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92
○三京之复
理宗端平元年六月,诏出师收复三京。时,赵范、赵葵欲乘时抚定中原,建守河、据关、收复三京之议,朝臣多以为未可,独郑清之力主其说。乃命赵范移司黄州,刻日进兵。范参议官丘岳曰:“方兴之敌,新盟而退,气盛锋锐,宁肯捐所得以与人耶。我师若往,彼必突至,非惟进退失据,开衅致兵,必自此始。且千里长驱,以争空城,得之,当勤馈饷,后必悔之。”范不听。史嵩之亦言荆襄方尔饥馑,未可兴师。杜杲复陈守境之利,出师之害。乔行简时在告,上疏曰:“八陵有可朝之路,中原有可复之机,以大有为之资,当大有为之会,则事之有成,固可坐而策也。臣不忧师出之无功,而忧事力之可继,有功而至于不可继,则其忧始深矣。夫自古英君必先治内而后治外。陛下视今日之内治,其已举乎,其未举乎。向未揽权之前,其弊凡几。今既亲攻之后,其已更新者凡几。欲用君子则其志未尽伸,欲去小人则其心未尽革。上有厉精更始之意,而士大夫仍苟且不务任责。朝廷有禁苞苴、戒贪墨之令而州县仍黩货不知盈厌,欲行楮令则外郡之新券虽低价而莫售,欲平物价则京师之百货视旧直而不殊,纪纲法度多颓弛而未张,赏刑号令皆玩视而不肃:此皆陛下国内之臣子,犹令之而未从,作之而不用,乃欲阖辟乾坤,混一区宇,制奸雄而折戎狄,其能尽如吾意乎。此臣之所忧者一也。自古帝王欲用其民者,必先得其心以为根本。数十年来,上下皆怀利以相接,而不知有所谓义。民方憾于守令,缓急岂有效死勿去之人。卒不爱其将校,临陈岂有奋勇直前之士。畜怨含愤,积于平日,见难则避,遇敌则奔,惟利是顾,遑恤其他。人心如此,陛下曾未有以转移固结之,遽欲驱之北向,从事于锋镝,忠义之心,何由而发。况乎境内之民,困于州县之贪刻,厄于势家之兼并,饥寒之氓尝欲乘时而报怨,茶盐之寇尝欲伺间而窃发,萧墙之忧,凛未可保。万一兵兴于外,缀于强敌而不得休,潢池赤子复有如江、闽、东浙之事,其将奈何。夫民至愚而不可忽。内郡武备单弱,民之所素易也。往时江、闽、东浙之寇,皆藉边兵以制之。今此曹犹多窜伏山谷,窥伺田里,彼知朝廷方有事于北方,其势不能以相及,宁不动其奸心。此臣之所忧者二也。自古英君规恢进取,必须选将练兵,丰财足食,然后举事。今边面辽阔,出师非止一途,陛下之将足当一面者几人。勇而能斗者几人。知而善谋者几人。非屈指得二三十辈,恐不足以备驱驰。陛下之兵能战者几万。分道而趋京、洛者几万。留屯而守淮、襄者几万。非按籍得二三十万众,恐不足以事进取。借曰帅臣威望素着,以意气招徕,以功赏激劝,推择行伍,即可为将,接纳降附,即可为兵,臣实未知钱粮之所从出也。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千里馈粮,士有饥色。今之馈运,累日不已,至于累月。累月不已,至于累岁。不知累几千金而后可以供其费也。今百姓多垂磬之室,州县多赤立之帑。大军一动,厥费多端,其将何以给之。今陛下不爱金帛,以应边臣之求,可一而不可再,可再而不可三。再三之后,兵事未已,欲中辍则弃前功,欲勉强则无多力。国既不足,民亦不堪,臣恐北方未可图而南方已骚动矣。中原蹂践之馀,所在空旷,纵使东南有米可运,然道里辽远,宁免乏绝。由淮而进,纵有河渠可通,宁无盗贼邀取之患。由襄而进,必须负载,三十锺而致一石,亦恐未必能达。若使顿师千里之外,粮道不继,当是之时,孙、吴为谋主,韩、彭为兵帅,亦恐无以为策。他日粮运不继,进退不能,必劳圣虑。此臣之所忧者三也。愿坚持圣意,定为国论,以绝纷纷之说。”皆不听。
