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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墨翟非姓墨墨为刑徒之称考

江瑔《读子巵言》论墨翟非姓墨,其言甚辨,顾孟子已言“杨氏为我,墨子兼爱”,若墨子氏墨,确已有证。然《孟子》书又言墨者夷之。孔子之徒,不称孔者,儒墨命名,必有由来,不得以墨子氏墨为解。兹篇乃补江氏未尽之义,尚论之士,兼观可也。

盖墨者,古刑名也。《白虎通》五刑:“墨者,墨其额也。”《尚书》《周礼》《孝经》《汉书》诸注疏,均以墨为黥罪,刻其面额,涅之以墨。墨家之墨,即取义于斯矣。夫墨尚劳作,近于刑徒。古时身婴重罪,并籍家族为奴。又有无力赎罪,额涅之以墨。墨家之墨,即取义于斯矣。夫墨尚劳作,近于刑徒。古时身婴重罪,并籍家族为奴。又有无力赎罪,则身没为奴婢。故舆僚台仆,咸为婴罪之人,而童仆奴隶,咸由罪人得名。汉儒解《周礼》亦曰:“今之奴婢,即古之罪人也。”《左传》:“栾郤胥原,狐续庆伯,降在皂隶。”此因灭族而没为奴隶也。又言:“斐豹隶也,著于丹青”,此因犯罪而没为奴隶也。奴隶之在古代,盖殊习见,且为社会重要之一部。而墨家则乃以奴隶之为道唱于一世,以与儒术相抗行也。《说文》:“儒为术士之称”,《礼记 乡饮酒义 注》:“术犹艺也。”《列子 周穆王》篇:“鲁之君子多术艺”,则术士犹艺士也。(《庄子 在宥》:“说圣邪,是相于艺也。”是圣人即艺人之至也。)称艺士者,由其娴习六艺。《周官》地官司徒,保氏养国子以道,教之六艺六仪。六艺者:五礼,六乐,五射,五御,六书,九数。此六者,厥为当时贵族之学,亦儒术进身于贵族之学也。习礼乐,所以为相。习射御,所以为将。习书数,所以为宰。故曰“三年学,不志于谷,不易得。”又曰:“学也禄在其中矣。”盖其先儒士之习六艺,皆所以进身于贵族,而得谷禄也。其后乃迻以称经籍。《礼 王制》以《诗》《书》《礼》《乐》为四术,即四艺也。《汉书 儒林传》:“六艺者,王教之典籍,先王所以明天道,正人伦,致治之成法也。”此则汉儒之言。昔之儒者身习礼乐射御书数之六艺,至汉既不传,乃以儒者所传古经籍足其数,以附会于六艺焉。《史记 儒林传》又云:“秦之季世,焚《诗》《书》,坑术士,六艺从此缺。”即谓六艺传于术士也。《左传》哀二十一年,齐人来责鲁稽首之礼,曰:“唯其儒书,以为二国忧。”此为其时儒者习礼乐,故谓礼乐书曰儒书。而儒书多传于鲁。故仲孙湫曰:“鲁秉周礼。”祝佗言:“伯禽封鲁,分器备物而有典册。”韩宣子言:“周礼尽在鲁。”《礼运》:“孔子曰:吾观周道,幽、厉伤之,吾舍鲁何适矣。”《中庸》孔子对鲁哀公,亦曰:“文武之道,布在方策。”故知鲁存周礼,其书即礼书,后世之所谓六艺也。而鲁之学人,则传习其书,娴熟其事,故遂有艺士术士之称。则即当时之所谓儒者也。夫娴习礼乐射御书数,以进身于贵族,所谓宦学事师者,其事不限于鲁。至于原本先王,称道《诗》《书》,以推见礼乐之因革,世变之流失,而欲以所谓文、武、周公者易当世,则其事必待于鲁。(因鲁有古典册。)而孔子由此起。然孔子之戒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毋为小人儒。”《论语》言儒者惟此。