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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游

(古越云来王应遴编新安长吉黄嘉惠评西湖道常陈节、泰征王光升阅)

〔末上开场〕【西江月】(何事无中生有,无端实里谈空。栩栩蝴蝶入花丛,搅醒邯郸一梦。生死关头逐逐,利名窠内憧憧。谁能片雪堕炉红?试看逍遥撮弄!)

小道童挖含钱惹祸,刁骷髅夺包伞成空。

梁县尹拨利名楔子,庄周子透生死关中。

(〔丑扮道童上〕自家叫做道童,面花头发蓬松。人物虽然丑陋,肚子里其实玲珑。只恨爹娘贫窘,将我卖做人佣。这到也罢了!别人家为人佣的,或是打头站、收下程、假威使势,或是讨租债、管买办、食足家丰。偏我造化低,做了庄周子的盛价。他既没有威权富贵,又不做士农商工。且无论光景寂寞,只是这家道实欠从容。吃的是黄齑淡饭,那曾见腊醉糟烘。穿的是破衣衲袄。那曾见段匹裁缝?这到也罢了。身子全无着落,口中一味撮空。口还是风,笔却是踪。几曾见五十只牛做的钓饵?几曾见三只脚的鸡公?几曾见荫芘千里的树?几曾见翼若泰山的鹏?几曾见五十一岁不闻道的孔子?几曾见五个月会说话的孩童?几曾见长于蛇的乌龟?白于雪的黑狗?又几曾见烧不热的火?能与蛇两个讲话的风?那里捱经傍注?真个有影无踪。后来那这些文人才子、秀才相公,偷得他几句残言剩语,一嵌嵌在那文字之中。便道笔力遒劲,称他是词匠文宗。咳!不知教尽了世间多少人荒唐为志,又不知变尽了普天下多少人狂诞成风。这到也罢了!从来说懒道人、要懒来做道人。我道童只晓得早眠晏起,那里走渭北江东?昨日分付我收拾包裹雨伞,并这渔鼓简板、不知要到那里去?你听楂楂楂、冬冬冬,这场做出来的,不是将篙捞月、多是捉篾穿风。

〔生扮庄子道装上〕威王币聘枉临门,蝶梦醒来自鼓盆。勘破利名如幻泡,《南华》著就百千言。自家,姓庄,名周,表字子休,道号“南华真人”。本贯睢阳蒙城人氏。裔出楚庄,以谥为氏。身为楚吏,职司漆园。慨叹世情,逍遥物外。目今春秋之后,世道陵夷。七雄启疆,功利相尚。因崇有而大盗,饰礼训奸;缘主法以为邪,任智速乱。哀哉纯素不体,惜矣玄珠顿亡!遂致尧舜之德无所行,甚且孔孟之说无所用。贫道心怀愤嫉,劝化无由,因而著就《南华》,寓言有意。奈人皆以异端黜我,然我不以同流望人。不知我言虽反经,阴实卫正。恶流之浊,故澄其源。譬之入山适河,均之期于抵越,亦如鸟头钟乳。总之只要病痊。咳!世间人百病缠身,最难医是名利两字。贫道慈悲为本,度世为心。咳!世间那里有度得了的人?试行一二,聊以为榜样耳!贫道慧眼,照见淮安府盐城县尹梁栋。他世网纠缠,名根最重。却品非凡俗,夙有仙缘。我意欲针其顶门,超他苦海,不知他机缘若何?我一片苦心,未免做个伎俩。道童!你可拿了包裹雨伞,随我云游往终南山去。将渔鼓简板并药葫芦来与我!〔丑〕师父,这渔鼓简板,是何出迹?有何用处?〔生〕道童,你不晓得。这一副渔鼓简板呵!是轩辕皇帝制成,广成仙子习玩。能敲醒极愚痴的昏昧,能敲息极伶俐的无明,能敲动极得意的我见,能敲破极失意的穷愁!上而三十三天,下而十八重地狱,中而四大部洲,无数的众生,但一听此敲动,无不人人如灯明黑夜,个个似梦醒黄粱。〔丑笑介〕师父!难道这渔鼓简板是这样好的?你如今且试把道童来敲一敲何如?〔生敲渔鼓简板介〕)

【浪淘沙】渔鼓响冬冬,这竹简是枯筇。一声敲破景阳钟,只怕棒打破头不觉痛,蕉鹿成空!

