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十六
己丑、我大清顺治六年(一六四九)春正月(明永历三年、鲁监国四年)庚申朔,明桂王在肇庆府,大雷雨风雹,免朝贺。
明监国鲁王次福宁之沙埕。
丁卯(初八日),李成栋杀明宣忠伯王承恩。
承恩,大兴人;世袭锦衣指挥。建阳之使,彭鸣京愿为之用;田辟有众数千,亦愿随之。成栋闻之,忌且怒。是日相遇于英德舟中,邀之欢饮;夜阑佯醉,即席杀之。
李成栋杀明大学士朱由■〈木艺〉。
由■〈木艺〉,宗室子;崇祯壬午举人,为广东教谕。丙戌(一六四六),充乡试同考官。历官翰林院侍读入阁,出自王命。成栋诬以他事捕系狱中,杀之。
徐鼒曰:不曰明李成栋杀某某何?不与其为明臣也。绝之于明,则专杀之罪无庸诛矣。
壬申(十三日),明大学士朱天麟罢,召黄士俊、何吾驺入阁。
大兵之未入广西也,陈邦傅尝通款于我大清,以是为李成栋所轻。邦傅又以浔、庆、南、太四郡未经薙发,自侈为功;故袁彭年、李元胤尤恶之。科道诸臣希二人意,以攻击邦傅为事;给事中金堡尤力,尝劾邦傅十可斩,马吉翔、庞天寿、严起恒、王化澄并与焉。吉翔气焰方张,至是颇惧,尽谢诸务;化澄、起恒并疏乞休。由是,堡直声大振。诸轻剽喜事者,自元胤、彭年以下,少詹事刘湘客、给事中丁时魁、蒙正发咸与交欢。湘客通文墨,由荐举入仕,受知于瞿式耜;贪狡多智,时魁辈动必咨之。时魁起家进士,富而好利。堡清贫,衣食皆资二人,故称莫逆交。正发依倚诸人,听受指挥:而皆以元胤为归,故当时有假山图五虎号。假山图者,绘假山一座,朝官数百人,有首戴者、肩负而手托者、仰望远听指点而话言者、惊恐退避两手掩耳而疾走者。又谓之假虎邱,以彭年为虎头、时魁为虎尾、正发为虎喉、湘客为虎皮,堡最可畏为虎牙。堡与时魁相继攻起恒、吉翔、天寿无已;太后召天麟面谕曰:『武冈之危,赖吉翔左右之』。令拟旨严责堡等。天麟为两解之,卒未尝罪言者;而彭年辈怒不止。然是时党分吴、楚两局:彭年等为楚党,既结元胤以自固;而天麟暨起恒、化澄、督师堵胤锡、吏部尚书晏清、户部尚书吴贞毓、给事中张孝起、吴其、洪士彭等自恃广西扈从旧臣,诋反正诸臣曾事异姓,亦内结马吉翔、外结陈邦傅,所谓吴党也。王知群臣水火甚,令盟于太庙;然党益固,不可解。邦傅怨堡,因疏言:『皇上两三年流离颠沛,今日即次稍安,何议论纷纷若是?堡谓臣无将无兵,请即令监臣军,观臣十万铁骑。且堡昔官临清,尝降贼污伪命』。疏入,天麟抵几笑曰:『道隐善骂人,今亦遭人骂也』。因拟旨:『金堡辛苦何来?实所未悉。所谓监军,可即集议』。盖用杜甫「辛苦贼中来」语。堡固未尝降贼,见之大恚愤。时魁即鼓言官十六人于是日晨诣阁,诋天麟曰:『堡论邦傅,即令之监其军;若请其头,亦即与邪』?相与登殿陛,大哗曰:『吾辈不复仕矣』!弃袍服,掷印庭中,白衣冠联袂出。王方坐后殿,与太仆马光追叙五年前永州被难事。闻之大惊,两手交战,茶倾于衣;急命天麟取还所拟旨,谕诸臣供职。天麟即日辞位,慰留再三,不可;陛辞,叩头泣。王亦泣,曰:『卿去,予益孤矣』!时魁等论之不已,乃并其弟大行人天凤、子御史日生、中书月生皆坐斥。
天麟既去,召旧辅黄士俊、何吾驺入直。吾驺寻罢,化澄亦去。王复召天麟,力辞不赴;上言:『今国势累卵,路人皆知。而建言者绝不问一人一事,掉头以争曰:「我古遗直也」。今而后请勿以四方无利害者执为极重大事,主上为社稷忧则忧之』。其言盖为堡等发也。
戊寅(十九日),我大清兵克南昌,金声桓、王得仁伏诛;明前大学士姜曰广死之。
初,声桓、得仁之主坚壁也,恃粤师之为援耳;而书记所草乞师表,但陈胜状,不告急。比闻江事危,王命李赤心由吉安、李成栋再出庾岭。赤心逗留不进;成栋军亦屡挫,不敢逾梅关。南昌粮尽,斗米需八十金,人相食;乃尽出居民。王师知城中无足忌,遂以余暇旁收郡县。正月大雨连旬,城多坏。声桓部将汤执中守进贤门,约内应。王师乃佯攻得胜门,炮声震三百里,声桓、得仁齐赴救;而奇兵已从进贤门梯垒以登,城遂陷。声桓自投于城之东湖死,宋奎光、刘一鹏、郭天才巷战死。得仁短兵突得胜门,三出三入;已而被获,磔杀之。曰广赋绝命诗六章,投偰家池死;一家从死者三十余人。
方曰广之初应声桓、得仁之请也,邀隐士汉儒裔与俱,力辞;既受事,又邀之,乃入谒。曰广问事当若何?不答;固问之,则曰:『明之所以亡天下者,非左与闯邪?金则左孽、王乃闯枝,公与侯安所授之哉!十月间年号两易,名虽归明,实叛清耳!今擅除爵、杀人、筦刑权,若明有主而不待命,是僭也;若不奉隆、永而为之,是伪也。僭与伪「春秋」所不许,而公与之同事,后世且以公为何如人?今两人内相猜忌,公能亲于建武之与豫国乎?能则揽其兵权,退称旧辅,缟素待罪以告天下,令其惭而听我;不能则引身而退,归耕浠水之阳,毋从叛乱!夫人居美名,天道所忌也』。曰广沉吟无以答。在围城中,徘徊太息,思其言而悔不能用也。
臣鼒曰:曰广持躬端正,非拨乱才。议者见金、王举事不成,因以咎曰广之不智。嗟乎!国事去矣,忠臣之谊,苟有其会,则且几于万一;岂暇计及他哉!善乎全祖望之言曰:『当金、王突起,托名故国,奉迎旧辅,而谓可以扃户而力拒之乎?拒之且立死矣!是时之死,则甚无名;此曰广之所以不得不出也。既出,则乌得不死!君子悲其志,而不必苛其事与功也』!