则儒固先孔子而有,而孔子犹未尝自承其为儒也。目孔子之徒为儒者常出于墨。墨子初亦学儒者之业,受孔子之术,继以为其礼烦扰,厚葬靡财,久服伤生,乃始背业,自倡新义。而有《非儒》。(至孟子尚不自承为儒,故其书惟张师道,不言儒术。及荀子乃始以儒自居。)惟儒者所习皆但时贵族相沿传守遵行之成法,而墨子乃非礼乐,尚功用,而大俭约。其衣食操作,一以刑人苦力之生活为准,儒者有讥之,曰:此非吾先王文、武、周公所传之道也。墨之徒则曰,此古者大禹之道矣。是墨之善为解嘲也。故墨子称道曰:“昔者禹之湮洪水,决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山三百,支川三千,小者无数。禹亲自操橐耜而九杂天下之川,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置万国。禹大圣也,而劳形天下也如此。”“使后世之墨者,多以裘褐为衣,以跂蹻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曰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谓墨。”盖墨子之所倡在其时则刑徒之所为。至于贵族,固无亲操劳作之事。故墨子之言禹道,对儒者之称文、武、周公而言也。儒者曰:夫礼乐者,文、武、周公以来相传之道也。墨子无以加之,则曰我之亲操劳作以自苦为极者,则禹道也。而后人乃以为墨子真有得于夏禹之道,是岂足与语夫学术流变之真哉?然墨子虽自称以为禹道,而当时非笑之者,则仍曰此刑徒之所为,黥墨之所务也,而遂呼之曰墨。呼之曰墨者,犹其呼孔门以儒。盖儒之与墨,皆当时人物流品之一目,人生行业之一端耳。儒者初未自认其为儒,而墨者则直承其为墨,曰人呼吾墨,吾则以为大圣夏禹之道也。故曰非夏禹之道,不足为墨。人以墨致讥,而彼转以墨自夸焉。然则名墨翟者,犹后世有黥布。黥布不姓黥,人尽知之。而墨翟之非姓墨,则不知也。墨为刑名,人知之。而墨者之称,犹谓黥徒,则不知也。故当时所谓儒墨,易言之则士与民之分也,君子与刑徒之等也。谓余不信,请熟繙之于先秦诸子之古籍。凡所记儒者之衣服饮食起居动作言论,岂不俨然一所谓士君子者衣服饮食起居动作言论乎?至于墨则不然。其衣服,奴隶之衣服也,饮食,奴隶之饮食也,起居动作言论,奴隶之起居动作言论也。(在古代奴隶罪人一体,今则有别,故用奴隶字,从今制也。)要之一派为模拟上层之贵族,一派为代表下层之庶民。彼自为士君子,人亦从而士君子之。彼自为刑徒奴民,人亦从而刑徒奴民之。儒墨之称,由此生也。(刘师培《左盦集 释儒》谓:《说文》,儒,术士之称。今考《说文》训术字云:邑中道也。邑中犹言国中。意三代授学之区,必于都邑,故治学之士萃邑中,即《小戴 王制篇》所谓升于司徒,升于国学之士也。儒为术士之称,示与野人相区异。今按刘说亦可通。窃犹嫌其泛说而不切。如后云道术方术,皆由礼乐术艺演变引申,而非由邑中道引申,亦可证刘说之未谛。)墨子至楚,穆贺见墨子,:“子之言,则诚善矣,而吾王,天下之大王也,毋乃曰贱人之所为而不用乎。”夫其曰贱人之所为,犹之为刑徒之所为,而不过稍缓其辞而已。此当时以刑徒视墨之证一也。(《太平御览》引《墨子》佚文有云:“贱人何可谓薄也。”想当时谓墨者为贱人,故《墨子》有此语。)