(你看!斜月尚梳堤上柳,闲云已扫岭头松。)

【前腔】修道隐山中,恁世尘红。白云冉冉把门封,傀儡场中聊撮弄,不住行踪。

(道童,我如今路经淮安府盐城县,要见那梁栋县尹。〔尹〕师父,想是你与梁县尹是旧相知,要去打抽丰了!打抽丰是极淘气的事。〔生〕我出家人要钱财何用?去打抽丰!我是要去度他。〔丑〕师父,今日是好日子,出行吉利。我不好打你个破头屑。你若去访名山、寻道友,尽得自在。若要去度那这些做官的呵!那做官的人,何曾说起这等样事?但有人说,如何钻剌!如何斡旋!如何可讨荐催升!如何可饱囊广产!就不然,或是说张同乡数长数短,或是说李同年讲是讲非。再不然,或是说乌须药不须包裹,或是说揭被香采战通宵。如此话,他方喜听。看来这几件,都非师父所长。你说要去度他,恐怕兆他一肚子腌赞臭气,倒是容易的。那时连我道童的体面,都不好看相了!〔生行介〕休得胡说!道童,你道那梁县尹,是何等样人?)

【前腔】他夙世是仙宗,今被名利牢笼。我金针拨去中机锋,唤醒他三更沉睡梦,不负良朋。

(你看满目云山皆实药,百年劳碌总虚空!)

【前腔】趁步到郊垧,闲抚孤松。几回柳绿共花红,但恐度世反遭人世哄,且去打个冬烘。

(迤逦行来,已到盐城县了。〔丑背将衣袂裹骷髅介〕〔生回头看见,夺惊问介〕这是什么东西?〔丑不与看介〕〔生〕莫不是那园里偷来的西瓜么?〔丑摇头介〕〔生〕你这小厮!决定是市店中偷来的猪头了!〔丑又摇头介〕〔生夺取,看见骷髅惊介〕呀!原来是个骷髅。你这小厮,脏脏的取他来何用?〔丑扳骷髅口与看介〕师父!你不看见他口中含着一个铜钱。我如今要挖他出来。〔丑取石块,欲打碎介〕〔生喝止介〕小厮!你要这一文钱何用?〔丑〕师父,铜钱说要他何用!天地间那一件东西,好得他过?古往今来,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铜钱为本。有本有利,那一个不要他?且无论活人,便是死去的鬼,便是做了神道,也是要他的。〔生〕那有这话?〔丑〕那有这话!依你说这许多,阡张锡箔铺都不消开了。〔生〕)

【前腔】咳!世事甚朦胧,爱此顽铜。闾阎百姓至王公,无不巴巴要囊里重,鳖杀英雄!

(这钱呵!四字不知谁鼓铸?一生却被你磨砻!)

【前腔】(咳!)灵应果神通,能使河竭山崩。又能扶持子孝与臣忠,那妻子与伊衾枕共,无了你便不情浓。

(道童,你便饶了他罢!这个骷髅,也或有子孙。他知道了,岂不怪你?〔丑〕师父师父!你这说话,却像不识世务了。世间只有老惜小,那里有小惜老?你说我打破了这骷髅,他祖父怪我,还有些绳墨。若说他子孙怪我,是万万没有的事!世间做子孙的,那一个不怨恨祖父遗他的铜钱欠多?便是这一文含钱,也该留与子孙买豆腐吃。我如今傥挖了这一文钱,送与他的子孙,岂不欢喜我!〔生〕)

【前腔】(咳!)说起可捶胸,只为这孔氏方兄。管甚么爹爹妈妈与公公!挖这一文将去送,真个喜溢欢容。

(一旦无常将不去,满前儿女尽成空!我想人死的时节。)

