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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

(乙亥)八年大明萬曆三年

春正月

1月2日

○初二日壬寅,懿聖王大妃薨。上謚曰仁順王后。后方嚴守禮,閫範甚飭,輔導今上,正始之助弘多。上誠孝尊奉,未嘗違忤。及薨,哀毁盡禮,中外感動焉。

○王子鎭國生,淑儀金氏出也。後名珒,卽臨海君。

二月

2月1日

○朔庚午,上在喪次,羸憊不能支。三公率百官,請姑從權進肉,累日不允。恭懿王大妃勸從庭請,上許之,然猶素膳。

三月

3月1日

○朔庚子,大妃發引戒期。上將隨轝,三公啓以自上羸憊,不可從喪,累日爭請,恭懿妃又懇請,從之。

○頒行新軍籍。

○都城內外,癘疫大熾。

夏四月

4月1日

○朔己巳,弘文館副提學李珥辭職,不許。珥以疾,遞黃海監司,除副提學。屬珥疾,就醫京師,累呈辭,不許。乃謝恩、辭職曰:「臣分當屛伏,畢命丘壑。屬國有巨創,曳疾上京。聖明不加譴責,授以論思長官,又不許病辭。臣竊念,經筵長官,職在輔導君德、維持公議,非一官守、一言責之比也。況今聖上,盡誠大事,哀禮兼至,孝思之實,聳動朝野。此正殿下擴充善端,進德修業之一大機。將順啓沃,助成允德,責在經筵。當擇第一人,陳善格非,以冀薰陶之益。此非愚臣所堪任,請賜改差。」答曰:「屢賜休告,豈無其意?爾今出仕,予心良慰。陳善格非,是予所期,可勿辭。」

○仁順王后喪發引。上謂禮官曰:「臨下玄宮時,予欲率百官,望陵而哭。其令大臣、玉堂議之。」副提學李珥等啓曰:「禮有常、有變,躬詣山陵,禮之常也;有疾攝行,禮之變也。《五禮議》註,只道其常,故無攝行之儀,闕外祗送儀,皆禮之變也。至於下玄宮時,全然無事,此,議禮之臣未及建白者也。自上孝思無窮,當此大事,下敎之旨,允合禮意,傳之後世,足爲成法,決無可疑也。」上從之。及望哭,禮官告畢,而上猶號哭不已,政院、大臣,替入諫,移時乃止,左右侍衛,莫不悲慟。

4月28日

○丙申,袝葬于康陵。是日反虞,上祗迎于光政門外,奉虞主于敬慕殿。上反齋室。

○復以閔純爲持平。

五月

5月1日

○朔戊戌,上下敎曰:「仁順王后曾臨朝聽政,群臣似合行喪三年。令大臣、禮官議啓。」於是,大司諫金繼輝謂大司憲柳希春曰:「此事若誤定,則爭之甚難,不如固爭於初也。」乃率兩司,伏閤啓以爲:「王后之喪,自有定禮,今不可更議」且以政院不逆啓爲非,竝請推考,上答曰:「當勿更議。但子貢非不知三年定制,而獨行六年之喪,人之所見,容或不同。此事何至於合司伏閤,而又何必請推政院乎?」兩司乃退。李珥聞之曰:「文定之喪,亦有此議,尹元衡當國,而尙無有以行三年獻議者,況今日乎?大臣賢也則自謹於禮矣;不賢則自憚行三年矣。如此之議,十分無可虞,而兩司率爾,至於合啓而爭,上敎可謂當矣。」

○司憲府持平閔純,請於卒哭後,依宋孝宗例,以白衣冠視事,上命禮官,議于大臣。領議政權轍、領府事洪暹則以爲:「卒哭後視事,用玄冠、素衣、烏帶,載於《五禮儀》,不可輕變。」左議政朴淳、右議政盧守愼則以爲:「白衣冠,正合禮意,而事涉變更,自下不敢擅斷,惟在斷自聖衷。」上復敎曰:「予欲從左右相之議,禮官與二公,更議以啓。」於是,弘文館上箚,請從白衣冠之制,上令博考古禮以啓。蓋上欲盡禮於喪,故深納閔純之說,朝廷舊臣多不悅。淳、守愼請二品以上、三司長官會庭議,上從之。弘文館歷考古事入啓,且獻議,略曰:「必欲盡合先王之禮則當初上下當具衰絰,如《儀禮》之制,別造布帽、布團領、布帶,以爲視事之服。今旣蹉過,不能追復,寧依宋孝宗之制,以白衣冠帶視事,爲近於古禮也。若玄冠、烏帶之制,揆之情禮,有未安者。宋高宗朝,羅點建白此制,時,喪紀廢毁,易月之後,純用吉服,故羅點此論,猶愈於已也。朱子,君臣服議,辨論甚詳,豈可不從朱子之論,而從羅點之議乎?《五禮儀》撰定時,參贊許稠,只據羅說,爲此制,當時儒臣,不能導先王於正禮,至今志士慨歎,豈可再誤於今日乎?」時,廷議二品以上皆以爲:「祖宗時撰定,行之已久,非後嗣王所當變更也。」三司長官則大司諫金繼輝、副提學李珥力持變通之論,大司憲柳希春是衆議。上見群議,不快於意,傳于左右相曰:「群議皆言不可變更,予難於獨斷。卿等其善處之。」淳、守愼啓曰:「《五禮儀》大槪皆從素色,獨玄冠、烏帶非禮。今非大段更變,只改冠帶玄色,從素而已。臣等之議從白色冠帶,允得其當。」上曰:「卿等之意,甚合予心」。乃從之。其時儒者之論,猶屈於舊俗,閔純發議,從者只兩大臣及李珥、金繼輝二人而已。緣上心,堅欲從禮,故卒從儒臣之議。於是,卿大夫皆懷不平,洪暹至於泣下曰:「不圖今日,見更變祖宗之典至此也。」洪曇亦憤罵閔純、李珥,言甚不倫。〈論者曰:「流俗不好古,而好因循,諸人之言,不過爲俗見也。顧當世,不行祖宗定禮、定法者,何限哉?《五禮儀》載卒哭後視事服,用玄冠、烏帶,而常服白笠、白帶,此乃祖宗定制也。仁廟之喪,李芑等變白笠爲黑笠,至悖禮也。而其時洪暹諸人在朝,未聞爭論、涕泣,何耶?悖而從俗,則視爲尋常;變而趨古,則至於涕泣。此由一時新舊乖張,觸事嫌惡故也。」〉

