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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五八

▲圣神功化之极(上之下)

 《尧典》:曰若(发语辞)稽(考也)古,帝尧曰放(至也)勋(功也),钦(恭敬)明(通明)文(文章)思(意思)安安(无所勉强),允(信也)恭克(能也)让,光(显也)被(及也)四表(外也),格(至也)于上下(上天下地)。

 朱熹曰:“放勋,言尧之功大而无所不至也。常人有强为恭而不实,欲为让而不能,惟尧性之是以信恭而能让也。上天,下地也,尧德之盛如此,故其所及之远如此也。《书》叙帝王之德莫盛于尧,而其赞尧之德莫备于此,且又首以‘钦’之一字为言,此《书》中开卷第一义也。”

 金履祥曰:“放勋二字本史官称尧之语,后世因以为尧称焉。”

 克明(明之也)俊(大也)德,以亲九族(高祖至玄孙)。九族既睦,平(均也)章(明也)百姓(畿内民庶)。百姓昭明(皆能自明其德),协和万邦(天下诸侯之国),黎(黑也)民于(叹美辞)变(变恶为善)时(是也)雍(和也)。

 朱熹曰:“尧之大德,上文所称是也。言尧推其德,自身而家,而国,而天下,所谓放勋者也。”

 金履祥曰:“上文纪圣德之盛,此章纪治化之序。圣人治天下其机有二,一则盛德发越,自然成化;一则布德施化,推而广之也。”

 臣按:真氏谓《尧典》为《大学》之宗祖,既载此于《衍义》之首篇矣,而臣于此又载之于“治国平天下”之末者,盖载之于前以见帝王为治之序,载之于后以见帝王治化之成。盖盛德发越而至于光四表、格上下,圣德推行而至于黎民于变时雍,治化至此可谓成矣。吁,尧之为帝,万世帝王之宗,虞之为《书》,万世经典之首。论君德而至于尧之钦明文思安安,论治道而至于唐之黎民于变时雍,所谓圣神功化之极,兹其标准与。

 《大禹谟》:益曰:“都,帝德广运,乃圣乃神,乃武乃文。皇天眷(顾也)命,奄(尽也)有四海为天下君。”

 朱熹曰:“广者大而无外,运者行而不息。大而能运则变化不测,故自其大而化之而言则谓之圣,自其圣而不可知而言则谓之神,自其威之可畏而言则谓之武,自其英华发外而言则谓之文。”

 臣按:自古称帝王者必曰五帝,而孔子删《书》特始《尧典》者,盖帝尧五帝之盛帝也,其所以为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以为天下之君者,以其有广运之德焉。推原其所自,盖自钦明中来也,盖钦则敬主乎中而万变莫能逾,明则光烛乎外而万物莫能蔽,是故修己以安百姓,继照以临四方,四表之大无处而不通,万世之远无时而或息,此其德之所以广运,而上足以膺天命、下足以统人群而为万代之盛帝也欤。

 《伊训》:曰:“呜呼,古有夏先后方懋厥德,罔有天灾。山川鬼神,亦莫不宁,暨鸟兽鱼鳖咸若。”

 蔡沈曰:“殷监不远,在夏后之世。商之所宜监者莫近于夏,故首以夏事告之也。”

 陈雅言曰:“人君者天地、鬼神、万物之主也。古有夏先后懋敬其德,谓之方者,日新不已之意,所谓致中和也。于是天道顺、山川宁而鬼神安,所谓天地位也;微而羽毛鳞甲之生亦莫不各遂其性,所谓万物育也。”

 臣按:此伊尹言烈祖之成德以训于太甲者也。太甲,汤之孙也。伊尹欲以其祖成汤之成德以告太甲,而必先言夏后之世,《诗》所谓“殷监不远”是也。盖人君为治,不难于得民而难于得天,苟不得天则天灾时至、百物不成,山川鬼神无以供其粢盛而不得其宁,鸟兽鱼鳖不得遂其生育而有所不顺,此人君之为治所以必贵乎懋其德也。德而懋焉则勉,勉而不怠,懋德而方焉则进,进而不已,允若是则,阴阳顺序,灾害不生,物无疵厉,流峙之山川、幽明之鬼神、陆产之鸟兽、水产之鱼鳖,无一而不各止其所焉,治效而至于此,岂非功化之成也哉?

