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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通论

道器

《易。系》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盖道自虚无,始生一气,凝成太极。太极判而阴阳分。天包地外,地处天中。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所谓“一阴一阳之谓道”者,是也。由是,二生三,三生万物,宇宙间名物理气无不罗括而包举。是故,一者奇数也,二者偶数也。奇偶相成,参伍错综,阴阳全而万物备矣。

故物由气生,即器由道出。《老子》云:“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昔轩辕访道于广成,孔子问礼于老氏,虞廷十六字之心传,圣门一贯之秘旨,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盖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天地有中,人亦同具。秦汉以降,群言淆杂,大抵失中之旨。《大学》云:“止至善。”止此中也。《中庸》云:“得一善则拳拳服膺。”服此中也。至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此中国自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以来,列圣相传之大道,而孔子述之以教天下万世者也。

夫道,弥纶宇宙,涵盖古今。成人成物,生天生地。虽《中庸》《周易》已详,要非俗儒所能知,亦非后天形器之学所可等量而齐观也。《易》独以形上形下发明之者,非举小不足以见大,非践迹不足以穷神。自《大学》亡“格致”一篇,《周礼》缺“考工”一册,古人名物象数之学流徒而入于泰西。其工艺之精,遂远非中国所及。盖我务其本,彼逐其末;我穷事物之理,彼研万物之质。秦汉以还,中原板荡,文物无存,学人莫窥制作之原,循空文而高谈性理。于是,我堕于虚,彼征诸实。不知虚中有实——实者,道也,实中有虚——虚者,器也。

合之,则本末兼赅;分之,则放卷无具。

昔我夫子不尝曰:“由博返约”乎?夫博者何?西人之所鹜格致诸门,如一切汽车、光学、化学、数学、重学、天学、地学、电学,而皆不能无所依据,器是也。约者何?一语已足包性命之原而通天人之故,道是也。今西人由外而归中正,所谓由博返约。五方俱入中土,斯即同轨、同文、同伦之见端也。由是本末具,虚实备,理与数合,物与理融,屈计数百年后,其分歧之教必寝衰,而折入于孔孟之正,趋象数之学。必研精而潜通乎性命之枢纽,直可操券而卜之矣。

《新序》曰:“强必以霸服,霸必以王服”。恭维我皇上,天亶聪明,宅中驭外,守尧舜文武之法,绍危微精一之传。诚使设大小学馆,以育英才,开上下议院,以集众益,精理农商,藉植富国之本,简练水陆,用伐强敌之谋,由强企霸,由霸图王,四海归仁,万物得所,于以拓车书大一统之宏规而无难矣。

公举

公举之法,即乡举里选之遗意也。汉代行之,得人称盛。盖士崇秋实,不尚春华;人务经纶,不争词采。而化行俗美,端赖乎此。中国取士以科第,专尚时文,较所举贤良方正、孝弟、力田,先器识而后文艺者相去远矣。近代设官之意,惟重杜弊。如此省之人往彼省而筮仕,彼省之人来此省而为官,似欲阴胁其人,使不能赡宗植党以厚施,要结民心;又欲明制其人,使不能泄怨报恩,借公事愉快已意。控驭之法,似为得宜。不知朘剥百姓,贻误地方,呼吁无门,最为下策。

何则?凡人性情,作客者不如桑梓之真挚,况言语殊异,不若同声相应之投机。人地既已生疏,情愿不相联属,休戚无关,肥瘠莫问,充其量也,官见民而生憎,民见官而生畏。名为民之父母,实则民之寇仇。故今之官剥民则无微不至,不计其至再至三也。保民则始终膜视,不闻其兴利除弊也。

夫设官所以安百姓,而非所以危百姓;所以利地方,而非所以害地方。

今乃特设一法,必使易地服官,而利害安危仍不免于参半,且变本加厉,则安在其为善法也?法之善者,必使有安无危,有利无害,众心共惬,人地相宜,可大可久而不可废者,其惟公举之一法乎?