5月11日

○戊申,上親行卒哭祭。祭後服白笠、白帶、白靴,還宮,群臣之服皆同,一洗謬規。其後有喪,人不敢更議,遵以爲式。〈戊申、壬申之喪,儒臣追擧珥議,盡復古禮,則閔純此論,啓之也。〉王后之大漸也,宗室堯卿之妻,以巫術入內,專事祈禳妖幻,停止藥物,以至大故。三司伏閤,請治其罪,上曰:「究其實,不至如人言也。」累啓,乃允。

○特拜李後白刑曹判書。先是,上問朴淳曰:「刑曹長官,每患不得其人。請卿勿論職次高下,薦其可堪者。雖在郞僚,亦可擢用。」淳對曰:「上敎如此,不勝感激。請退與同僚相議,奏名。」乃薦後白曰:「後白淸白奉公,可合此任。」故特旨陞授。

○上於卒哭後,猶未復常膳,三公率二品以上,連日啓請。上引見大臣、侍從、臺諫于便殿,大臣朴淳、盧守愼、大司憲尹毅中、大司諫金繼輝入侍進啓,請速復膳。上曰:「姑置此事,只論政令得失、生民利害可也。」僉曰:「必也上躬安寧,可以有爲。今上久不復膳,將生大病,廷臣遑遑悶迫,遑念及此。」上不答。副提學李珥進曰:「近日自上執喪盡禮,孝思之實,感動中外。臣一則悅服;一則憂懼。悅服者以爲『自上孝德如此,推此而修身、治國,將無往而不用其極,此,太平之基址也。』憂懼者以爲『自上元氣未完,脾胃虛弱,久廢常膳,將致重病也。』今者公卿、百官,廢職伏閤,此不可以威令止之,必須自上,斟酌允兪。不然則百職曠矣。」上又不答。群臣將退,上呼珥進前曰:「前歸鄕里,仍拜監司,久未相見矣。」仍問黃海道民瘼而罷。珥又因侍講《書傳》肯構肯堂之文,仍啓曰:「今人只以膠守前規爲肯堂,此未可也。以經文觀之,其父定其基址,而其子仍以構屋然後,乃善承父業也。以國家比之,則祖宗創業,多有未備者,或時移世變,多有可矯革者,則隨宜經紀,當乎義理,乃是繼志述事也。若只守其法,不知變通,因循頹墮,是豈繼志述事乎?」上不答。珥因問上曰:「曾聞,殿下謂侍臣曰:『予欲學問,只緣多事,未遑也』。此語誠有之乎?」上曰:「然。」珥曰:「臣聞此言,一喜一憂。喜者喜聖上有學問之志也;憂者憂上不察學問之理也。學問非謂兀然端坐,終日讀書而已也。只是日用間處事,合理之謂也。惟其合理與否,不能自知,故讀書以求其理矣。若只以讀書爲學問,則非也。今於日用之間,事事求合於理,一政一令,皆出於正,此乃聖上之學問也。自上質美寡慾,其於學問,不爲也,非不能也。然卽位數年,無振起之勢,臣民失望久矣。今者孝思之德,著于遠近,此正所謂苟日新者,必須日新不已,擴充孝思然後,臣民更不失望矣。」

○贈故處士徐敬德議政府右議政。敬德,開城人。家世單微,業農桑,貧甚。敬德,天資聰穎,自奮爲學,嘗以親命應擧,登進士,卽抛科業,不復試。築室花潭上,潛心道義,其學專以窮、格爲事,或默坐累日。其窮理也,如欲窮天之理,則書天字于壁,旣窮之後,更書他字,精思力究,夜以繼日。如是累年,怳若明透,然後讀書以證之。常曰:「我不得師,故用功至深。後人依吾言,則不至如我之勞矣。」其論多主橫渠之說,微與程、朱不同,而自得於心,充然自樂,世間是非、得失、榮辱,不以一毫介意,家食屢空,處之晏然。一日門生姜文佑來謁,敬德坐潭上,日已亭午,與之講論,略無困悴之色。文佑入廚,問其家人,則自昨糧絶不炊云。中廟朝薦孝行,除參奉不就,其文集行于世。明廟朝贈戶曹佐郞,至是,朝議欲加贈崇褒。而朴淳、許曄以其門人,主張甚力。上謂侍臣曰:「予觀敬德著述,多論氣數,而不及於修身。似是數學,其工夫亦多可疑何耶?」朴淳曰:「敬德常言:『學者用工之方,已經四先生,無所不言,只理氣之說,有所未盡,故不得不明辨矣。』」上曰:「此工夫,終是可疑,今人譽之、惡之,皆失中矣。」李珥曰:「此工夫,非學者所當法。其學蓋出於橫渠,其所著,若謂沕合聖賢則臣不知也。但世之所謂學者,多依倣聖賢之說,中心多無所得。敬德則深思獨詣,多自得之妙,非言語、文字之學也。」上從之,有是贈。

○許曄優尊敬德,謂可繼箕子之統,聞李珥論其學出於橫渠,責珥曰:「吾師之學,兼邵、張、程、朱,安得僭論?」曄嘗論其學,可比橫渠,李滉曰:「徐公著述,吾皆見之。不知可比《正蒙》者何書;比《西銘》者何書。」曄不能難。至是以爲,可兼邵、張、程、朱,其論益拗,上敎所謂譽之失中者,至矣。

六月

6月1日

○朔戊辰,上問安恭懿王大妃。王大妃下敎曰:「卽欲勸肉于主上,而堅執不從,望三公啓請。」於是,三大臣及侍從諸臣,皆啓以請從懿殿之勸,懿殿從而懇請,上始勉從之。懿殿別賜扈從諸臣酒肉。

○弘文館上箚,論立志、進德、推行、保躬之義,副提學李珥之辭也。答曰:「毋甚高論。寡人不敏,不足以當之。所論之義,當加省念。」

○上勉從懿殿之請,而御素膳如故。大臣乃率百官,庭請復膳。上引見大臣曰:「此事何至庭請相迫?無乃未安乎?」大臣、侍從反覆陳達,上皆不答。李珥啓:「昨日本館箚子批答曰:『毋甚高論。』若只是殿下謙辭則可矣,若實以臣等之言爲高論,則恐非宗社之福也。漢文之言,其可法乎?」盧守愼曰:「此是聖意自謙,當不以辭害意。若實以漢文爲法,則功烈必出漢文下,奚可哉?」

○修撰金宇顒辭職,許之。宇顒以不習吏文,例貶考居中。國法,顯職居中者,例左授閑官,而吏曹以副修撰秩卑,稱以左授而擬除,非法意也。宇顒上疏懇辭,上問大臣曰:「宇顒自前辭受不苟,非俗儒也。今者援法請免,吾欲許之,以成其志。」朴淳請暫遞還拜,以成其志,上從之。且曰:「雖不除修撰,豈不見之乎?」乃引見宇顒,從容咨訪而罷。是時,李珥、宇顒,頗蒙眷注,上亦刻意進學,興治之道,兩人亦盡心啓沃。然珥意欲更張治理,故上不以爲然。

