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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十

君奭

成王时,召公为太保,自以盛满难居,意欲告老而归。周公留之,反复劝谕,谓大臣当辅君德以延天命,固人心,不可求去。史臣记其语,因篇首有君奭二字,遂以名篇。

【原文】周公若曰:“君奭,弗吊,天降丧于殷,殷既坠厥命,我有周既受。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于休,若天棐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终出于不祥。

【直解】君,是尊敬之称。奭,是召公的名,古人尚质,相语只称名。弗吊,解做不恤。棐,是辅佑。忱,是诚信。昔周公欲留召公,先呼其名而告之说:“功成身退,固人臣自靖之常;辅君奉天,尤大臣徇国之义。昔殷纣无道,上天不加悯恤,降以丧亡之祸,已坠失了天命,于是我周受之,以有天下矣。然天命无常,可受也,亦可改也。若说我周家既受此大命,其基业常信于休美,决可以保于无穷,这个我不敢知。若天于冥冥之中,果辅周之诚,而眷佑无已,却说道后来,又将失坠而终出于不详,这个我亦不敢知。但我等身为大臣,谊同休戚,今日只当尽忠夹辅,以共保天命,岂可舍之而去,以自遂其私乎!”

【原文】“呜呼!君已曰时我,我亦不敢宁于上帝命。弗永远念天威,越我民罔尤违,惟人。在我后嗣子孙,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家不知。

【直解】君,指召公。时字,解做是字。越字,解做于字。尤,是怨后嗣子孙,指成王说。遏,是绝。佚,是坠。前人,指文武说。周公又叹息告召公说道:“天命吉凶我固不敢知,所可知者,惟在贤臣之去留耳。且君前已有言说辅王以小民而祈天命,是惟在我之责,是君之自任如此,然岂惟君有是心哉!我亦尝思之。当今之时,万邦咸休,我民罔有尤怨违背,天命宜若可保矣。但民罔常怀,天无常亲,今日之眷命,焉知他日之不降威乎?故我不敢便以上帝眷顾之命为可安宁,而弗永远念天之威罚,于民罔尤违之时也。我之心亦如此。盖天命人心,去就难必,其机实在于人。使朝廷得人为辅,则民心悦而天命固,厥基永孚于休矣;朝廷辅佐无人,则民心离而天命去,其终出于不祥矣。是大臣去留,乃国家安危所系,非细故也。今君乃忘前日之言,翻然求去,使我后嗣子孙无人辅助,大不能上畏天命,下畏民碞,乃或骄慢肆侈,遏绝佚坠文武光明显著之德。当此之时,君为国大臣,固有不得辞其责者,岂可谓退老在家便付理乱于不知乎!”周公言此,以见国有老成,乃社稷所倚赖,而在老成之自处,尤当以爱君体国为忠,有不容恝然舍去者,所以挽留召公之意,至恳切矣。

【原文】“天命不易,天难谌,乃其坠命,弗克经历嗣前人恭明德。

【直解】谌字,解做信字。经历,是践行不违的意思。恭明德,是敬天敬民显明之德。周公又说:“上天于我周,既降此眷顾之命,然欲保之于无穷,寔有不易者。盖天命去留无常,或前兴而后废,或始予而终夺,岂可据以为诚信哉!惟人君有明德,乃可以嗣守于弗替耳。凡继世之君,乃有坠失其命而不能长保者,都只因无贤臣辅佐,其君孤立于上,所以把前人敬事天显,顾畏民嵓,许多光明的大德,都弃之而不能遵行,绝之而不能嗣续。由是天心厌弃,卒蹈于丧亡之辙耳。向使辅助得人,则天命岂邃弃之哉!”观此,则召公当此时,不惟义不当去,盖亦有不忍去者矣。

【原文】“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迪惟前人光,施于我冲子。”

【直解】旦,是周公的名。正,是正君。迪,是启迪。施,是付与的意思。冲子,指成王说。周公自叙辅君之意以感动召公说:“继嗣之君,必须得老成匡正,乃可以绍前烈,保天命。然正君之事,惟盛德者能之。在今予小子旦,德业闻望,不能过人,非真有格心之术,足以匡正吾君也。惟以我周文武敬天敬民光明显著的大德,朝夕开导,而付与我冲子,使其上而事天,下而治民,一皆遵守文武之家法,庶乎前烈益以焜燿,而不至于遏佚耳。”盖君德者,保命之本;老成者,辅德之资。故欲天命之固,不可不延世德;欲君德之正,不能不资老成也。

【原文】又曰:“天不可信,我道惟宁王德延,天不庸释于文王受命。”

【直解】道,是为臣的道理。宁王,是武王。延,是长久。释,是舍去。周公又申前意说:“天之祸福予夺,虽不可信,然以人事言,则在我有当尽的道理。盖我周文王,诞膺天命以抚方夏,至武王其承厥志,既以德而凝固之,则继志述事,固后嗣之责也。我今惟在以武王光大之德,付于冲子,自今务衍而长之,不至失坠,使文王所受的命,天不容舍之而他归,则我周大业,永永传之无穷,岂不美哉!夫辅君以延世德而凝天命,我之道固如此,公同此心,亦当同尽此道,岂可坚欲求去,使后人遏前光而坠大命乎!”

【原文】公曰:“君奭!我闻在昔成汤既受命,时则有若伊尹,格于皇天。在太甲,时则有若保衡。在太戊,时则有若伊陟、臣扈,格于上帝,巫咸乂王家。在祖乙,时则有若巫贤。在武丁,时则有若甘盘。

【直解】时则有,若言当时有如此之人。太甲、太戊、祖乙、武丁,都是商之贤君。保衡,是官名,保取其安,衡取其平,商时伊尹为此官。周公又呼召公说:“我曾闻在昔商家先王成汤,既受命为天子,当其时,有如伊尹者,辅佐成汤,伐夏救民,其德泽广被,与天之无不偏覆一般。成汤既往,汤之孙太甲嗣位,当其时,伊尹受成汤之顾托,以元老旧臣,居保衡之官,能保护王躬,平章国事,王业赖之以安。在太甲之孙太戊,时则有如伊尹之子伊陟与臣扈,两个人同心夹辅,劝太戊以图政修德,灭祥桑之异,孚格于上帝之心,又有巫咸者,亦能左右王室,而使国家平治。在太戊之孙祖乙,时则有如巫咸之子巫贤;在高宗武丁,时则有如甘盘,即高宗旧学之师,皆能世效保乂之功,克振中兴之业。夫商之诸君,或创业于前,或守成于后,皆赖六臣辅佐如此。今君居太保之位,受付托之重,当思匹休前烈,而可邃然求去乎!”