【前腔】只为一线气难通,(那儿孙呵!)哭声儿是耳畔穿风。只嗟遗产欠加丰,但看水滴檐前不错缝,(他子孙呵!)仍踏前踪。

(〔丑做打骷髅介〕〔生〕这小厮这等要钱!我就与你一文。你饶了这骷髅罢!〔丑收钱,仍背地挖钱介〕〔生〕咳!骷髅骷髅!你毕竟吃这一文钱亏了。当初石崇的事,说知财为累,何不早散之!看来无论多财,便是这一文也是受累的。骷髅骷髅!你为何紧紧的咬着不肯放他?我看这道童利心沉锢,如病入膏肓。不免做伎俩唤转他。〔面道童介〕道童!你道这骷髅我活得来么?〔丑〕师父,又古怪了!真是买干鱼放生了。〔背云〕你看!我说我师父是惯会撮空的。〔生〕道童,你可将骷髅的骸骨,照生人排将起来。〔丑怕介〕〔生〕你适才挖他那个铜钱,如何不怕?〔丑〕师父,从来说别人见了银子是性命。我见了银子,要甚么性命!挖铜钱自然胆大包天的了。〔丑排骨介〕师父,少了肋骨三根。想是这骷髅当初晦气,撞着那一个爱钱挖肋筋的,将他肋骨都挖去了三根。〔生〕这怎么处?〔仰看介〕有处了!将这枯杨折三枝凑成罢。〔做折凑成介〕道童,你可把道袍脱下,将这骷髅盖了。〔丑〕师父!这却使不得。我日后做新郎,都要这领道袍哩!〔生〕这不难。我日后做新的与你。〔丑〕师父,还有一件,要说得过。这骷髅若活了,他定开口,开口时,这含钱必然跌落!这一文须还是我的!〔生笑介〕这小厮这等会算计!〔丑〕师父,世间钱财,岂是容易!都是这样算计来的。〔生〕休得胡说!且待我将葫芦中仙丹取一丸来,从他齿缝中插将进去。〔丑〕师父,你这仙丹,莫非万病回春中的方三元丹么?仙丹不是容易用的!恐日后要费唇舌。〔生〕不妨不妨!你且往溪中取一瓢水来与我。〔丑取水介〕〔生持水盂介〕)

【前腔】设法显神通,为化愚蒙。略施伎俩夺天功,顷刻还魂非是哄,试看他旧日形容。

(谁言起死无三昧?须信还童有八公!)

【前腔】这四大总成空,聚散似翻风。霎时〈角力〉斗转撩蓬,道童,你捉鳖不须离这瓮,去听喉咙。

(〔净扮骷髅,潜伏地介〕〔生喷水介〕〔丑倒听有气,惊跃介〕〔骷髅起立开口,跌下含钱介〕〔丑拾钱介〕〔净争夺喊叫:地方有贼!将丑包裹雨伞夺去介〕〔丑揪发混打介〕〔杂扮隶从,小生扮梁县尹撞遇介〕〔小生〕叫左右!将这一伙争殴人犯,带到县里来!〔小生升堂介〕淮水汤汤日夜流,岗巍铁柱紫云浮。三年尸素惭虚度,奏最无奇枉自愁。下官姓梁,名栋,表字国祯,华阳人氏。叨蒙圣恩,除授盐城县尹。到任虽经三载,运治实无一长。适才参见巡方御史,说我例应考满。但自三年以来,并无一奇政可纪。若有一二奇政,便可奏知官里,升我科道。我想做官的妙诀,只要获上,何必治民。只要图赫赫之名,何必为闷闷之政。无奈本县地方,满坂都是蝗虫,偏生禳他不出境。满山都是老虎,多方赶他不渡河。民间又造谣言,说我于吃人的蝗虫不禳,禳那吃稻子的蝗虫。宾馆里的老虎不赶,赶那山中的老虎。咳!我为浮名碌碌,怎禁奇政寥寥!正自怀闷归来,不想途中遇着一干斗殴的人犯。左右!可将这人犯带进来审!〔杂应。将三人带进来介〕〔生立,丑、净跪介〕〔小生〕那汉子怎么样说?〔净〕小的姓武名贞,是福建人。因贩金珠经此,遇着这两个强人,把小的包裹雨伞打夺去了!这真赃见在!)