查泰西公举之法,已详于《议院论》内。有一乡公举之人,有一县公举之人,有一府公举之人,有一省公举之人。凡身家清白、有产业若干者,方可举人。

今则无产业有俸糈、而确系土人、身家清白者,亦可举人。其预选举者,须年在二十五岁左右,有产地于国中、品学兼优、操守廉洁者,方得被选。亦有但问其才力能否胜任,不必问其身家殷实者。

考各国选举议员之例,为民主、君民共主等国最重之典章。议员即民间之委员。由县西府,由府而国,而事之利弊、民之好恶,胥藉委员以达之。

为委员者,将出其所学,以济民之困而养民之和。凡军国大政,其权虽决于君上,而度支转饷,其权实操诸庶民。是君民相维,上下一德,皆此例为之。

顾其例偏重于举之之人,则尤为有理。盖必使举人者不限于资格,然后能各供所知;而于所举者必严其限制,然后能杜绝虚声也。至于陪审公正人员亦向择于众百姓中。凡仕宦教读乡勇及不谙文字本有职守者,皆不预其列。虽然公举议员陪审之法甚善,亦由泰西学校多、教育人材之盛所致。

矧其无处不设日报馆,无人不观日报,中外之事,老少咸知。我学校尚未振兴,日报仅有数处,公举议员之法殆未可施诸今日也。

盖议院为集众是,以求一当之地,非聚群嚣以成一哄之场。必民皆智慧,而后所举之员乃贤。议员贤,而后议论措置乃得有真是非。否则,徒滋乱萌。

所谓欲知其利,当知其弊也。

现我国无公举之法,有保举人才一途。惟保举人才之大员必先度自己之器识如何,才猷如何,而后能知他人之器识是否宏通,才猷是否卓越。如其但有保举之权,而于时务一无所知,学识一无所长,则何能知属员之贤否而保荐之?况知人则德,帷帝其难,“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可知以言貌取人者,不失之伪,则失之诬。

世之有才者,未必有德,有德者,未必有才。才德兼优之士必不肯轻易近人,不愿干谒当道,终身伏处草茅,富贵人罕识其面,则又何从而知之?

即或知之,亦得诸耳闻,而非目睹。

若夫奇才异能、专精于天文地理算学格致制造诸学者,皆属艺事,可以考试而定其优劣,此诚显而易见者矣,然亦非督抚所能定。盖督抚未必于以上诸学皆能窥其门径,则又何从辨人之学问深浅哉?况各部堂官,各省督抚,皆由科甲出身,其所识皆门生故吏、世好姻亲,无非名利两途庸俗之人,平日又未暇吐、握发、延揽人材,故昔日所举亦无非奉行故事,苟且塞责而已,从未闻荐一山林隐逸、市井遗贤。岂今无传说孔明侯生景略其人者乎?亦求才者未能虚心,则人才不免裹足,徒为躁进钻营者之资耳。故曰:欲祛官吏弄权躁进钻营夤缘之习,当必自广开学校、教育人材、复行乡举里选之法始。

原君

《淮南子》曰:“古之立帝王者,非以奉养其欲,非以逸乐其身。神农憔悴,尧瘦臞,舜黧黑,禹胼胝。”由此观之,圣人之君人也,勤民至矣。

自传贤之局变为世及,后世沿袭,因有攘夺篡弑之害,乃以举国为私产,兆庶为奴隶。推其原故,良由名分太尊,堂廉太远,习惯自然,忘乎天之立君者何为,民之仰望于君者何事也。或藉公而济私,或挟私而废公。为主者既各私其公,为臣者亦各私其私。君若臣皆得各擅其私利,而熙熙攘攘之民遂交受其害而不得复沾其利。然蕴利生孽,不利于民者,终亦不利于君。

昔泰西君主之国亦恐民之有权而不能压制,于是议院不准立,新法不准行。

乃愈压而民愈乱,乃变群民平权之政,而国始敉安。中国权操于上,冠履之辨最严。降及嬴秦,焚书坑儒,以愚黔首,直欲锢天下之耳目,缚天下之手足,惟所欲为。呜呼,酷矣!然再传而覆,所私之利,拱手让人,子孙且无噍类。

征诸西史,罗马之提挈群豪,拿破仑之鞭笞宇宙,固已囊括欧洲,几成大一统之雄图。惟以兵力压人,不行仁政,或数传覆袭,或及身俘虏。使起数雄于九原而向之,应自悔其用心之大谬也。善夫,太公之言!曰:“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孔子曰:“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又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又曰:“先之劳之。”夫子值东周之衰,世变未极,故为此浑容之语。洎乎孟子,世变将极,上下之情愈离,故其言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又曰:“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其悲天悯人,冀世主之一悟,不啻大声疾呼。卒之,举世聋瞆,竟无用者,终成暴秦之祸。伤已!