【原文】“率惟兹有陈,保乂有殷,故殷礼陟配天,多历年所。

【直解】率,是循。有陈,谓有可陈列之功。陟字,解做升字。所,是语辞。周公又说:“人臣事君,自有个当尽的道理。殷家从伊尹至于甘盘,这六个大臣,都能率循此为臣之道,效忠匡辅,显然有可陈列之功。用能保乂有殷之天下,使国势常安而不危,民生常治而不乱。以君德则益隆,如成汤以下五王,皆以明德昭升,配享于皇天上帝;以国祚则益永,而传世十九,历年有六百之多也。夫德莫大于配天,治莫隆于永命。此虽殷先王世美相承之效,而六臣之保乂,其功亦何可诬哉!”

【原文】“天惟纯佑命,则商实。百姓王人,罔不秉德明恤。小臣屏侯甸,矧咸奔走。惟兹惟德称,用乂厥辟。故一人有事于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

【直解】纯,是专一的意思。佑,是助。实,是不空虚。恤,是忧。称字,解做举字。孚,是信。周公又说:“国无贤才,则国空虚,而老成耆旧,又众贤之领袖也。在昔商家盛时,有六臣辅君,因此上天眷佑之命,纯一不杂,生许多贤才,使商家充实,而无乏才之患。在内则百官之著姓,与王臣之微贱的,莫不秉持其德,无偏私心之蔽,明致其恤,有忧国之心;在外则微而小臣,与侯甸诸侯为王藩屏的,况皆奔走趋事。惟此内外之臣,都称举其德,用以辅君之治,俾无过举,是以德业隆盛,政务修明。人君但有征伐会同之事于四方,如龟之卜,如蓍之筮,天下之人知其出于至公,都听从悦服,而无一人之不孚信者矣。夫天下之信服,由群贤布列于中外,而贤才之众多,由六臣匡辅于朝廷。公必如六臣之辅商,以勉效于今日可也。”

【原文】公曰:“君奭!天寿平格,保乂有殷,有殷嗣天灭威。今汝永念,则有固命,厥乱明我新造邦。”

【直解】平,是坦然无私。格,是通彻无间的意思。固今,是凝固不坠的天命。乱字,解做治字。周公又呼召公而告之说:“天命至公,其寿人国家使之绵延长久者,岂偶然哉!必其大臣有至公无私平康正直之德,通彻于天,乃可以克当天心,而天斯寿之耳。如伊尹至于甘盘,这六个大臣,皆能尽平格之实者,故能保乂商家,久安长治,历年至于六百之多。是天之寿商,实以六臣之故也。及至商纣继嗣天位,乃崇信奸回,播弃黎老,无有平格之臣以维持天命,所以天降之罚,邃遭灭亡之威。国祚之长短,系于贤臣之有无若此。今汝其无汲汲求去,勉为周家永久之念。凡所以辅君而延世德者,益竭力以图之,使我周有平格之臣,则上天必有凝固之命,而治效亦赫然明著于我新造之邦。盖身与国俱显矣。彼商之六臣,又岂得专美于前耶!”

【原文】公曰:“君奭!在昔上帝割,申劝宁王之德,其集大命于厥躬。

【直解】割,是灾害。由,是重。劝,是勉。宁王,是武王。周公又呼召公说:“昔者商王纣无道,上天厌弃,降灾害于商家,使他失了天下。然生民不可无主,惟我武王有大德,克享天心,故天于冥冥之中,申重劝勉武王之德,佑助他无所不至。才有所思,便无不知,恰似阴有启发的一般;才有所行,便无不顺,恰似默有辅翼的一般。由是德日以盛,真足以为神人之主,遂集此重大之命于一身,而克商以有天下也。”

【原文】“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闳夭,有若散宜生,有若泰颠,有若南宫括。”

【直解】虢叔、闳夭、散宜生、泰颠、南宫括,都是文王之臣。周公又说:“我周之得天下,虽在武王,基天命实由文王。文王庶几能修治爕和我周家所有的中夏,使三分有二之国,处处都服从政令,无有违越,人人都涵育教化,无有乖戾。此岂文王独以一身劳天下哉!亦惟当时佐命之臣,有如虢叔,有如闳夭,有如散宜生,有如泰颠,有如南宫括,这五个大臣,皆是名世之贤,相与同心辅佐,或为之疏附先后,或为之奔赴御侮,故能使文王修和之泽,达于诸夏而无间也。”

【原文】又曰:“无能往来,兹迪彝教,文王蔑德降于国人。

【直解】迪,是导迪宣布的意思。彝,是常。蔑,是无。周公又反前意说:“若虢叔等五个大臣,不能为文王往来奔走于此,勉尽职业,导迪宣布所当行的常教,则文王虽有爱民之心,无人辅助,修和之泽,何由而降及于国人乎!于此可见主治在君,宣化在臣,有君无臣,欲以致理难矣。”

【原文】“亦惟纯佑,秉德迪知天威,乃惟时昭文王。迪见冒,闻于上帝,惟时受有殷命哉!

【直解】迪知之迪字,是践履的意思。迪见之迪字,是开导的意思。见,是著见。冒,是覆冒。周公又说:“我文王之时,有虢叔等五臣辅佐,亦是天意在文王,纯一不二以佑助他,故生这等秉持明德的贤臣。其践履至到,著实晓得上天显然的威命,可顺而不可违。以此同心协力,只要光显文王的德业,开导启迪,使其德著见于上,无所不照,覆冒于下,无所不被,以致至德馨香,升闻于皇天上帝。惟是之故,遂能克享天心,而有殷之命,自此始受之,皆五臣辅佐之功也。

【原文】“武王惟兹四人,尚迪有禄。后暨武王诞将天威,咸刘厥敌。惟兹四人昭武王惟冒,丕单称德。

【直解】四人,是闳夭、散宜生、泰颠、南官括,此时虢叔已卒,故止称四人。刘字,解做杀字。丕,是大。单,是尽。周公又说:“我文王既赖五臣辅佐,以诞受殷命,至武王时,虢叔虽卒,闳夭等四人尚存,又能同心协力,庶几导迪武王膺受天禄。其后遂与武王大奉上天之威命,往伐有商,凡残暴虐民,与我周为敌者,都诛灭无遗。此四臣者,又以祸乱虽定,而德泽未敷,于是又竭力宣布,用昭显武王之德,覆冒于天下。使天下之人,涵濡教化者,大尽称颂武王的圣德,自东自西,自南自北,无有一处不心悦诚服者,此皆四臣开导之功也。”夫以文武之明圣,开创大业,犹必赖贤臣以为之助,况嗣守成业者,而可无老成旧德以左右之乎!此周公所以拳拳挽留召公也。

【原文】“今在予小子旦,若游大川,予往暨汝奭其济。小子同未在位,诞无我责。收罔勖不及,耇造德不降,我则鸣鸟不闻,矧曰其有能格?”

