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风流案
郑师道者,素患神经病,前在参议院,以锡箔裹鸡卵为炸弹,恐吓参议员,即其人也。在京时,与唐群英有结婚之说,唐继以其疯狂,不愿与为偶。及唐到湘,郑殊无聊,适得湖南调查盐务委员。抵湘后,即百计谋与唐结婚。唐坚拒之,又托多人与之说合,俱不遂。有醴陵张某者,常与《长沙日报》馆来往,素与唐善。郑在该馆见之,即托为媒。张不之诺。郑遂时常追随,冀达目的。后及《长沙日报》登一插画曰:“新人物之面谱,一男面,一女面,女面上题多情学士;男面上题无耻委员。”画之命意,原无一定之所指。郑见之,遂谓讥讽彼与唐者。一日,郑追随张至长沙日报,八门即至发行处登广告,盖欲以此泄其怨也。其广告署郑与唐名,发行处谓此应负责任,又谓现仅汝一人,唐未来,殊不便登。郑遂谓唐偕来,已入编辑室,发行处不之疑,遂付印。其实指张为唐也。唐见报后,怒不可遏,遂至该馆诘问。数语后,以手擎茶杯掷玻璃窗上,大肆狂闹。该馆不得已,允其更正,始勉强了事。出馆后,忿犹未泄,有素与该报宗旨不合者又怂动之,谓该报以公款而办党报,理应取消,遂于晚间倡率男女三十余人,乘其不备,直入印刷室,捣毁一空。该馆遂请警员踏看,又请警监逮捕登广告之郑师道,当将郑拘留警厅。该馆即在长郡地方审判厅提起诉讼。
另一说曰,《长沙日报》告白部登载郑师道与唐群英结婚广告一条。其文云:“道英在京因道义感情,成婚姻之爱,已凭族友一再订盟于便宜坊。二月四号结婚于天津日本白屋旅馆,为国步艰难,故俭礼从事。今偕来湘省,拟重登花烛,以乐慈帏,因误会而生家人之变动,致启无人道不根法律插画之诽议。殊不知儿女英雄,凡事皆出人一等,同志亮诸。”唐见报后,忽至该馆大肆咆哮,不由分说,打碎玻璃窗、茶碗、椅子等件,经同坐多人排解,以广告系营业性质,不归编辑部经手,自有郑师道负责,允由该馆登报更正。当将更正稿拟出,并由唐群英亲笔改稿,毫无异词。讵是晚唐群英忽统率男女三十余人到馆,将门首招牌二块取去,直入排字房将已排成之版,及一切架上铅字铅件盆灯玻璃窗等,尽行捣碎,不听劝阻。比报知警署,派遣长警到馆,将唐群英等讯明,并将捣碎各件踏勘。该馆乃提起诉讼,以待法庭公判。预审之日,唐群英抗传不到,有询之者,则曰:“余并未提起诉讼,故不到案。且谓《长沙日报》系都督府机关报,只须向都督理论,不愿与该报在法庭诉讼,偕其同志姊妹七八人,在都督府要求,定要取消该报。”谭都督以一笑置之。唐乃在外声言,谓该报如再出版,必须再往打毁,非达取消之目的不止。该报闻之,恐其真来打闹,曾请调警察多人,在馆守卫数日,以无动静而去。然以外间谣言犹未止也,乃令木工制短棍多根,绳索数件,待唐来时与之决一死战。而于该报出《号外》之前一晚,防卫尤严,头门未晚即落锁,大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势。至该报被群英捣毁字房什物,其损失之数目已抄单呈报各机,关要求赔偿。