患。碰船亦有蒙铁甲者,船稍小而甲厚,专为冲陷敌船而没,谓之铁甲冲船。快船有巡海快船,钢壳快船二种。首尾设大炮二尊,船前吃水之下暗设冲头,可以碰坏铁舰,每点钟行四十五里,洵称迅捷。总之,以上各吕,凡经营大枝总之,以上各器,凡经营大枝海军者,缺一不可,合之则相济为用,离之则独立无功。
许竹星使上次出使德、法诸国经办船炮,条陈海军船炮应办事宜一疏,颇多精要,可以采用,惜篇幅太长,不能备录。
张香涛制军疏云:今日御敌大端,惟以海军为第一要务。沿海七、八千里,防不胜防,守不胜守。彼避坚而攻瑕,避实而攻虚,我劳彼逸,我钝彼灵,彼横行海面而我不能断其接济,彼空国出师而我不能攻其巢穴。虽竭天下之力,费无穷之饷,终无完固之策,而国已困而不可振,故今日无论如何艰难,终宜复设海军。查近日海战,洋人以船快,炮快为要者,与从前专恃船坚炮巨者稍异。大约每一军必有一、二大铁舰为老营,而以穹甲快船为战兵,以鱼雷炮船为奇兵。每军约配穹甲快船四、五艘,鱼雷炮船七、八艘。
穹甲、雷船所配,皆系大小快炮。中等穹甲,一艘长三十余丈,每一点钟行三十二海里;鱼雷炮船长二十余丈,与鱼雷艇之轻小者有别,每点钟行二十八海里,最为捷速。中国海军尤以断敌船接济为要策,加以防内海、护长江,则鱼雷炮船之轻速,尤为合用。每厂造穹甲,八月可成一艘,一年可成五艘;鱼雷炮船五个月可成一艘,一年可成十艘;大铁舰一年余可成一艘。若分向英、法各大厂订造,则一年内外,海军数枝之船,皆可齐备应用,庶免修忽延误。
今昌大势,自以南洋、北洋、闽洋、粤洋各没海军一枝为正办。若限于物力太巨,则南、北两枝断不可少。此攻彼战,此出彼归,或分或合,变动不拘,方不致困守一隅也。至水路,尤难于陆路,将领必用洋将为之,中国未经战阵之学生,粗疏不谙之武弁,断不能用。且非用洋将,则积弊必不能除,操练必不能精、考核拔擢必不能公。候臣将各船弁勇中,考有出色可信者,再以派充各船管带,至各船应如何配用布置,应请旨敕。琅威理迅速来华,并带精熟水师将弁数人同来,以便通等全局,及早举办订购。至于船上所用弁勇,则仍须多派精熟员弁及有南子凝赴英国学习,此举尤宜从速。我有筹巨款购多船之举,先声所翻,足见中国志气未衰,已足以隐折各国吞噬之志矣。惟既设海军,必宜多筹船坞,而可造船坞之地,颇不易得。除旅顺、福州原有船坞外,山东胶州、澳、广东虎门以内,宜分设大小兵舰船坞;长江以内,尤宜分设中等船坞。除铁舰外,老穹甲及雷船,皆能入江修理。盖兵船攻敌,无论胜负,必不能一无伤损,海军交战,不能定在何处伤损。船坞若不多设数处,设一坞为敌所踞,或海道为敌所截,我船不能归坞修理,数战之后,多船均废矣。此则今日固国卫民之先务,无论如何艰难负累,而必当竭蹶以成之。
二公之言,可谓知己知彼,切中时弊者矣。
王爵棠钦使云:法国海部于去年起,将战船上中号、大号口径之炮尽行改用快炮。凡北海、地中海之船,业经陆续回坞,在制造局中提装快炮。
查此项快炮已装于极东海面、印度洋面等处兵船矣,一则停泊中国,藉壮声威;一则驶赴马岛以资征讨。但只除旧更新,尚嫌单薄,故拟于哈乞开司之梅花炮外,更添马克心登飞得之快炮。马克心为近今最精最凶之器,德、奥二国水师已有此项炮位,而法水师亦当于一年内备齐。是炮共有炮膛十具,裴药装弹皆有活,每分时能开千响,足抵五十人。每秒时中开快枪二十响,药弹即用格拉及勒培尔枪之子,子储炮架之内,计有二千八百八十个,只须一动炮架,其子即自入炮门。海部长欲令船中炮手熟悉习其法,故气五战埠各派人员,于去腊初一日来至巴黎。每水师船厂,各派正副炮弁二员,在水师总厂中学习马克习炮之动法、配法、拆法及收拾法。学成后给予专照,各归本职,即委其左军械所及战船上教授各炮手,以行新法。