【直解】小子旦,是周公自谦之称。游,是浮水。耈造,是老成人。鸣鸟,是鸣凤,周自文王及成王时,皆有此瑞。格,是感格。周公又告召公说:“今王业艰难,幼冲在位,我小子旦,朝夕忧惧,就似浮大川的一般,茫然不知津渡所在,非一人所能独济也。我自今以往,须是与汝同心辅导,共济艰难,使文武之业不至失坠,然后可耳。盖嗣王冲幼,虽已即位,与未曾即位的一般,正赖贤臣相与夹辅,汝大不可以此专责于我,而遂求去也。若汝决然求去,不肯勉力以助我之所不及,则老成之德,不下于民,将使民心尤怨,无和气以致祥,太平不可望了。那在郊的鸣凤,我将不得复闻其声矣。是今日之治,且不可保,况敢说道进此能有感格,而延天休于无穷乎?”然则召公之必不可去明矣。

【原文】公曰:“呜呼!君肆其监于兹。我受命无疆惟休,亦大惟艰。告君乃猷裕,我不以后人迷。”

【直解】肆,是大。兹字,指上文说。猷,是谋。裕,是宽大的意思。后人,指成王说。周公又叹息而告召公说道:“我前言文武皆赖贤臣,而望汝以共济,此是恳切之言,君大宜鉴视于此,不可忽也。盖我周文武诞受天命,开子孙万世之业,固有无穷的休美,然文王以五臣而布修和之泽,武王以四臣而收戡定之勋,迹其积累缔造也,大是艰难。夫得之既艰,则相与维持保守在我二人有不容辞其责者。且大臣身当重任,能不以宠利为嫌,不以洁己为高,而委身事主,以安定国家,乃见其识量之闳深。若拘拘然只图功成身退,洁身而去,器识便狭小了。我今告君,宜谋所以自处宽裕之道,务展布四体为国家长久之虑,毋徒狭隘求去为也。盖君德之成就,系于贤臣之匡辅,若汝迫切求去,则嗣王之德,何由开明,前人之光,将至遏佚。故我拳拳留汝者,正不欲使后人迷惑而失道,庶几文王艰难之业,可以保守于无穷也。君不勉为后人留,宁不为文武大业计耶?”

【原文】公曰:“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极。曰:‘汝明勖偶王,在亶乘兹大命。惟文王德,丕承无疆之恤。’”

【直解】前人,指武王。民极,是下民的准则。偶字,解做配字,古时耕者以二人为耦。亶,是信。乘,是负载的意思。周公又告召公说:“我昔与汝同受武王的顾命,当时武王敷布腹心,将付托的言语尽以命汝,使居三公之位,为下民的准则。当时顾命的言语说道:‘嗣王以冲幼在位,汝当精白一心,勉力不怠,以尽辅弼之道,如农夫耦耕的一般,不可缺了一人。又当彼此相信,推心相与,不要退托,如驭车的一般,并力一心,乘载这天命,使不至倾覆。盖今日天命,文王以德受之,缔造甚艰,若后人不知保守,必大有可忧者。惟当追念文王的旧德,常恐失坠,其承受此无穷之忧可也。’武王命汝如此,今汝委而去之,使我独当艰难之任,则是耕者缺其耦,驭者不并力,何以勉辅嗣王,乘载天命乎!”

【原文】公曰:“君!告汝朕允。保奭,其汝克敬以予,监于殷丧大否,肆念我天威。

【直解】允,是诚。保,是太保,乃召公所居之官。大否,是大乱。周公又说:“如今告汝以我之诚意,汝勿视为泛常之言。”遂呼其官与名说:“我前言有殷嗣天灭威,既坠厥命,天威之可畏如此。汝其敬慎不怠,以我之言,监视殷纣之丧亡大乱,而大念我天威之可畏可也。盖天命靡常,惟德是辅。商纣只因崇信奸回,播弃黎老,无平格之臣,所以坠失了天命。若嗣君无贤臣辅导,不能敬德,则丧乱之祸,又将移于我周,此汝不可不留也。”

【原文】“予不允惟若兹诰,予惟曰襄我二人,汝有合哉!言曰在时二人,天休滋至,惟时二人弗戡。其汝克敬德,明我俊民,在让后人于丕时。

【直解】襄,是成。戡,是胜。丕时,是大盛之时。周公又说:“我前勉留汝的言语岂是不足取信于人,却如此谆谆告汝乎?我只说周家王业之成,惟在我与汝二人,同心共济。汝闻我言,亦必契合于心,也说如今国家的事,全赖我二人。今天眷我周,有方兴未艾之势,就是我二人竭力图报,犹恐不能负荷。汝若独委之我,则一人将何以胜之哉!且汝今求去,不过以盈满难居,欲避权位耳。若以此为惧,当敬其辅君之德,益加寅畏,明扬才俊之人,布列庶位,以尽大臣之职业,以答滋至之天休,使他日贤才众而治道隆。当国家全盛的时候,汝那时要推让其位,以事业付于后人,我不阻汝。如今天休未答,王业未成,方以弗戡为惧,岂汝求去之时乎!”可见大臣进退,常以得人为虑,有贤者可托,而后身可退。周公斯言,真得大臣之体矣。

【原文】“呜呼!笃棐时二人,我式克至于今日休。我咸成文王功于不怠,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率俾。”

【直解】笃,是厚。棐,是辅。二人,是周公己与召公。率俾,是服从的意思。周公又叹息说:“朝廷之上,公卿有百执事,其人固多,然同心协力笃厚于辅君者,惟是我与汝二人,所以能保固天命,兴隆王业,至于今自之休美也。然却不宜以此自足。我与汝当夙夜龟勉,共成文王的功业,不可少有倦怠。盖文王之功业,固尝显于西土,光于四方,然使今海内尚有一夫之不服从,即是功业未成处。我二人当竭力以成之,务使德泽丕冒于斯民,虽海隅日出之地,人人都率从臣服我周家。然后文王之功,可以言成,我二人辅君之责,庶几无愧耳。今未至是,而君可以求去乎!”于此可见人臣有难尽之责,无可居之功。若以功成名遂,当全身而去,则召公之去,周公何为惓惓勉留之乎?成功不怠之言,万世为人臣者,所当服膺也。

【原文】公曰:“君!予不惠若兹多诰,予惟用闵于天越民。”

【直解】惠,是顺。闵,是忧。周公又留召公说:“我前诰汝者,岂是不顺于理,却如此反覆多言?盖大臣一身,天命民心所系,汝若求去,则答天命而安斯民者无人。我只为忧天命难于终保,及斯民无所倚赖,所以恳恳的留汝,则所言非不顺理,而公之去志,宜为予留矣。”

【原文】公曰:“呜呼!君,惟乃知民德,亦罔不能厥初,惟其终。祗若兹,往敬用治。”

【直解】民德,是说民心向顺处。若,是顺。周公又叹息告召公说:“天命之去留,系于民心之向背。汝是个历练老成的人,惟汝能周知民情向顺之故。今日民无尤怨,固能善于始,然思其终,则民心难保处,最是可畏。汝其祗顺我所言,自今以往,益务敬慎以图治可也。”此时召公已留,周公丁宁告戒之辞如此。大抵人君嗣位之初,全在老成人辅佐。若辅佐得人,则君德可成,太平可致;辅佐不得人,则君德难成,治功难保。成王之时,老成无出召公之右者,故周公恳切慰留,惓惓言商周得人之隆,及大臣许国之义,而于天命民心,始终尤致意焉。其后召公感其言,既相成王,又相康王,以天下为任而不辞,遂致刑措之治,君臣同休,可谓盛矣。然则图任旧人,为治者宜留意焉。