计第一次碎毁客厅玻璃窗茶碗椅子各件,值洋四元;第二次取去《长沙日报》馆招牌一件,值洋十元;碎毁排字房铅字及字架等件,值洋八千元;大盆灯五盏,值洋二十元;玻璃窗一处,值洋十元;排字房铅件用具,值洋一千元,共计损失洋九千零四十四元,又耽搁出版,每日实属损失洋二百三十元。其实字架不过推翻两三架,原物尚存,仅费手工而已,八千元之数,亦太相悬殊矣。事出之后,唐群英曾请各报馆主笔。及政学界多人吃酒,乞为调处,旋经议定条件五项,如双方承认即可解释。其大要系令唐群英送招牌于《长沙日报》,并致书道歉,一面由《长沙日报》登报声明取消告白,以全唐群英名誉。至其损失,须经确实调查,如为数无多,由调解人担任,可谓平正之至。乃唐群英反不遵行,必欲由该馆先行赔偿名誉损失,始肯赔偿该报之损失,其送招牌道歉一事尤不承认,调解人遂中止。
唐群英具呈都督,谓郑为浙江一无赖之人,顷称调查盐政来湘,屡来群英处求见未遂,遂捏造同启,意图污蔑,请予通饬各署将郑严拿究办,而郑则到处为唐辩护。前预审时,即向法官为唐置辩,旋以《湖南公报》持正论责唐,又致函该报为唐辩护。历数其革命之功绩,宗旨之宏大亦云怪矣。并闻郑寓金台旅馆,有询之该馆主人者,谓于此事未发现之先,有唐先生者,曾与郑在该馆共宿数宵。彼二人之情事,究竟如何,非外人所能知。惟外人对于此事,其评论分两派。一责唐群英者;一诋《长沙日报》者。责唐群英者,谓广告系营业性质,报馆不负责任,况该馆已允更正,即为格外通融,又从而捣毁之,野蛮极矣;诋《长沙日报》者,谓广告既有唐群英之名,应得唐群英之允许,或信札图章以征信,况郑之疯狂,尽人皆知,该馆不应听其污蔑女界,且该报告白,皆用四号字,独此条告白用二号字,显系有意污蔑。大概为是说者,以该馆不应以公款办政党机关报,且平日趾高气扬,不与各报相联络,以致结怨于人,故有此种言论云。
然唐群英与郑师道确在北京订有结婚条约,于辛亥岁十二月四日,合欢于天津日本白屋旅馆。旋因两人遇于汉口,大相龃龉。唐遂另有他约,此次郑至长沙,屡次谒唐,皆拒绝未见。郑氏情急,故托《长沙日报》为登广告,意谓一经宣布,则唐必无可推诿,而结婚之约,自不难继续有效也。乃唐一见广告,即迁怒《长沙日报》,致有肆行捣毁之事,盖亦不过欲借此以掩饰其丑行,而预为与他人结婚之地步耳。旋又遍发传单,谓郑为无赖而郑殊无怒容且四处为唐说项,并谓唐之捣毁《长沙日报》,实系酒醉误事,又告人云:“余与唐结婚之证据甚多。”因于皮包内取出唐之亲笔书信及诗词等类,不下数十起,语极秽亵,不堪入目。说者谓唐之不敢与郑提起诉讼者,职是之故,又谓郑与唐结婚之事如不遂,则郑将以唐之各种证据,呈诸法庭,届时丑声四播,必较现时为尤甚。而《长沙日报》总理文斐又遍发歌谣,直指为奸夫淫妇。故女界开全体大会时,唐群英直言此事将以三手枪了之,盖一以对付郑师道,一以对付文斐,一则将以自击。其必先击郑者,盖恐将来证据发现,益将无以自解,故欲先杀之以为灭口计耳。吁可畏哉!