汉唐以降,虽代有令辟,而要皆创业之始,挟其假仁小惠,笼络天下,以求遂其大欲。守成之主,并此而去之,百计防,维全其权,固其私,为子孙谋,去古人利天下之心愈远而愈失。此所以治乱相寻,无百年而不变。

宋儒误引《春秋》之义,谓:“君虽至不仁,臣民必须受无贰。”呜呼!

信如斯也,则是天下之立君专为鱼肉斯民,而天下兆民胥供一人之用,有是理乎?为君者乐其言便于一己之私,亦从而嘉许之,以布告四海。执持愈坚,缚束愈甚。于是,天下之民气愈遏抑而不能伸,天下之民心愈困穷而无所告。

郁久猝发,若决江河,不横溃四出,尽溃堤防而不止。嗟呼!孰使然哉?

虽然,嬴秦之暴,罗马之强,拿破仑之悍鸷,其残民求逞,倏忽败亡,亦固其所。历代以来,亦有君非甚为昏暴,臣非尽属奸贪,善政亦复屡颁,而天下莫蒙其泽。自奉未闻极侈,而四海已极其财。如人之身外似无病,而脏腑败坏于无形。求其故而不得,则上下不相爱,不相爱而相欺之害也。

何则?君之有民,犹人骨之有肉,体之有肢,动息痛痒,一气相通。若君则晏然于上,漠然于中,其视民之困厄,不啻秦人视越人之肥瘠,谓我万民之主,食租衣税而已。百姓之资愚,其父兄教之;闾阎之生聚,其土地养之;作奸犯科,有司执法惩之。如以天子之尊,日为百姓劬苦,吾何乐为君乎?如是积久而水旱之灾不闻减膳,奇冤之屈鲜照覆盆。皆由此晏然之一念,而成此漠然之全体。此其病在君之不爱民。而民亦于束身免死之外不顾其他。以为兵戎兴败司之者有武员,国社存亡主之者有天意。其由民入仕,莫不曰:官有定价,吾多金则捐之;试有专科,吾能文则取之。必惓惓焉瘁心力以谈经济,奋忠义以济艰难,则九阍既远,莫鉴愚衷,四海殊宽,何难苟免?纵掷吾一人之身命,不足挽气运于将衰。积久而困兽铤险,显聚萑符。外患纷乘,坐资奸利,亦由此冥然之一念而成此恝然之全体。此其病在民之不爱君。二者交弊,转而为交害。此必至之势,无幸免之理也。

难者曰:如子言,苛刻既不可为,清静又不可尚,且为奈何?则曰:无难也。

有道以御之,则病不生;有德以濡之,则习可变。是非君民交泰不可。

欲期交泰,非上下一心不可。欲求一心,非君民公利不可。语云:“风行则草偃,霜落而钟鸣。”感应之机,捷于影响。此其故意毋遽责之民也,责之君而已。使为君者毋日竭天下万民之利以养一人也,而日溥天下之利以养万民。予一人分而给之,总而理之,斯可矣。勤勤恳恳焉,日不及餐,夜不及寐,视天下万民之事皆己之事,视天下万民之身如己之身。尽地利、薄赋税以养之,设学校、择师傅以教之。天下有病民者吾斥之,天下有虐民者吾诛之;天下有爱民者吾亲之,天下有利民者吾显之。必使天下无一饥民,无一寒民,无一愚民,无一莠民。

否,则勤勤恳恳,日忘餐、夜废寝者如故。自能上合天心,下合民心,天下之人惟恐其不克为千秋万世之共主。

故知君人者,欿然视已为天下之人役,适所以永为天下之人主;侈然自为天下之人主,终且求为天下之人役焉而不可得矣。噫!

