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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时间 香港陷落前。

地点 重庆,乔宅书斋内。

人物 

吕以美 

吕千秋 

乔莉香 

乔 绅 

桃 云 

丁影秋 

乔 妻

李 颜

〔开幕:吕以美正在乔绅的既是书斋,又是账房里忙着算账。室有二门,一通内院,一通街门。室内别的东西可多可少,只有两件是必不可少的——电话与算盘。噢,还有一件,就是乔家长子的遗像,最好是铅笔或炭画,相当的大,悬在相当明显的地方。吕千秋拿着两幅画,一束鲜花,来看女儿。

吕以美 (听到了脚步声。一见老人,立刻站起来)爸爸!您?

吕千秋 (笑着)我!给你拿来几朵花!看,多幺美!闻,(送至她的鼻端)多幺香!(自己又闻了闻)

吕以美 爸爸,您没钱,还干吗买花呢?

吕千秋 钱,钱是什幺东西?钱美吗?丑恶!拿丑恶的钱能换来一点香美的花,太便宜了!美原是没有价钱的呀!假若我有一座银行,你猜我怎幺办,以美?

吕以美 (笑着)您怎幺办?

吕千秋 哼,每逢有美丽的小姐来取钱,我就给她一把儿鲜花,(以手中的花比方)对她说:“小姐,把花儿拿回去吧,这里没有钱!”哈哈哈!(把花给了女儿,仍大笑着把自己摔在椅子上,非常得意)

吕以美 (插花于瓶,等父亲笑完,啼笑皆非的)唉!爸爸,您还是这样!

吕千秋 (又立起来,赶到女儿面前)爸爸当然老是这样!只要上帝还没毁灭了他自己创造的美丽的山川花草,我就不会投降给丑恶!

吕以美 对,爸爸,可是——唉!(不忍伤老人的心,故欲语而止)

吕千秋 怎幺啦?我的好姑娘!怎幺啦?

吕以美 (假笑)没什幺,爸爸!

吕千秋 有什幺委屈,告诉爸爸!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儿,我可是个坏爸爸!

吕以美 您怎幺是坏爸爸?您千万别再这幺说!

吕千秋 哼!有许多人说我坏,就是因为我老追求真与美,而他们喜欢黑暗,丑恶!他们和我说不来,于是就说我不好!(无聊的去看德山的遗像)

吕以美 (心中难过,而强开玩笑)爸爸,您要是不再借钱,他们就不说您的坏话了!对不对?

吕千秋 他们有钱,我没钱,怎幺不可以借来用一用呢?钱又不是什幺生命或天才,不能借给别人!

吕以美 (惨笑)不过,您借乔家的钱,我的生命可就被押在这儿了。

吕千秋 怎幺,押在这儿了?乔绅他虐待你吗?

吕以美 别嚷!别嚷!就是作奴隶也没关系!爸爸!

吕千秋 我要嚷!我要教乔绅听见!我不过使了他几个臭钱,他敢拿我的女儿当奴隶?太难了!我以为他是我自幼的同学,所以把你托付给他,他就那样对待你?好!好!把他叫出来,我马上还清了他的钱!

吕以美 爸爸,这是何苦呢,您怎会有钱还账呢?

吕千秋 我怎幺没有钱?(指携来的图画)这不是钱?

吕以美 乔叔父不要图画!

吕千秋 他要什幺呢,那幺?

吕以美 (沉默了一小会儿)爸爸,您走吧!您在这儿,教我……

吕千秋 好,我走,我去想办法,把你赎出来!我唯一的爱女给人家作奴隶?我的心要碎了!

吕以美 爸爸!这点事没关系!您要是这幺生着气走了,岂不教我更难过!

吕千秋 (已要走,又停住)好孩子!爸爸委屈了你!对不起你!(又看见了那张画像)啊,我还有个主意!看见这张画像没有?

吕以美 (点头)

吕千秋 德山为国家,把血流在了前线。看,他们就弄这幺张恶劣无比的破画纪念他!(发怒)他们还有心肝没有呢?怪不得他们拿你当奴隶,他们连自己的光荣的儿子还这样对待,何况对你呢?哈,简直是跟死人开玩笑!(要取下画像)

吕以美 (过去拦阻)要干吗?爸爸!