近数年来,各国于行海大加讲求,而以速率为尤重,商船固须借重速率,而兵船则尤以速率为第一关键。假使此国有兵船一队,为数不多而行驶颇速,彼国兵船虽多、器械亦利,而行驶迟缓,则此军即不必与彼交绥海上,而可径轰其海口。且兵船迟缓者,断不能阻碍敌人商务,缘商船皆有极大之速率故也。率速之蒸蒸日上,实足令人触目惊心。总之,船行之速率,实无止境,果能配合各国钢铅及他项材料,实得至轻之质、极大之力。以驯至于经久耐用,更深求水之阻力、机之进力、油汁代煤汽锅。布置之妙,其所造又安有穷朝乎!
寓日之德国人云:曾至横须贺船坞,观日人拆卸丁汝昌所献之兵船,其船身尚坚固如常,惟机器多已锈坏。可见中国水师各将弁不知勤饬司机人用心揩擦,未免溺职素餐矣。究其弊,皆因管驾瞻徇情面,统领水师不能认真。
所谓督办其事者,素未谙习,遇有变故,茫无头绪,惟有因特苟且了事。又恐大权为他人所得,故门户之见,尤牢不可破,必至强不知以为知,甘为小人蒙蔽,致偾国事而弗恤也。中日之战,可以为鉴矣。
中国虽有二十三省之大,惜各督抚均存畛域之心,水陆兵官互不相顾,地虽大而势分,不若美与德之制度。盖美、德两国,皆有数十小国归其统属,政治虽有不同,而水师大小兵舰俱归一统领管辖,所有将官兵士亦归其黜陟,升降调度随时奏极,各属国不得掣肘。地虽分而势合,各国之水师亦皆如是。
惟水师统领,非资格最深兼有财力者不能任。因与各国兵船水师提督时有宴会,费用甚多也。或恐水师尽归统领黜陟,兵权过重,不知所升之统领,多是年老、久于水师,而上、下院议员皆稔知其人品、学问。且各船发给兵饷药弹一切,另派有管理之员,所以从无苛扣及跋扈之人。我中国南、北洋水师,亦宜仿西法归一水师提督统领,免致临时疆吏互分畛域,各船借词规避,各不相救也。今中日息战,所订和约,不向日索还丁汝昌所献之兵舰,日本又不照公法,竟将旅顺船坞轰坏,此与泰西各国向来战例大相违背矣。
兵轮既有铁甲,复有软甲,纵敌弹将软甲击坏,而本身之铁甲尚在。所以欧美各大国论国势旨弱,必视铁甲、软甲、鱼雷多寡、火器精粗、将才能否认为断。
英国以水师称雄海上,故船坞最多,美、法、德亦不少,意大利招英商承办官船坞若干年后,买归意国。各国近复讲求快船,岁有所增,且将战船停置一处,只留数人看守,或预存造备战船材料,一遇战事,配合应用,欲省平日养兵诸费,法甚善也。又与邮船公司议定,嗣后公司所造轮船,须半仿兵船式,俾有事时借为攻战之用,平日仍航海装载货客。闻有快船廿五艘,每点钟可行海里廿二诺。
遇有战事,每吨按月由国家偿费用银十六先令至廿二先令。向日往来之邮政快船,皆属于英。今美国亦新制快船两艘,国家于每诺按次津贴银四元。日本自得中国之赔款,多拨以增广学校、淤置铁舰,闻定造鱼晋船有百艘之多。可见各国讲求战船、人材、商务,立法良而用意深也。
船政
自曾文正、左文襄知船政之急,于是闽、沪设厂仿造轮船,华人渐能通西法造机器、充船主矣。创始之功甚伟,盖费千百万之帑金,积廿余年之功力,仅而有此,而议者犹谓机器可废,工厂可停,谬域!