○上御朝講。謂侍臣曰:「《四書集註》,多有未穩處。欲稍刪削,以便觀覽,玉堂可任此也。」副提學李珥曰「此非臣所能獨當也。學問之士,不論出身與否,使參玉堂,同議刪削,恐得其宜。」上曰:「前日大臣使予招見成渾,予亦欲見矣。但我國規式,未出身人,不得參經席。雖招賢者,只一見而已,有何益乎?」珥曰:「誠欲有爲,則雖舊例所無,亦可變通,恢拓規模也。學問之士,處以閑職,輪日入侍經筵,則於助成允德,大有所益矣。」上謂右議政盧守愼曰:「卿謂此言如何?」守愼曰:「臣意則以爲然,但自上以爲未然,則難於强爲。」上曰:「賢者一見而止,固爲無益。但無前規,難於猝變也。」群臣將退,上呼右相進前曰:「右相何無所言乎?予欲頻見,有意存焉,若空進空退,則非予之所望也。今日亦豈無可議者乎?」守愼曰:「可啓之事,群臣已言之盡矣。臣但願殿下速從權制,保養玉體。」上曰:「此言非所願聞也。」

○以朴永俊爲右參贊,特旨除授盧禛禮曹判書。

○閔純棄官歸鄕。純有靜養之功,立朝論議不苟,以上疏變喪制,流俗嫉之,純遂去位。

○上召對副提學李珥、修撰金宇顒,講《尙書》。時,庭請猶未已,珥仍請從權復膳。上曰:「居喪有疾,食肉則有之,慮其生疾,預防而先食肉者,未之有也。朝廷何不揆,而紛紛若是乎?」珥、宇顒啓曰:「玉堂欲止啓箚,更觀玉候如何,而更請。但望自上量氣力,有不安之漸,須卽察幾變通耳。」上喜曰:「爾等須倡議,令百官退去可也。」珥等啓曰:「近來臺諫所言多不從,人心頗解體。」上曰:「是予不敏故也。但唐、虞之際,亦有吁咈,豈可徒事唯唯也?」珥曰:「此固然矣,但可從之事,速從爲宜。」上曰:「臺諫之言亦多不是。近日尹春壽獄事是也。」珥曰:「臺諫之言有誤,則亦無不可駁正之理。」因言:「臣在黃海時,論崔世瀣事,亦與臺論相忤矣。〈珥按海西,海州判官崔世瀣,爲大諫許曄聽讒駁罷,言甚誣罔。珥使都事李元翼査按,盡得善治狀,狀啓褒之。曄大怒避嫌。啓辭極峻以爲,臺諫彈駁,外臣不當駁正。〉然,不可謂臺諫之言每如此,而不信也。」珥又啓:「閔純棄官歸田里。賢者去國,此可警省處也。」上驚曰:「予未聞矣。何故去也?」宇顒曰:「其人誠慤,有學問,眞賢人也。」珥曰:「世習滔滔,稍有直己之人,群怪聚罵,使不得容其身,此純所以去也。以今時俗,決無有爲之望,若自上不爲主張,賢者何所賴焉?且今時至誠憂國者極少。國家事,是,人主之憂也。人主不可獨任其憂,須得賢者而共憂之,不亦可乎?」上曰:「喪制、衣冠事,聞亦多以爲非。人心如此,不可有爲。」珥曰:「不特此一事,人心時習,不好久矣。殿下若欲有爲,必多不悅而沮撓之者。惟在上心堅定,則豈有不成之理?」珥又曰:「今日急務,莫如勉聖學,以爲出治之本,而必得賢士,朝夕啓沃,根本立矣。曾請未出身人入侍經席,而自上難之,此事須更問大臣而處之。且承旨親入啓事,乃中廟所已行也。成宗朝不時召見玉堂直員,名曰獨對,此禮亦可復也。」上曰:「承旨親啓,行之似難。若玉堂之官,則當無時召見,不必持冊進讀,只可商論義理也。近規則朝講無接見大臣之時,予意欲頻頻召見矣。」珥曰:「此事甚美。」上曰:「予欲親政,大臣以爲不可,何耶?」珥曰:「親政是美事,大臣所宜將順,想是恐聖躬觸冒暑熱,辭不達意耳。〈國法以人君親視銓注爲親政;吏曹詣闕銓注爲政事,一年二大政爲恒規。〉上若親政,須用超遷、久任之法。皇朝羅欽順請用此法,而中朝不克從。我之世宗用人以此法,故庶績咸熙。今之官爵,朝更夕變,有同兒戲,百事不可做矣。」珥退謂同僚曰:「上敎丁寧以無疾爲敎,强聒從權,亦爲未安。」乃停連箚之請。許曄聞之嗔曰:「年少輩不識事,置君父於危域,不可也。」珥之論議不見是,多類此。

○以成渾爲持平,趙穆爲工曹佐郞。

○鄭澈爲議政府舍人。

○上御經筵。問盧守愼曰:「卿何不薦賢?」守愼曰:「臣無知人之鑑,何敢輕薦?但以臣所見,李珥、許曄可用之材也。」上曰:「李珥,予知其可大用。但其人言論,多過激,此由年少而然耶?若許曄,迂闊之人,豈可用之材乎?」