墨徒公尚过为越王迎墨子,墨子曰:“若越王听吾言,用吾道,翟度身而衣,量腹而食,比于宾萌,未敢求仕。”宾萌者,今所云客籍之民,犹刑徒矣。量腹而食,度身而衣,则刑徒之生活也。此墨者自务为刑徒生活之证二也。《尚贤篇》以国中之众与四鄙之萌人分言,国中之众者,居于都,古谓之百姓。四鄙之萌人居于野,古谓之民。民犹奴隶也。许行至滕,曰:“愿受一廛而为氓。”即《墨子》所谓自比于宾萌也。许行为墨子再传弟子。(详《考辨》第二三)墨家不主仕,儒者一求仕为帜志,仕之与否,即儒墨之鸿沟也。)禽滑釐事墨子三年,手足胼胝,面目黎黑,役身给使,不敢问欲。此墨徒为刑徒生活之证三也。其他不胜列举。而吾所谓当时以刑徒呼墨者之说,则犹有确证。《荀子》之《礼论》有之,曰:“天子之丧动四海,属诸侯。诸侯之丧动通国,属大夫。大夫之丧动一国,属修士。修士之丧动一乡,属朋友。庶人之丧合族党,动州里。刑余罪人之丧,不得合族党,独属妻子。棺椁三寸,衣衿三领,不得饰棺,不得昼行,以昏殣,凡缘而往埋之,反无哭泣之节,无衰麻之服,无亲疏月数之等,各反其平,各复其始,已葬埋若无丧者而止。夫是之而至辱。然则是厚三寸者刑人之棺也。”(杨倞注亦云。“《左》哀二年传,赵简子之誓曰:若其有罪,绞缢以戮,桐棺三寸,不设属辞。”)墨者之称墨,由于薄葬。(虽有其他,而薄葬为甚。)有类于刑徒,而遂招此讥。夫然则锡之以嘉名者,其殆出于儒者之徒耶?吾尝谓儒墨之辨,由其主有礼之与无礼。荀子曰:“礼者,分也。”(《礼论》。)故儒墨之辨,即在其主有分之无分也。儒者务分,故力求自异于庶民。墨者非礼,而主兼爱,故力求自侪于庶民焉。此二者之辨也。故荀子曰:“礼之理诚深矣,小人不能察。”又曰:“礼者,人道之极也。然而不法礼,补足礼,谓之无方之民。法礼足礼,谓之有方之士。”士民之辨,即儒墨之辨也。又曰:“人之有是,士君子也。外是,民也。于是其中焉,方皇周浃,曲得其次序,是圣人也。”民者贱称,即为俘虏奴隶,故字象械足之形,与称百姓不同。荀子谓外于礼者为民,犹云外于礼者为奴隶为黥墨也。(下云“圣人明知之,士君子安行之,官人以为守,百姓自成俗。”不言民而言百姓,知前之称民为贬贱之辞。)其言祭礼,亦曰:“有天下者事十世,有一国者事五世,有五乘之地者事三世,有三乘之地者事二世,恃手而食者不得立宗庙。”杨倞注云:“有三乘之地者,《祭法》所谓適士,恃手而食者,谓农工食力。”今墨子自愿比于宾萌,而孟子则曰“不仕则不能祭,为不孝”,此可证儒墨之不同矣。故儒者力争上流,墨则甘于下伍。而儒者讥之,乃谓如黥墨之徒也。荀子又言之曰:“一是县天下,一四海,何故必自为之。自为之者,役夫之道也。墨子之说也。”(《王霸篇》。)岂不明以墨子之说为役夫之道哉?故曰:“君子以德,小人以力。力者,德之役也。”(《富国篇》。)墨子非礼,尚力,固宜为役夫矣。然则称之曰墨者,即无异斥之曰役夫也。或者疑吾言乎?则孟子固言之,曰:“墨者无父”,荀子亦言之,曰:“所以送葬之者不哀不敬,则嫌于禽兽。”(《礼论》。)无父禽兽,与刑徒役夫之诮何若?夫谁疑其非孟子、荀子之言者。或又谓墨子与孔子并称,古之大贤也。当时即儒墨平分天下,墨者何以自甘于刑徒役夫之诮?此则墨子已自言之,曰“非大禹之道,不足以为墨”,墨者亦何惨其为墨哉?且近世有工党,劳工岂不为人贱视,乃以此贱名相号召,则无疑乎墨之为刑徒之名也。