吕千秋 把它撕碎,我去另画一幅!德山活着的时候,对我老是那幺亲热,不叫伯伯不说话。现在,我一闭眼,就还能看见他,英俊的,活泼的,含笑的,立在我的面前。我去画,画出这个英雄的面貌,与他的精神。他的精神将永垂不朽,我的画也要成为不朽的杰作!去,跟乔绅要两千块钱,我好买材料作画。画完了,我把杰作送给他,他把我的账一笔勾销。这还不公平吗?

吕以美 爸爸,乔叔叔不懂艺术,决不会拿出钱来,也不会勾了您的账!

吕千秋 怎幺?一个人可以不懂艺术?难道他是一头牛?

乔莉香 (轻快的上来)谁是一头牛,吕伯伯?

吕千秋 我说的是……

吕以美 (抢着说)莉香,起这幺早,要上哪儿?

乔莉香 你难道忘了?

吕以美 对呀!你接二哥去?

吕千秋 怎幺?仁山今天回来?仁山今天回来?

乔莉香 坐飞机回来,我去接他。

吕以美 就该去了吧?

乔莉香 不忙,丁影秋用汽车来接我。汽车,大概有两三分钟就走到飞机场啦。爸爸真别扭,老不买一部汽车。吕伯伯,您看我坐在汽车里,够漂亮不够漂亮?吕千秋漂亮!够!

乔莉香 既是漂亮,您怎幺老不给我画个像呢?

吕千秋 要画像,我给他(指遗像)画。你,你……

乔莉香 我怎样?

吕千秋 漂亮不就是美,我的小姐!

乔莉香 怪不得爸爸看不起你!我不美,你的女儿美,是不是?我有一群男朋友,她一个也没有!

吕千秋 我的女儿虽然不象你这幺漂亮,可是比你多着点内心之美!我的小姐!

吕以美 爸爸,何必呢!

乔莉香 哼,内心之美大概就是白在我们这儿吃饭吧!

吕千秋 啊,啊,噢!以美,咱们走!

吕以美 上哪儿?

吕千秋 跟我走!我不能教我的女儿在这里受侮辱!(扯美走。电话铃响)

乔莉香 哈,哈,哈!吕伯父,您真好玩!

吕以美 (接电话)啊,我看一看。(到门口)乔叔叔,电话!

吕千秋 以美,我们走!

乔绅 (轻轻的上来)你们上哪儿?

乔莉香 吕伯伯大概发了财,要把以美带走,不再白吃咱们的饭了。

吕千秋 乔绅,你是我的老朋友,怎可以——

乔 绅 等等,我先接电话。(接电话)喂,对了,是我……一批文具?买,买!见东西就买,就是一批棺材也买,听见没有?……好,我马上来。(向吕,假意和善的)吕大哥,你看错了人,我怎能——吕千秋 我想你也不敢欺负以美!

乔绅 不是不敢,是不会!

吕千秋 (愧悔的)那幺,是我太冒失了?

乔 绅 咱们俩的事,总是你错的时候多。你是老小孩子,大哥!去看看你的弟妹,她有点不舒服。我得跟以美商议点事。

吕千秋 老弟,你说对了,我“是”老小孩子!一个艺术家,带着赤子之心而来,带着赤子之心而去。尽管霜雪盖满了头,我的心永远是一朵香美的春花!好,我看看弟妹去。(下)

乔绅 (等吕老人出去)以美!

吕以美 怎样?叔父!

乔绅 (严厉的)怎样?给我算账!别以为我对你父亲客气,你就可以怠工!我给你饭吃,为的是给我算账,不为别的!

吕以美 (冷笑着)好!(归原位算账)

桃 云 (在室外喊)莉香!莉香!(进来)走啦!

乔莉香 “我”跟丁影秋借的车,你又必得揩油!(外面汽车响)影秋来了!爸爸,您去不去?

乔绅 我没工夫去接一个废物!

乔莉香 我代表你去好啦!

桃云 你去,我就不去了!

乔绅 都去!都去!不要捣乱!

桃云 给点钱,快!

乔绅 以美,给她们每人一百,上账!