【黄莺儿】身系福州侬,贩金珠在道路中,肩驼雨伞这包囊重。冤家偶逢。凭空逞凶!(他把小的拦头一棍。小的呵!)双膝跪下将金珠贡。幸遇明公。老爷!这实实是白昼强抢!断还原物,免使我手头空。

(〔小生〕那小厮怎么样说?〔丑〕小的姓道名童,不知何)方人氏。

【前腔】父母苦贫穷,将我卖山中做道童,主人出外应随从。(老爷!你道这包裹里什么东西?)是布衣旧缝。(这伞是破的了。)权遮雨风,他无端夺去因兴讼。(老爷,这两件东西,又不是小的的。)〔叩头介〕望明公,断将原物,还我主人翁。

(〔小生〕那道人怎么不跪?〔生〕贫道无罪!〔小生〕我姑容你。你怎么样说?〔生〕这个汉子,原是一个骷髅。〔小生惊起立介〕那有这等怪事?分明一个人!怎么是骷髅?你且说来。〔生〕大人,贫道云游,随带这小厮,路上将一个骷髅的含钱挖取。贫道与了他一文,他又不肯歇,因做此伎俩劝诲他。这骷髅的骸骨,是贫道将仙丹投入他口中,他便活起来的。)

【前腔】访道出林丛,见骷髅在狐兔茔,为度人不觉慈悲动。我丹投口中。他魂还气充,(他这含钱,原是贫道许这小厮的。)只为含钱堕地相争哄。(谁想这骷髅失了含钱,便把这小厮的包裹雨伞夺了!)诉明公,恩将冤报,天理实难容!

(〔净〕小的是个人,怎么说是骷髅?分明是个妖道了!〔生指净〕你还要如此嘴强!适才是我与你药吃了活起来的。怎么转眼便赖了?〔净〕老爷!不要听他。世间这些医生的药,只会死人,那里会活得人来?〔生〕大人若不信,与贫道一口水,巽他一巽。他仍旧复还骷髅,便知明白了。〔净慌介〕老爷!这个妖道晓得遁法的,切不可使他见水!〔小生拍案惊起介〕叫左右!这分明是个妖道了!将他绑起拴在树上。恐怕他遁去,叫书房快做文书!通详八差都院,及合干上司。本县这一宗案卷,莫说是三年未有的奇政,便是千古来普天下也是罕见罕闻的!快哉快哉!本县考满,得此一段,不怕科道不在我手中了!〔杂将生绑拴树上介〕〔将渔鼓简板放卓上介〕〔丑对生〕当初我说:你去见那些做官的要啕气。如今却何如何如?〔生〕)

【前腔】不必怒冲冲,这虚言果没踪,(〔对骷髅介〕你好忘恩负义!)只怕你真形露出钻没洞。(大人,你若不信,还有一桩古怪的事。这小厮排他骸骨时,少了肋骨三根。是贫道折取枯杨三枝凑成。今容贫道巽水,复还他的真形。验他肋骨杨枝,愈知明白了。〔小生〕切不可松了他的绑!但取水来与他试看。)〔生〕绑须暂松,水含口中。这场异事真惊众。请明公,但验他零零白骨,(有枯杨三段。)紧紧按心胸。