庚辰(二十一日),我大清兵入湘潭,明督师定兴侯、武英殿大学士何腾蛟死之。
腾蛟驻衡州,闻李赤心之弃常德东走也,大骇;檄马进忠由益阳至长沙,与诸将会师进取,而亲诣忠贞营邀赤心入衡州。部下将士虑为赤心所袭,不护行,止携吏卒三十人往;赤心已东,尾之行。进忠方奉檄进发,闻督师轻身往,大骇;遣部将宣威伯杨某追护之。腾蛟至湘潭,则赤心已不宿去矣。湘潭空城也,降将徐勇轻骑侦知督师一人在焉,率兵径入。勇旧隶腾蛟麾下,率众罗拜劝降;腾蛟大骂,遂拥之去。既去而杨某始至,急入求督师,凡七出七入;最后出至桥,遇伏兵,矢中其吭,自掷桥下以死。腾蛟绝粒七日不死,乃见杀。事闻,王哀悼甚至,赐祭九坛,赠中湘王,谥忠烈;其子文瑞以荫,官佥都御史。相传腾蛟所居有神鱼井,井故无鱼,腾蛟生,鱼忽满井;既死,井复空。黎平人犹能言其处也。同时死者,有在籍推官周侯(考曰:本「沅湘耆旧集」)。
丁亥(二十八日),明定随侯赵荣贵与我大清兵战于龙安柏■〈田谷〉口,败绩;死之(考曰:「东华录」载同死者伪王朱森釜。按「世系」无森字)。
我大清兵克舒城、潜山诸寨;明侯应龙等死之。
应龙与张图容、杨国士等有众万余人,佩「义胜将军」印;与王■〈火鼎〉合攻霍山不下,退取舒城、潜山。已而自刘家园出攻狮子寨及南关拔之,营于管家渡,又移札将军寨。是月,王师会剿;寨破,俱死之。
二月庚寅朔,明张先璧攻辰州,不克。
甲午(初五日),我大清兵复取明抚州。
乙未(初六日),我大清兵复取明建昌。
甲寅(二十五日),我大清兵复取明长沙。
乙卯(二十六日),李成栋之兵溃于信丰,渡水溺死。
成栋逾岭攻赣州,为守将高进库所败,退驻信丰。王师鼓行而前,诸将欲拔营归;成栋不可。是日四更时,发火器手三百人,命之曰:『遇敌则发炮,我为后应』。时天久雨,发炮不然,三百人皆歼。成栋不闻炮声,谓火器军已往也;披甲坐城楼上,召诸将议事,则去者已大半矣。因慷慨欷歔,呼巨觥痛饮,誓死城上。俄而王师突至,左右挽之上马渡河。三日后,见有擐甲抱鞍植立水中者,始知成栋死也。事闻,举朝大骇,有冒雨逃者。
明揭重熙、傅鼎铨与大清兵战于程乡,败绩。
重熙至肇庆,拜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督江西;亦擢鼎铨兵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令同援南昌。至则声桓已灭,遇王师于程乡,大败;监军桂洪战殁,重熙身中三矢仅免。
三月丙寅(初七日),明以杜永和为两广总督守广州。
永和,河南人,李成栋之中军也。成栋败,永和挈印先归,诸将亦有全军返者;王命戎政侍郎刘远生慰劳之。永和重赂诸将,推为「留后」;乃命为总督,代领成栋军驻广州。加罗成耀巡抚衔,守南雄。
明赠何腾蛟中湘主、谥忠烈,李成栋宁夏王,金声桓南昌王;设坛祭之。
明赐瞿式耜彤弓铁钺,督视江、楚各省军马。
公卿集政事堂,议所以代腾蛟者;佥曰:『瞿留守望尊德巨,足以折制诸将』。王是之,赐式耜彤弓、铁钺;永、宝、鄂、岳上下三军之任行间者,生杀予夺惟命。式耜辞不获,乃建元帅旗鼓,申号令,疏请兵科给事中吴其靁为监军。凡一才一艺之士,收入幕府;谓『趼足而至者,非怀忠抱义之人,亦乱世取功名之士。人之岁月精神不用之于正,则用之于邪;安可驱为他人用哉』?故士以桂林为稷下焉。
明李赤心之兵溃于茶陵,大掠衡、永、郴、桂,走广西。
明堵胤锡以胡一青、赵印选兵守衡州。
明黄毓祺被执至江宁,不屈;死之。
毓祺之起兵行塘也,鲁监国授以兵部尚书敕印;隆武帝亦遥授为浙直军门,得私署官属。毓祺伪为卜者,与常熟武举许彦达游通州,主湖荡桥之薛继周家。凡游击、参将自海上来见者,虽满装,及入谒则青衣垂手;众疑之。将起义,遣江阴徐摩致书钱谦益提银五千,用巡抚印钤之。谦益知其事必败,却之;持空函返。摩之友人徽州江纯一谓摩返必挟重赀,发之可得厚利,诣营告变;毓祺遂与彦达、继周同就江宁狱,江以南所谓故敕之狱也。毓祺奋笔书供曰:『道重君亲,教先忠孝;避禅已久,岂有宦情!义愤激中,情不容已。明主嘉诚,遣使授职;招贤选士,分所应然。哀愤旷官,死有余辜。谨抱印待终,附子卿之义』。狱成将刑,门人邓大临告之期;命取袭衣自敛,跌足而逝,当事戮其尸。大临赎之归葬,变服为黄冠去。大临字西起,常熟人。是狱也,江南人士多死,谦益以哀吁问官,开脱获免焉(考曰:毓祺有「小游仙诗」)云:『大梦谁分丑与妍,白杨风起总茫然;瓠缘无用从人剖,膏为能明苦自煎。桂折兰摧诚短景,萧敷艾菀岂长年?归途不向虚无觅,朽骨徒为蔓草缠』。