○以戶曹參議李海壽爲大司諫,〈鐸之子,文行有重名。〉以具思孟爲忠淸道觀察使。

秋七月

7月1日

○朔丁酉,先是,司憲府吏,路遇宮奴僭服,將執詣憲府,宮奴毆憲吏。吏訴于府,追捉宮奴,宮奴逃入王子寓舍不出。翌日憲府多發吏人,搜捕囚獄。時,金貴人亦在王子寓舍,聞門外喧聲,問知其故,而訴于上謂:「憲吏作亂於寓舍。」上大怒,詰其由。持平金纉對曰:「下吏不到王子寓舍,乃首奴處,推捕其奴而已。」上疑憲府私庇下吏,乃下憲吏于義禁府,且下旨責憲府。憲府因此避嫌,諫院啓請出仕。憲府辭職不就曰:「殿下不信臣等,移鞫下吏于禁府,臣等不見信於君父,何以靦然就職乎?」於是,諫院合司伏閤,請還憲吏于憲府。玉堂亦上箚請從諫臣之言,上怒甚不從。憲府辭職者累日。副提學李珥遭服在家,出仕後獨啓曰:「此事,上下胥失之矣。憲吏之事,非臺官所目覩也。安知非直捉宮奴于王子寓舍,而執言不往耶?此則憲府之失也。殿下亦非目覩,只聽婦寺之言,此亦不可盡信。殿下待執法之臣,豈可出於婦寺之下乎?此則殿下之失也。且王子寓舍下人,素稱縱恣,不可不嚴加檢飭,而王子阿保,當擇淳謹慈良之人也。且侯氏,一婦人也,尙知敎子之方,常曰:『患其不能屈,不患其不能伸。』今殿下有子,何患其不能伸乎?」珥實不知貴人啓達,故斥言婦寺。上大怒答曰:「爾何輕肆多言,一至此極?此亦予寡昧之所致。若是下人之事,則予常恐人心薄惡,有如爾說,故日新檢飭,爾豈能詳知乎?」珥乃退,與同僚上箚爭之。是時,大臣請上移御景福宮,以侍恭懿殿,上從之。將行告祭于魂殿,群臣皆幸其移御,復有從權之路。至是,上怒憲府辭職,乃曰:「憲府辭職,將不能移御,固予所願也。告祭可停。」大臣請勿停,四啓乃允。上諭于大臣曰:「予不敏,爲群下所輕。」大臣曰:「士得盡言,乃盛世事也;唯唯諾諾,乃衰世之風也。」上曰:「予之欲有爲者,妄也。予待大臣以至誠;視群臣如朋友,今群臣以昏君庸主待予,予何敢擧顔以見卿等乎?」大臣朴淳、盧守眞懼不敢言而退。時,上怒猝發,號令急迫,人情甚駭懼。大司諫崔顒稱病不出,人譏其避事。兩司仍請釋憲吏不已,乃允。

○領議政權轍病免,以洪暹爲領議政。

○特旨以驪州牧使黃琳爲大司憲。上問吏曹曰:「當今治郡第一爲誰?吏曹以驪州牧使黃琳、海州牧使李遴、黃澗縣監鄭仁弘、龍安縣監金千鎰對。以故,特拜琳爲大司憲。琳凡庸無士望,卒居風憲之首,士論非之,竟被劾遞。

○上移御景福宮。

○弘文館上箚,請勤聖學、畏天災、正風俗、廣言路。上答曰:「得聞讜論,豈不嘉納?天災、時事,固多寒心。如予寡昧無識之君,徒忝厥位而已。尙何治效之可望乎?徒增業兢耳。」

○時,吏曹以郞薦人擬望,上問吏曹曰:「學生公薦,是《大典》法乎?」吏曹回啓曰:「有志之士,不就蔭試,故郞官各薦人才,謂之郞薦者。有承傳而已,《大典》則無此法矣。」上曰:「恐有後弊,自今勿施。」此,李鐸判吏曹時,採士論、議大臣,已行之事,上固稔知之矣。是時,上厭士類建白,故特問以發之。國法有蔭子孫,試講四書一經,然後注擬初職。故蔭子弟雖非生、進科,皆通經義,曉文字,優於吏事矣。法久而玩,自尹元衡當權以來,蔭講徒事文具。有宰臣子,目不識字,就講席,低頭熟視良久,吏曹判書仍微問,汝年齒幾何及其家內消息,蔭子從而低聲答之。判書曰:「已了矣。」遂錄名給帖。由是,蔭仕子弟,多蒙侗不才之人,有志學,自好之流,皆不肯就試,仕路益溷矣。今上新政,遂有郞薦之議,雖虛名無實者得與,而仕路稍淸。朴淳爲吏判,又定學行之士,直出六品之議。奇大升非其輕創新制,應有後弊,上亦命停郞薦。自癸未以來,攻李珥者以爲「此皆珥等專擅紛更,誤國之事。」攻斥不已。然銓官各有族黨,利其孔道,二法皆復施行。而公道閉塞,竝與蔭才,而皆歸虛套。故論者或以:「奇大升有先事之見」云。

○以盧禛爲禮曹判書,又特旨授吏曹判書,皆辭以親老,不赴召,上疏陳情。

○司諫院請推左議政朴淳按獄之失,不許。時,載寧有奴殺主,而檢屍差誤,不能明致死之由。乃鞫于禁府,三省交坐,朴淳爲委官,獄久不成。知禁府事洪曇,力辨其獄之冤,而亦無明証。淳以爲:「綱常大獄,不可輕釋」曇猶持異固爭,乃再檢其屍,亦無驗,請廣收廷議,議又不一。上曰:「屍驗多違,斷獄無期。」特命釋之。憲府又請還囚更鞫,大司諫柳希春順上旨,正言金應南是憲府。弘文館上箚曰:

奴殺其主,綱常大變。必須明知無罪之實,然後方可解釋。今獄事未究,徑放罪人,而耳目之臣不爲力爭,非矣。請諫院多官,金應南外皆遞。

上從之。許曄代爲大諫,曄與死人爲族黨,常憤獄事不成。乃以按獄失體,請推考朴淳、罷禁府堂上,上不從。時,洪曇力主解獄,曄力主成獄;人以爲正對。

○大臣、侍從、臺諫入對,請從權復膳,不許。領議政洪暹進曰:「臣曾侍仁廟,接饗天使,得竊見仁廟手甚瘦黑,意謂,因喪消毁如此,恐難支保。仁廟果成疾,至於大故。臣今見上執喪,尤切閔矣。」李珥曰:「臣聞,成廟初欲執喪,行素旣久,而自覺澌憊,謂群臣曰:『素食果難,予惟不近女色而已。』乃進肉膳,三年不近女侍。此非誠孝不足,勢固然矣。諒闇之禮旣廢,人君摠攬機務,若以素食致疾,機務付之何人乎?」群臣反覆進諫,上不答。珥因曰:「近日上下相爭,所傷多矣。無乃殿下心氣,有所傷乎?人不能皆賢,亦不能皆不肖。賢者欲君上是非分明,愛好儒士,不肖者反是矣。近來上頻接大臣,傾向儒士,不時召見,人皆欣然,冀見治道。而頃者事勢忽變,非徒不喜接見,御經筵亦罕。且學生公薦,是,取人良法,而忽廢之。雖未知上意所主,而閭巷間不善者,皆喜悅增氣,此豈盛世事也?」上曰:「學生公薦,非國法,故予恐有後弊耳。」珥又言憲吏被罪事,且歷敍周昌爭廢太子,保護趙王事曰:「由其平日有守正之節,故後日能保護也。此意非獨自上知之,妃嬪亦當知之也。」