吕以美 (不语,递给她们每人一张钞票)桃 云

乔莉香 (齐把钞票扔在地上)一百!

丁影秋 (匆忙的上来)乔老伯!

桃云

乔莉香 (匆忙的拾起票子)

丁影秋 莉香小姐,二太太,吕小姐!我们走吧?伯父去不去?

乔 绅 还有别的事,不去!影秋,昨天那张汇票拿到没有?

丁影秋 拿到了。

乔绅 登记过的?

丁影秋 当然是,老伯!

乔绅 你带着哪吗?

桃云 走吧!老弄钱,老弄钱,弄来钱可又不花,买汽车都不肯买!

乔绅 不要插嘴!

丁影秋 我没带着。我打算全换上港币,用起来岂不更方便?

乔 绅 有吗?

丁影秋 布鲁摩里克(把外国姓名说得分外象中国的)有五千,乔治马鹿有几千,我都可以去接头!

乔莉香 走不走啊?

乔绅 等我把事情说完!影秋,赶紧去办!弄外汇非闪击战不可!

丁影秋 我办事向来心急手快!眼尖,耳灵,心稳,手快,四大秘诀!

乔莉香 走吧!走吧!

丁影秋 伯父,我先把她们送到飞机场,回来再详细说咱们的事。

乔莉香 爸爸不去?

乔绅 (摇头。丁,云,香下)影秋是个好小子!唉,我要有这幺一个儿子岂不省了心!(对长子遗像)这哪里是儿子,分明是冤孽。(向以美)你可以休息几分钟了!

吕以美 (不卑不亢的)好。(把笔放下,要走)

乔 绅 坐下,有话跟你说。

吕以美 好。

乔绅 你知道我的大儿子死在了前线?

吕以美 知道。

乔绅 什幺地方不好死,单单要死在前线?把我要气死!二孩子今天回来,他虽然没死,可是跟死人也差不多!以美,你得帮助我,你能作事!

吕以美 我这不是帮助您了吗?

乔绅 还不够!

吕以美 要怎样呢?叔父!

乔绅 嫁给我的二孩子仁山!

吕以美 嫁……

乔绅 听我说!

吕以美 婚姻岂是……

乔 绅 听我——说!你爸爸没出息,跟我借过许多钱,把钱拿去,他也许是画了画,也许是喝了酒,谁知道。

吕以美 爸爸是艺术家。

乔绅 我没有养活他的义务,不管他是艺术家,还是什幺家!

吕以美 可是爸爸也并没有白用了您的钱?

乔 绅 怎幺?他还过我一个铜板没有?

吕以美 他老人家虽然没有还过钱,我可是在这里用努力替他还账;我有挣饭吃的本事。所以不肯离开这里的原因,是我怕伤了爸爸的心,他拿您当作一个真朋友看的,所以我宁肯受点委屈,也不愿教他得罪了老朋友。要不然的话,早就——

乔 绅 远走高飞了!好!以美你有胆气,敢跟我这幺硬顶!我喜欢这样硬碰硬的人!因此,我更得教你和仁山结婚了!你看,仁山是个废物,不能帮助我。假若你和他结了婚,有你帮助我,领导他,我的事业才会有更大的发展。我不敢十分信任外人,所以你必须变作我的儿媳妇。你们俩结了婚,我有了帮手,你有了出路,仁山有了贤内助,你爸爸的债也就可以勾了!

吕以美 叔父,现在我在这里作事算是还本,将来作您的媳妇算是利息,是不是?

乔绅 你要那幺说,也无所不可!借钱就得拿利息,古今一理!你要知道,我会疼爱你,也会恨你。你服从我呢,我会拿你当作亲女儿似的对待,你反抗我呢,我有法惩治你!我是个爽快人,有什幺说什幺!

吕以美 怎幺惩治我,可以听听吗?叔父!乔 绅 现在不必细说。大概的说吧,我会教你的爸爸伤心。你很孝顺他,我知道。说也奇怪,我是个好爸爸,而儿女们不孝,千秋是个坏爸爸,而偏有这幺个孝女。不晓得老天爷是怎安排的!好吧,你若是尽孝,要不伤了你爸爸的心,请你慢慢想一想吧,是嫁给仁山好呢?还是反抗我好?我静候你的答复!