(〔生巽水介〕〔众预将道袍包骨置桌下〕〔净被巽扑地入内介〕〔小生背介〕怎么有这等怪事?陡然见此,不觉毛骨悚然!我想人为骷髅、骷髅为人、人又复为骷髅。生死轮回,只在转盼。《楞严经》人羊之说,信不我欺!我想人生在世,何殊石火电光?碌碌浮名,真如蜗角!恋恋火宅,何异梦中?我一时满腔热肠,化为冰冷。这关楔子,岂待他人拨动!此处不回头,等待何时?且这道人,仙风道骨,不是凡流。若验这骸骨果有枯杨三段,必定是个真仙。我不免随他出家去便了!〔转〕叫左右!试看这骸骨,果有枯杨三段么?〔杂报〕果有枯杨三段!〔小生顿足介〕是了!是了!我省得了。左右!把这骸骨搬在漏泽园去埋了。〔小生手解生绑,推置上坐跪介〕弟子凡夫肉眼,不认真人。适来万千唐突,乞赐恕饶!从今情愿弃官出家,一念皈依,称为弟子。仰祈大师俯纳!〔丑拽小生背介〕我师父是惯会撮空的!你是个做官的人,须用斟酌。不可听他哄,便容易造次拜他。〔小生〕咳!你若说起那做官的人么?那一日不撮几个空?那一事不撮几个空?哄人是我做官的本行!我岂有被他哄的理?师父度人权巧,语言无不荒唐。他枚世真心,主意实是诚确。你不可因此错认了!〔丑〕你如今还该家里去商量商量来。〔小生〕但有商量,便生沽滞。一刀斩断,万法俱空!〔小生脱冠服,改道装拜介〕)【西江月】(十载青灯碌碌,三年墨绶偬偬。戴星出入总成空。官职恍如春梦。何幸仙师指点,拨开尘世牢笼。弃官修道等闲中,明月清风堪共。〔转身揖丑介〕〔丑〕老爷!你适才这等威风,如今与我为同门友了。我还是你前辈哩!我如今叫你做梁道兄了。〔小生〕做官原是戏场。这也不消说了。〔丑〕你既知做官是戏场,适才何用这等威风使势?梁道兄,我师父出门的时节,原说你名根太重,要来度你。我当初其实不撺掇他,不想你如今当真被他度了。然虽如此,你要得知。不是师父度你的,还是那骷髅度你的!〔小生背介〕不意道童,有此见解。我不免将这关楔子转拨动他。〔面道童介〕道童,我且问你。我做官是极要趁钱的主意。如今一会儿,就丢开罢了。你适才何故为这一文钱,却与那骷髅争论?〔丑顿足介〕是了是了!我省得了。难道这骷髅度我不得的?我禀过师父。〔面生介〕师父,我如今拜梁道兄为导师了。〔生〕你肯回头,吾所甚喜。〔丑〕适才梁道兄的〔西江月〕,做得甚好。我如今也和他一首。〔做拜介〕)【西江月】(半世奔波碌碌,一生算计偬偬。汤来雪去总成空,财主恍如春梦。何幸仙师开导,牛皮不做灯笼。适才我为挖这一个含钱,弄出这般大口面来!如今将这:一文抛向大江东,穷快活三人甘共。梁师父!我两人虽都是这个骷髅度的,但骷髅何曾会说话。譬如纸糊火炮,纵有满腹硝黄,不是那点放之人,与土坯石块何异?那骷髅倘不是我师父,如何度得你我两个?你为名,我为利,这都不消说了。师父原说要到终南山去,如今途中闲暇。我与你不免把名利两字,再求师父发挥一番如何?〔小生〕言之有理。〔小生执渔鼓简板〕〔丑执包裹雨伞〕〔请生行介〕〔小生〕师父,我二人从名利窠臼中,蒙师父超拔出来,就如洪炉消雪、黑夜持灯了。但此两字意义,再求指示。〔生〕听我道来!)

【耍孩儿】世人几个非虚哄,图名利总是飘蓬,巴巴急急成何用?逍遥处霁月光风。似草头露比陶朱富,水面沤同汤武功,无常一到都成梦。那个肯急流勇退?谁人能勒马追风?

(〔小生〕依师父说,这名是虚的了。但师父《南华经》中也说必持其名。又说以收名声。难道名尽是师父所不取的么?〔生〕我所不取的名,乃是好名的、沽名的、钓名的、买名的、盗名的、要名的、假名的,你岂不晓得名是实之宾?若以实成名,名垂千古。岂可为避虚名,便将实事都不做了!)

【七煞】学问中谁有功,功业中谁独雄?千秋芳躅人难踵。名能称实名方享,实不孚名名是空。月旦口,谁承奉?莫道是虚名可袭,须知道公论难朦!

(〔丑〕依师父说,利是虚的了。但师父是晓得孔子的。孔子当时于辞粟的,教他与邻里乡党。当时在陈绝粮,恐怕他肚子里鳖索,也有些不自在。难道利都是师父所不取的么?〔生〕我所不取的利,乃是嗜利的、争利的、逐利的、放利的、钓利的、专利的、殉利的,若是应得之利,受之何妨?倘说利竟可无,难道人生日用衣食,都不消了?)