或疑墨即为道术之称,则墨子当何氏?余意古人不必尽有姓氏也。女子称姓,男子称氏,氏所以别贵贱。贵者始有氏,贱者则不必有氏。且如《春秋》寺人貂、寺人披、徒人费之属皆非氏。介之推、烛之武之类,亦不知有氏。复如师襄、师旷、卜徒父、卜偃、卜招父、屠牛坦、屠羊说之属,亦非氏。然孔子弟子有卜商,晋膳宰有屠蒯,(见《左传》,《檀弓》作杜蒉。)越有寺区,后世有徒氏、介氏、烛氏、师氏,姓氏之起,至无准矣。则孟子何不可以据当时之称墨翟而呼为墨氏乎?要之墨家称墨,乃本道术,不由姓氏,则断断然者。否则墨子之氏墨,殆亦如屠牛坦、屠羊说之流,彼固躬自亲于役夫刑徒之操作矣。孔子之道,有教无类,墨子先贱人,自习于儒,乃苦其礼而倡墨道,墨子其固古之伟人哉!

[附]孟子墨子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解

孟子曰:“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赵岐注:“摩突其顶,下至于踵。”《荀子 非相篇》:“孙叔敖突秃”,杨倞注:“突谓短发可陵突人者。”焦循《孟子正义》云:“突秃声转,突即秃。赵氏以突明摩,谓摩迫其顶,发为之秃。放至于踵者,即《庄子》所谓将使后世之墨者,自苦以腓无胈,胫无毛也。”今按摩顶盖如刑徒之髡。摩顶与拔一毛对举,明是自髡其顶。田叔、孟舒自髡钳随张敖称家奴,则当时奴必髡钳也。童字本义为山无草木,而僮奴髡钳无发,故亦称童。《周礼》:“髡者使守积。”又《汉书》:“当黥者髡钳为城旦舂。”盖髡钳较黥为轻,而其为刑奴则一。《庄子 说剑》:“太子曰:吾王所见剑士,皆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王乃悦之。今夫子必儒服而见王,事必大逆。”然则突发之与儒冠正为相反之服。剑士必突发垂冠而衣短后者,为其便事。而墨子以自苦为极,亲操劳作,因亦秃鬓摩顶,不暇治缨冠礼容。《文子》所谓“墨子无黔突”也。(见《文选》班固《答宾戏注》引。)至于儒者,束发正冠,正其大事。子路之于卫,结缨而死。乡邻有斗,披发缨冠而救之,孟子以为惑。则儒者之重视其冠戴之容也。夫披发缨冠而救乡邻之斗,孟子已谓之惑。而况乎摩顶秃鬓,以求利天下者乎?此孟子之所为讥也。放踵者,《庄子 天下篇》称“墨者以跂蹻为服”,《释文》:“李云:麻曰屩,目曰屐。屐与跂同,屩与蹻同。一云鞋类也。”《史记 孟尝君传》:“蹑屩而见之”,《虞卿传》:“蹑蹻担簦”,《汉书 卜式传》注:“蹻,即今之鞋也。”鞋无底,履有底。鞋轻便利远行,而非法服。盖贫士步行乏车乘者服之。故冯煖蹑屩见孟尝君,继而出有舆。虞卿蹑蹻担簦,则上不履,下不盖,皆以步行无乘,见其鄙野。屐者,《宋书 谢灵运传》:“常著木屐,上山则去前齿,下山则去后齿。”《释名》云:“帛屐以帛作之,如屩者。”不云帛屩者,屩不可践泥,屐以践泥。野行无车乘,晴则蹑蹻,雨则著屐。其异于法服之履者,正君子小人之别也。墨子之至楚,裂裳裹足,(见《吕氏 爱类》,《淮南 修务》,又详《墨子公输篇闲诂》。)其不履不乘,以屐屩为服也可知。《礼记 内则》:“偪履著綦”,《释名》,“偪所以自偪束,今谓之行滕。”注:“綦,履縏也。”《正义》:“皇氏云:履头施縏以为行戒,未知然否。或可著履之时,履上自有縏,以结于足也。故郑注《士冠礼》黑履青絇云,絇之言拘也,以为行戒。”此可见古人所以饰足之礼,贵于偪束拘戒。今墨徒重劳作,尚便事,乃不遵偪綦之制,放为野人跂蹻之服,不自拘戒,故曰放踵。放者,犹谓纵肆,与偪束正相反。然则孟子言摩顶放踵,实为两事,而同讥失礼。墨徒既自顶至踵,靡不违礼矣,而曰将以救世。故孟子曰:“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也。则放踵之云,与《庄子》所谓腓无胈胫无毛者,虽义得相通,而所指自别。焦氏即以腓无胈胫无毛释之,亦未当也。