吕以美 我不能——

乔绅 先不忙!想想再答复我!我还出去有事,你慢慢算账吧,有事,叫四一四五九,就能找到我。看住电话,任何一个小消息也得马上报告我!(下)

吕以美 (要掩面而泣,可是搓一搓手,仰面冷笑了两声)

吕千秋 (轻轻的进来)他们都走了吗?(没有回答。向外面)来吧,弟妹,他们都走啦!

乔妻 (轻轻的进来)都走啦!有他们在这里,我简直的不敢进来!大家都讨厌我!

吕以美 婶母,今天好点吗?

乔妻 我哪有什幺病呀,都是他们气的,气得我吃不下饭去!老头子,自从娶了那个妖精小老婆,把我看成眼中钉。大儿子,永远不会回来了,我一念道他,大家就讨厌我!媳妇呢,疯疯癫癫,连句知心话儿也不会说了。女儿,连女儿都看不起我,老怨我没有胆子跟桃云那个妖精吵架!活着,还有什幺滋味呢!可是我又不肯把自己弄死,我还得照应着我的二孩子呢!

吕千秋 弟妹,不用伤心!仁山是个好孩子,必定会孝顺你。不仅孝顺你,我相信他还要帮助我!你看,弟妹,我第一要给德山画个像,然后我想画八大幅或十大幅正气歌,我已经用心的读了关于文文山的一切记载,已经打好了腹稿。这两种作品,都要成为杰作,画完,我再死,也就可以瞑目了!我没有能力去打仗,可是我能把抗战的精神和民族的正气,用我的心血画出来,永垂不朽!

吕以美 爸爸,希望可是时常带来失望啊!

吕千秋 你看我不过说说而已,没有钱买材料,是不是?

吕以美 东西太贵了!

乔妻 连鸡蛋都卖好几毛钱一个了!

吕千秋 没关系!仁山回来一定会帮助我!他这个孩子,有聪明,有理想,是不是,弟妹?

乔妻 他聪明,不错,可是,吕大哥,他太软,太软,活象个大姑娘!刚才我不是说过了;我不能死,还得照应着他呢。我照应他,就是他帮助不了我,或者帮助不了你,大哥。

吕千秋 那,我也还有办法,我会拿着以前画的小画,沿街去卖,卖了小的旧的,得到钱,再画大的新的。

吕以美 爸爸,别再说了!您拿着草标,沿街去卖画?我的心要碎了!

吕千秋 那难道可耻?我的作品,我自己去卖,卖给那真爱艺术而没有多少钱的人,难道可耻?

吕以美 不是可耻,不是可耻!是,是——

吕千秋 是什幺?

吕以美 我,我说不上来!我很难过!婶母,您看怎办呢?我是个没有娘的孩子,睁开眼,世界上只有这幺一位老父亲,我能看着他沿街去卖画?我有本事,我能养活着他,可是养活他老人家,就没法还乔叔父的债,况且,爸爸也不许我离开这里,他说把我放在这里最放心,怎幺办呢?

乔妻 我那个老头子就认识钱,不认识别的。

吕以美 婶母,我硬离开这里,去挣钱养活父亲。等父亲画成了他的杰作,卖出去,再还乔叔叔的钱,好不好?吕千秋以美,谢谢你的孝心!可是你还没认清楚了我,我的杰作是为卖钱的吗?画好了我的八大幅或十大幅正气歌,我要献给国家,你看,我要开个展览会,摆上鲜花,预备下香茶鲜果,招待客人们,然后,我把画儿分文不取的献给政府。含着泪,我看着我的正气歌入了国家的艺术宝库;叹一口气,我便死而无憾了!

吕以美 爸爸,您太理想了!

吕千秋 没有理想,还有什幺艺术,我的好姑娘!

乔 妻 以美,我出个主意,你愿意听不愿意听?

吕以美 您的话,我当然愿意听。

乔妻 我想呵,吕大哥,以美,顶好是咱们作亲?吕以美

吕千秋 啊?

乔妻 我是说呀,以美和仁山订婚。大哥你看怎样?

吕千秋 儿女们的事顶好由儿女们自己管,弟妹!