条约

各国初定通商条约,措辞皆言彼此均沾利益,其实皆利已以损人也。骤观之几莫能辨。惟强与强遇,则熟审两国所获之利益足以相当而后允准,否则不从。

若一强一弱,则利必归强,而害则归弱。甚至有不谙他国强弱之势而误以弱为强、甘受其制,而因受其害者。故洋务不可不明也,而明洋务尤必兼明商务,盖条约中交涉商务者为多。

我国昔与外国所立条约,受害甚深,事事悉为人所掣肘。同治八年,总署与英法更修条约,各节所论“洋货入内地税单”一事,只能保单内所开之货由通商口岸至单内所指之地,沿途免征税厘。若已到单内所指之地后,该货即与无单之货无异。“厘捐”一事,中国既为自主之国,其如何征收,应听自便,如他国前来干预阻碍,实不能谓之公允。“管辖”一事,条约内不归管辖之条,非准由洋人将华民应遵之章任意违背。至于领事官既有审鞫之权,则应委派实受官员充当此职,不应以商人代充。“均沾”一节,此国情沾彼国所得之益,则应同彼国所遵之章。“教务”一节,中国界内只有中国官可以管理中国百姓,而中国百姓入教与否,均应遵守中国法纪。

按总署所论五端,事属平常。乃如进口各物,凡有夺我民生计者,不准免税,而彼不计也。烟酒害我民者也,即使重征其税,彼应无辞,而今不然也。我国之货到彼国则任彼国重征,我国之人到彼国则任彼抽税。较之日本与外国更修条约,诚有天渊之隔。而彼尚云:“万难照允。”往来辩论,久无成说。诚如崔星使所论:“两强相遇,其国势稍有等差,即其存心隐有区别。如果彼则不得不让利于彼,而归害于我。一时让而时时如斯,一事让而事事如斯。以后他国立约,亦以此心相待,而立约遂无平允之日。”

盖泰西各国不讳言利,所以竞竞相持者,恐利源之耗于外国而欲自保其利源也。入口免税之物皆本国所急需,故以此招徕,非有所加惠于他国也。

若酒若烟,非民生之所示以养者,则重其税,使食之者寡,则亦自保其利源也。今外国所来杂物,为行船行旅所需者,如美之麦面,岁至中国数十万包,概不征税。烟酒两项,在外国且加以极重之税,而今亦免之,则藉口于食用所必需者也。而美廷则于中国之白米、药材、衣服……凡入美国口者,其征税过于成本。

类此者甚多。不平之事令人气塞!已于《交涉》《税则》篇中论之详矣。

尝闻西人云:通商交涉之事胶扰虽多,一言以蔽之,曰:“抵制而已’。

通商之约,必曰两国均益。今益于人而损于我,则我亦以损人益我者报之。

其人如愿,则我以抵制者,增我国所收于人之税;其人如不愿,则我亦以抵制者,裁彼国所收于我之税。必使持平,方不至朘我而肥彼也。各国交涉无时不有者,我国宜加意也。

近阅崔星使所译去年西报,纪日本下议院呈递日廷奏章所陈条约四端,确中亚洲之弊,今录之,以备参考。

其略云:为请旨议改条约四端,以图振兴、收利权事。窃查一千八百四十八年至十九年大权旁落,外侮沓来,遂致有城下之盟,立此不公条约。

藩王逞雄海内,强邻逼迫境中。明治初年,是以有兵戎之举。所可惜者,前与外国所立不公之约未能改换耳。

查我国有自主之权,凡外人,庇宇下,自应归我管辖。税务亦应在我权衡,今为条约所限,不可措手,殊失国威。臣等每一思维,欷歔欲绝。外人在我国旅居,不隶我国治下,只受彼国公使领事所辖,一如在日本;然我日人往彼国,何以须遵彼之管束?至税务又格于条约,不得我行我法。我国货物至彼入口则任彼重税。是我有权,彼则夺之;是彼重征,我则依之。此我商务技艺之难以振兴,国库之所以日削者,职是故也。虽皇上深宫劼毖,励精图治,亦未由振发矣。推其初与外国订约,不深虑于日后,而苟安于目前。

想当日秉钧大员未深谙外国情形,率尔立约,致有此掣肘之患。臣等请嗣后遇换约之期,宜为弥缝补苴之计。所有牵掣我国之款,亟图更改。谨将议就四端,为我皇上陈之。

一、请外人在日本居住者,必须由日国管辖。二、税务如何征收,皆系我朝自立主意,外国不得预闻,条约不能限制。三、有约之国通商口岸,我国均沾其利,不得畸轻畸重。四、我国政治,外人不得干预。以上四款,伏求皇上睿智如神,俯加俞允,他年条约更换之期,望将四款增入云。

闻日本均与各国商允矣。按中国受病之重,岂止四款?亦望我国变法自强,亟宜尽力修改,以保利源。国体幸甚!生民幸甚!