 《洪范》:初一曰五行(水、火、木、金、土),次二曰敬用五事(貌、言、视、听、思),次三曰农用八政(食、货、祀、司空、司徒、司寇、宾、师),次四曰协用五纪(岁、月、日、星辰、历数),次五曰建用皇极,次六曰乂用三德(正直、刚克、柔克),次七曰明用稽疑(雨、霁、蒙、驿、克、贞、悔),次八曰念用庶征(雨、霁、燠、寒、风时),次九曰向用五福(寿、富、康宁、攸好德、考终命),威用六极(凶短折、疾、忧、贫、恶、弱)。

 蔡沈曰:“此九畴之纲也,在天惟五行,在人惟五事,以五事参五行,天人合矣。八政者,人之所以因乎天;五纪者,天之所以示乎人;皇极者,君之所以建极也;三德者,治之所以应变也;稽疑者,以人而听于天也;庶征者,推天而征之人也;福极者,人感而天应也。五事曰敬,所以诚身也;八政曰农,所以厚生也;五纪曰协,所以合天也;皇极曰建,所以立极也;三德曰乂,所以治民也;稽疑曰明,所以辨惑也;庶征曰念,所以省验也;五福曰向,所以劝也;六极曰威,所以惩也。五行不言用,无适而非用也;皇极不言数,非可以数明也。本之以五行,敬之以五事,厚之以八政,协之以五纪,皇极之所以建也;乂之以三德,明之以稽疑,验之以庶征,劝惩之以福极,皇极之所以行也。人君治天下之法是,孰有加于此哉?”

 臣按:真氏谓《洪范》九畴六十有五字耳,而天道人事无不该焉,原其本皆自人君一身始,此武王之问箕子之言,所以为万世蓍龟也。臣窃以为,非独可以为万世蓍龟,其实万世之法令格式焉,治世之大经大法不出此矣,为学而究乎此,则能通贯天人之理,为治而原乎此,则能和同天人之际。《洪范》者,天人之学也,学而至于贯通天人,在学者则为学问之极功,治而至于和同天人,在人君则为圣神之能事。

 五皇极,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

 蔡沈曰:“皇,君;建,立也。极犹北极之极,至极之义,标准之名,中立而四方之所取正焉者也。言人君当尽人伦之至,以至一事一物之接、一言一动之发,无不极其义理之当然,而无一毫过不及之差,则极建矣。极者福之本,福者极之效,极之所建,福之所集也,人君集福于上,非厚其身而已,用敷其福以与庶民,使人人观感而化,所谓敷锡也。”

 金履祥曰:“其有极指人君所有之标准也。”

 臣按:皇建一畴,《洪范》九畴之枢纽也。人君尽五伦之道而立为天下之标准,使四方万姓皆于此而取则焉,所谓极也。然其所以建立之于上者,岂人君之所独有哉?盖天下人人所有者也。人人有之而不能自立,必待帝王者出,下布五行,上协五纪,端五事于上而威仪言辞皆可以为民之标表,修八政于下而法度政事皆可以为民之准的,则民所有之极于是乎建矣。且人君居五位之尊而尽五伦之至,而为斯民之极,则在君者寿、富、康宁、攸好德、考终命矣,人君不徒有是福于己,而又敷布之以锡于天下之众民,使之皆富、皆寿、皆康宁、皆考终命、皆攸好德焉。夫然,则在民所有之极莫不于是而皆有以建立,在君所集之福莫不于是而皆得以享受。呜呼,为治而至于万方亿兆皆享太平之福,何莫而非自人君一身建极始哉。圣祖条成《大诰》有曰“为民造福”,盖有得于《洪范》敛福锡民之意于数千载之下,宜其一世民物寿、考、康宁,惇德好义,家家有盖藏之积,人人遂首丘之愿,有以也。夫圣子神孙所当承家学,衍世泽,以福天下之人民,使之百世如一日焉,则斯世斯民其受福也无穷尽矣。