又一说云:唐群英在京,颇利用郑师道为记室,因是往来至为密切。每至通宵达旦,与郑同室。郑因求唐订婚约,唐允之。据郑自言曾经请客多人在座证实,事在北京便宜坊。已而唐招郑至天津日本白屋旅馆,一住数宵,双宿双飞,俨然夫妇。此元年十二月四日事,而郑师道即认为婚姻成立之始,特未得唐之母与兄承认耳。初唐在湘省,曾骗取湘督万金,仅出《亚东丛报》一期。此次唐之回湘,一为再索款项,二为备办与郑结婚事,方出京时,郑欲同行,唐不可,约以待电。及唐至汉,一再电京招郑至湘,匿之小西门外金台旅馆。唐自居城内,以母与兄之监督也。乃日午坐轿往郑处,日昃乃还,此中妙蕴,盖不可殚究矣。唐之招郑来也,同时并招其女友张汉英自南京回湘,以为母与兄虽严得张之解说,则婚事必成无疑。无如张行甚迟,至湘时,事已决裂矣。先是郑同寓诸客,颇穷究其事,郑谓系夫妇,而客皆嗤之。郑赧甚,促婚益急。一日,郑以庚帖诣唐宅,求见唐之兄,适兄送客出,接置案头,几忘之。郑去,始启帖,大怒,呼群英痛责,且欲自缢。唐母年七旬,亦欲寻死。唐见事变,力辩其诬,且捏称郑为疯子。然母与兄之怒犹未息也,唐既受此大挫,乃令张汉英诣郑所送白金二十元,嘱其回京稍待,不必太急。郑疑其中变,乃将与唐在京津成婚及来湘一切,拟成广告,送往《长沙日报》登载,以为唐欲赖婚,则将藉此起诉而证明之,而不图唐之迁怒报馆也。唐见广告,益无以自解于母与兄,又惧益宣其秘密,遂有凶毁《长沙日报》馆之事。
地方检察厅举行第二次豫审时,唐群英仍托病未到,请丁云龙为代理人。郑师道被唐群英呈控都督府,饬军警拿办已先行逃避,亦未到案。丁云龙所诉之要旨,一则唐群英只毁二版,推翻字架一架;一则广告中既连署唐名,何以不问而径登;一则谓该报馆系公费所办,何以不告知都督对付,而竟直接起诉;一则谓打报馆时,只有周恩绶廖根云唐群英三人,并无三十余人;一则谓赔偿损失一节,誓不承认。其最重要之事,则前十八日之豫讯,文斐不应在庭詈郑唐为奸夫淫妇,所提数事,俱经厅长一一辩驳,并由《长沙日报》告白经理人文敞及印刷人唐绶证明。文斐亦极力驳诘,丁乃无辞以对,惟奸夫淫妇四字,《湖南公报》已经登载,文斐知此语本可授人口实,坚称当日并无是言。厅长遂谓此系另一问题,不在唐群英捣毁报馆范围之内。审讯至两点钟之久,厅长乃宣告此事决定认为诉讼成立,将来开庭审讯,唐群英、张汉英为案中重要人,须亲行到案,否则当照法律作为缺席裁判,遂宣告闭庭。厅长之所以如此主持者,以湘省女界,近日势力异常澎涨。唐群英、张汉英、周恩绶辈遇事干涉,肆行无忌,不挫其锋,殆有不可收拾之势。此次之事,唐群英本为无理取闹,故欲乘此以惩创之,并语人云:“吾愿以百五十元一月之厅长,与唐群英一战。”其痛恨唐氏,亦可见矣。不日《湖南公报》登出文斐请更正奸夫淫妇四字之广告,盖深恐唐氏自知理屈,不能致胜,将借此四字,以寻文斐之隙,故先以一更正了之也。
唐群英不自愧悔,反听信湘中恶少及周恩绶廖根云丁步兰等之教唆,捏用女界全体名色,遍发传单,开会对付。乃湘中各女校,如第一师范周南衡粹作德广育等俱以唐群英辱人贱行,耻与为伍,外间并有将唐劣迹,印刷宣布者,郑师道又将其与群英结合之事实,逢人说项。唐乃大窘,几无自全之术,至郑师道则已于抵岳州后,遍发书函,致长沙之相知者,略谓自家人变卦,愧愤交集。日昨英妻下令使张蕙姊等将来请谒,既闻渠有欲弟暂避,仍许结婚,否则挑战之说,弟恐扰害社会治安。故作三舍之让,最不可解者,行政机关皆畏其锋,无敢过问,是以请由商埠警士护避,乘太古商船萍发下驶之便为趋吉地步。故匆匆首涂,未克走别,殊深恧然。临上船时,英妻留有话言,约次午十一打钟会晤。其辞婉而有味,奈光阴不再,始决此行。此时万分焦闷,如坐黑暗云云。