○左議政朴淳辭疾,以被劾故也。先是,沈義謙爲舍人,以公事詣領相尹元衡家,元衡妾女壻李肇敏,與義謙相識。引入書室,見室中多有寢具,義謙歷問是何人所寢,其一則金孝元臥具也。孝元時未第,已有文名,義謙心鄙之。未幾,孝元擢第壯元,義謙適在公座,謂旁人曰:「此是尹相家訓導人也。」其言傳於士友間,孝元緣此蹭蹬二三年,不卽通淸顯,人知義謙言爲祟也。然孝元律身淸苦,當官盡職,朝士推奬,竟至顯用。義謙亦聞孝元與李肇敏,本親舊相厚,偶以隷科業,宿其室,而志非枉己,故頗自悔,反諱其言,於孝元之登用,未有排沮之言。而兩間交構之端,則始此矣。及孝元爲銓郞,甄別薦引,直行不撓,踈遠之士多見拔用,嶺南尤多。由是,後輩士類,洽然稱譽,聲勢頓盛,親附者日衆。孝元短義謙言:「沈也氣粗而心戇,不可柄用。」及沈忠謙登第,當銓郞薦,孝元止之曰:「引進外戚,不宜如是汲汲。」於是,右義謙者以爲:「忠謙無疵,非不合銓郞,而孝元修隙報怨,非也。」右孝元者亦言:「孝元懲前毖後,出於爲國,非有他意。」由是,士林前、後輩不相協,有分黨之漸矣。及孝元爲司諫,許曄爲大司諫,曄雖前輩,而推許孝元,故年少士類,以曄爲宗主。朴淳有淸名重望,而以前輩之故,人或指爲義謙之黨。於是,曄與孝元,以按獄失當,請推朴淳,人以爲:「孝元欲孤義謙之勢,而爲此論也。」鄭澈、辛應時,勸副提學李珥,劾遞曄等,珥曰:「此乃許大諫之論過中而已,非必孝元陰主之。玉堂非按劾之地,不可侵官論人。」兩人不以爲然,又以珥爲非矣。

○以鄭宗榮爲吏曹判書。憲府劾以鄙俗,上不許,遂以病免。宗榮厭士類,專擅簡接,郞僚李潑,因子弟諷以親近後進,宗榮不從。時,金繼輝爲大憲,發論劾之。

○以鄭大年爲吏曹判書。大年自被臺評,歸在鄕里。至是,復拜右贊成,俄遷吏曹。入侍親政,上溫諭安慰曰:「大憲、吏判,例於拜恩日辭免而出,卿獨不爲,予知卿質直矣。」

八月

8月1日

○朔丙寅,正言趙瑗啓曰:「推考者,照以笞杖之律,乃所以治庶官,不可以此施之大臣。前者諫院請推大臣非也;同僚有失,而臣與之相容非也。請遞臣職。」於是,兩司皆避嫌曰:「請推大臣,未見其不可。臣等與趙瑗,所見不同,不可在職。請辭。」大司憲金繼輝啓曰:「大司諫許曄,以屍親切族,信聽其言,持論過重,至於請推大臣。臣知其非而不劾,請辭職而退。」是時,淳謝病不出,士論甚不平,而年少士類,皆孝元黨友,故皆以諫院爲是,而獨趙瑗,徇鄭澈之意,發此論,而金繼輝右之。玉堂將處置兩司,李珥重其事,問于友人柳夢鶴,夢鶴曰:「今日失一賢相,豈不可惜?」珥曰:「今若劾趙瑗,是,鎖左相于重門也。」遂會同僚相議,皆曰:「若遞兩司,是防言路也。」珥曰:「不然。論議當觀其事之是非,諫官有失,而玉堂紏正,何妨言路乎?大臣有罪,則罷之可也;雖流放竄殛可也。言官隨事論斥,有何不可?但不可請推也。所謂推考,乃有司詰問照律,是,督察庶官之法,非所以待大臣也。昔漢臣,請使司隷督察三公,而議者非之,事竟不行。今之請推大臣,是,司隷督察三公也。諫院之啓旣非,而憲府雷同,皆可遞,惟金繼輝、趙瑗可請出也。」同僚雖皆不悅,而終不敢貳。修撰洪進、着作洪迪、李敬中等曰:「許公,士林之望,不可論其失。大憲以爲私於所親,其論亦過,當遞。」珥曰:「此言亦是也。」於是上箚,請盡遞兩司,只出趙瑗,公論以爲得中,而孝元儕輩皆怒。許曄尤恚曰:「恨不重論淳罷職,此吾過也。」又以李珥處置乖當,嗔罵不已。曄負士望,而久滯三品,頗懷憾意,意輕大臣。盧守愼嘗問曄曰:「當今誰可相?」曄曰:「當今之相,誰不可做?某也某也,皆可爲相。」守愼默然。

○以開城留守李陽元爲大司憲。

○以鄭澈爲弘文館直提學。

○以金繼輝平安道觀察使。許曄子篈,時爲吏曹佐郞,輕薄無識慮,怒繼輝揚其父之失,與參判朴謹元謀,乃左遷繼輝于外,物論駭之。謹元以舊臣有玷累,初爲士論所外。至是,與孝元儕類,締交爲一,及爲此擧,公論尤鄙之。

○柳成龍曰:「黨論之作,權輿於銓薦,橫潰於大臣推勘,薄俗浮躁,互相交煽,非二人各自樹黨傾軋之致也。」

○上謁康陵時,政院以橋梁未成,請停行幸。李珥啓曰:「拜陵,禮也。宜及未寒時行之,若冬月則尤難擧也。」上從之。朴淳久不出,屬上體少愆,淳爲內藥房提調,承敦諭,乃出視事。

○上始親視銓注,以咸鏡民生失所,以監司不得其人,乃命遞觀察使朴大立。時,李後白因事免官家居,特拜後白爲觀察使。〈後白淸惠爲治,兵民愛悅。罷去後立碑頌美。〉

○上視銓注,謂吏曹曰:「勿用矯激之人,務取淳厚之人。」金繼輝聞之曰:「上此敎是矣。但人君偏主此意,則柔侫者得淳厚之名;剛直者受矯激之謗,爲害不淺矣。」

九月

9月1日

○朔丙申,柳希春解職還鄕。李珥議于同僚曰:「柳公讀書君子;李後白、金繼輝練達時務,明習典故,不可使去朝也。」上箚請留,上不從。時,沈、金分黨之迹已著。繼輝等俱前輩名人,而相繼去朝,金孝元受謗滋深。

○諫院啓論吏曹循私失政,請遞參判以下,卽依允。且下敎曰:「曾於視政時,見郞官專擅,而未及言也。」時,沈、金角立之說益盛,朝論紛紜。大司諫鄭芝衍問于李珥曰:「朝著間論議橫潰,將何處置?」珥曰:「此由銓曹不得人也。當靜而鎭之,不可駁擊。惟朴一初〈謹元之字。〉所爲,不厭衆心,此可啓遞,而銓郞方有闕,若用公平之人,選注得當,而仁伯〈孝元字。〉自求補外,則庶可無事矣。」芝衍然之,卽發論,欲只劾謹元,而僚議欲盡駁銓官,其論甚盛,芝衍不能抑。吏曹佐郞李誠中、許篈,皆以孝元密友,盡被劾遞,年少士類多不平。