『为愁草盛稻苗稀,日暮徐看荷锸归;何处先生多好好,此中居士故非非。肥鱼不肯怜蛟瘦,饱鷃偏能笑鹤饥。请读蒙庄「齐物论」,横空白月冷侵衣』。『散发人间汗漫游,风吹白日忽西流;淘沙惯吓斜飞燕,孔雀偏逢抵触牛。乡里小儿朝拜相,江湖暴客夜封侯。神仙赤舌如飞电,开口舒光笑不休』。『腹中书任他人晒,犊鼻裈从甚处悬?惟有丹心坚自爱,忍能凿破化为圆』。『最无根蒂是人群,会合真成偶尔文;沙际惊鸥常泛泛,风前落叶故纷纷。掉头东海随烟雾,屈指西园散雨云。况复炎凉堪绝倒,灞陵愁杀故将军』。百年世事奕棋枰,冷眼常观局屡更;乌喙只堪同患难,龙颜难与共升平。遥空自有饥鹰击,古路曾无狡兔横!为报韩卢并宋鹊,只今公等固当烹』!毓祺在狱,每章自注之,以付邓大临。他诗皆不传)。
我大清兵复取明宁德。
明朱成功屯兵分水关。
成功留黄廷、洪政守漳浦之罗山岭,柯宸枢守盘沱岭;自统兵下诏安,屯分水关。总兵郝尚久者,李成栋之健将也;车任重虐于潮州,命尚久袭而代之。反正后,封新泰伯。尚久迟疑观望,成功命杨干生赍书往,拒不纳。成功怒,欲攻之;黄海曰:『潮州有备,急则难取;且旁掠诸邑,以缓其心。反而击之,一鼓可得也』。乃分兵击张礼于达濠、霞美二寨,命部将黄山从靖海破惠来县。海澄有陈斌者,号「大巴掌」;尝为仇人所围,负三岁子斧城门而出,众不敢近。至是亦来归,成功授为后劲镇。
明揭重熙、傅鼎铨复以兵入江西。
程乡之败,诸军皆散。时金、王故将张自盛、洪国玉、曹大镐、李安民有众数万,出没闽、粤山林,所谓张、洪、曹、李四营也。闻重熙奉命总督江西,争来归;兵大集,驻宁都、石城间。鼎铨亦驰檄浙东;有徐孝伯者,引军来会,驻徐博。
夏四月□□,太白入月(考曰:「阳秋」以为初五日事)。
明堵胤锡与大清兵战于衡州之草桥,败绩;走龙虎关,寻走梧州。
李赤心之众既溃,胤锡乃与胡一青守衡州。王师攻之,胤锡阵于草桥;自辰至酉,斩杀相当。忽王师以轻兵截出阵后,众遂溃;胤锡退驻来阳。旋报永兴陷,从子正明死之,全家遇害;乃以数千骑退入龙虎关,依守将曹志建。宗室朱谋烈构之于志建曰:『堵公将召忠贞营图公也』!志建夜发兵围之,杀从卒千余人。胤锡及子逃入富川猺峒,匿监军佥事何图复家,间道走梧州。图复赀财富,能抚集猺人;志建诱杀之。而志建锐卒亦尽丧,不复能抗王师,惟守道州所属县而已。志建甚悔之,然无及矣。
孙可望乞封王爵于明。
可望,即可旺也。既据有云南,耻名不雅,改之;自称平东王。在籍御史任僎、礼部主事方于宣倡议尊可望为国主;设内阁九卿六部科道官,以僎为吏兵二部尚书、于宣为翰林院编修。制卤簿,定朝仪;拟伪号为「后明,以干支纪年。改印篆九迭,铸钱文曰「兴朝通宝」。定国等亦号为王,置四王府,撤呈贡、昆阳二城砖石为之。又毁民居万余间,作演武场,收各路工技归行伍:隐然谋窃大号。然定国辈犹侪视之,遇事相抗;可望谋之王尚礼,乃说艾能奇、刘文秀曰:『我兵虽多,号令不一;众议以平东为主,若何』?能奇然之。诹日赴演武场,定国先至,放炮升「帅」字旗;可望诘之,尚礼请责旗鼓官。定国怒曰:『我与汝兄弟耳!何如是』?众力解之。可望登座曰:『欲我为主,必杖定国百棍乃可;否则,军法不能行,何以约束诸将』!定国愈喧哄,白文选抱持之曰:『请勉受责,以成好事;一决裂,则我辈必各散,为人所乘矣』!尚礼等亦力持之,鞭五十。可望复相抱哭,令取沙定洲自赎。定国心憾之,念兄事久,造次未可发难;辄领所部兵驰至普洱,擒定洲、万氏及沙氏之属数百人,剥其皮,号令通衢。黔国公沐天波具礼谢雪仇,滇人亦咸称快焉。
定国既并蛮部,声势益强;可望不能制,独霸之念于是乎沮。慨然曰:『我辈汗马二十年,破坏天下,张、李究无寸土;而清享渔人之利,甚无谓也。我当挈天下还之明朝,一雪此耻耳』!又闻李赤心、李成栋并加封爵,念同辈不相下,得朝命加王封,庶可相制。杨畏知喜其革面也,因而怂恿之。四川巡抚钱邦芑亦以书来招(考曰:钱邦芑招孙可望书,称可望为「老先生」,词意亦冗杂;无足录。盖忍垢含尤之举,难措辞耳);可望大喜,谓差官王显曰:『何敢自外!封我为王,我举全滇归朝廷矣』。邦芑复以书,谓『本朝无异姓封王者』;而具疏称可望归顺。可望乃遣畏知及故兵部郎中龚彝赴肇庆进表,请王封。给事中金堡七疏争之,谓『三百年来,无异姓封王例;祖宗定制不可坏』。严起恒、文安之皆主之。畏知疏曰:『国事危矣!不及此时以虚名为招徕,而竟自树强敌乎?且可望固盗之渠也,向者屠毒海内,庙社凌夷;今一旦投诚向义,岂朝廷威德所能制?盖列圣神灵阴以启之也。倘因其来而明示以异等之恩,彼必踊跃听令,庶几收用于万一;奈何信及一、二腐儒,坐失大计!