虽然,开其端矣,似未探原握要也。外国轮船近来用铁壳者十居其九,非特木料日少,木价日昂,且铁质坚而施功易也。中国造船,无论木、铁、钢、铜等料,无不购诸外洋,纵使价不居奇,而运载有费、行用有费、奸商之染指有费,其成本已视外国悬殊。况质之良窳难辨、应用何料,购自何厂,皆惟洋匠是听,去取迁就,安能保其无他?或购矣而未尽适用,或用矣而仅图饰观,非独糜费,更恐误事。况出样绘图、督造试验,无一不资于洋匠,艺未必皆精、工未必皆勤,而且俸动以数百金计。工料如此,无怪造船之费每昂于购船,而得力反逊于所购之船也。
及今图之,亟宜筹开铁矿以裕钢铁之源,访雇精于镕、深于化学之洋人,详加指示,而广选聪颖之子弟就而学之也。铁有三种,质纯者为熟铁,含炭者为生铁、钢铁。熟铁之性柔,生铁,钢铁之性硬,其法亦自不同。
有斐斯迈法,有希门慈法。今中国欲合于造船之用,莫如用别色麻法。普国有一钢厂设别色麻炉二座,每座七吨半,每十二点钟为一工,能进料七百八十二次,第五十工能成钢铁块七千二百六十四吨,神速如此。法亦简便:先将炉座安置妥贴,以生铁置其中,鼓以空气,将异质烧去,历三十分时已成熟铁。再于熟铁内加炭质,数分便成坚钢。将钢倾于模中,而以压水,加大压力,使其空气之泡尽出,则所出之钢,光匀平滑,无蜂窝之形。
盖压力既加后,钢汁每长一尺,即缩小一寸半,是以内外坚凝,无参差不齐之弊。并宜选心灵体壮、通达中文、稍通洋文者,分门学习。先与洋师议妥,教成一人,加酬若干,西人贪利,当无不悉心相授。
中国煤、铁矿等,廿一行省无处无之,各矿大开,则物料充韧,一切无须仰给于人矣。
然既筹备船料,尤须讲求船工也。似宜由造船官厂选择各省子弟心灵体壮、通达中文、稍通洋文、年在二十左右者,取具亲族保结,资以川资旅费,饬赴各国最大船厂分门学习制造轮船一切之工。并遴选老成精练员绅各一人,携带翻译督同前往,以资约束,课其功业,核其勤惰,其有不堪造就者,立遣内渡。或别滋事故,即按例惩治,罚及原保之人。倘学业精进,查考等第,按季酌奖,每月将所办情形驰及官厂总办覆核,十年之后,学成回华,分任出样绘图、督造试验等事,届时优给薪水,予以官职,即可不用洋匠,递相传授。中国之大,何患无才,特患在上者无以鼓励之,裁成之耳。
夫五十年来,利源之处溢者多矣,今中国船厂专供官用,商家所置大小轮舶,皆购之西人,银钱出洋,遂无底止。窃谓船厂既开,工匠毕集,积日为月,积月成岁。工有止作而辛俸不能停,国家岁用之船,但求敷用,不必过多,况一年能造若干,漫无限制,费时旷日,徒恣冒糜。似宜仿泰西之法,严其课而宽其例,制造官舰外,如有暇晷,并准代中国商民造船,则华商知船局可以订造,必愿购诸中国而不愿购诸外洋。但使价值不致悬殊,则行海商船皆赴官厂制办,收其余息,公款日舒,而外国船厂之利权皆渐归于我矣。
事有宜以一力抟之、不可惜小费而误大谋者,此类是也。