蔡仲之命

蔡,是国名。仲,是字。蔡仲乃蔡叔之子。蔡叔罪放而卒,成王以仲贤,复封于蔡。此篇所记,是封蔡仲为诸侯诰命之词。

【原文】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群叔流言,乃致辟管叔于商;囚蔡叔于郭邻,以车七乘;降霍叔于庶人,三年不齿。蔡仲克庸祗德,周公以为卿士。叔卒,乃命诸王邦之蔡。

【直解】百工,是百官。管叔,是周公之兄。蔡叔、霍叔,是周公之弟。致辟,是加以诛戮。郭邻,是中国之外地名。齿,是齿录。庸是常。卿士,是周公的官属。命诸王,是以成王之命封之。史臣将述周公命仲之词,乃先叙说,初武王崩时,成王尚幼,周公为天官冢宰,统正百官。当是时,管叔、蔡叔、霍叔三个人监纣之子武庚于商之旧都,以主少国疑,乘商人之不靖,遂告作无根之言,谤毁周公,说他将不利于孺子,因相与倡为叛乱。盖非独以危周公,实欲动摇王室也。周公既奉命征讨,罪人斯得以管叔为首恶,乃明正其罪,诛之于商之旧都;蔡叔罪稍轻,幽囚于中国之外郭邻地方,只以车七乘随之;霍叔罪又轻,但降为庶人,削夺其爵禄,待他三年之后,改过自新,方才齿录。因其罪之大小,定为刑之重轻,皆天讨所加,不敢以私恩废公义也。其后蔡叔之子蔡仲,能常敬德,始终谨畏,不敢放纵,周公以其克盖父愆,乃擢用为卿士。蔡叔既没,周公以成王之命命他之国,以续蔡叔之封焉。盖惟贤是举,不以世类而弃,命德之公也。圣人义尽仁至如此。

【原文】王若曰:“小子胡!惟尔率德改行,克慎厥猷,肆予命尔侯于东土。往即乃封,敬哉!

【直解】胡,是蔡仲的名。率,是循。猷,是道。蔡在成周之东,故谓之东土。周公以王命呼蔡仲之名而告之说:“惟尔小子胡,率循尔祖文王之德,改易了尔父蔡叔之行,能谨慎其所当行之道,可谓贤矣。有德者,天之所命,故我今以尔为诸侯于东方,不失茅土之旧。尔今往就所封之国,当敬之哉!其恪谨侯度,常存率德改行之初心可也。”

【原文】“尔尚盖前人之愆,惟忠惟孝。尔乃迈迹自身,克勤无怠,以垂宪乃后。率乃祖文王之彝训,无若尔考之违王命。

【直解】盖,是掩蔽的意思。前人,指蔡叔。愆,是罪过。迈迹,是超迈前人之迹。成王告蔡仲说:“尔父蔡叔以不忠不孝得罪于王室,尔蔡仲庶几掩盖前人的罪愆,惟思尽忠尽孝而已。盖凡前人已行,则后人之继述犹易。今尔父所为不善,在尔无所因袭,要超迈前人之成迹,都从自家身上做起。必须勤励自强,不敢有一时懈怠,用以垂法于尔后世子孙,使都有所仿效可也。然所以垂法处,又不在他求,只是率循尔祖文王之常敎,不要似尔父蔡叔违背了君上之命,则忠孝之道尽矣。”盖能敬慎以尽诸侯之职,便是忠;以此掩盖前人之愆,便是孝,非有二也。

【原文】“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为善不同,同归于治;为恶不同,同归于乱。尔其戒哉!

【直解】亲,是亲厚。成王又告蔡仲说:“皇天上帝,于人无有私厚。只是有德的人,克享天心,便佑辅他,使其长保爵位;若无德,则天命去之矣。下民的心,无有定向。只是有恩惠足以固结其心的,便怀服他,欲其长作民主;若无惠,则民心离之矣。人之为善,如敬天法祖,亲贤爱民,这等样好事虽各不同,无一件是不当做的,若有一于此,皆能使天亲民怀,国家安宁,所以同归于治;人之为恶,如盘乐怠傲,拒谏殃名,这等样不好的事,虽各不同,无一件是当做的,若有一于此,皆能使天怒民怨,国家危亡,所以同归于乱。夫天人之向背靡常,善恶之从违当审,尔其可不戒哉!必也修尔之德以顺天意,布尔之惠以结人心。力于从善,勿以善小而不为;决于去恶,勿以恶小而为之。则侯职既尽,而福禄可保矣。”

【原文】“慎厥初,惟厥终,终以不困。不惟厥终,终以困穷。

【直解】惟,是思。困,是事势之困弊。穷,是困之极。成王又说:“尔蔡仲侯于东土,实建国临民之初,创业垂统责任甚重,其可不慎哉!若是兢业惕厉于初,不敢怠忽,凡所行的事,都思虑其终,务为久远可继之道,则诒谋既善,必能和民人,保社稷,与国同休,何困之有。若不能思其终,凡事都轻率慢易,只为目前苟且之计,则诒谋不臧,终必至于困穷而已。”此在蔡仲立国之初,所当敬戒也。

【原文】“懋乃攸绩,睦乃四邻,以蕃王室,以和兄弟,康济小民。

【直解】懋,是勉。兄弟,是同姓诸侯。成王又说:“尔为诸侯,有当建的事功,则勉力修为,不要怠缓废事;有共事的邻国,则加意亲睦,不要轻易生衅;尊而王室,则尽蕃屏之责,以防御其外侮;亲而兄弟,则敷敦叙之恩,与之同其休戚;微而小民,则发政施仁,以康济他,使人人都安生乐业,无有失所。”这五件事,乃侯职之所当尽者,故成王悉举以告蔡仲也。

【原文】“率自中,无作聪明乱旧章。详乃视听,罔以侧言改厥度。则予一人汝嘉。”

【直解】中,是无过不及的道理。旧章,是先王之成法。侧言,是一偏之言。度,是立身的法度。嘉,是褒美。成王又告蔡仲说:“天下有个大中至正的道理。尔之行事,但当率循此自然之中,奉以周旋,不使有太过不及。如先王本有成宪,不可易也,尔当兢兢遵守,不要妄作聪明,紊乱了先王的旧章;立身自有法度,不可改也,尔当审于听览,不要惑于偏言邪说,改变了自家所守的常度。内不徇己以妄作,外不徇人以偏听,则喜怒好恶,自然得中,而侯职无不修矣。予一人岂不于汝而嘉美之乎!”