【六煞】葛和裘,夏与冬,饮和食,俭与丰。圣人制与民间用。平心取利方为吉,利不平心定是凶。阿睹物将人弄,阎罗殿那收钱钞,华藏界不鄙贫穷。

(〔小生〕当今的人,不为名不肯做,不为利不肯做,不阴收利名之实,阳避利名之名,又不肯做,是何缘故?〔生〕世间的人,何必以名利为讳?但他所认的名,不是真名。他所认的利,不是真利。论真名,则逃名而名我随,避名而名我追。论真利,则全不在得利为利,全在失利为利。)

【五煞】利与名谁不浓?真与假辨不通,这秤锤儿几个知轻重?名高九锡炉边雪,利积千钟江上风。枉炼却铅和汞。可惜了珠玑口内,落得个冰炭胸中!

(〔丑〕师父!你《南华经》中说:伯夷死名于首阳之下。盗跖死利于东陵之下。我看起来,人到底是个死。与其饥饿而死,何如那做贼的做个饱肚鬼,到是便宜的?〔生〕咳!你不晓得流芳百世,遗臭万年么?所以说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世人无不以讨便宜为得利,死名死利。恐你还辨不出,谁是讨便宜的哩!)

【四煞】论死生,总是空。论便宜,迥不同。不生不灭金刚诵。散他魂魄寻常事,斩却邪魔是大将雄!好汉子怎被猢狲弄?几个能倒番窠臼?谁人解跃出樊笼?

(〔小生〕师父发挥名利二字之义,殆尽无余。但这番议论,皆因这个骷髅起。不知这骷髅是男是女?作何生业?究竟如何?还望师父指教。〔生〕骷髅生业男女,世本叹骷髅的都已说尽了。若论他的究竟,适才夺包裹雨伞的事,是我要点化你二人做出来的伎俩。若论这骷髅,生前是为善的,此时定生天去了。是为恶的,此时定在地狱中受苦!我那里知道他。)

【三煞】作善的登梵宫,作恶的入地狱中。自作自受扯不得他人共。说甚么昔年少壮头俱白,往日佳人脸不红。这算盘打尽方知总。一灵儿各成证果,百节骨共弃荒垧。

(〔丑〕师父,这为善为恶的,各有果报。如影附形,如水印月,是不消说的了。但此等轮回,如辘轳循转,无有穷尽。即如师父是道教真仙,亦有遇劫的时节。长生终有不生,岂能超脱轮回。毕竟究竟何如?〔生〕咳!你这一问却像铁身上蚊子,令他无着嘴处。古云教学相长,即此一问,我便当拜你为师了!〔作沉思顿足介〕是了是了!我省得了。长生不若无生。此是佛教超于道教。欲免轮回,须了生死。修持有法,解脱有门。若论捷径,无如专持名号。一念皈依,求生净土。是于生死海中,捞个津筏,并将名利分外抛却筌蹄矣!)

【二煞】了生死,须誓愿宏。免轮回,仗度脱功。阿弥六字专持诵。一心不乱常提起,百妄都除莫放松。波罗蜜须讨个诚心种。盼得到青莲法界,怕甚么黑浪狂风!

(〔丑背对小生〕古怪古怪!师父是个道人,怎么适才的说话,又像似佛教中人了?〔生〕咳!我只为劝化你们,所以做这个骷髅的伎俩。只为究竟你们,所以指这个净土的路头。释道虽分二途,与儒门总归一理。但做心性工夫,三教岂分同异?)

【一煞】莫疑心,教不同。要须知,三教通。你烂缰绳,但自牢把神驹。若非灵药难医病,不是金针怎拨转瞳?夕阳几度将人送。须要识明师罕见,莫负了妙谛奇逄!