吕以美 婶母,是不是乔叔叔跟您商议过?

乔 妻 没有。他已对你讲过?

吕以美 讲过了。

乔妻 你看,你看,这幺大的事,他都不跟我商量一下;我仿佛不算人!可是也好,要是我先提出来,他还许故意的反对呢!以美,你怎幺对他说的?

吕以美 我还没有答复。

乔妻 你“要”怎样回答呢?

吕以美 很难说。

乔妻 以美,你可怜可怜我,答应了吧!

吕千秋 弟妹,婚事不好勉强吧?

乔妻 你看,吕大哥,以美要是作了我的媳妇,连你不也就有了办法。

吕千秋 什幺?弟妹,你以为我可以卖了我的女儿吗?我的作品,我的女儿,都不是卖钱的!你们这里为什幺不用钞票糊上墙壁?为什幺不用洋钱作桌上的摆设?好表示你们的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字,钱!走,以美,躲开这里,要不然你也就教钱给迷住了!

乔妻 大哥!大哥!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听我说呀!

吕以美 爸爸,怎幺好跟婶母动气呢?婶母待我真象个亲生女儿似的!

乔妻 好孩子,以美,你有良心!大哥,你看,我在这里简直是个受气包儿,我就盼仁山回来,好歹的给我争口气。可是仁山太老实,说不定会跟我一样的受气。以美呢,有聪明,有胆量,有才干。她要是帮助仁山,仁山也就有了胆量,有了办法。仁山有了办法,我活着也好,死了也好,就可以放心了!以美,你答应了吧!给我点希望!

吕千秋 嗯!这倒还象话!

乔妻 那幺大哥你愿意了?

吕千秋 我愿意不愿意,与以美无关。她有她的生命,她有她的自由。谁也不能替一朵花决定在什幺时候开,什幺时候落;我的女儿就是一朵花,她会为自己作最好的打算。

乔妻 以美,你说句痛快话吧,教我喜欢喜欢!

吕以美 我很为难,婶母!

乔妻 你不给我一点希望?

吕以美 我真为难!

吕千秋 算了,算了,弟妹!我就怕看大家愁眉苦眼的为难!人生还不够痛苦的吗?何必再自寻苦恼呢?你得跟我学,弟妹,我心里刚要一发愁,就马上到江边,或半山上,去看那有催眠力的绿波;或者听听鸟儿们唱着上帝编的歌儿!

乔妻 以美,你为难,到底有什幺难处呢?对我说说!

吕以美 婶母,二哥是个漂亮的青年,还愁找不到好太太?

乔 妻 我就怕他自己弄个不三不四的女人!他爸爸不喜爱他,再添上个不能体贴他的女人,他怎幺受得了呢?我的大孩子已经死了,只剩下二孩子这幺一条根,教我怎能不关心呢?以美,好孩子,答应我!我,我,要给你跪下了!

吕以美 婶母,您这是怎幺啦?

吕千秋 我受不了这个!我的心已经结成了个解不开的疙瘩!我走啦!

乔妻 别走,大哥!你难道不愿意看看仁山吗?你不是最喜欢他吗?

吕千秋 (想了想)好,我不走,我等着他!我跟他谈一谈作正气歌的计划,他一定会帮助我!他是个好孩子!(外面有脚步声)

乔妻 以美,看看是谁?是不是你叔父回来了?

吕以美 (去看)

吕千秋 弟妹,为什幺这样怕他呢?你是他的太太!

乔 妻 可怕!可怕!他要是跟我大吵大闹倒还好办。他只是不理我。偶尔的对我说一句话,又是那幺客气,客气得可怕!对他看不起的人,他会客气;对他看得起的人,反倒硬碰硬;我知道他的脾气。我怕他,怕他的冷淡和客气!

吕以美 (回来)是大嫂在外面来回的走呢。

乔 妻 叫她进来呀!可怜的孩子!

吕以美 大嫂不敢进来,怕那个!(指遗像)

吕千秋 怕它干什幺?好,我把它撕了,另画一张!

吕以美 (拦阻)您还是先画好,再撕它吧!

乔 妻 (自己去叫)好孩子,来吧!吕伯伯在这儿哪,说会儿话来!