【原文】王曰:“呜呼!小子胡,汝往哉!无荒弃朕命。”

【直解】成王又叹息呼蔡仲之名说:“小子胡,汝往之国,当用心去经理国事,图所以盖前人之愆,垂后人之宪者,不可荒废弃坠了朕所告戒之命也。”按:这一篇书,虽是成王命诸侯之词,然多与伊尹告太甲之意相类。伊尹说“皇天无亲,克敬惟亲,民罔常怀,怀于有仁”,此篇云“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伊尹说“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此篇云为“善不同,同归于治,为恶不同,同归于乱”;伊尹说“罔以辨言乱旧政”,此篇云“无作聪明乱旧章”。夫使人君能以敬德事天,以恩惠及民,察治乱之先几,守祖宗之成法,则天下可从而理矣。

多方

成王时,奄国与淮夷再叛。成王亲征灭之,归于京都,作此以诰谕四国及天下。因篇中有多方二字,故取以名篇。

【原文】惟五月丁亥,王来自奄,至于宗周。

【直解】奄,是国名,即今山东曲阜县奄至乡。宗周,指镐京,王都为天下所宗,故谓之宗周。成王即政之明年,夏五月丁亥日,王亲征灭了奄国,自奄国班师归来,至于镐京。诸侯皆来朝会。周公乃传王命告谕他,故史臣先叙其事。

【原文】周公曰:“王若曰,猷告尔四国多方。惟尔殷侯尹民,我惟大降尔命,尔罔不知。

【直解】此是周公传王命以诰四方,故既云周公曰,又云王若曰,明周公不自专也。猷,是发语辞。四国,指管叔、蔡叔、霍叔及殷国。尹字,解做正字。降,是宽宥的意思。周公传成王之命说:“猷告尔管、蔡、霍、殷四国之民,并多方百姓每知道。惟尔殷侯所尹正管理的民,反叛不常,助奄为乱,今奄国既灭,凡从逆者,皆王法所必诛。我惟不忍杀戮,大降恩赦宥尔众人之命。尔等宜尽知感德,勿生二心也。”

【原文】“洪惟图天之命,弗永寅念于祀。

【直解】洪,是大。图,是谋。永,是久远。寅,是敬畏。成王说:“尔殷民亦知商奄之所以亡乎?奄国之人,大逞私意,要图谋上天之命,肆行叛乱,自取诛灭,不肯永远敬念,安分守法,以保有其祭祀,至于今,宗社不血食矣。尔曾不以此为鉴,而欲蹈其覆辙乎!”大抵天命可受不可图,自天与之,则安固而不可动摇;自人图之,则侥幸而不可必得。故成王告谕四国多方,首以天命为言,乃一篇之纲领也。

【原文】“惟帝降格于夏。有夏诞厥逸,不肯戚言于民,乃大淫昏,不克终日劝于帝之迪,乃尔攸闻。

【直解】格字,解做正字,是规戒的意思。夏,指夏桀。诞,是大。戚,是忧。劝,是勉励。迪,是开导的意思。成王又说:“天心仁爱人君,虽甚无道,尚欲扶持而全安之。在昔夏桀有罪,上帝乃降示灾异以谴告规正他,使其恐惧修省。夏桀全然不知敬畏,反大肆逸豫以为乐,虽一句忧民的说话,也绝口不道,况望其有忧民之实政乎!然上帝犹未忍邃绝之也。盖桀虽纵逸,其日用之间,未必无一念之明,这便是上帝开导启迪他处,使能勉强扩充,天意尚可回也。桀乃大肆意于淫乱昏迷,虽终日之间,也不能少勉于上帝之所启迪,况望其惟日孜孜,动循天理而不违乎!桀之殃民逆天如此,是以上帝震怒,天命去之,乃尔殷民之所尝闻者也。知桀之亡,则知纣之所以亡矣。殷民岂可再三不靖,以妄干天命乎!”

【原文】“厥图帝之命,不克开于民之丽。乃大降罚,崇乱有夏,因甲于内乱。不克灵承于旅,罔丕惟进之恭,洪舒于民。亦惟有夏之民叨日钦,劓割夏邑。

【直解】丽字,解做依字。民之丽,是民所依以生,如田土衣食之类。甲,是始。灵,是善。旅,是众。舒,是宽裕的意思。叨,是贪叨。,是忿。劓割,是戕害的意思。成王又说:“夏桀矫诬上天,图谋猜度上帝之命,谓吾有天下,如天之有日,自分未必丧亡。以此不能开下民衣食之源,却乃横征暴敛,绝其生理,乃犹大降威虐于民,严刑峻罚,以增乱于有夏之国。夏桀之慢天虐民如此,究其所因,寔始于内嬖妹喜,蛊惑其心,败乱其家,故不能力行仁政,善承众庶,不能大进用贤人而恭敬之,使洪施宽裕之泽于民。亦由有夏之民,内有贪叨掊克,忿酷虐的,日加敬信,恣其所为,以戕害于夏邑。故民不堪命,而国随以亡也。”此节言桀失天命,由失民心。其失民心,又由于内惑嬖宠,外用贪残。此清心任贤,所以为致治之本也。

【原文】“天惟时求民主,乃大降显休命于成汤,刑殄有夏。

【直解】显,是显明。休,是休美。成王又说:“天厌夏桀之无道,不可为民主矣,于是监于万方,要为天下求一个有德的人,与民做主。乃眷顾有殷,大降那显明休美之命于一德之成汤,使他为民之主,致刑罚以殄灭有夏之国。是可见为民择君,以治易乱,此天命之至公,非图度冀幸之可得也。”

【原文】“惟天不畀纯,乃惟以尔多方之义民,不克永于多享。惟夏之恭多士,大不克明保享于民,乃胥惟虐于民,至于百为,大不克开。

【直解】畀,是与。纯,是大。义民,是贤人君子。多享,是久享禄位。保享,是保安享有其民。不克开,是闭塞的意思。成王又说:“惟上天不与夏桀,既亡其身,又亡其国,降罚如是之大者,只因他昏迷无道,屏弃贤能。尔多方虽有贤人君子,可以辅君安民的,都不能推心久任,使之长享禄位。其所恭敬的多士,都不是贤人君子,只是贪叨酷暴的人。同恶相济,大不能明达治理,以保安享有国家之民。乃相与严刑重敛,以虐害其民,使民无所措其手足,至于士农工商之类,凡百所为,都有妨碍,无一条生路可开通者。政乱民穷如此,所以自速其亡也。”

【原文】“乃惟成汤,克以尔多方,简代夏作民主。

【直解】简,是简择。成王又说:“桀既自速其亡,不可以为民主矣。乃惟成汤一德格天,足以当尔多方之所简择,是以天命归之,人心戴之,因以代夏桀为生民主。盖民罔常怀,怀于有仁,皇天无亲,惟德是辅,非有私也。”

【原文】“慎厥丽乃劝,厥民刑用劝。

【直解】刑,是仪刑法则的意思。成王又说:“成汤之得人心者,以其尽君道耳。盖人君之守位以仁,仁者,君道之所依,不可一日无者也。成汤能懋昭大德,克宽克仁,谨慎其君道之所依者,以倡率劝勉其民,故其民都心悦诚服,以成汤为法则。用能以仁道劝勉于下,而成丕式见德之治也。君仁莫不仁,感应之理固如此。”