 无偏(不中也)无陂(不平也),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不公也),王道荡荡(广远也);无党无偏,王道平平(平易也);无反(倍常也)无侧(不正也),王道正直(不偏邪也)。会其有极,归其有极。

 蔡沈曰:“偏陂、好恶,己私之生于心也;偏党、反侧,己私之见于事也。王之义、王之道、王之路、皇极之所由行也,荡荡、平平、正直,皇极正大之体也。遵义、遵道、遵路,会其极也;荡荡、平平、正直,归其极也。会者合而来也,归者来而至也。”

 朱熹曰:“无有作好,无有作恶,谓好所当好、恶所当恶,不可作为也。”

 臣按:先儒谓二有极字与章首“皇建其有极”之“有极”相应,盖是福君臣同有,君之所建者即民之所有,而民之所以会而归之者,虽君所建,亦己之所有者也。可见天理人伦原于帝降之衷,具于秉彝之性,人人所有也,而不能以皆中正,必待人君之立为标准,俾天下之人皆于是乎取则,然君于此岂求之于外哉?亦即吾身之所有者而建立之耳。君有是极,民亦有是极,君之所建者,民之所有也,民之所以会而归者,君之所有也,君臣上下各尽其人伦之常,无太过焉无不及焉,孟子所谓“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者”,此也。居五位之尊,当建极之任者,要必正身修德,惇典庸礼,即其所有者而建立之以为之标准,使夫四方万国咸会而归之,如众星之拱北极焉。

 《春秋》隐公元年,《公羊传》曰:何广州站王正月?大一统也。

 何休曰:“统,始也,总系之辞。夫王者始受命改制布政施教于天下,自公侯至于庶人,自山川至于草木昆虫,莫不一一系于正月,故云政教之始。”

 臣按:统者,所以统天下之不一也,天下咸统于一王而奉其正朔,朝觐会同之毕赴,讴歌讼狱之皆归,国不敢异政,家不敢异俗,车必同轨,书必同文,是则所谓大一统之治也。《春秋》每年必书“春王正月”,公羊氏曰“大一统也”,何氏谓“自公侯以至于庶人,自山川以至于草木昆虫,莫不一一系于正月,故云政教之始”。夫事必谨始,然后有终,《春秋》所书,所以谨始,而此载公羊氏之说于成功化之末者,欲其有终也。

 《礼运》: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与鳏同)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孔颖达曰:“此先明五帝时也。”

 陈澔曰:“天下为公,言不以天下之大自私也。当时之人,所讲习者诚信,所修为者和睦,是以亲其亲以及人之亲,子其子以及人之子,使老者、壮者、幼者各得其所,困穷之民无不有以养之,男则各有士、农、工、商之职分,女则得归于良奥之家;财货民生所资以为用者,若弃捐于地而不以时收贮则废坏而无用,所以恶其弃于地也,今但得有能收贮以资世用足矣,不必其擅利而私藏于己也;世间之事未有不劳力而能成者,但人情多诈,共事则欲逸己以劳人,不肯尽力,此所以恶其不出于身也,今但得各竭其力以共成天下之事足矣,不必其用力而独营己事也。风俗如此,是以奸邪之谋闭塞而不兴,盗窃乱贼之事绝灭而不起,暮夜无虞,外户可以不闭,岂非公道大同之世乎?”