○上御殿朝講。領相洪暹等皆請復常膳,反覆陳達,上皆不答。執義申點啓:「北兵使朴民獻,年老無才,不可不遞。」且言:「北方空虛,虜騎之來可虞,請預擇將帥。」上曰:「朝廷多大言者,若虜騎來,則可用大言者禦之。」李珥進曰:「臣不識上所謂大言者,指何等人乎。若指大言無實者,則用必僨事,何可使之禦敵乎?若以好古慕聖者,謂之大言,則上敎未當矣。昔者孟子遇梁惠、齊宣,尙以堯、舜爲期,此豈好爲大言者乎?今者儒者之語,毫髮不見用,而徒目之以大言,欲置之有北而禦虜,則賢者喪氣,而不肖者彈冠,豈非過言乎?」上默然。珥又曰:「向者自上樂聞善言,傾意儒臣,中外欣然而退。近日天心忽變,踈外儒臣,臣實未測其故。顧回睿志,親賢好善,使士類興起幸甚。」

○副提學李珥進《聖學輯要》。其序大槪以爲:

先正表章《大學》,以立規模,此是領要之法。西山眞氏推廣爲《衍義》,誠帝王入道之指南。但卷帙太多,似記事之書,非實學之體。況人主一身,萬機所叢,治事之時多;讀書之時少。若不撮其綱要、定其宗旨,惟博是務,則或拘於記誦,而未必眞有得也。於是,專事摭要四書、六經,以及先儒之說、歷代之史,採掇精英,彙分次第,凡五篇。其一篇曰統說者,合修己治人而爲言,卽《大學》所謂,明明德、新民、止於至善也。其二篇曰修己者,卽《大學》所謂,明明德也,其目十三。其一章總論也,二章曰立志,三章曰收歛者,定趨向,而求放心,以植《大學》之根本也。其四章曰窮理,卽《大學》所謂,格物、致知也。其五章曰誠實,六章曰矯氣質,七章曰養氣,八章曰正心,卽《大學》所謂,誠意、正心也。九章曰檢身者,卽《大學》所謂,修身也。其十章曰恢德量,十一章曰輔德,十二章曰敦篤者,申論誠正修之餘蘊也。其十三章,則論其功效,而修己之止於至善者也。其三篇曰正家,四篇曰爲政,卽《大學》所謂,新民,而正家者,齊家之謂也;爲政者,治國平天下之謂也。正家之目有八,其一章則總論也,二章曰孝敬,三章曰刑內,四章曰敎子,五章曰親親者,言孝於親、刑于妻子、友于兄弟之道也。其六章曰謹嚴,七章曰節儉者,推演未盡之意也。其八章,乃說功效,則齊家之止於至善者也。爲政之目有十,其一章則總論也,二章曰用賢,三章曰取善者,卽大學所謂,仁人能愛、能惡之謂也。四章曰識時務,五章曰法先王,六章曰謹天戒者,卽大學所引儀監于殷,峻命不易之意也。七章曰立紀綱,卽《大學》所謂,有國者不可以不愼,辟則爲天下僇之意也。八章曰安民,九章曰明敎,卽《大學》所謂,君子有絜矩之道,而興孝興悌不倍之意也。其十章則終之以功效,而治國平天下之止於至善者也。其五篇曰聖賢道統者,是《大學》之實跡也。合而名之曰《聖學輯要》。

仍上箚子,極論爲學爲治之道,而末又別白變化氣質之功;推誠用賢之實,指陳上躬過失,剴切懇惻,累數千言。上答曰:「所進《聖學輯要》,有補治道,深用爲嘉。」翌日上御經筵,謂珥曰:「其書甚切要,此非副提學之言也,乃聖賢之言也。但我不敏,恐不能行耳。」珥曰:「自上每有此敎,臣隣以爲憂悶。殿下資質卓越,其於聖學,不爲也,非不能也。宋神宗聞明道之言曰:『此堯、舜之事,朕何敢當?』明道愀然曰:『陛下此言,非宗社、臣民之福也。』今殿下之言,無乃近此乎?」珥志切致君,累退復進,言不見用,自念,無功於國,有害於學。自癸酉入朝,始欲輯書進規,博採經、傳、子、史,三年而成書,至是進之。

○三公、百官復請上從權,日三四啓,不從。恭懿王大妃親詣上前,終日懇請,上始勉從。大妃仍下敎曰:「主上近日寢睡不安,且有嘔證,不能進膳。予終日懇請,主上不得已而從之,不勝感激。」群臣皆喜而退。

○秋熱,湖南櫻桃實;漢陽杏花爛開。

冬十月

10月1日

○朔壬寅,上親視銓注,以金孝元爲富寧府使,沈義謙爲開城留守。時,二人角立之說,紛紜不已。李珥見右議政盧守愼曰:「兩人皆士類,非若黑白、邪正之可辨,且非眞成嫌隙,必欲相害也。只是末俗囂囂,因此小隙,浮言交亂,致朝廷不靖。當兩出于外,以鎭定浮議,大臣宜於經席啓達。」守愼疑之曰:「此事上達,安知益致撓亂乎?」及諫院劾遞吏曹,守愼疑義謙之勢偏勝,遂白上曰:「近日沈義謙、金孝元互言疵累。因此人言囂囂,恐有士林不靖之漸。此二人皆補外爲當。」上曰:「在朝之士,當同寅協恭,而乃相詆訾,此甚不可。當如卿言,補外可也。」李珥曰:「此二人,未必深成嫌隙。只是我國人心輕躁,末俗囂囂益甚。二人之親戚、故舊,各傳所聞相告語,遂致紛紜。大臣當鎭靜,故欲出于外,以絶言根耳。且今日朝廷,雖無奸人顯著者,亦豈可謂必無小人乎?若小人目以朋黨,而爲兩治之計,則士林之禍必起,自上亦不可不知。」上曰:「此事大臣當任鎭定也。」弘文正字金晬曰:「自上旣知其然矣。二人之才皆可用,不必補外,當自消融協和耳。」珥曰:「睟言亦是。但二人非實有仇嫌而相圖也,只是薄俗,喜造浮言。若二人在朝,則浮言必不息,必須補外,以絶其根。」同副承旨李憲國曰:「當今聖君在上;賢相在下,故士林無虞。若使權奸在朝,則此事亦可釀士林之禍。往在丁巳年間,金汝孚、金弘度互相詆毁,而弘度憤尹元衡以妾爲妻,屢形於言。汝孚以告元衡,元衡憾恨欲害之,誣以他事而罪之,士類多貶斥。此由元衡在朝故也。今雖有紛紜之說,豈至生事乎?二人皆不可棄之才也。自上招二人,使之盡消胸中芥滯,則可以相參立朝矣。」上不答。未幾,親政以特旨,除孝元慶興府使曰:「此人在朝,使朝廷不靖,當補邊吏。」吏曹判書鄭大年、兵曹判書金貴榮等啓曰:「慶興乃極邊,接近胡地,非書生所宜鎭守。」累啓,乃命換富寧府使,又特授沈義謙開城留守。上意疑,孝元先作異,自立黨爲不靖,故斥守絶塞,以示謫譴之旨。義謙以先后至親,見重最舊,故出之陪都。於是年少士類,疑懼益甚。許曄尤大臣輕發其論,詣守愼責之,守愼素畏愼,慮士類咎己,對曄自明無他心,矢誓重複,識者憂其不重。惟李珥居中,無所彼此,務要和輯,士類頗倚賴焉。