淮西总领吴潜又告执政,论用兵复河南,不可轻易。“金人既灭,与北为邻,法当以和为形,以守为实,以战为应。自荆襄首纳空城,合兵攻蔡,兵事一开,调度浸广,百姓狼狈,死者枕籍,使生灵肝脑涂地,得城不过荆榛之区,获俘不过暧昧之骨,而吾之内地荼毒如此,边臣误国之罪,不待言矣。闻有进恢复之画者,其算可谓俊伟。然取之若易,守之实难,征行之具,何所取资。民穷不堪,激而为变,率为盗贼矣。今日之事,岂容轻议。”执政不能从。
诏知庐州全子才合淮西兵万人赴汴。时,汴京都尉李伯渊、李琦、李贱奴等为崔立所侮,谋杀之。及闻子才军至,伯渊等以书约降,而阳与立谋备御之策。伯渊烧封丘门以警动立,立殊不安,乃来约立视火。立从苑秀、折希颜等数骑往。既还,伯渊亲送之,仓卒中就马上抱立,立顾曰:“汝欲杀我耶?”伯渊曰:“杀尔何伤。”即出匕首横刺之,立坠马死。伏兵起,元帅三合杀苑秀。折希颜后至,见立坠马,谓与人斗,欲前解之,随为军所杀。伯渊系立尸马尾,至内前,号于众曰:“立杀害劫夺,烝淫暴虐,大逆不道,古今无有,当杀之否。”万口齐应曰:“寸斩之未称也。”乃枭立首,望承天门祭哀宗,军民皆恸,或剖其心啖之。以三尸挂阙前槐树上。
全子才次于汴,赵葵自滁州以淮西兵五万取泗州,由泗趋汴以会之。葵谓子才曰:“我辈始谋据关、守河,今已抵汴半月,不急攻洛阳、潼关,何待耶?”子才以粮饷未集对,葵督促益急,乃檄钤辖范用吉、樊辛、李先、胡显等提兵万三千,命淮西制置司机宜文字徐敏子为监军,先令西上。又命杨谊以庐州强弩军万五千继之,各给五日粮。
秋七月,徐敏子启行,遣和州宁淮军正将张迪以二百人趋洛阳。迪至城下,城中寂然无应者。至晚,有民庶三百馀家登城投降,迪与敏子遂帅众入城。蒙古闻之,复引兵南下。
徐敏子入洛之明日,军食已竭,乃采蒿和面作饼而食之。杨谊之洛东三十里,方散坐蓐食,忽数里外有立红黄凉伞者,众方骇异,而蒙古伏兵突起深蒿中。杨谊仓卒无备,师遂大溃,为蒙古拥入洛水者无数,谊仅以身免。是夜,有溃卒奔告于洛曰:“杨谊一军已为蒙古大阵冲散,今蒙古兵已据北岸矣。”于是在洛之师皆夺气。
八月,蒙古兵至洛阳城下立寨,徐敏子与战,胜负相当。士卒乏粮,因杀马而食,敏子等不能留,乃班师。赵葵、全子才在汴京,以史嵩之不致馈,粮用不继。所复州县,率皆空城,无兵食可因。蒙古兵又决黄河寸金淀之水以灌官军,官军多溺死,遂皆引师南还。
九月壬寅,赵范以入洛之师败绩,上表劾赵葵、全子才轻遣偏师复西京,赵楷、刘子澄参赞失计,师退无律,致后阵丧败。诏“赵葵削一秩,措置河南、京东营田边备。全子才削一秩,措置唐、邓、息州营田边备。刘子澄、赵楷并削秩放罢。”又言杨谊一军之败,皆由徐敏子、范用吉怠于赴援,致不能支。诏“范用吉降武翼郎。徐敏子削秩放罢。杨谊削秩,勒停自效。”
十二月己卯,蒙古遣王楫来责败盟。辛卯,遣邹伸之等报谢。自是河、淮之间无宁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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