 臣按:此《礼运》载孔子之言,说者不以为然,然其所谓“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凡若此者,非但五帝时为然,凡夫为治皆不可不然也。夫然,则普天之下、亿兆之众,人人各止其所而无一人之或失其所矣,为治而至于使天下之人无一人之不得其所,由一人积而至于亿兆人,人人皆然而在在无不然,岂非大同之世乎?昔孔子生春秋之世而不得位,尚且有志于上古大道之行而期于大同之世,矧夫居天位有可为之势、辅明君有可为之时,而不思所以复古乎?

 四体(四肢也)既正,肤(革外薄皮)革(肤内厚皮)充盈,人之肥也;父子笃,兄弟睦,夫妇和,家之肥也;大臣法,小臣廉,官职相序,君臣相正,国之肥也;天子以德为车,以乐为御,诸侯以礼相与,大夫以法相序,士以信相考,百姓以睦相守,天下之肥也,是谓大顺。

 吴澂曰:“上文以身之肥譬两间之顺,故先言此以足上文取譬之说,然后广言家国天下之顺以实所譬也。然不曰家之顺、国之顺、天下之顺而曰家之肥、国之肥、天下之肥者,因上文以肥譬顺而言也。父慈子孝而其情厚,兄友弟恭而其情亲,夫义妇听而其情不暌乖,此一家之顺;大臣有持循,小臣有分辨,设官以治职分职以居官,不相紊乱,君以礼使臣、臣以忠事君,非相为赐,此一国之顺;天子有德以安民之居如车之承载,有乐以和民之心,如御之调适,诸侯邦交互相施报,大夫言行俱有律度,庶士忠顺各无欺伪,百姓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此天下之顺。”

 臣按:先儒谓此乃是圣学之极功,成己成物,合内外之道,《大学》身修家齐国治天下平之事也,故谓之大顺。人君为治,使夫内而一家、外而一国,又远而天下,皆如一人之身,四体顺正,肤革充盈,九窍百骸,肢节筋骨,气充于中、体全于外,然有温润之泽,胖然有舒泰之容,治天下而至于此,岂非大顺之世乎?世而至于大顺,则生有所养而不至于冻馁,死有所送而不至于暴露,非但生人得其所,幽而神明亦皆得以享祀于冥冥之中矣。

 故天不爱其道,地不爱其宝,人不爱其情,故天降膏露(露之泽浓如膏),地出醴泉(泉之味甘如醴),山出器车(山木自成车材),河出马图,凤凰、麒麟皆在郊棷(当作“薮”),龟龙在宫沼,其余鸟兽之卵胎皆可俯而窥也,则是无故,先王能修礼以达义、体信以达顺,故此顺之实也。

 程颐曰:“君子修己以敬,笃恭而天下平,惟上下一于恭敬则天地自位、万物自育而四灵毕至矣,此体信达顺之道。”

 朱熹曰:“信是实理,顺是和气,体信是致中达顺、是致和实体,此道于身则自然发而中节,推之天下而无所不通也。”

 吴澂曰:“大顺之应如此,亦无他故而使之然,盖由先王能修治其礼而达之于礼之义,以教天下之人,体实理于心而达之于一家之顺,充而为国家、天下之顺之故也,遂至天地人物同一大顺焉。夫顺理渊微,初无形像,今两间嘉瑞昭然显著,此顺之实迹可见者,故曰此顺之实也。”

 臣按:天人之际微矣,人君修德所以尽乎人道也,而天道往往应之,盖天以是理赋之人,人受是理于天,天人之分殊而其理,一是故在人之理即在天之理,人尽人之道则天道即此而在,人道尽而天道亦尽矣。理尽于下则气应于上,随其所感而证应随之,所谓上下一于恭敬则天地自位、万物自育,气无不和而四灵毕至矣,此体信达顺之道者也。是以人君为治,所以贵乎能修礼以达义,礼者敬而已矣,主敬以修礼,达之于天下,使其皆知其所当为者而为之,则义达矣。人人皆主敬以行礼,则虚伪之气不作而惟信实之道是体而是行,由是协气嘉生,熏为太和,而至顺之气充塞于两间矣。动物者得气之最先,故古人以四灵物至为善治之应,夫人君致治而得四灵之毕至,岂非体信达顺之极功而何哉?