李颜 (带着一股阴森之气,慢慢的进来)

乔 妻 (象拉小娃娃似的拉住李的手)你的手怎这幺凉啊!来,好孩子,跟我们说说话儿!

李颜 (坐在婆母的旁边)吕伯伯您好啊?还常画画吧?

吕千秋 我好,还常画画!我和图画就象身体与灵魂,永远不能分开!

李颜 妈,您看,我还是很明白不是?我还记得吕伯伯是画家,他们都说我是疯子,对吗?

乔妻 (给媳妇整理头发)听他们瞎说干什幺!你是好孩子,妈妈疼你!(电话铃响)

李颜 是我的电话吧?(要起来,被母拉住)

吕以美 (接电话)乔宅。华昌公司?乔先生不在,请叫四一四五九!好!

李颜 老是公司!(挣脱开手,很快的走到遗像前)我不敢看你!不敢看你!可是又非看你不可!我老以为你能有个消息,我到处去打听,老听着电话,可是电话老是什幺公司来的!

乔妻 好媳妇,来,跟妈妈在这儿好好的坐一会儿!

李 颜 吕伯伯,他(指像)死啦!我天天梦见他。在梦里,他老是笑着,就象他向我求婚,我答应了的时候,那幺笑着。所以我老以为他还没死,还在什幺地方活着呢。可是,一看到这张画像,我就知道他一定是死了。您看,这个像,没有一丝的笑容,没有一点儿活气。“死”是什幺样,他就是什幺样!多幺可怕!一看见它我就发抖!

吕千秋 我去画!我去画!我会画出他的笑容,因为我还记得,一闭眼就能看见。我会教你从他的遗像上,看出他的光荣,壮烈;他的笑容将好象一股温泉,流入你的心中,使你感到温暖!

李颜 伯父,您说的是真话吗?

吕千秋 当然是真话!

李颜 (从指上拿下戒指来)给您!给您!这是德山给我的订婚戒指。您拿去变卖几个钱,买点材料,好画他的像。真的,我宁可死了,也不肯舍掉这个戒指!可是,您说,您会画出他的笑容,会把他画活了,我就可以牺牲了!

吕以美 (急切的)爸爸,不能要那个戒指!

吕千秋 (似怒非怒的)以美,怎幺这样看不起爸爸呢,我能要她的戒指吗?颜,你戴上它!我有办法:会找到材料,画他的像!

李颜 吕伯伯,可不能骗我呀!

乔妻 媳妇,只要你说一声,妈妈会帮助你!

吕千秋 放心吧,我怎会骗你呢?

李颜 吕伯伯,您不知道,世上尽是骗人的!

吕千秋 谁?他们骗过你吗?告诉给伯伯!

李 颜 骗我,骗我,不止一次两次了!

乔 妻 媳妇,来,坐一坐吧!反正我们这三个人不会骗你!

李 颜 他们骗我,老说报仇雪恨!可是自从我的丈夫死后,我在家里家外到处去找,我的鞋破了,腿酸了,眼花了,心裂了,并没找到报仇的人!按理说,死的是乔家的人,乔家人就应当先去报仇。可是,父亲,妹妹,姨太太,连说都不准我说。(电话铃响)听,又是电话。

吕以美 (接电话)喂,乔宅。大江实业公司?请叫四一四五九,就找到乔先生了,是的。

李颜 又是公司,又是弄钱。好象钞票可以代替儿子!妈,我还是到街上去找吧,这里找不到报仇的人!

乔 妻 好孩子,来坐一会儿!听妈妈的话,不要又出去乱跑!

吕千秋 (长叹)

李颜 他们才疯了呢!放着大仇不报,一天到晚只管弄钱,反倒说我有神经病!可笑!可笑!(想笑而笑不出)妈!妈!

乔妻 怎幺样,孩子?

李颜 吕伯伯!

吕千秋 啊!

李颜 伯伯别耻笑我呀!您看,我想笑两声,可是笑不出来!我真是疯了吧?怎幺不会笑了呢?

吕千秋 我,我……(泪欲下)

乔妻 好孩子!咱们,咱们,都痛哭一场吧!(泣)

吕以美 (过来劝慰)婶母,大嫂,别这幺伤心啊!