【原文】“以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慎罚,亦克用劝。

【直解】帝乙,是商之后王。成王又说:“成汤能尽君道,以诒谋垂统,故自成汤以至于帝乙,中间贤圣之君,不止一人,皆能遵守家法。如德乃天命所在,则务昭明之,不使昏昧;刑罚乃民命所关,则务谨慎之,不敢轻忽,都与成汤一般。故亦能用以劝勉其民,使翕然向化,而成长治久安之盛也。”盖明德,则能使人观法而乐于为善;慎罚,则能使人畏服而不敢为恶。所谓“厥民刑用劝”者,亦与成汤之时无异矣。”

【原文】“要囚,殄戮多罪,亦克用劝。开释无辜,亦克用劝。

【直解】要囚,是紧要的囚犯。盖明德之劝民,人皆知之,而慎罚之为劝,人未必知也。故成王又特明之说:“商家先王于紧要的囚犯,尤加敬谨。其中有罪恶多端,决不可宥的,必诛戮之,不敢轻纵。所以刑一人而千万人惧,百姓都能用以为劝,而不敢为恶。有无罪诖误,情可矜怜的,常开释之,不致亏枉。所以赦一人而千万人悦,百姓都能用以为劝,而勉于为善。”盖刑不当,则良民有惧心;赦不当,则奸民有幸心。二者皆得其平,乃为慎罚之仁也。

【原文】“今至于尔辟,弗克以尔多方,享天之命。

【直解】尔辟,指纣言。成王又说:“商先哲王世传家法,积累维持,以致天下治安,如此其久。今至于尔君,曾不能席其余荫,以尔全盛之天下,坐享天命,忽焉至于灭亡,不亦深可悯哉!”夫此一多方也,汤不阶尺土一夫之力,而兴也勃焉;纣承祖宗累世之业,而亡也忽焉。仁则兴,不仁则亡,岂人之所能为哉!殷民反侧之心,亦可以少息矣。

【原文】“呜呼!王若曰,诰告尔多方,非天庸释有夏,非天庸释有殷。

【直解】释字,解做去字。周公又叹息而传成王之命说道:“如今诰谕晓示尔四方之人,非是上天用意要去了有夏,也非是上天用意要去了有商,只是夏桀商纣暴乱无道,自绝于天以取灭亡故尔。天亦何私之有。”

【原文】“乃惟尔辟,以尔多方,大淫图天之命,屑有辞。

【直解】屑,是琐屑。辞,是言语。成王说:“乃惟尔君商纣,倚恃尔四方之富庶全盛,不知戒惧,大肆淫泆非为,沉湎暴虐,以私意图度天命,说道我生不有命在天。其琐屑的言语,不一而足,都是饰非拒谏之辞,商安得而不亡乎!”

【原文】“乃惟有夏图厥政,不集于享,天降时丧,有邦间之。

【直解】集,是聚集。享,是享国。有邦,指商言。间,是更代的意思。成王又说:“乃惟夏桀,凡所图谋其国政者,都是无道的事。安其危,利其灾,不能聚集众善以享其国,乃聚集众恶以亡其国。所以上天降是丧乱,使有商成汤代之而有天下也。”

【原文】“乃惟尔商后王,逸厥逸,图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时丧。

【直解】商后王,也指纣说。逸,是安逸。蠲,是洁。烝,是进。成王又说:“乃惟尔商后王纣,不能居安思危,却以安逸之事为逸,淫湎无度,凡所图为其国政者,都是秽恶怠惰,不清洁不长进的事。所以上天降是丧乱于有商,而使我周代之焉。”这三节,明天之降罚于桀纣,皆其自取,非天有意于舍之也。

【原文】“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天惟五年,须暇之子孙,诞作民主,罔可念听。

【直解】圣,是通明之称。狂,是庸愚之称。须,是待。暇,是宽假。子孙,是说商先王之子孙,即指纣说。成王又说:“惟通明之人,其资质虽美,苟自恃其通明,而不加省念,则私意蔽塞,反做了昏愚的人。若昏愚的人,其资质虽陋,苟自耻其昏愚而能加思念奋发,则气质变化,便做了通明的人。圣狂之机,系于一念转移之间如此。纣虽昏愚,也有可以迁善改过之理,故天心仁爱,未忍据绝之,犹徘徊五年之久,以须待宽假他,冀其改图,大为生民之主。然纣终不警悟,稔恶日甚,凡所言动,都是淫秽暴虐的事,无一善行可念,无一善言可听,此天所以弃绝之而至于亡也。”盖人心易危难安,道心难明易昧。一念之差,虽未至于狂,若积渐放肆将去,不至于狂不已;一念之善,虽未至于圣,若积渐扩充将去,不至于圣亦不已。所以无道如桀纣,尚可冀望其改图,而圣如帝舜,犹有无若丹朱之戒也。

【原文】“天惟求尔多方,大动以威,开厥顾天。惟尔多方,罔堪顾之。

【直解】开,是开发。顾,是眷顾。成王又说:“纣之秽德,既无可念听,则上天之望绝矣。于是求民主于尔四方之人,大警动以灾异谴告之威,使知商家之必亡,以开发其可受眷顾之命者。惟尔四方之人,皆不足以堪眷顾之命而为民主,此所以归于我周也。”

【原文】“惟我周王,灵承于旅。克堪用德,惟典神天。天惟式教我用休,简畀殷命,尹尔多方。

【直解】克堪用德,是能胜用德之事。典,是主。式,是用。教,是训诱的意思。成王又说:“上天因纣无道,乃眷求有德之人,而天下无足以当之者。惟我周文王武王,仁心爱民,所欲与聚,所恶勿施,善能承顺众庶,于凡用德的事,都负荷克堪,可以为上帝百神之主。上天乃眷顾我文武,阴诱其衷。其思也,若或启之;其行也,若或翼之,使我文武之德业日盛,用臻于休美。乃简择付畀以商家之命,代为天子,以尹正尔四方之诸侯也。夫天命未定之时,既无一能当天之眷者,今天命既归我周而定于一矣,犹汹汹不靖,欲何为哉!”所以詟奸雄之心,而破疑贰之志者,至明切矣。

【原文】“今我曷敢多诰,我惟大降尔四国民命。

【直解】成王又说:“今我何敢喋喋多言以告汝,只是要大降恩赦,宽宥尔四国的民命,使安静以保全其生耳。”盖示以宥过之恩,而望其迁善之实也。

【原文】“尔曷不忱裕之于尔多方?尔曷不夹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今尔尚宅尔宅,畋尔田,尔曷不惠王熙天之命?