 《乐记》:礼节民心,乐和民声,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则王道备矣。

 刘彝曰:“节其心,使之行而无过不及;和其声,使之言而无乖戾;为之政,以率其怠倦,而使礼乐之教行;为之刑,以防其恣肆,而使礼乐无敢废。然后礼、乐、刑、政四者通行于天下而民无悖违之者,则王天下者之治道备矣。”

 臣按:礼、乐、政、刑四者王道之治具也,谓之四达者,东西南北无往而不通也。王者之为治,能使礼修而乐和,而又有政以行之,政有不及而又有刑以辅之,则凡普天之下、率土之滨,莫敢有越礼弃乐、干政犯刑者矣,王者之道岂非完具大备乎。人君以此四者以为治于天下,不徒有出治之本而又有为治之具,不徒有为治之具而又有为治之法,本末兼该,始终相成,此所以为王者之道,行之天下万世而无弊也欤。

 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朱熹曰:“唯犹独也,则犹准也。荡荡,广远之称也。言物之高大莫有过于天者,而独尧之德能与之准,故其德之广远亦如天之不可以言语形容也。成功,事业也。焕,光明之貌。文章,礼乐法度也。尧之德不可名,其可见者此尔。”

 尹焞曰:“天道之大无为而成,唯尧则之以治天下,故民无得而名焉,所可名者其功业、文章巍然焕然而已。”

 臣按:自开辟以来之君,以尧为称首,其功业、文章巍然其高大,焕然其光明,万世帝王所当法则者也。盖帝尧继天之统,故准天以为治,帝王承尧之后,当准尧以为法。

 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

 朱熹曰:“王者,谓圣人受命而兴也。三十年为一世。仁,谓教化浃也。程子曰:‘周自文、武至于成王而后礼乐兴,即其效也。’”

 或问三年、必世迟速不同,何也?程颐曰:“三年有成谓法度纪纲有成而化行也。渐民以仁,摩民以义,使之浃于肌肤、沦于骨髓而礼乐可兴,所谓仁也。此非积久,何以能致?”

 张栻曰:“使民皆由于仁,非仁心涵养之深、仁政薰陶之久,莫能然也,此则非善人所能矣。”

 臣按:仁者人心之德,人人有也,人人有此仁而莫不皆有恻隐慈爱之心,然为利欲所昏蔽而丧不忍之心者多矣,是以相争相夺、相弃相杀而为不仁之事不自知也。惟圣人者出,以仁心煦妪之、以仁政率诱之而不仁者又为之禁戒,是以一世之人莫不相亲爱、相赒恤而兴夫仁慈忠恕之风,以至于沦肌肤、入骨髓,若大若小、若远若近、若亲若疏,生者相卫护,死者相怜惜,无一地之无仁,无一人之不仁,无一事之非仁,若是者岂一朝一夕之故哉?非积久而至于数十百年不可也。夫有作者于前,斯有述者于后,无作者以兴之则其本不立,无述者以续之则其事不延,要必作者有恒心,述者有孝念,然后有以成必世之仁,是故有尧而无舜不能也,有文、武而无成、康不能也,故欲成必世仁厚之俗,必须有继世仁厚之君,此自古人君庙号皆必以孝为称,而以善继述为孝道之达者,此也。

 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朱熹曰:“修己以敬,夫子之言至矣尽矣,而子路少之,故再以其充积之盛、自然及物者告之,无他道也。人者对己之称,百姓则尽乎人矣。尧舜犹病,言不可以有加于此,以抑子路,使反求诸近也。盖圣人之心无穷,世虽极治,然岂能必知四海之内果无一物不得其所哉?故尧舜犹以安百姓为病。若曰吾治已足,则非所以为圣人矣。”