李 颜 你不伤心,你好,你成天的帮他们算账数钱!不要挨我,你的手上全是钱锈!臭!臭!

吕以美 我……(找不到话)

吕千秋 以美,不准说什幺!坐下去!(向李)好孩子,不用跟以美生气;来,把心中的委屈都告诉给我!

李 颜 伯伯,您不愿去报仇,我也不怨您,您上了年纪!吕千秋 我可是会画像啊。

李颜 对了!您画好,我就成天成夜的抱着它,象抱着一个可爱的小胖娃娃似的!(有飞机声)

吕千秋 以美,听听,是邮航飞机的声音不是?

吕以美 是,爸爸。

乔妻 噢,我的二孩子回来了!(到窗前去叫)仁山!仁山!快来呀!快来呀!

李颜 (拉住母)二弟仁山回来了!

乔妻 我的二孩子回来了!

李颜 吕伯伯,我又会笑了!您听,哈,哈,哈。仁山二弟回来,就有了报仇的人!他会,一定会。给他哥哥报仇!日本鬼子不能白白的杀了我的丈夫,我们有人去报仇!

乔妻 孩子,好孩子,听妈妈说!你可千万别逼二弟去报仇啊!听见了没有?

李颜 怎幺?

乔妻 大孩子已经死了,我只剩下仁山一个孩子了,他要是再……你想想!你是好孩子,明白孩子呀!

李 颜 那幺仇就不报了?

乔妻 我不管那个,我只知道要我的儿子!

李 颜 吕伯伯,您怎幺说?

吕千秋 我?我无话可说!

乔妻 孩子,听我讲!你看,你没有小孩儿。你二弟回来,咱们赶紧给他办喜事,得了小孩,好继续香烟哪!你要好好的听我的话。你想,我还得托你劝一劝以美呢!吕以美 婶母!

乔妻 听我说,以美!(对李)你看,要是以美肯和仁山结婚,够多幺好!你有了好妯娌,我有你们两个好媳妇,仁山有了好伴儿,吕伯伯有了好女婿,多幺好呢!李 颜 (轻蔑的)您想得很好!很——好!(忽然大怒)我走了!

吕千秋 上哪儿?难道你不愿看看仁山?

李 颜 我去找报仇的人!我的丈夫天天在我的耳旁催我:“你爱过我吗?你的爱情不是欺骗吗?怎幺不去报仇呢?”我走啦!

乔妻 好孩子,别走!

李颜 我不能坐在这儿,等待着一个不给哥哥报仇去的弟弟!(含怒而去)

乔妻 

吕千秋 你回来!

(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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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会五年三月二十八曰午,国相左副元帅(名粘没罕)、皇子右副元帅(名斡离不)命成棣随珍珠大王(名设野马,国相长子)、千户国禄、千户阿替纪押宋韦妃(康王之母)、邢妃(康王之妻)、朱妃(郓王之妻)、富金、擐缳两帝姬(康王之妹)、相国王

  • 卷二百五十二·杨士奇

    永乐二十年冬十月乙酉朔享 太庙○戊子奴儿干等处都指挥王肇舟暹罗等国正使阿哈麻等辞还赐宴及钞币有差○山东高密县言兆民七百余户已复业其累年所负粮刍上司屡遣催徵乞宽贷之 上谕户部曰往古之民死徙无出乡安于王

  • 明孝宗敬皇帝实录卷之三十八·佚名

    弘治三年五月壬子朔总督两广都御史秦纮言两广总镇等官多纵私人以扰商贾居私家以理公政滥杀无辜交通土官为奸请严加禁绝广潮南韶四府多盗请设社学以训诲其子弟编保甲以约束其强梁仍增设按察司佥事一员守备其地从之○癸

  • 卷之三百五十四·佚名

    光绪二十年。甲午。十一月。戊子。谕军机大臣等、有人奏、山东办理团防。州县奉行不善。请饬查办一摺。据称山东昌邑胶州等州县。因举办团练。所在纷扰。民不聊生。益都乐安兰山三县尤甚。抽丁敛饷。按户勒派。签票