【直解】忱,是诚信。裕,是宽裕。夹如夹辅之夹,介如宾介之介,都是扶助的意思。畋,是耕种。惠,是顺。熙,是广。成王又说:“尔四国之民,蓄疑不安,所以反侧动摇。尔何不消险诈之心,平怨望之意,以诚信宽裕之道,安集于尔多方乎?天命简畀,归于我周已久。尔何不夹辅介助,以保乂我周家,而安享上天之定命乎?且尔等叛乱,不知天命,若据法定罪,当潴尔宅舍,收尔田产才是。我今都宽宥了尔,还得住尔宅舍,耕尔田业,恩德可谓至厚矣。尔等何不洗心涤虑,顺我王室,以广上天之新命,而延福祚于无穷乎?”这是责殷民以所当为之事也。

【原文】“尔乃迪屡不静,尔心未爱。尔乃不大宅天命,尔乃屑播天命。尔乃自作不典,图忱于正。

【直解】迪,是蹈迪。宅,是安。屑播,是轻屑播弃。不典,是不法。成王又说:“尔四国之民,所行的事,屡屡不肯安静,自取诛灭。尔等之心,将未知所以自爱其身乎?商纣无道,天之所废。尔等乃妄觊兴复,不能大安于天命乎?我周有道,天之所兴。尔等乃轻屑播弃其天命而不信乎?且尔等反覆叛乱,自作不法之事,乃正人之所深恶者,乃犹以恢复为义,图见信于正人乎?”这是责殷民以所不当为之事也。

【原文】“我惟时其教告之,我惟时其战要囚之,至于再,至于三。乃有不用我降尔命,我乃其大罚殛之。非我有周秉德不康宁,乃惟尔自速辜。”

【直解】战要囚,是用兵征伐而诛其渠魁。殛,是诛戮。康宁,是安静的意思。成王又说:“尔四国之民,反侧不服,我不忍尽行诛杀,只是用好言语教告尔等,只是诛讨那首恶的人。盖自武庚作叛以来,至于今日,训告之命,开宥之恩,已至再三了。若自今以往,尔等有不能听用我宽宥之命,还狃于叛乱,反覆不已,我当大用刑罚,诛戮尔等,前日之恩,不可望矣。这非是我周家秉持君德,不肯安静,好为此严刑,乃是尔等自为凶逆的事,以速其罪耳。”盖殷之顽民,不自以叛逆为不靖,而反咎周之迁徙讨伐为不康宁,故言此以终上文之意也。

【原文】王曰:“呜呼!猷告尔有方多士暨殷多士,今尔奔走臣我监五祀。

【直解】监,是监治殷民之官。监官管理地方的人,有上下相临之分,所以说臣我监。祀,是年,商曰祀,周曰年,因告殷民,故谓之祀。成王叹息说:“猷告谕尔四方多士,及殷之多士。昔尔殷民迁徙洛邑之时,我尝设官以监治之。今尔等奔走效劳,臣服于我所命监治之官,非是一朝一夕,已五年于兹矣。人情久则相孚,事变久则自定,乃犹叛乱反侧,何也?”

【原文】“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尔罔不克臬。

【直解】胥、伯、正,都是周时官名。臬字,解做事字。成王又专告殷家职官说:“越惟尔殷士,受官职于洛邑,长治迁民的,有若胥、伯,小大众多之正,与我所命监治之官,一般委任。尔等宜相体悉,无或反侧偷惰,不能事事,务要竭力尽职以化导殷民,庶无负我告教之意也。”

【原文】“自作不和,尔惟和哉!尔室不睦,尔惟和哉!尔邑克明,尔惟克勤乃事。

【直解】成王说:“凡心不安静者,其身必不和顺,是不和由于自作耳。尔殷多士,务省察克治,使言动起居,各协其宜,而身无不和可也。身不知顺,则家不和睦,是不睦乃尔教之耳。尔殷多士,务欢忻浃洽,使长幼尊卑各尽其道,而家无不和可也。若身既和顺,家又和睦,使是身修家齐大本正了。由是尔新邑之人,都观感兴起,欢然有恩以相爱,灿然有文以相接,而百姓昭明矣。如此,则乂安顺治,无有携贰悖乱之习,乃为勤于化民之事,而不负其职任也。可不勉哉!”

【原文】“尔尚不忌于凶德,亦则以穆穆在乃位,克阅于乃邑谋介。

【直解】忌,是畏。穆穆,是和敬的意思。阅,是简阅。谋,是图。介,是助。成王又说:“殷之顽民,其叛乱之凶德虽是可畏,尔多士尚宽绰其心,不要畏忌他的凶德。至于临民之际,亦须以穆穆和敬之容,端处尔位,使他都瞻仰观法,潜消其悍逆悖戾之气。又要能简阅于尔邑之中,用其贤人君子,以图他辅助,则殷之顽民,将益感慕奋发,革心向化矣,尚何凶德之可畏哉!”成王惓惓诱掖殷士之善,以化殷顽民之恶,其转移鼓舞之机,可谓微矣。

【原文】“尔乃自时洛邑,尚永力畋尔田。天惟畀矜尔,我有周惟其大介赉尔。迪简在王庭,尚尔事,有服在大僚。”

【直解】畀,是与。矜,是悯。介赉,是佑助、锡予的意思。迪简,是启迪简拔。服字,解做事字。大僚,是大臣。成王又说:“尔殷多士,若能听我所告教的言语,自是居于洛邑,庶几永远保有家业,得以竭力耕治尔之田土。这等样安生乐业,为善之人,上天亦将畀与矜悯尔,锡以平康之福,不使陷于罪戾;我周家亦将佑助赉予于尔优厚爵赏,启迪简拔在朝廷之上。若庶几勉尔之职事,竭力以乂我周家,虽进而任事于公卿大臣之列,也不难至矣。”盖周迁殷民于洛,已尝拔其豪俊,长治旧民,至是又言欲简迪而大用之,无非以爵赏示劝之意。

【原文】王曰:“呜呼!多士,尔不克劝忱我命,尔亦则惟不克享,凡民惟曰不享。尔乃惟逸惟颇,大远王命,则惟尔多方探天之威,我则致天之罚,离逖尔土。”

【直解】享,是承奉的意思。颇,是颇僻。远,是违远。多方,先儒说当作多士。探,是探取。离逖,是隔远。成王告谕将终,又叹息说:“有殷多士,尔若不能互相劝勉,信我所命的言语,是不能尽职以奉上矣。尔既不能奉上,则凡洛邑之民,也都仿效,说在上的人不必承奉,不肯信尔之言矣。己则不忠于君,而欲下之忠于己,其可得乎?且尔等不能尽职奉上,只是放逸偷安,只是颇僻不正,以致大违了臣上之命,则是尔殷多士,自取上天之威,构害于身。我当奉天威以行罚,使尔父母兄弟妻子播迁荡析,隔远尔之乡土。那时节,虽欲安尔居,力尔田,岂可得哉!”这是以刑罚警惧殷民之意。

【原文】王曰:“我不惟多诰,我惟祗告尔命。”

【直解】成王又说:“我岂是要如此多言,反覆告谕,不能自已也。只是敬告尔以天命之所在,使知安静顺受,自全其生而已。”盖殷民反侧,皆由不知天命,妄觊兴复,篇首既戒以“图天之命”,至此又云“祗告尔命”,所以深杜其乱萌也。