【尾煞】(利名尘网轻,生死严关重。这渔鼓简板呵!)可敲得醒你这些糊涂梦么?须解得谑浪逍遥,不是将世人哄。

偶向蒙城勒去骢,梦回蝴蝶晓窗红。

漫将旧谱翻新调,实理休嗤是撮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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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监修总裁官经筵日讲起居注官太子太傅文渊阁领阁事翰林院掌院学士稽察钦奉上谕事件处方略馆总裁武英殿大学士军机大臣镶蓝旗满洲都统管理吏部事务户部三库事务加七级军功加五级随带加七级纪录三十次臣宝鋆蒙古总裁官

  • 卷之五十四·佚名

    宣统三年。辛亥。五月。戊戌朔。谕内阁、贝勒载洵等奏、谨陈现修崇陵工程情形一摺。知道了。现月  ○己亥。谕内阁、前据御史瑞贤奏、藩司大员素行贪鄙。当经谕令长庚确查。兹据查明覆奏。新疆藩司王树楠被倢■<?曰

  • 明名臣琬琰续录卷十五·徐紘

        (明)徐纮 撰    懐逺伯襄毅山公神道碑铭  王伟    书曰天惟纯佑命则商实诗曰维狱降神生甫及申维申及甫维周之翰是则上天眷佑人君必赉以非常之佐然后可以成莫大之功有若故特进荣禄大夫右军都督山公殆

  • 李远传·李延寿

    李远,是李崇的儿子,李贤的弟弟。字万岁,从小就有才能度量,他曾经与小孩子们做打仗的游戏,指挥起来颇有军队的阵法。郡守见了很是奇异,让他们再做一次这种游戏。其他孩子见是郡守,都吓得走开,独有李远拿着木棒大声吆喝,又演习了

  • 卷之七十七  菽園雜記五(明) 陸容 撰·邓士龙

    (菽園雜記,十一卷,明太倉陸容撰。容(一四三六──一四九四),字文量,號式齋。成化二年進士。陸容少有文名,學識淵博。官至浙江布政司右參政,另著有式齋集三十八卷。傳見明史文苑傳。此書通行者為十五卷本,如明嘉靖間毛仲良刻本,清

  • 纲鉴易知录卷二三·吴楚材

    东汉纪孝安皇帝纲 庚申,永宁元年,夏四月,立子保为皇太子。以杨震为司徒。纲 辛酉,建光元年,春三月,皇太后邓氏崩。封邓骘为上蔡侯。目 太后自临朝以来,水旱十载,四夷外侵,盗贼内起;每闻民饥,或达旦不寐,躬自减彻,以救灾厄,故天下

  • 礼记析疑卷十五·方苞

    翰林院侍讲衔方苞撰明堂位明堂位列戴记先儒以为诬旧矣而余尤疑是篇不知何为而作也谓周人记之则于明堂方位度数朝防礼仪宜详谓鲁人自侈大则宜先周公勲劳法则以及山川土田附庸殷民周索命诰典册而无一具焉至鲁君臣相弑三

  • 附卷上·王安石

    <经部,礼类,周礼之属,周官新义  钦定四库全书周官新义附卷上     宋 王安石 撰考工记【一】国有六职百工与居一焉或坐而论道或作而行之或审曲面埶以饬五材以辨民器或通四方之珍异以资之或饬力以长地财或治丝

  • 为福善法师封缸法语·太虚

    福善法师:你之一生行履,你应自知,无待老僧饶舌。惜乎盛年遽逝,壮志未酬!然闻你于临终前五六小时,屡呼要出去了,要出去了,可征预知时至,定能一灵不昧。积年学教明理,当返观本真如性,了无生死去来之可得;但从缘幻化,则兜率内院十方净

  • 十地经论 第六卷·佚名

    十地经论 第六卷天亲菩萨造后魏北印度三藏菩提流支译论曰。第四焰地依彼净三昧闻持如实智净显示故。此地差别有四分。一清净对治修行增长因分。二清净分。三对治修行增长分。四彼果分。清净对治修行增长因者。

  • 雍正陕西通志·刘于义

    陕西地方志。清刘于义修,史贻直、沈青崖纂。一百卷。于义字喻旃,号蔚冈,江南武进(今属江苏)人。康熙进士,官至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贻直官西安总理巡抚。青崖官陕西布政使司督理粮储道佥事。此志成于雍正十三年(17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