崔星使日记云:中美两国税,则美收中国入口米税每包二角二分,每年五十万包,计税银已百余万两,而美之面粉入中国口者,竟不纳税。我之油,彼按成本抽税百之廿五,而煤油入中国,按成本仅纳百之五。丝绸,美收百之五十,美之绸布入中国仍纳百之五。两相比较,已少收十之九。烟酒,美收税极重,而中国不收税。外国药材,如屈臣氏、德记各号,分布各省,每年所售出之药计已数百万两,一概无税,而中国药材仅供华人所用者,其数甚微,金山入口收税极重。

中国入口衣服烟酒蜜饯,始以为洋人自用,不纳税;今则各洋行出售,亦无税。中国之衣入金山口者,无不纳税,且华人附体之衣过五层者,仍纳税。何其锱铢必较,一至于斯!雅片一物,美国计两收税银一两,中国仿之,则每年收税有一万万两矣!

昔年风气未开,通商条约粗具,所定各货税,则我国大受其损,岂可因仍隐忍,虚与委蛇?是宜由各海关聘深明各国税章、灼知洋货价值之人,并由商务大臣通饬商务局董,各将税则详细考究,何者我亏?何者彼利?何者应加?何者应改?一一核定,草本呈上,总署集议酌定。俟届修约之期,照会各国,指明应改条约,彼此各派洞明商务之使臣,会议妥订,以期彼此有益,而交谊可以永久。

然必当讲求于平日,非可取用于临时。若平日绝不讲求,临时任通商大臣,派一二亲信私人订立,则遗漏挂误之处必多,一经修定,后悔何及!

将年复一年,坐受亏耗,利权不可为矣。

教养

太古之世,浑浑噩噩。民生其间,穴居野处,饮血茹毛,饥起倦息,安熙无为,不异禽兽。迨世代叠累,而人民滋息。境内之物不足供,则必迁地就食。弋猎为粮,先从其易者取之。至易者尽,则难取者亦必思设法以致之。

由是而智巧出矣。举凡手足之力所不及,必用法以助之。兽之猛者用金革以杀之,鸟之飞者用弓矢以射之,鱼之潜者用网罟以罗之。其金革、弓矢、网罟之器,愈制而愈精,愈用而愈密。则少者愚者必不如老者智者焉。于是,老者智者必授其精巧之法于少者愚者,以为觅食之具矣。此教养之道所由兆基于蓁莽之世也。

及其后生齿日繁,物类渐少,猎食不易,奔驰艰苦,时则有智者出焉,因天地生息之理而教民以稼穑畜牧之事。诸事兴则民日取给而有余。遂无弋猎奔逐之劳,少迁徙流离之苦。始得族聚而群居,日渐积而成国。由此人事日增,交际日广。有圣者起,为之开物成务,为之草创经营。衣食、官室、人伦、政治日臻美备。此又教养之道所由著于草昧初开之世也。然则,教养之端由来尚矣。

我中国文明开寰宇之先。唐虞之时已臻盛治。迄乎三代,文化尤隆。设学校以教士,授井田以养民。其时庶物咸熙,人怀帝德,猗欤盛哉!夫天生民,以教养托之于君,故有国家天下者,其责无过于教养。降及春秋,群雄竞伯,人各自私,生民涂炭,教养之道荡然无余。然而去古未远,遗风尚在。

教养虽失于君师,而民间尤能自教自养也。

暴秦崛兴,焚书坑儒,务愚黔首。明季制艺之科,专图锢蔽天下之人材,后世因之,则民之自教自养亦有所扰累矣。迨至蚩蚩失教,其不复等于禽兽者几希。

为之俑者,初以天下之多事,皆豪杰为之也,遂谓天下人可愚不可智,民可使由不可使知,庶我之大业可世守。故凡能开人聪明,启人知识之事,悉欲抑而屏之。

此三代以下人材不世出,民生所以日促也。悲乎!