○上御經筵。李珥講《大學衍義》克己復禮章。珥言:「顔子窮理素明,於天理、人欲上,黑白分曉,故直從事於四字矣。」上曰:「顔子非但明知,儘是有勇,故能向進不已。如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此是勇處。」珥曰:「上敎至當。後世之人不能成就此學者,正坐志不篤也。自上旣知其如此,而篤志勇詣,則何所不至?近日自上每發愛民之敎,群下感動。但有其心,無其政則民未蒙澤矣。」上曰:「今日民生,比曩時何如?」珥曰:「比權奸當國時,則浚剝似減。但貢賦、徭役之規,甚乖事宜,若不改轍,雖日下憂民之敎,恐無益。」上不答。

○李珥請改金孝元邊邑,不許。時,金孝元病不堪遠役,儕類皆爲之憂懼。珥方省墳下鄕,辭陛日獨啓曰:「金孝元補外之擧,非但大臣意,與臣合,亦是士林間公論也。自上憂六鎭之委於武夫之手,欲以文士有名望者,廁坐彈壓,聖意所在,實非偶然。若使孝元無疾,則因此報恩,誠得其時。第孝元身氣偏虛,疾病深重。將此筋力,受任塞北,顚頓霜雪之中,則緩死爲幸。安能有所籌畫,以爲固邊之計乎?且大臣之意,以人言不靖,故欲以兩人補外,以爲鎭定之策而已,非以孝元爲有罪而放逐之也。請以內地僻邑,授孝元,內全君臣之義;外固邊圉之備。」上大怒,峻批不許曰:「爾何不使孝元呈病乎?何不囑臺官論遞乎?」珥惶恐而退。

○上御經筵。李珥自省墳還入侍,因講義啓曰:「古者無學問之名。日用彝倫之道,皆人所當爲,別無標的、名目,君子惟行其所當爲者而已。後世此道不明,彝倫之行,廢而不行。於是以行其所當爲者,名之以學問之士,此名旣立,反爲世人所指目,吹毛覓疵,或指爲僞善。使爲善者,諱秘遷就,以避學問之名,此,後世之大患。人君須主張學問,使俗流不得謗議也。學問豈有他異哉?只是日用間,求其是處,行之而已。」上曰:「今日寒甚。予則在廣廈,細氈之上,豈有不堪所念塞上戍卒,徹夜擊柝耳。」珥曰:「聖意及此,生靈之福也。不但戍卒,閭里凍餒者,亦須軫念也。」上問珥以成渾安否,且問:「其病終不能仕乎?使爲邑宰,亦不堪乎?」珥曰:「邑宰恐非所堪也。」珥復以金孝元改差事謝罪,上曰:「予未知孝元有病,授以遠邑。副學啓辭,似不曉予意,故有所云云,非以副學爲有私也。孝元當改授他邑,爾可知之。」珥拜謝而退。其後上聞孝元實有病,珥意亦無黨,改除孝元爲三陟府使。

十一月

11月1日

○朔乙未,盜毁明廟胎封。胎封在瑞山,姦民欲害郡守,打破胎室石欄。

○唐津縣姦民,打破聖廟位版,欲害訓導官也。

○上夜對侍臣,講書。李珥曰:「天理、人欲,間不容髮,二者初非二事。人心未發時,只是渾然天理,每於動處,善惡分焉。」上曰:「動者因氣,氣有淸濁,故善惡分焉。天理、人欲,初非竝立於心中也。」珥曰:「上敎當矣。但旣分之後,界限明甚,非天理則便是人欲。」上曰:「所行雖善,而有求名之心,則亦不可謂之天理也。」珥曰:「心欲求名,而矯情爲善,則是亦人欲也。」承旨鄭彦智曰:「此言然矣。但求士於三代之下,惟恐其不好名,好名之士,未可深非。安知非作之不已,乃成君子乎?」珥曰:「初雖好名,而後日改心務實,則可成君子,若終始好名,則無其基本矣,安得成君子乎?彦智之言,有爲而發也。今世之人,以放心爲惡者,爲務實而不深斥,若見爲善者,則必疑其僞。惡好名;不惡好利,故彦智之言,矯時俗之弊也。由學者心術論之,則好名之恥,甚於穿窬。由人君用人論之,則好利者不可用;好名者不可棄也,但不可柄用耳。」上曰:「好名之士,能讓千乘之國,而簞食、豆羹見於色,其無根本如此。且好利者不能欺人;好名者善於欺人,其弊大矣。古人所謂:『求士於三代之下,惟恐其不好名者。』此言有爲而發,未見其穩當也。」珥曰:「上敎當矣。但爲善者與好名者,辨之甚難。若見爲善者,而輒疑其好名,則無好善之實矣。此,不可不知。」珥因進曰:「近日民生日困;風俗日敗,至於一月之內,頑民打破胎峰石欄、鄕校位版。如此大變,殊可驚愕,而天災之作,亦無月不現,人皆耳恬目習,置之相忘之域,此豈可坐而視之乎?須求所以致此之由,講究所以救弊之策也。」上觀書不答。珥曰:「昔者孟子問齊宣王曰:『四境之內不治則如之何?』王顧左右而言他。朱子譏其不能有爲。今者四境之內不治矣,殿下當如之何?」上不答。侍臣將退,上乃講論古今事變,反覆良久,至論唐太宗殺兄處,上曰:「不知天下是外物,故至於殺兄,可哀也已。」珥曰:「上敎至矣。聖人固以天下爲外物也。然而聖人憂天下之憂,不啻如己之憂,未嘗以爲外物而不之省也。」珥因言:「先王朝贈成守琛爲執義,徐敬德爲佐郞,近日加贈敬德右相,而守琛之贈不加焉,士類以爲歉。臣意,加贈守琛爲當。」上曰:「旣以爲賢者,則褒贈爲重,爵之高下何關之有?敬德之贈,亦似過矣。」珥退謂人曰:「上於今世之弊,則略不講論,好論前代之事,假使論議精詳,何補於時事?時事無可爲之望矣。」珥遂辭遞副提學。