[附]庄子儒缓墨翟释义

《庄子 列御寇篇》:“郑人缓,呻S吟Y裘氏之地,三年而为儒,使其弟墨。儒墨相与争,其父助翟,十年而缓自杀。”此寓言也。墨子初亦治儒术,继而背弃,则墨固从儒中来,而儒反受其抵排。故孔子既悟而告老子曰:“丘得之矣,乌鹊孺,鱼傅沫,细要者化,有弟而兄啼。”(《天运篇》。)则儒、墨之谓也。缓犹不悟,不能与化为人,宜其为秋柏之实矣。缓者指凡儒言,翟者指凡墨言。孙氏为《墨子弟子考》,乃谓郑人有某翟,是不识庄生寓言之趣者也。顾儒何以名缓,墨何以名翟?此虽寓言,当有命意。余谓此皆本当时之服饰言也。何以明之?《庄子 田子方篇》记儒服云:“儒者冠圜冠者知天时,履句履者知地形,(《孔丛子》云:“孔穿履方屐见平原君。”屐本为墨徒所服,至于后世既盛行,而孔穿乃履方屐,仍不失句履之意。《孔丛》特记之以见儒服之异于众也。)缓佩玦者事至而断。”缓者,儒服大带。《论语》:“子张书诸绅”,绅即缓矣。云居裘氏之地者,《释文》崔云:“裘,儒服也。”以裘为儒服,知缓亦儒服矣。翟者,《说文》:“山雉尾长者。”古之野人,以翟羽为冠饰。知者?《史记 仲尼弟子列传》:“子路性鄙,好勇力,志伉直,冠雄鸡,佩猳豚,陵暴孔子。孔子设礼稍诱子路,子路后儒服委质。”则冠鸡羽为鄙人,非儒服可知。翟羽亦鸡羽之类尔。(叶德辉曰:“今汉武梁祠石刻画像,有曾子母投杼,闵子御后母车,及子路鸡冠佩剑事。冠作雉形。”据此则墨者冠翟,正犹子路野人之冠鸡。)然则儒者何冠?曰冠鹬。《庄子 天地篇》所谓“皮弁鹬冠,搢笏绅修,以约其外也。”然则鹬冠言其饰,圜冠言其形,其实则一,儒者服之。墨者又何以冠翟?翟冠本野人之服,墨者自比刑徒,亲操劳作,摩顶放踵,不尚礼文,故或冠雉羽,不脱鄙野也。(《庄子 天下篇》云:“宋鈃、尹文作为华山之冠以自表。”释文“华山上下均平。”郭象之注亦云然。余疑宋、尹皆墨徒,而作为平冠,亦自异于儒家之圜冠也。)《淮南 主术训》:“赵武灵王贝带鵕[寿鸟]而朝,赵国化之。”《玉篇》:“[寿鸟],南方雉名。”《汉书 佞幸传》:“孝惠时,郎侍中皆冠鵕鹬,贝带。”师古曰:“以鵕鸃毛羽饰冠,鵕鸃即鶩鸟也。”皆古人以雉羽饰冠之帧。云赵国化之,明初不以为尚。佞幸冠之,知非士大夫之服。武灵胡服,志变国俗以尚武。(高诱注“大贝饰带,胡服。”)故冠鵕[寿鸟]而为鄙野。用意又与墨徒不同。(《典略》云:“靴始起于赵武灵王。”学斋估毕亦云:“古有履无靴,赵武灵王乃变履为靴。”今按武灵之变履为靴,亦与墨氏以跂蹻为服相似。要之皆以便事而尚功,遂于古礼制有所不顾也。)至阙籍乃以为美观焉。左僖二十四年《传》:“郑子臧好聚鹬冠,郑伯闻而恶之,使盗诱杀子臧。君子曰服之不衷,身之灾也。”则其时鹬冠尚为新奇,非法服,为人指目。其后乃为儒冠,亦犹翟冠初见鄙野,其后乃成时好也。(杜预注《左传》亦谓“聚鹬羽为冠,非法之服。”颜师古则谓:“鹬水鸟,天将雨则鸣,古人以其知天时,乃枭其形为冠,使掌天文者冠之。故《逸礼》曰知天文者冠鹬。盖子臧是子华之弟,以兄见杀而出奔,常有复雠之志,故与知天文者游聚,有所记议。是以郑伯恐其返国作乱,令人诱杀之。若直以鹬羽饰冠,何必恶而杀之也。”又谓“《左氏》君子曰服之不衷身之灾也数语,系后人妄加,非《左氏》原文。”颜氏不悟服饰好尚之有变,《逸礼》已为晚世语,转引以疑《左氏》,又不信鸟羽为冠而云象其形,皆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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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 黄帝即位十有五年,喜天下戴己①,养正命②,娱耳目,供鼻口,焦然肤色皯黣③,昏然五情爽惑④。又十有五年,忧天下之不治,竭聪明⑤,进智力⑥,营百姓⑦,焦然肌色皯黣,昏然五情爽惑。黄帝乃喟然赞曰⑧:“朕之过淫矣⑨。养一已其