开矿之事,宜商办而官为护持。出洋学习之事,则宜由官厂举办而南、北洋为之纲领,统归总理衙门综核,以考其成。庶京外官商联为一气,乃能经久而无弊也。(附)
上篇论造轮船工程漫无限制,费时旷日,浮冒虚糜,一日之工分作两日,因督工非工师之才,动为工人欺蒙,故修造之船反较外洋所费更巨。然上海、福州制造局之船坞,糜此巨款,既不造船,又无商船修造。岁修兵船无几,亟宜设法变通,招商承办。如仿英商在意大利创设制造大铁舰船坞章程,或华人与洋人合股承办,可期两有裨益。惟恐不识时务者,必泥于中西合股为碍,不知制造轮船,非他务可比。且事属创办;非洋工师有股,不能洁已认真,亦非洋商有股,不能招徕生意。而各股商中,例必公举明白厥事之人为董事,藉以稽查利弊。俾总理不致为工匠所愚,各股商不致为总理所诳,法最善也。然仍须国家仿照日本章程奖励工商,庶几蒸蒸日上,获利可操左券矣。
边防
自古以来,皆有边患。周之狁、汉之匈奴无论矣。降至晋、唐,以迄宋、明,其间如氐、羌、羯、鲜卑、突厥、契丹、蒙古,莫不强横桀鳌。至本朝而后尽隶叛图,似今日边防易于措置,而不料为边患者仍更有海外诸邦也。
间尝盱衡时势,综览绅舆,而知今日之防边尤重于防海。以常理测之,海属外,陆属内,大海旷邈无垠,陆则有物产、有城池,得寸则己之寸,得尺则已之尺。故陆路为天下所必争,即边防为兵家所极重。譬之人身,京师,腹心也;边塞,则手足、皮毛、肌理也。善养身者,卫其手足,护其皮毛,固其肌理。偶有燥湿风寒,不能乘隙而入,则根本益固,神气益完。否则外感纷乘,四肢不保,一举一动,皆蹈危机,腹收难存,岂有生理?
此边防措置所以不可疏也。况中国四边,东至库页岛,南至台、琼,西至噶什喀尔,北至外兴安岭,无一不界强邻。
一有衅端,逐处可以进攻,随时可以内犯。
将来设有不幸,弃玉帛而动干戈,其必由陆不由海也,无疑义矣。盖海战虽各国所长,然必远涉重洋,又不能于海中长较胜负,相持既久,仍须登陆,孤军无继,此危道也。彼西人心计最精,岂肯趋难而舍易?前此法人扰我闽防,特因失利于刘军,欲取偿于中国。我又未能随机应变,致酿兵端。非果有谋我之心也,使果有侵地之志,或分兵而虚扰,或合力以专改,则必由陆而不由海。故今日之中国,防海既难从缓,防边更为要图。
然而边地广矣,在南则与法之越南、英之缅甸交界,在西则与印度比邻,在东北、西北由东三省、内、外蒙古迤逦而至新疆,又处处与俄接壤,皆强邻也。
防英乎?防法乎?抑防俄乎?曰:防俄宜先。盖俄人包藏祸心,匪伊朝夕,为我边患亦已数见不鲜:咸丰八年,乘中国方有兵事,据我乌苏里江东之地五千里,诳占我沿边卡伦以外之地万余里。薄人之危,幸人之祸,其处心积虑,可想而知。又与日本易唐太岛(即库页岛),储军械、屯重兵。
近来造西伯利亚铁路,由彼得罗堡有达珲春,查铁路之造,虽所以便用兵,亦所以兴商务。是以各国铁路大教告造于繁庶之区,今俄人独不惜巨款造于不毛之地,非有狡谋,更何为乎?故曰:防俄宜先也。然而防俄防于西北乎?