 臣按:己者,我之一身也,人者对己之称,则与我为二矣。至于百姓则人非一人,凡盈天地间具人形骸者皆是也。君子所修者一己耳,以一己而杂乎百姓之中,微乎微者也,以我一己之修而致天下百姓皆安,我何苦欲肆一己之欲而为百姓之害而不求所以安之哉?是以古之帝王为百姓故孜孜然以修身,而其所以修身者兢兢然以持敬也。尧舜之治,至于黎民时雍,万邦咸宁,而其心犹以为病,后世人主宫闱之中且有怨女,辇毂之下率多丐夫,房闼之外已有呻吟之声,左右之间每形怨恨之语,方且受谀词以为太平盛治,哆然以张大,欣然以庆幸,自以为唐虞三代不是过也,是何人品高下之悬绝而所见之不同如此哉?盖圣不自圣,愚者不自知其愚也。是故人君为治必须至于天下之大、万民之众、百世之远,无一人一物一处之不得其安,然后可以为功化之极。

 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朱熹曰:“无为而治者,圣人德盛而民化,不待其有所作为也。独称舜者,绍尧之后而又得人以任众职,故尤不见其有为之迹也。恭己者圣人敬德之容,既无所为,则人之所见如此而已。”

 或问恭己为圣人敬德之容,以《书》传考之,舜之为治朝觐巡狩、封山浚川,举元凯、诛四凶,非无事也,此其曰无为而治者,何也?朱熹曰:“即《书》而考之,舜之所以为治之迹皆在摄政二十八载之间,及践天子之位则《书》之所载不过命九官十二牧而已,其后无他事也,因其时之无事而又恭己以临之,是以其治益久长而不替。若后世之君,当无事之时而不知恭己之道,则必怠惰肆放,宴安冘毒,其所谓无事者乃所以为祸乱多事之媒矣。又如老氏有所谓无为者亦是简忽,圣人无为却是付之当然之理,如恭己正南面,这是什么样本领,岂可与老氏同日而语哉?”

 臣按:自古称帝王之盛者必曰尧舜,尧之德不可名,所可见者成功文章而已;舜之治无所为,所可见者恭己南面而已。尧授舜以天下,非徒传之以位而实传之以心,何心哉?敬而已。敬而著于容,是之谓恭。舜之恭己即尧之允恭也,舜受尧之传以此恭己之容而正夫南面之位,尧之成功已巍然矣,尧之文章已焕然矣,尚何事作为哉?于是而更有所为,则是作聪明也,舜岂为是哉?后世人主不务恭己而但欲无为,则是怠惰恣肆而已矣,岂其无事可为哉?事有可为而不肯为,以致废弛败坏而不可救药,隳祖宗之成功,坏国家之善治,贻生民之隐祸,是徇虚名而自诒伊戚也。呜呼,可不戒哉!

 以上圣神功化之极(上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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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杜大珪 编梅直讲圣俞墓志铭欧阳修嘉佑五年京师大疫四月乙亥圣俞得疾卧城东汴阳坊明日朝之贤士大夫徃问疾者驺呼属路不絶城东之人市者废行者不得徃来咸惊顾相语曰兹坊所居大人谁邪何致客之多也居八日癸未圣俞卒于是

  • 五二 我的新书二·周作人

    《侠女奴》单行本是在光绪乙巳,我所有的一册破书已是丙午(一九〇六)年三月再版,《玉虫缘》刊行在于《侠女奴》之后,初版的年月是乙巳年五月,这是书本的纪录。再查日记,可惜这不完全了,甲辰年只有十二月一个月,乙巳年至三月为止