【原文】又曰:“时惟尔初,不克敬于和,则无我怨。”

【直解】时惟尔初,是与之更始的意思。周公又传王命告多方说:“尔前日叛乱之罪,都已降宥,如今与尔更始,正宜改过迁善之日。尔若不能敬谨以归于和顺,还狃于旧习,便是尔自取诛戮,到那时节,切莫以我为怨。”盖严其词以警动之也。按:《多士》、《多方》二篇,语意略同。但迁洛之时,反侧不靖者,止于殷人,及商奄再叛,驱煽者多天下人心,几为摇动。向非周公屡发大号,谆切反复,以消群疑而绝乱本,则周之王业亦危殆矣。然则成康而后得以寝兵措刑,延八百年有道之长者,周公之功,岂其微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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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氵吴戈}字倬然,号秋崖。   念奴娇   四圣观凉堂   踏破秋痕,向虚堂、细问新凉踪迹。野客从来无管领,独鹤自还空碧。红日重开,翠华曾到,应恨湖光窄。游龙别后,两山依旧南北。   无语野草闲花,似嗔人问。万事今非

  • 第三幕·老舍

    时间 前幕后二日。地点 皇城根管宅——原系吴宅,现为管据有。人 物 管一飞 李巡长 董志英 小马儿 胡继江 章仲箫 田雅禅 吴凤羽 贺客数人 记 者 老 四 吴凤鸣〔开幕:吴凤鸣的房子已被管一飞占据。房屋

  • 第五折 钦召御敌·冯梦龙

    【黄钟引西地锦】[生上]为国愁添霜,何时净扫妖氛。[老旦]良人心事难安顿,见他镇日含颦。[生]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更朝天。[老旦]秋槐落叶深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生]我起身行伍,屡立战功。目今新天子即位临安,改元建炎,以下官有

  • 卷一·陈肇兴

    磺溪(彰化)陈肇兴伯康壬子癸丑·壬子·春日早起扫墓感作晓行山中即目暮春书怀初夏郊行稻花自大墩归五张犁书馆遇雨口占斋前观穫哭赖汝明秀才米元章墨蹟歌,为张明经作山馆夜坐待人坑送邱石庄孝廉北上冬日漫兴

  • 卷二百四十一·列传第一百二十九·张廷玉

        周嘉谟 张问达 汪应蛟) 王纪   周嘉谟,字明卿,汉川人。隆庆五年进士。除户部主事,历韶州知府。   万历十年迁四川副使,分巡泸州。穷治大猾杨腾霄,置之死。建武所兵燔总兵官沈思学廨,单车谕定之。寻抚白

  • 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第九十一·杨仲良

      哲宗皇帝   宣仁垂帘皇太妃附   元丰八年三月戊戌,哲宗即位。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皇太后,德妃朱氏为皇太妃。应军国事,并太皇太后权同处分,依章献明肃皇后故事。如向来典礼有所阙失,命有司更加讨论。是月辛丑

  • 卷之三百二十五·佚名

    监修总裁官经筵日讲起居注官太子太保上书房总师傅文渊阁领阁事翰林院掌院学士稽察钦奉上谕事件处国史馆总裁官武英殿大学士管理兵部事务加十三级纪录十四次臣贾桢稿本总裁官经筵讲官太子太保文渊阁领阁事武英殿总裁

  • 卷之一千四百六十七·佚名

    监修总裁官经筵讲官太子太傅文渊阁大学士文渊阁领阁事领侍卫内大臣稽察钦奉上谕事件处管理吏部理藩院事务正黄旗满洲都统世袭骑都尉军功加七级随带加一级寻常加二级军功纪录一次臣庆桂总裁官经筵讲官太子太傅文华殿

  • 平定两金川方略卷九十七·阿桂

    六月甲申桂林奏言准将军阿桂札称西南两路大兵后路奉旨通盘筹画其南路情形与【臣】公同商酌等情【臣】查阿桂所称科多一带逼近贼境而僧格宗在山崖之下甚属受敌即贼亦不能拒守南路设驻兵丁应从觉木觉尔宗起僧格宗之兵即

  • 鬼谷子卷上·陶弘景

      摔阖第一  摔,拨动也。阖,闭藏也。凡与人之言道,或拨动之,令有言示其同也;或闭藏之,令自言示其异也。  粤若稽古,圣人之在天地问也,  若,顺;稽,考也。圣人在天地问,观人设教,铃顺考古道而为之。  为众生之先,  首出万

  • 卷五○·邱濬

    ▲家乡之礼(上之中) 《内则》曰:子能食食(饭也)“,教以右手,能言,男唯、女俞(然也)。六年(六岁也),教之数(一、十、百、千、万之数)与方名(东、西、南、北四方)。七年(七岁),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八年(八岁),出入门户及

  • 钦定书经传说汇纂卷八·王顼龄

    咸有一徳集伊尹致仕而去恐太甲徳不纯一及任用非人【孔氏頴达曰经云任官惟贤才左右惟其人是戒太甲使善用其臣也】故作此篇亦训体也史氏取其篇中咸有一徳四字以为篇目今文无古文有集说【林氏之竒曰此篇盖伊尹丁宁告戒

  • 提要·陆玑

    【臣】等谨案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二卷吴陆玑撰明北监本诗正义全部所引皆作陆机考隋书经籍志毛诗草木虫鱼疏二巻注云乌程令吴郡陆玑撰陆徳明经典释文序録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二巻注云字元恪吴郡人吴太子中庶子乌程令

  • 佛说法乘义决定经卷上·佚名

    西天三藏明因妙善普济法师金总持等奉 诏译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在舍卫国祇园精舍。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时有一比丘。名曰甚深勇猛。美妙音声。善问法要。初中后善。利益自他。能修梵行。清净圆满。敬礼合掌

  • 卷第三十·佚名

    阿毗昙八犍度论卷第三十迦旃延子造符秦罽宾三藏僧伽提婆共竺佛念译见犍度想跋渠第三十想。无常想无常苦想苦无我想不净想。观食想一切世间不可乐想。死想断想无淫想尽想。诸法无常想生彼法无常想相应耶。设诸法无常想

  • 卷第二十三·佚名

    嘉兴大藏经 百痴禅师语录 百痴禅师语录卷第二十三 嗣法门人超宣等编 启 复彦升陈榜眼请住太平启 伏以卷舒格外乾坤妙在主宾默契展拓寰中日月何妨凡圣交参恩大难酬功高莫纪恭惟台下胸藏二酉学富三车雁塔名题金薤增金

  • 魔鬼家书·C. S.路易斯

    《魔鬼家书》(亦作《地狱来鸿》)是一本纯粹想象出来的通信集。通信的双方,一个是位高的“私酷鬼”副部长,另一个是初级的试探鬼一“瘟木鬼”。私酷鬼是瘟木鬼的叔叔。两个鬼以书信的方式交流诱惑人的伎俩,恶毒地揭露人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