夫法有因革,势有变通。今土宇非昔,百务俱隳;而独于区区封议,必欲执旧法以绳之邪』?宗室朱议浘劾堡把持误国;畏知又曰:『朱君亦谬矣!给事以祖制争之,使滇知朝廷有人;皇上破格封之,使滇知为朝廷特恩。畏威怀德,不更两得乎』?既而,贵阳镇皮熊、遵义镇王祥亦疏言不可,封议久不决。畏知曰:『可望欲权出刘、李上耳。今晋之上公,而卑刘、李为侯可也』。乃议封可望景国公,赐名朝宗;文秀、定国皆列侯。令大理卿赵昱为使,加畏知兵部尚书、彝兵部侍郎,同衔命入滇焉(考曰:「行在阳秋」诸书皆云:『可望遣龚彝之弟龚鼎、杨可仕等六人诣肇庆,献南金三十两、琥珀四块、马四匹,移书求封云:『先秦王荡平中土,不谓自成犯顺,王步旋移。孤守滇南,恪遵先志;王绳父爵,国继先秦』云云。钱邦芑复可望书:『且今日之劲敌,非直我明朝之患,令先人曾被大难』云云。其所假托之先人,不可考矣。畏知之使在前,龚鼎、杨可仕之使亦同时先后事。载笔者各就见闻录之,非有舛也)。
我大清兵克福安,明鲁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刘中藻死之。
中藻与郑彩交恶,王师乘之;中藻善守,所杀伤四、五千人。王师乃掘濠树栅以困之,城中求战不得。自戊子冬十月至于是月,食尽;中藻知必陷,冠带坐堂上为文自祭,吞金屑死。于是闽地尽失矣。同死可纪者:兵科给事中钱肃范,肃乐弟也;邑举人连邦琪、缪士珦、方德新、贡生郭邦雍、陈瀚迅、幕友瓯宁、吕天贶、部将卢某、董世上、张先皆同日死。中藻子诸生思沛闻父死,曰:『父死节,子可不继先志乎』!亦死。或曰:思沛即画网巾先生也(考曰:「福建续志」、「福宁府志」俱云:思沛即世所称画纲巾先生。而「福安县志」谓:『思沛羁浦城狱中,闻中藻死,曰:「父死节,子可不继先志乎」!亦死』。「浦城县志」亦云然。按画纲巾先生死泰宁之杉津,自另是一人)。
五月,明以兵部侍郎张同敝总督军务。
同敞号别山,大学士居正之曾孙也。崇祯中,以武荫补锦衣,改中书舍人。奉命调兵云南,未复命而北都陷;携所悬牙牌徒步南奔。妻许氏亦奉居正神主自江陵来,遇于江西。痛思宗之死,服丧三年,誓不仕。南都陷,走福建。时隆武帝博求先朝旧臣,宰臣以同敞言;召见,命之官,力辞。隆武帝曰:『此尔祖荫,今不受职,此爵湮矣。尔纵欲报先帝,奈祖爵何?尔文臣不当授武职,强为朕服锦衣官,毋过辞』!未几,堵胤锡收降李赤心,表至行在;隆武帝谓同敞曰:『尔家世有名于楚,今贼在楚地,为朕抚之』!汀州破,依何腾蛟于武冈。王以廷臣荐,改翰林侍读学士。刘承胤忌之,言『翰林、吏部、督学必用甲科』。乃改尚宝卿。武冈之变,为乱兵所掠;避入黔中。黔、粤隔绝,数月不闻行在消息。川、黔官绅议立荣、韩二藩,同敞与钱邦芑、郑逢元、杨乔然力争之,众议乃沮。戊子(一六四八),间道赴行,擢詹事府詹事。瞿式耜荐其知兵、得士心,乃命以兵部侍郎兼翰林侍读学在士,总督诸路军马。同敞以忠义激劝将士,每接战,辄跃马为诸将先;或败奔,危坐不去,诸将复还战取胜。年四十无子,妻死,萧然一榻;军中以是服同敞。
盗杀明兵部侍郎程峋。
峋,吉安进士;崇祯末,官苏松粮道。南都立,大理寺卿郑瑄荐峋才可大用。适以争妾事,与乡绅彭某相讦;弘光帝命部臣严议。峋去官,犹拥乡勇三百人自随,用是不为邻里所喜。隆武帝授为惠潮巡抚,因尽室至粤西。时行在犹不知江西陷,命峋赍敕趋李赤心往援。赤心佯言清兵已逼,当亟入卫;因自为殿,而以子女行装托峋护之先行。界口守将张祥利其赀,发炮毙峋而取之。事闻,以不戒军士,诛其将领杨宏远焉。或曰:李元胤恶峋召忠贞营入行在,使祥杀之。
明赵印选、胡一青、王永祚以所部隶瞿式耜,进印选开国公、一青兴宁侯、永祚宁远伯。
印选,滇将也。初与一青、永祚出滇勤王,抵江西而王师已下江、浙;遇我将高进库,袭其老营。进库家属被杀,忿战益力。印选等败走湖南,依何腾蛟,屡着战功。腾蛟死,印选等相谓曰:『阁部死,军新破不可复振。将死封疆乎,则吾无封疆责;将降乎,则当日之出滇者谓何?瞿留守仁慈好士,可与共当一面,盍往焉』!收残卒万余人,宵走桂林。式耜大喜,遣使郊迎;请进印选等爵,令分守桂林、全州,是为滇营。
明焦琏杀其将赵兴。
兴,良将也;然好刚使气。赵印选之众部署不严,所过多劫掠;兴恶而攻之,杀滇兵四、五人,几于大哄。式耜召琏语之曰:『国家危在旦夕,赖诸将协力同心,岂容私斗』?琏斩兴以谢滇将,事得释。然死不以罪,粤人惜之。白贵战死,兴与刘起蛟相继诛;焦营从此弱矣。