  • 齐太公世家第二·司马迁

    赵季 译注【说明】《齐太公世家》记载了姜姓齐国自西周初太公建国起,至公元前379年齐康公身死国灭,总计近千年的历史。姜姓齐国,是春秋时代我国中原的一个重要诸侯国。在地理上有着良好的自然条件,“自

  • 经筵玉音问答·胡铨

    隆兴元年癸未岁,五月三日晚,侍上于后殿之内阁,蒙出示答金人书藳。上谓予曰:「内中有未善处,卿宜仔细说出。」予答曰:「出于天笔,小臣何敢有所妄议。」蒙赐金凤笺,就所御玉管笔,并龙脑墨,风味砚。又赐以花藤席,命予坐于侧,草换书。

  • 吴宽传·张廷玉

    吴宽,字原博,长洲人。以文章品行闻名于诸生之中。成化八年(1472),他在会试、殿试都考第一名,授修撰职,侍奉时为东宫太子的孝宗,任职期满升右谕德。孝宗即位,以旧日东宫学官升左庶子,预备编撰《宪宗实录》,升为詹事兼侍读学士。

  • ●牧令书卷十五 保息·徐栋

    安肃徐栋致初辑 常变交济斯缓急有须养民之政不亦全乎然有贯注乎常与变而为政之所不可缓者周礼之保息是也能保息然后能养民矣 朱泽澐 张惠言 陶元淳 袁守定 熊宏备 陈宏谋 汪辉祖 刘衡 田文境 潘谘 吴荣光

  • 卷二十八·陆陇其

    <经部,四书类,四书讲义困勉录  钦定四库全书四书讲义困勉录卷二十八赠内阁学士陆陇其撰滕文公上滕文公为世子节 赛合注四书脉俱谓楚宋本不同路乃是迂道以见孟子麟士则谓不必如常解作迂道来见麟士为长但麟士欲以过

  • 卷二十六·胡广

    钦定四库全书礼记大全卷二十六明 胡广等 撰表记第三十二郑氏曰记君子之德见於仪表者子言之归乎君子隐而显不矜而庄不厉而威不言而信方氏曰此篇称子言之者八皆总其大同之略也称子曰者四十五皆列其小异之详也○应氏曰

  • 佛说寂志果经·佚名

        东晋西域沙门竺昙无兰译闻如是。一时佛游王舍城。耆域奈园。与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俱。时王阿阇世。七月十五日。过新岁腊。与群臣百官俱。眷属围绕。上寂安观。谓群臣言。诸卿当知。如是我修非时愁悒不改。虽得

  • 悉昙字记(南天竺般若菩提悉昙)·智广

    大唐山阴沙门智广撰悉昙天竺文字也。西域记云。梵王所制。原始垂则四十七言。寓物合成随事转用。流演支派其源浸广。因地随人微有改变。而中天竺特为详正。边裔殊俗兼习讹文。语其大较本源莫异。斯梗概也。顷尝诵陀罗

  • 凶镇·埃勒里·奎因

    推理小说,埃勒里·奎因著。温馨、和谐的小屋里,正在上演一场热闹非凡的圣诞派对,突然,一个女人酒后中毒身亡……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为何遭人暗杀?谁会在酒中下毒?谁能确定喝酒之人就是被杀的目标?几十杯酒,凶手如何知道谁会拿

  • 大乘随转宣说诸法经·佚名

    具名佛说大乘随转宣说诸法经。三卷,赵宋绍德等译。诸法无行经之异译。

  • 盂兰盆经赞述·佚名

    又名《盂兰盆经疏》。佛典注疏。作者不详。一卷。《注进法相宗章疏》、《东域传灯目录》等谓唐慧沼、慧净曾各撰《盂兰盆经赞述》一卷,故疑此《赞述》即其中一人所作。此推断如成立,则此卷是现存关于《盂兰盆经》的最

  • 僧伽和尚欲入涅槃说六度经·佚名

    亦称《僧伽和尚经》。中国人假托佛说所撰经典。作者不详。一卷。僧伽和尚为唐中宗时泗州普照王寺(后更名为普光王寺)僧人,逝世后被时人视为佛陀供养。经文以僧伽和尚自述的口吻,自称已轮回世间无数劫,教化众生,因阎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