抑防于东北乎?曰:昔日以西北为急,今日以东方为重。何以言之?俄之精华、富庶,皆荟萃于西,故其枪炬之屯藏、部落之雄壮,皆在西境。
若与中国有隙,必先扰动新疆。倘西伯利亚铁路造成,则由彼国京都达我边界,调兵运械不过瞬息之间。是其今日之东路,已便于西路数倍。况我京师首善之区正居东北,故中国及今筹备防务,当先于东北之奉天、吉林、黑龙江一带。
俟有余力,再兼顾新疆,此亦先难而后易,先急而后缓之道也。
且夫措置防务,非可徒托空言也,非可狃于近效也。是宜添练防兵以联声势,建筑炮台又扼要冲,赶造铁路以便营运,增设电线以灵消息,而尤要者,在乎多筑土垒。土垒者,防边之急务也。昔罗马称霸欧洲,大者畏威,小者向化,即以土垒之功。盖有土垒则据高临下,敌必不克骤攻,我又籍以遮避,易于伺击。
明嘉靖时,西班牙王喀尔五与敌交锋,患敌之众,急筑土垒,敌不克攻,越日援兵至,遂以获胜。万历十三年,西班牙用土垒之法攻恩脱尔,亦获大胜。嗣后欧洲有三十年大战,皆以土垒之坚石,分两军之胜负。
然则土垒非防边之首务哉?尝闻罗星潭观察云,筑垒之法,必须营垒如回字形,凿四方空处之土,深五尺,累四面为墙,下厚五丈,上厚三丈。
所凿低下之处,修营房,两旁如街。然其待心挖沟作回字形,中心则凿池蓄水,惟留一方,坚柱竿以绳上下而望四方,如是则营房在土中,地高于人矣。房则盖竹木,泥土外覆城顶,后接池边,中临街心,势陡而土厚,旁高而中低。
敌击以开花弹,前堕城外,后堕池中,中堕沟下,弹虽开花,于我无损。即使弹落房顶即炸,而竹木泥土皆软厚之物,柔能制刚,似可无虑。若用钢弹击我,则墙厚数丈,小弹亦难穿也。西国筑土之法,亦犹是欤?今东三省崇山峻岭所在俱有,诚使扼其险要,多筑土垒,则进攻退守,绰绰有余。所谓王公设险以守其国者,此之谓也。
虽然,武备讲矣,防务固矣,而不筹足食之道,仍不足以持之也,是非屯田不为功,屯田之法,创于汉文帝,募民耕塞下,为行屯之权舆。及赵充国留屯金城,而屯田之利始普。晋、唐以还,其制度屡更。有所谓军屯者,如汉武元鼎六年初、置张掖酒泉郡,而上郡朔方、西河、河西开田官斥塞,责六十万人戍田之是也;有所谓民屯者,如唐初行民屯及天宝间天下屯田,岁收一百九十余万斛是也;有所谓商屯者,如明永乐间下盐商输粟于边之令,每纳米二斗五升,给盐一引,小米每引四斗,复令近边荒闲田地得自开垦,使永为业,商人惮转运之劳,无不自出财力,招致游民以事耕作是也。今东三省土壤活饶,水泉丰溢,诚使参酌成法,择善而行,则数年后,贫瘠之区皆可变为富庶。况以民养兵而兵可不溃,以兵卫民而民可无忧,兵民相依,人自为战,而边防安有不固者哉!
猜你喜欢 列传第二十五 厍狄峙 杨荐 赵刚 王庆 赵昶 王悦 赵文表·令狐德棻 明世宗肃皇帝实录卷五百十八·佚名 明孝宗敬皇帝实录卷之一百五十九·佚名 明神宗显皇帝实录卷之五百八十四·佚名 卷之七百三十七·佚名 卷之一百二十一·佚名 西汉年纪卷二十七·王益之 原书征言·马骕 评鉴阐要卷五·乾隆 卷八十七·阿桂 卷之五十四 謇齋瑣綴錄二(明)尹直 撰·邓士龙 一二二、孟子去齐考·钱穆 唐纪十七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之上龙朔二年(壬戌、662)·司马光 梁纪四 高祖武皇帝四天监十四年(乙未、515)·司马光 卷六十六·佚名
热门推荐 巻十四·顾瑛 卷三十·胡文学 卷二十九·胡文学 卷二十七·胡文学 卷二十八·胡文学 卷二十四·胡文学 卷二十六·胡文学 卷二十五·胡文学 卷二十三·胡文学 卷二十一·胡文学 卷二十二·胡文学 卷十九·胡文学 卷十八·胡文学 巻十三·顾瑛 卷二十·胡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