徐鼒曰:瞿共美云:『纠纠武夫,公侯干城;赵兴是邪!焦兵最弱,战辄大胜。茅平庵僧尝言:「刘将军起蛟战于虞山下,首级垂马项,累累如贯珠」。嗟乎!此真将军也。独白将军以战死,赵、刘二将以细过诛;魏犫不赦于束胸、苟变见捐于食卵,长城自坏,巨鹿徒思!琏每与共美言之,泪簌簌下也』。
六月己丑朔,明袁彭年免。
彭年倚李元胤,势张甚;尝论事王前,语不逊。王责以君臣之义,彭年勃然曰:『倘去年此日惠国以铁骑五千鼓行而西,君臣之义安在』!王变色,大恶之。有泾县张载述者,以原任泸溪知县至行在,久不得官;伏阙疏彭年罪,彭年气沮。会母死,言于众曰:『吾受恩深重,何得苦守三年,虚度岁月?愿丁艰不守制』。时太后亦恶之,宣敕查「丁艰不守制」是何朝祖制?彭年窘甚,月余乃去;纳富室生员李某妻为妾,寓于佛山。
五虎之败也,彭年竟以丁艰获免。广州破,献犒军银八百两于我大帅,泣诉当年之叛迫于李成栋,乞降级授通判;我大帅挥而出之。
甲辰(十六日),明堵胤锡朝于肇庆,加文渊阁大学士,封光化伯;寻命督师梧州。
胤锡时在梧州;适王遣严起恒、刘湘客安辑忠贞营至梧,而赤心等已入宾、横二州,乃载胤锡回肇庆。十六日,朝于行在。给事中金堡劾以丧师失地,面责其结李赤心为援、张筵宴孙可望使者事;且曰:『滇与忠贞皆国仇也,厥罪滔天;公奈何独与之眤』?胤锡失色,徐曰:『我鞅掌边事,如君言,竟无功』?堡曰:『劳则有之,功于何有』!胤锡由是大恶元胤党,欲激李赤心东来以去之。元胤知之,大言曰:『吾辈为北人时,渠不来复广东;今反正,渠来何为』(考曰:「东明闻见录」云:『李赤心行至德庆州,声言欲清君侧之恶;行在大震,命堵胤锡力解之,乃止』。即此时事)!而朝士之仇五虎者,又交构其间。胤锡乃移书瞿式耜,言奉王密敕,令与共像素胤。式耜复之曰:『我辈不力视封疆,听人皋牢而起衅端,非社稷福也』。胤锡无以答,乃止。王闻密敕言,颇不悦;令胤锡督师梧州,节制忠贞、忠武、忠开诸营(考曰:忠贞即高、李十家,忠武即马进忠、王进才、张光萃、牛万才等,忠开为于大海、李占春、袁韬、武大定、王光兴、王友进、王昌、王祥等)。胤锡疏请措饷,元胤不与,惟布绘龙斾二事而已。王以胤锡素得忠贞诸营心,降敕封光化伯;胤锡疏辞,乃赐四代诰命以奖之。
明鲁定西侯张名振复健跳所,表迎监国鲁王。
初,名振自闽还浙,石浦已为大清所有。以向有救黄斌卿之德,乃入舟山依之;郁郁不得志。松江提督吴胜兆之归明也,求援于舟山;名振以所部赴约,遇飓风,尽丧其军。斌卿益侮之,并说其部将阮进归己。名振乃复入闽招军,由南田复健跳所;进亦弃斌卿,复与之合。时闽地尽失,名振乃与进迎监国次健跳。
秋七月,明堵胤锡承制封孙可望为平辽王;可望不受。
南宁密迩云南,可望之求册封也,谓不允封号,即提兵杀出。陈邦傅闻之大惧;其部将武康胡执恭请先矫命封为秦王。邦傅乃范金为印,文曰「秦王之宝」;填所给空敕,令执恭赍往。可望肃然就臣礼,叩头呼万岁。既闻朝议未决,私诘执恭;执恭诳之曰:『此敕印乃太后与皇上在宫中密商私铸者,外廷诸臣实不知也』。可望虽知其伪,然亦假其名以威众。廷臣交章劾邦傅,胤锡疏曰:『可望割据西川,尽有滇、黔,曷能禁其不自王!今可望尚知请命,当即降敕封之;使恩出朝廷;令彼缚胡执恭归朝,正法诛之。则是赏罚之权,庶不倒置。不然,是驱之为变也』。首辅严起恒、尚书吴贞毓、侍郎杨鼎和、给事中刘尧珍、吴霖、张载述坚持不可。胤锡密疏曰:『廷臣谓异姓封王非祖制,不当自可望变乱始,持论良正,然不为今日言。可望固逆献养子,凡逆献滔天之恶,与有力焉;今姑取其归正,冀收其将来之用,安可泥颁爵之常法哉!且可望已自称平东王,一旦封以公爵,彼必不乐受;因而为逆,谓天子威灵何、谓天下事势何?若谓收其用而反损国体,非良策也;臣窃有一说于此。臣谨按开国功臣徐达、常遇春等侑食太庙、称六王,皆进封也;乞量封可望为二字王,即于敕书中明载旧制,示破格沛恩而勉以中山、开平之功。如此可望必能感激用命;揆之祖制,亦无背谬。国家今日于可望善收之,则复有滇、黔;不善收之,则增一敌国。利害无两立、得失不再图,不可不熟虑也』。制曰『可』。时赵昱「奉景国公」之敕,知可望必不受;过胤锡谋之。胤锡曾赐空敕,便宜行事;乃铸印封可望平辽王,命杨畏知、赵昱赍往。可望駥不受,曰:『我已得秦封』。畏知曰:『此伪也』。执恭曰:『彼亦伪也。所封实景国公敕印故在』。可望怒,下畏知、执恭于狱,称秦王如故。而滇中臣民窃议其伪,可望亦耻之。