  • 東晉罽賓三藏瞿曇僧伽提婆譯·欧阳竟无

      雙品第四〈有五經雙品本有十經分後五經屬第五誦故名雙品〉  第四分别誦   馬邑.及馬邑.  牛角娑羅林. 牛角娑羅林.  求解最在後。   [一]雙品馬邑經第一   我聞如是.一時佛遊鴦騎國.與大比丘衆俱.往

  • 第九十七則 金剛經云若為人輕賤·胡兰成

    第九十七則金剛經云若為人輕賤舉:金剛經云:若為人輕賤,是人先世罪業,應墮惡道。以今世人輕賤故,先世罪業,則為消滅。雪竇禪師頌曰:明珠在掌,有功者賞。胡漢不來。全無伎倆。伎倆既無,波旬失途。瞿曇瞿曇,識我也無。這頌雖引的金

  • 请观音经疏阐义钞卷第一·智圆

    宋钱唐沙门释智圆述请观音经四字是疏之别名。疏即通名。以解释诸经通名疏故。以别简之。略标四字。疏者疏也。决也。疏理经文。决择义趣也。然智者。释经解题称玄义。解文称文句。玄文合成一部者。则题为疏。今即合者

  • 中天竺舍卫国祇洹寺图经下卷·道宣

    第二大复殿高广殊状加前。殿詹相属嵬峨重沓。朱粉金碧穷宝弹工天下第一。旁有飞廊两接楼观。亦以众宝间厕庄严殿饰严殿。内詹下有四银台。两台内有黄金叠修多罗白玉为叠黄金为字。两台内有毗尼。黄金为叠白银为字。律

  • 四分律卷第三十七(二分之十六)·佚名

    姚秦罽宾三藏佛陀耶舍共竺佛念等译安居揵度尔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时六群比丘,于一切时春、夏、冬人间游行。时夏月天暴雨水大涨,漂失衣钵、坐具、针筒,蹈杀生草木。时诸居士见皆共讥嫌:“沙门释子不知惭愧,蹈杀生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