横览环球各邦,其国运之隆替,莫不系乎人材,而人材之盛衰,莫不关乎教化。其教养有道者,勃然以兴;教养失道者,忽然以亡。试观英德法美诸邦崛起近世,深得三代之遗风。庠序学校,遍布国中。人无贵贱,皆有所教。凡天地万物之理,人生日用之事,皆列于学校之中,使通国之人童而习之。各就性质之所近而肆力焉。又各设有专师,循循指导。虽理至幽微,事至奥妙,皆能有法以晓喻之,有器以窥测之。其所教由浅而深,自简及繁。

故人之灵明日启,智慧日积。而人材济济,国势以强也。

是故人材众则百事兴。举凡机器制造,轮船火车,皆巧夺天工,日新月盛。

而农政商务亦日增,新法日为推广。市无游民,廛皆食力。如是则士得教而民有养。甚至疲癃残疾贫老孤婴,亦皆有院以周恤之,无一夫不得其所。

此教养有道,而英法德美诸邦勃然隆盛也。

又观印度、安南、缅甸、暹罗诸国,上失教养之方,下无奋兴之士,繁法严刑,横征暴敛,无异虐秦。贿赂公行,买官鬻爵,奸恶诈伪,上下相蒙。

加之河渠不治,田畴日芜,士无所学,民多好闲。农工废业,商贾乏资,百姓流离,盗贼遍野。此其教养失道,国势陵替,而先后沦亡,如出一辙也。

谚曰:“前车之覆,后车之戒。”我中国教养之道自三代以后渺矣。无闻政治,民风江河日下。方今时事日非,国势益促,外有强邻环视,内有伏莽堪虞。

倘仍因循苟且,粉饰欺蒙,而不上下一心,力为图治,亟行教养,则他日之事岂忍言哉!

夫以上古游猎之时,耕牧之世,犹尚教养,况于今日地球之中已患人满,弋猎固无以为粮,而耕牧犹虞不给,教养讵可废乎?故西人广求格致以为教养之方。

盖世界由弋猎变而为耕牧,耕牧变而为格致。此固世运之迁移,而天地自然之理也。顾格致为何?穷天地之化机,阐万物凶理,以人事补天工,役天工于人事。

能明其理,以一人而养千万人可,以一人而养亿兆人亦无不可。

我中国生齿四万万人民,甲于五大洲。子此元元,可不亟图教养之方哉?

今日之计,宜变制艺之科,兴格致之学,多设学校,广植人材,遍兴工艺厂,收养穷民,开诚布公,与民更始。庶百王之敝可以复起,而三代之盛可以徐复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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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武十二年三月戊辰朔 上御华盖殿皇太子侍 上问曰比日讲习何书对曰昨看书至周之际 上曰看书亦知古人为君之道否因谕之曰君道以事天爱民为重其本在敬身人君一言一行皆上通于天下系于民必敬以将之而后所行无不善也盖

  • 卷之八十八·佚名

      顺治十二年。乙未。春正月。丙戌朔。免行庆贺礼。  ○朝鲜国王李淏遣陪臣临平大君李<泬目>等。表贺冬至、元旦、万寿圣节附贡方物、及□山戊不□贡。宴赉如例。  ○戊子。两广总督李率泰奏报、广西土贼伪总

  • 上清帝第四书·康有为

    光绪二年闰5月初八日具呈,工部拿事康有作为为权宜妥善料理后事,讲究体要,乞速行乾断,以图自强,呈请代奏事:窃职前月不自量狂愚,妄陈大计,自以僭越,干犯重诛,待罪弥月,惊慌战栗,乃蒙陛下六合包涵,不责其僭妄之罪,难道不是广刍荛之听,

  • ●四、一家人·秦翰才

    溥仪入继为宣统帝,便有五个母亲:同治帝的瑜妃(溥仪尊为敬懿皇贵太妃)、妃(溥仪尊为恭肃皇贵太妃)、晋妃(溥仪尊为荣惠皇贵太妃),光绪帝的皇后(溥仪尊为隆裕皇太后)、瑾妃(溥仪尊为端康皇贵太妃)。 就地位言,隆裕皇太后当然最尊