明年八月,遣使至梧州问故。马吉翔请封为澄江王,使者曰:『非秦不敢复命』!起恒等力持之,且请却所献金玉、良马。会郧国公高必正入朝,召使者言:『本朝无异姓封王例。我破京师、逼死先帝,蒙恩宥敕,亦止公爵。尔张氏窃据一隅,封上公足矣,安冀王爵!自今当与我同心报国,洗去贼名,毋欺朝廷孱弱!我两家士马足相当也』。又致可望书,词严义正;使者唯唯退,议遂寝。未几,而有辛卯二月南宁之变。
徐鼒曰:甚矣!严起怛等之迂而愚也。是时明之国势十去其九,可望何所求于明、何所畏于明而奉朔归诚哉?祗欲乞一封号,洗去贼名,化莠为良之机间不容发。堵胤锡之疏,审时度势,晓鬯明白;诸君子岂未之闻?而拘文执法,聚讼纷纷哉!其忠可悯,其误国亦良可恨矣!「明史」谓胤锡为矫诏者。盖拜表后便宜行之,不俟朝命;而刘湘客、金堡诸人皆与胤锡为难,不惜诋排之。「明史」亦沿其论,而未深求也。然则胤锡不嫌于专乎?安危呼吸之间,苟利社稷,死生以之;「春秋」所以予祭仲之行权也。曰承制者,纪实也。
壬戌(初五日),明监国鲁王次健跳所。
时郑彩弃监国去,随扈者大学士沈宸荃、刘沂春、礼部尚书吴锺峦、兵部尚书李向中、户部侍郎孙延龄、左副都御史黄宗羲、兵部职方司郎中朱养时、户部主事林瑛、右佥都御史张煌言,每日朝于水殿。水殿者,御舟之稍大者,名河艍;即其顶为朝房。落日狂涛,冠裳相对;臣主艰难,于斯为极。
明自五月乙亥(十七日)雨,至于是月乙丑(初八日)大水,寒(考曰:「行在阳秋」云六月乙丑。按历法六月无乙丑日)。
明瞿式耜疏劾已革巡抚鲁可藻不守制。
初,粤东反正,可藻希冒功躐进,列衔自署「两广」;式耜劾其违制,奉旨革职。可藻恋仕不解,闻母丧,犹墨缞从事;式耜再疏纠之。
明遣内侍赍敕奖南雄守将闫可义,诛副将杨大甫。
副将杨大甫与李元胤不协,烧营东下;可义断指自誓,军心始固。大甫至行在,元胤称诏斩之。
明焦琏、赵印选遣兵围永州。
我大清兵复取永宁州(考曰:「行在阳秋」误作永州);明胡一青退守榕江,督师瞿式耜檄一青进屯全州。
明命廷臣集议兵饷于慈宁宫。
时宫禁湫隘,妃御不备;每日宫膳限二十四金,赏赉亦取足焉。王复不能节省,有报捷谢恩者,辄左顾曰:『赏银十两』。故司礼吴国泰、夏国祥以值日为苦。御营护驾百人(考曰:御营兵十营,每营正总兵一〔人〕、副总兵二人、参将四人、官头二人,官头以下小卒纔一人耳。一营止十人、十营止百人,为每日王视朝拥护仪卫之需),则庞天寿捐赀养之。瞿式耜檄胡一青出全州,民力穷竭,诛割无术,王为之废食;召廷臣议于慈宁宫,发饷万两。
明晋封朱成功广平公。
壬午(二十五日),我大清兵围健跳所;明鲁荡湖伯阮进救,却之。
明监国鲁王封王朝先为平西伯。
朝先,翁洲人(考曰:或云朝先故土司,以调征塞上入内地);骁勇善战。初从张国柱、王鸣谦入海,黄斌卿招之。朝先以二舰渡横水洋,斌卿标将朱玖、陆伟以假迎劫之;朝先跳水免;妻子死焉。既见斌卿,留之部下而不以事任,郁郁不得志。张名振解衣衣之,赠千金;朝先心归焉。请于斌卿,札奉化之鹿头镇,有众数千;名振与阮进招之来归,封平西伯,
明监国鲁王封徐仁爵定南伯。
仁爵,魏国公徐宏基之从子也;从监国于台州。江上师溃,从入海;以扈从功,封定南伯。后从张名振攻崇明战败,殁于海。
八月,明焦琏部将刘起蛟败绩于兴安。
初,瞿式耜闻王师渐逼,檄赵印选出全州,杨国栋、焦琏分兵堵开州。琏卧病阳朔,其部将刘起蛟以全营疾趋兴安,深入重地,败绩;琏按军法斩之。式耜疏言:『起蛟贪功致败,法所不容。然今兵骄将悍,独肯身先士卒,一往不顾,其忠义有足嘉者;请以其子袭职』!许之。
明李干德杀华阳伯杨展。
袁韬、武大定久驻重庆,士卒饥;干德遣人说展与合兵,因其饷。展大喜,誓为兄弟,徙韬屯犍为、大定屯青神,而所求顾不甚遂;又频与李占春通问,以银万两、米万石馈之,韬与大定愈不悦。干德亦怨展之遇己简略也,诡称介寿置宴;即席上取展首,袭嘉定。展子璟新以三百骑突围走,其妻陈氏指韬与大定骂曰:『尔穷来依我,我先人处以县邑、资以多财,何负于尔而图之?真丧心犬彘也』!遂被杀(考曰:州之生员帅正邦母冯氏有姿,袁、武强迫入赘;冯氏举簪自刺死。附志之)。
展以武进士起家,智勇冠诸将,川东、西之起兵者倚为长城。既死,人心解体。占春率兵为展报仇,不胜而归;曹勋与展刎颈交,亦默然而阻。樊一蘅投书责干德曰:『嘉陵、峨眉间二、三遗民不与献忠之难者,杨将军力也。背施忘好,而取人杯酒之间,天下其谓我何』?干德笑,以为『救时大计,讵竖儒所知』!然蜀绅士无不切齿干德者。孙可望之再入蜀也,亦讼杨展冤。自是蜀事大坏矣。
徐鼒曰:特书何?罪干德也。袁崇焕杀毛文龙而皮岛亡、孙传庭杀贺人龙而潼关陷,长城自坏,覆辙相寻;可为太息痛恨哉!夫宋文帝明君也,而失之道济;张魏公良相也,而失之曲端。吾于干德奚责焉!