又其致谭督一函,尤饶趣味,函云:“组庵先生有道,觌面长沙,情深湘水,不意满庭佳话,几酿悲观。杰妻唐群英素深韬略,惯作风云,公竟畏其狮威,被逼批呈,不惜人言,枉屈同志,曷胜嗤怫,若为知己泄怒。总须双方回护,不应只顾一面,逢长其愆,致添日月之食,或谓风流笑史。虽羊杜亦不过诗酒弹棋,宋闻借他人妇。故屈其夫,作为消遣,或君羡慕伊人,弟不妨拱以相让,忝为同志,抑又何妨。如以彼一时郁怒,信口栽诬,岂非弟为奸夫。彼为荡妇,吾党至性儿女,岂甘蹈此?道德之谓何人兽关头又何在,其思之,其再思之。我将去矣!军事、行政、司法、社会、治安,望好维持。一方之幸,即一国之福也。此请伟安,郑师道顿首,汉元先生希致意为我调停。两全其美。”
此案出后有人作《竹枝词》二章,其词如下:
结婚何事太荒唐,海誓山盟枉一场。省识销魂滋味苦,从今怕过便宜坊(唐与郑凭族友订盟于北京便宜坊)。
天津倭馆认双栖,珍重还将密约题。留得鸳鸯红印在,任他化水与沾泥(元年十二月四日唐招郑同宿天津日本白屋旅馆,郑至今携有唐盖印婚约,不虞反悔也)。
又有人为新诗经,题曰《将郑子兮三章》,序曰:将郑子者,唐群英赠郑师道作也。一曰淫奔者语其所私之辞。其文如下:
将郑子兮,无逾我婚,无逼我早成,岂敢悔之。畏我老兄,郑可怀也。老兄之言,亦可畏也(言唐招郑来湘,郑急求重行结婚式,唐之兄欲自缢也)。
将郑子兮,无丢我耻,无登我报纸。岂敢悔之,畏我寡母,郑可怀也。寡母之言,亦可畏也(言唐之母亦欲寻死也)。
将郑子兮,无言我盐,无露我姻缘。岂敢悔之,畏报之多言,郑可怀也。报之多言,亦可畏也(言唐嘱郑勿扬于外也)。
唐群英结婚事发生后,王昌国女士因京沪各报载彼与谭人凤结婚事,大为愤怒,乃遍登广告,谓与谭人凤并无关系,并四处告人云:“余誓抱柏舟主义,决不再醮。”盖王本为寡妇,“柏舟”二字义固有取。乃唐群英亦告人云:“余亦抱柏舟主义。”闻者为之捧腹。于是湘中女界,以为“柏舟”二字为最近之新名词,竞相率以为口头禅语,一时传为笑柄者,到处皆是。近日好事者,有男道(郑师道)女昌(王昌国)、“柏舟主义”之新笑谈,流传各处,以为酒后茶余之谈助。
郑师道此次出省,并非由谭都督一纸公文,乃系唐群英嗾令张汉英持手枪亲至金台旅馆郑师道寓所,迫令立刻出省,否则即以手枪相对。郑请俟检点行装,明晨即行。张不许,坐逼即行。郑乃匆匆搭萍发小轮赴岳州。张直候轮船已开,始返唐处报告。盖郑去则证人与证据悉皆消灭,此案自可和平了结。郑抵岳州后,即函寄唐群英,有云:“我最亲爱之妻唐女士,汝不过因醉后暴动,我二人两方面爱情,决不因此而稍减也。”
省城女界此时发现一种《女权日报》,并无机器,系附在新湘印刷公司代印。每日仅出两百份,专为唐群英个人之机关。一般恶少,趋之若鹜,其附张内故意刺取不雅驯之文字,以悦人目,如女子生殖器之字样。一日凡五见,至令人不堪卒读,其所以如此者,纯欲借此以利用男界,使男子对此一喜一惧,而赞成女子参政权者必多,否则必横遭谩骂也。湘省报界联合会,皆不公认为报章,但目之为风流印刷物云。
唐群英既以误用“柏舟”故事,贻笑于人,乃改称永抱独立主义。而郑师道一面,则恐人疑婚姻之不实,故郑在湘时,屡言及唐之阴私,并呈出唐氏种种确据,意欲付诸石印,以供众览。唐闻之愤甚,故以手枪逼令他去。更有欲枪击《长沙日报》总理文斐之说,《长沙日报》恐唐再赴该馆引凶,特请军事厅派兵弹压,《长沙日报》控案,经地方审判厅两次预审,认为诉讼成立。至唐郑有无婚姻关系,不在此案范围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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