十二月

12月1日

○朔乙丑,以尹根壽爲副提學。

○是歲遣謝恩使洪聖民,兼奏請宗系、弑逆已辨誣等事情,增入《會典》新書。禮部尙書萬士和等題曰:「朝鮮國王,痛其祖之冤,而奏辨至於再三。但前旣奉有明旨,王言一出,昭揭宇宙,信如四時。誰敢輒爲增損?宜將該國前後奏詞,纂入《實錄》,竢修《會典》,爲之許載爲便。」奉聖旨是。禮部欲以此意,請降勑宣諭,順付使臣。聖民聞之,因辭于禮部曰:「事未完了,徑奉諭旨以回,使臣所不敢爲也。」禮部從之。聖民還朝,略啓聖旨,不言其欲降勑事,蓋嫌於報喜受賞也。聖民還拜大司諫。

○贈金宏弼謚曰文敬,故相安瑭謚曰貞愍。

○前內資寺正李之蕃卒。之蕃,牧隱之後也。嘉靖丙午,陞進士。自幼沈靜不好弄,母病,刲股血,和藥以進,疾得瘳。居喪哀毁,一遵《家禮》。嘗被金安老媒孽,流配海島,安老敗,得釋。用太學薦爲齋郞,謝恩不仕,後累官爲司評。子山海幼稱神童,尹元衡欲以女妻之,之蕃卽棄官,與弟之菡,遁居丹陽龜潭上,攻苦食淡,囂然自樂,人稱爲龜仙。李滉與之友,勸勉以道學。今上初年,除淸風郡守,使近舊隱,李滉强之屑就,臥理淸淨。旣去而民思之,紀石頌德,後人皆尙其風節。

○以李山甫爲獻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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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宗皇帝   讨梅山蛮   熙宁五年闰七月庚戌,遣章惇察访荆湖北路农田水利常平等事,始议经制南、北江。其南江[1],本唐叙州,五代失守,群蛮擅其地,虚立州名十六。国朝并隶辰州,许令贡奉,则给以驿券。其后有硖州舒光秀者

  • 提要·吕毖

    (臣)等谨案明宫史五卷旧本题芦城赤隠吕毖校次毖始末未详考明末有吕毖字贞九呉县人尝撰事原初畧三十四卷序题崇祯甲申姓名时代皆相合疑即其人然艹茅之士何由得详记禁庭事殆不可解毋乃奄人知文义者所私记毖依附其门为之编

  • 资治通鉴后编巻五十九·徐乾学

    宋纪五十九【起着雍困敦四月尽屠维赤奋若十二月凡一年有九月】仁宗体天法道极功全德神文圣武睿哲明孝皇帝庆厯八年夏四月参知政事丁度数请罢御史何郯又言度由近侍之班豫显用之柄列在三事于兹累年素被轻媠之名殊非沈逺

  • ◎“大东亚”文学代表之一的杨之华丑态·佚名

    当初《中华曰报》继《新申报》出版的时候,可以说一声鬼才打算看它,《新申报》代表曰本军部方面;有枪杆子支持,实行强销主义,而《中华曰报》呢,是代表伪府的机关报,不能强卖,其销路之惨淡,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渐渐也会销路好起来

  • 卷之一千一百六·佚名

    监修总裁官经筵讲官太子太傅文渊阁大学士文渊阁领阁事领侍卫内大臣稽察钦奉上谕事件处管理吏部理藩院事务正黄旗满洲都统世袭骑都尉军功加七级随带加一级寻常加二级军功纪录一次臣庆桂总裁官经筵讲官太子太傅文华殿

  • 第六十册 天命九年正月·佚名

    第六十册 天命九年正月甲子年元旦卯时,汗往祭堂子,遂还家叩拜神主。辰时出御八角殿,大贝勒先叩头,其次恩格德尔额驸率众蒙古贝勒叩头,第三阿敏贝勒,第四莽古尔泰贝勒,第五四贝勒,第六阿济格阿哥,第七多铎阿哥,第八阿巴泰阿哥杜

  • 王一亭·佚名

    白龙山人先生小传 吴昌硕撰山人王氏名震字一亭浙之吴兴人世居吴兴北郭外白龙山麓四十岁后乃自号为白龙山人幼时即岐嶷异常性蕴藉人与之接谈若有夙慧者嗣迫于境经商于沪暇则喜弄翰墨吟咏自适时现偈机书法醇穆雄劲酷类

  • 读礼志疑巻四·陆陇其

    赠内阁学士陆陇其撰洪武孝慈録一书直是师心自用朱子文集巻七十四策试榜喻云问唐开元释奠仪设先圣神位于堂西东向先师位其东北南向初不云有像设及从祀诸子也今以当时人文章所记着考之则皆为夫子南面像门人亦像十二而图

  • 卷一百四十八·佚名

    △初分校量功德品第三十之四十六复次憍尸迦。若善男子善女人等。为发无上菩提心者,宣说般若波罗蜜多。作如是言:汝善男子。应修般若波罗蜜多。不应观八解脱若常若无常。不应观八胜处九次第定十遍处若常若无常。何以故?八

  • 弘明集卷第十·僧祐

      大梁皇帝敕答臣下神灭论庄严寺法云法师与公王朝贵书(并公王朝贵答)大梁皇帝敕答臣下神灭论  位现致论要当有体。欲谈无佛应设宾主。标其宗旨辩其短长。来就佛理以屈佛理。则有佛之义既踬。神灭之论自行。岂有不

  • 优婆塞戒经讲录上(三)·太虚

    【释 经】经题之优婆塞戒义,前已言之。其内容共有七卷,分为二十八品。品即品目,凡文义相类,则收为一品。兹将二十八品经文,依古德分为三分:一、叙启分,即集会一品。二、自发心品至般若品多分,共二十七品,皆为正说分,又称正宗分

  • 优婆塞戒经卷第三·佚名

    北凉中印度三藏昙无谶译摄取品第十三善生言。世尊。菩萨具足二庄严已。云何得畜徒众弟子。善男子。应以四摄而摄取之。令离诸恶增诸善法。至心教诏犹如一子。不求恩报。不为名称。不为利养。不求自乐。善男子。菩萨若

  • 观自在菩萨如意心陀罗尼咒经·佚名

    一卷,唐义净译。即如意轮陀罗尼经序品第一之别译。此中之咒为流通十小咒中之第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