九月乙酉(二十九日),明鲁定西侯张名振、荡湖伯阮进、平西伯王朝先合兵讨黄斌卿,诛之。
翻城之狱,斌卿泊舟桃花渡;事败,甚悔其一出。刻意为保聚计:限民年十五以上充乡兵。男子死,妻不得守制,田产入官。年六十无子者,收其田产,别给口食。又尽籍内地大户田之在舟山者为官田,妄冀如土司法,为不侵不叛之岛夷而已,故不肯与海上义师相犄角。名振、朝先既以失欢去,而妻孥在舟山,未敢为难也。阮进在健跳,军饥;恃其有保全舟山功,以百艘告籴于斌卿不之应,进亦怨之。有黄大振者,劫获番船数万,全以馈斌卿,不餍;大振无以应,逃入朝先营,危言动之。朝先遂与名振、进议曰:『海上诸岛惟滃洲稍大,而斌卿负固,不若共诛之;则监国可驻军』。名振泣,阻之不得,遂传檄进讨。斌卿遣将陆璋、朱玖御之,战辄败;求救于安昌王恭■〈木枭〉、大学士张肯堂上章待罪,请迎监国以自赎。名振将许之,而玮与玖背约出洋;进疑斌卿逃,纵兵大击,砍伤斌卿,沉之水中。
明瞿式耜诛乱将曾海虎。
监军御史毛寿登者,公安人;御史毛羽健之子。瞿式耜荐其有谋略、耐劳苦,给敕印令监襄国公王进才、鄂国公马进忠军务。路经柳、庆,为陈邦傅部将曾海虎所劫,并印信、诰敕一空。式耜檄提海虎,置之法;远近称快。
我大清兵克平陆山寨,明右佥都御史、宁夏巡抚李虞夔及其子宏皆死之。
是时姜瓖已伏诛,万练、刘迁、王永强先后败死。王师至平陆,山寨不守;宏投崖死。虞夔奔陕西,匿于其婿王某家;寻被获,死。
冬十月,我大清兵攻道州,明永国公曹志建御却之。
时定南王孔有德至衡州,而别将马蛟麟先期攻道州。志建与战而败,出白金二十万置营中,令曰:『斩一级者,赏金一锭』。军士争先赴敌,王师大败;蛟麟却走。
己丑(初四日),明马进忠复取武冈;寻取宝庆、靖州。
明罗成耀之师次于韶州。
王师破梅岭,赣州守将高进库为向道,焚古树,屯兵中寨;肇庆大震,命成耀戍南雄以御敌。成耀不敢进,次于韶州。
明何吾驺、王化澄罢。
初,吾驺之降于广州也,修「粤东志」,为人所嗤。而李元胤尝执礼门下,故力荐为首辅;行人司方祚亨、太仆寺丞张尚、都察院经历林有声伏阙争之,皆夺职。已吾驺与司礼监夏国祥交通,为金堡所劾;吾驺始不自安,引疾去。化澄与王坤、马吉翔比,夤缘入阁。王之将赴肇庆也,命化澄留南宁,扈三宫;赐手敕,便宜行事。化澄因卖官鬻爵,有土司纳银数百两,改宣慰司;诸夷哗然。王颇闻之。既入直,屡被堡参驳,而恬然不以为意。一日,经筵传班,堡面叱之;化澄愤怒,碎冠服立辞去。二人既相继去位,惟起恒独相;然亦不能有所匡正。时举朝醉梦,有假为吴三桂反正疏及南京反正书者,谓四方好音日至。长州伯王略,后父也;新蓄歌童,臣工无夕不饮其家。又以考选、考贡事,贿赂公行。尚书吴燝、通政司毛毓祥知事必败,燝挂冠朝门去,毓祥杂年家眷弟名帖入奏章中自陈愚惫去。
明始命阁臣拟旨于文华殿。
丁时魁等既连逐柄臣,益横肆。往往未拜疏,先入内阁指挥票拟;稍拂意则相仇。刘湘客尤工窥瞷。阁臣患之,请于殿旁建文华殿;王出御,辅臣侍坐拟旨。于是觊觎之风少止。
明封皮熊为匡国公,镇守贵州;王祥为忠因公,镇守云南。
可望入滇,弃贵州不守;熊以军入之,报称恢复。祥于督师王应熊之死也,据遵义。各疏行在,言『今之入滇者,为献贼余孽;名虽向正,事岂格心,朝廷毋为所愚』!故有是命。然两帅接壤,时相构衅,亦不能有所效力焉。
乙巳(二十日),明监国鲁王驻舟山(考曰:「纪略」误作己巳。按历法是月无己巳日)。
明鲁大学士沈宸荃以疾乞罢。
南都之亡也,宸荃举兵邑中,监国擢为佥都御史。从至闽,进工部尚书,与刘沂春并进东阁大学士。既入舟山,以张肯堂耆德宿望,让为首揆;自以疾请休。舟山破,从监国泛海抵中左所。当宸荃从亡时,其父家居,当事者每齮龁之;父亦强直,莫能加害。宸荃思其亲,辄吟诗痛哭;闻者悲之。
明监国鲁王以前吏部尚书张肯堂为东阁大学士。
肯堂之屯鹭门也,闻隆武帝亲戎出延平、且幸赣州,方引领望消息;未几而闻汀州之变,痛哭誓不欲生。会周鹤芝军至,劝之,以为『封疆之臣,封疆失则死之。今公奉使北伐,非封疆也;不如振旅以为后图』!肯堂因入其军。既与鹤芝破海口诸城,而王师势盛,鹤芝不能抗,乃由闽入浙,为阮进部将周洪益所劫,踉当入舟山。黄斌卿致隆礼于肯堂,而凡所进言皆弗纳。肯堂郁郁不得志,作「寓生居记」以见志。贻书都御史黄宗羲曰:『铜盘之役,仆恶敢后!顾飘梗随流,安假黄鹄之一羽哉』!未几,张名振奉鲁监国至,力劝斌卿奉迎,不听。诸军兴问罪师,斌卿战屡败,求肯堂为救,为之上章待罪;名振等不可。监国入舟山,拜东阁大学士;遂虚所居邸以为王宫。名振之杀王朝先也,力解之而不能得,国事尽归名振;肯堂不得有所豫,终日咄咄,至愤恨不食。然老成持正,中外倚之。
徐鼒曰:自粤匪窃踞金陵、瓜洲,吾邑弹丸之地,四面贼境。鼒家无一椽,僦屋聚处,有类寄居;俯仰随人,斧柯莫假。读鲲渊先生之「寓生居记」,慨身世之飘梗,企前修之后尘。附录之,以当河上之歌焉。
记曰:『张子以视师之役,航海就黄侯虎痴于翁洲;馆余参戎之署中,有旧池台焉。张子葺治之,逾两春秋稍成绪。忽自咎曰:「余何人也?兹何时也?不养运甓之神,而反躬灌园之事,余其有狂疾哉」?偶读「本草」:「寓生之木,一名续断」。则又怃然叹曰:「有是哉!是木之类余也」!夫是木之植本也,不土而滋,有似于丈夫之志四方;其附物也,匪胶而固,有似于君子之交。有是哉!是木之类余也!虽然,是木之自托其生也甚微,而利天下之生也甚溥;余安能比于斯木哉!余也,生世寡谐,而姓名时为人指。以故不能为有用之用,如楩、枬、栝、柏之大显于时;而又不能为无用之用,如臃肿、拳曲之诡覆其短。以至戴鳌三倾、擎蚁再昃,疆孤橕而群撼之、蝥先登而下射之。浸假而朝宁之上荆棘生焉,余因为沟断;浸假而弃置之余风波作焉,余因为梗飘;浸假而师旅之命汤火蹈焉,余因为槎泛。斯时身萍世絮、命叶愁山,直委此七尺以几幸于死之得所,而吾事毕矣!宁计海上有岛、岛中有庐、庐旁有囿,又有地主如黄侯舍盖公堂下孺子榻乎!夫既适然遇之,则亦适然遇之而已。闻之三宿桑下,竺干氏所诃;而郭林宗逆旅一宿,无间焚扫。予尝校其意趣,以为竺先生似伯夷,盖视天下无寓非累,而是处欲袪之者也;郭先生似柳下惠,盖视天下无寓非适,而是处欲安之者也。今余将空无生之累以就有道之安,则文山之牵舟住岸,其视易京、郿坞将孰险孰夷邪?彼共荣悴于同臭之根而保贞萎于特生之干,亦若是则已矣!若夫死不徒死,必有补于纲常;生不徒生,必有裨于名教。如兹木之佐俞、扁而起膏肓,则余方以此自期、世亦以此相责,非兹言所能概也;然而感慨系之矣』!