  • 卷一·王明清

    挥麈後录●卷一○自汉哀帝以来历代加上皇帝尊号古之尊称,曰皇、曰帝、曰王。自秦并天下,始兼皇帝之尊,穷宠极崇,度越前载,后虽有作,亦无加焉。汉哀帝建平二年,待诏夏贺良等言:&ldquo;赤精子之谶,汉家历运

  • 卷八十八·佚名

    钦定四库全书钦定八旗通志卷八十八典礼志十一八旗恤典【王公恤典 官员恤典 旌表宗室觉罗节孝 旌表官员兵丁节孝】王公恤典顺治十二年题准亲王以下奉恩将军以上薨故者请旨给与諡号是年宗人府言袭替诸王奉旨各照其父

  • 卷五·苏辙

    钦定四库全书 诗集传卷五       宋 苏辙 撰 齐         国风 齐古爽鸠氏之虚武王以封太公望国於营丘而为诸侯伯其地东至海西至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在禹贡青州岱山之隂潍淄之野太公姜姓本四岳之後既

  • 佛学概论·太虚

    绪言学史 第一章 释尊略传 第一节 释尊出于印度之背景 第二节 未成正觉前之释尊 第三节 成正觉后之释尊 第二章 印度佛学略史 第一节 佛灭后结集诸藏差别 第二节&n

  • 成唯识论 第九卷·护法

    成唯识论 第九卷护法等菩萨造三藏法师玄奘奉 诏译若有三性。如何世尊说一切法皆无自性。颂曰23即依此三性  立彼三无性故佛密意说  一切法无性24初即相无性  次无自然性后由远离前  所执我法性25此诸法胜义

  • 丛林校定清规总要卷下·佚名

      金华后湖比丘 惟勉 编次一 上堂普说小参(巡堂茶见此)凡朔望。五参上堂。侍者当隔宿。诣方丈咨禀。开静前。侍者。令行者。覆诸寮舍。并挂牌。粥后。更不鸣下堂。放早参钟。鸣鼓已前。首座与诸头首。领众坐堂。

  • 序·其白德富

    序原夫大道本无名待人行之为妙至人不居方临事能之为然所以滹沱一脉代有其人临济三十四叶茂发天童枝荣十二爰我万峰破山师翁得其一焉于明壬申间负密祖尘拂回蜀宗风丕振布幔天网打凤罗龙十方衲子望风披靡俾人人鼻孔撩

  • 卷之一·佚名

    梓舟船禅师襄阳檀溪语录卷之一明法等编上堂为湖州郡侯彭公鹿门法兄山主柯公监院常德修完大雄宝殿圆满众请上堂拈香祝圣师云此一瓣香万卉丛中端为祝延今上皇帝圣躬万岁万万岁伏愿皇风永扇慧日常明次拈香云此瓣香奉为

  • 上清豁落七元符·佚名

    列符图。后有考证文字,称前七图为七元符,后六符出《消魔经》,最后一符为酆都符,引《真诰》。

  • 登徒子好色赋·宋玉

    先秦辞赋。旧题战国楚宋玉作。见于南朝梁萧统编《文选》卷19。其序写登徒子在楚王面前,毁谤宋玉好色。楚王要宋玉:“有说则止,无说则退”。宋玉表白自己无此事,反证登徒子好色。他为自己辩解的一段文字非常精采:”天下之佳

  • 奴才小史·佚名

    奴才小史,民国九年成都昌福公司铅印本。一卷。记载十九名清代负面人物之简历。为奴才;清代,太监及亲近皇帝的满族大臣对皇帝自称奴才,同时,清代典章规定,汉人不如奴才,禁止汉人对皇帝自称奴才。

  • 佛说斋经科注·智旭

    此文是净土宗九祖蕅益大师对《佛说斋经》的注释,本经主要讲述如何受持“八关斋戒”。大师是明末清初高僧,与莲池大师、紫柏大师、憨山大师一起被称为明末四大高僧。大师初出家即以参禅为业,不久开悟,后又习天台,导归极乐,为

  • 惟日杂难经·佚名

    吴月支国优婆塞支谦译,大意说如来二乘功德差别,文甚古拙难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