  • 罗大纮传·张廷玉

    罗大纮,字公廓,吉水人。万历十四年(1586)进士,授职行人。十九年八月升礼科给事中。刚上任,就奏上《定制书》数千言。不久,又劝皇上上朝应勤,言语恳切、正直。先前皇上有诏书说万历二十年(1592)春天册立太子。这时,工部主事张

  • 卷一百六·杨士奇

    <史部,诏令奏议类,奏议之属,历代名臣奏议>钦定四库全书历代名臣奏议卷一百六明 杨士奇等 撰仁民宋英宗时知谏院傅尧俞论河北差夫状曰臣奉勅差送伴北朝人使过北京窃闻朝旨令恩冀深瀛洺州乾宁永静军等处修河夫役於寒

  • 晋纪三 世祖武皇帝中太康元年(庚子、280)·司马光

    晋纪三 晋武帝太庚元年(庚子,公元280年) [1]春,正月,吴大赦。 [1]春季,正月,吴国实行大赦。 [2]杜预向江陵,王浑出横江,攻吴镇、戌,所向皆克。二月,戊午,王浚、唐彬击破丹阳监盛纪。吴人于江碛要害之处,并以铁锁横截之;又作铁锥,长丈

  • 论语集注考证卷九·金履祥

    陽貨陽貨【季氏家臣初事季平子至定公五年九月囚季桓子逐仲梁懷殺公何藐盟桓子於稷門之内逐公父文伯秦遄六年又盟公及三桓於周社盟國人於亳社八年遂作亂】大夫有賜於士【孟子曰陽貨欲見孔子而惡無禮大夫有賜於士不得受

  • 佛说如来兴显经卷第四·佚名

    西晋月氏三藏竺法护译  何谓佛子。诸菩萨游入如来至真现大灭度。于斯菩萨。欲入灭度。晓了一切。本净自然。则为佛矣。犹如无本。而归灭度。如来灭度。亦复如是。又如本际。法界若斯。犹如虚空无极之界。又如本净。

  • 卷第十一·佚名

    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卷第十一五百大阿罗汉等造三藏法师玄奘奉 诏译杂蕴第一中智纳息第二之三问未来世中有等无间缘不。设尔何失。若有者未来诸法应次第住。修正加行应成无用。所以者何。若法在此无间而住。彼法从此无

  • 阿毗昙毗婆沙论 第四卷·佚名

    阿毗昙毗婆沙论 第四卷迦旃延子造五百罗汉释北凉天竺沙门浮陀跋摩共道泰等译杂犍度世第一品之四此二十种身见。几是我见。几是我所见。乃至广说。问曰。何故作此论。答曰。世尊经中。处处说二十种身见而不广分

  • 卷之十三·铁壁慧机

    嘉兴大藏经 庆忠铁壁机禅师语录庆忠铁壁机禅师语录卷之十三嗣法门人幻敏重编颂古(拈别评征代)举天亲菩萨从弥勒内宫下无著菩萨问经云人间四百年彼天为一昼夜弥勒一时中成就五百亿天子证无生法忍未审说甚么法天亲云

  • 郑板桥集·郑板桥

    清代郑燮著。分诗词卷、题画卷、书信卷、杂著卷四个部分,系作者生前编定。作者的散文美学思想主要体现在家书部分。他推崇“沉着痛快”的美学风格,认为“文章以沉着痛快为最”,并举出“《左》、《史》、《庄》、《骚

  • 续英烈传·佚名

    明代白话长篇历史演义小说。又名《永乐演义》、《永乐定鼎全志》、《云合奇踪后传》。五卷三十四回。题“空谷老人编次”。首“秦淮墨客”序,秦淮墨客为纪振伦,似作者即为纪振伦。成书于明万历年间。主要写明初“靖难

  • 燕子龛随笔·苏曼殊

    散文,六十二则。苏曼殊著。《燕子龛随笔》是曼殊在《国民》杂志上发表的一部名作。这一著作此前曾在上海《生活日报》附张《生活艺府·闲话栏》和《华侨杂志》分别刊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