明监国鲁王晋兵部侍郎李向中为尚书。
向中与勷武伯章义守沙埕,王师攻福安,向中兵少不能援。城破,振威伯涂觉以所部突围走沙埕。向中乃合二将之师,护监国入浙,次于三盘;从张名振取健跳所,晋尚书兼都察院事。时风帆浪楫,从亡诸臣多憔悴无颜色,而向中丰采如故。
明监国鲁王以吏部侍郎朱永佑为工部尚书,仍兼吏部事。
永佑字爰启,号闻元,上海人。崇祯甲戌(一六三四)进士,授刑部主事,调文选司;罢归。乙酉(一六四五),预于松江夏、陈之师;事败,航海。隆武帝进郎中,改户、兵二科都给事中,迁太常寺卿。张肯堂荐为北征监军,诏监平彝侯周鹤芝营,屯于鹭门。郑芝龙之降也,弃福州入东石。东石与鹭门近,永佑偕鹤芝流涕谏,不听;乃谋遣客刺之。常熟赵牧者,勇士也,常谒幕下;密召之,语曰:『足下往见芝龙,诡称欲降北自效,彼必相亲;乘隙击杀之,以成千古名』。牧欣然去;累谒不得通,而芝龙已匆匆行。于是,永佑以鹤芝军移札海坛。明年,复海口、镇东二城,以牧与林钥舞守之。四月,王师攻海口,牧出战累胜。旋以众寡不敌,城破;牧与钥舞皆死之。监国再出师,加刑部侍郎,监军如故。寻与肯堂及都御史徐孚远航海至舟山,依黄斌卿,转吏部侍郎。斌卿诛,晋工部尚书,仍兼吏部事。
永佑初不以学问名;在舟山,辄与吴锺峦讲顾氏东林之学。或笑其迂,答曰:『然则崖山陆丞相亦非邪』?时诸镇各以私意相仇杀,文臣左右之,多致祸;永佑回翔其间,能得所驩以自保焉。
明监国鲁王以孙延龄为户部尚书(考曰:此与孔有德之婿从吴逆者,另是一人)。
明监国鲁王召佥都御史张煌言入卫,加兵部右侍郎(考曰:「纪略」作左侍郎)。
张名振之初奉监国入闽也,郑成功不奉命;煌言劝名振还石浦,与黄斌卿相犄角。吴胜兆求援海上,斌卿不乐从,煌言与侍郎沈廷扬、御史冯京第说名振以所部应之。至崇明,飓风作,廷扬死,煌言、名振皆被执;有百夫长者导之,走间道入海。时钱肃乐已奉监国出师于闽,浙东山寨群起;煌言以所部札上虞之平冈,与大兰王翊、东山李长祥相应。履亩劝税,相安无扰。已复从居健跳;监国召之入卫,加兵部右侍郎。
明河南道御史王翊朝监国鲁王于舟山,擢右佥都御史。
监国之次健跳所也,翊发使奔问,附贡方物。张名振以表贡不由己达,颇忮之;以监国命,授翊河南道御史、王江户部主事。副都御史黄宗羲上言:『诸营文则称侍郎、都御史,武则称将军、都督。惟翊不自张大,而兵又最强;品级悬殊,非所以奖翊,且无以临诸营也』。会翊来朝,授右佥都御史。时我大清招抚使严我公遍历两浙,诸寨走降相继。我公因渡海,发使入四明山。部下左都督黄中道谓翊曰:『田横不烹郦生于说降之时而款之,其志屈矣!及其后而烹之,不已晚乎』?翊曰:『善』!使至,醢之。我公惧,遁去。明年三月,监国晋翊兵部右侍郎。
明右佥都御史李长祥朝监国鲁王于舟山,擢兵部左侍郎。
长祥字研斋,达州人。崇祯癸未(一六四三)进士,选庶吉士;南都改监察御史,巡浙盐。南都亡,起兵浙东,监国加右佥都御史;督师西行,而七条沙之师又溃。监国航海,长祥以余众结寨上虞之东山。己亥(一六五九)秋,翻城之狱,王师急攻东山。前军章有功,故会稽农家子;骁锐敢战,所将五百人具兼人勇,战累胜。王师以全力压之,不支被擒;拉胁决齿,大骂死。中军汪汇与百夫长十二人将以次日缚长祥入献;晨起,十二人忽自相语:『奈何杀忠臣』?折矢扣刃,偕誓而逃;汪汇追之不及。浙东沿村落奉檄得长祥者,受上赏。长祥匿丐人舟中,入绍兴。居数日,事益急,复遁至奉化,依平西伯王朝先。朝先亦四川人,与长祥订婚姻;得其资粮屝履之助,复合众于夏盖山。一日泊舟山下,有孽龙挟雷电将上天,涛涌荡舟,士卒皆无人色;长祥令发巨炮击之。雷电怒,水起立,而长祥神色自如;俄而晴霁。
是时入朝舟山,晋兵部左侍郎;请合朝先之众,联络沿海,以为舟山卫。张名振之杀朝先也,长祥仅以身免。
明兵科给事中徐孚远朝监国鲁王于舟山,擢左佥都御史。
孚远字闇公,华亭人。崇祯壬午(一六四二)举于乡,与夏允彝、陈子龙、何刚皆有声几社中。寇祸既炽,阴求健儿侠客。南都亡,赞夏允彝起兵;隆武帝授福州推官。已而,以张肯堂荐,进兵科给事中。闽事败,航海入浙,而浙东亦溃;遇钱肃乐于永嘉,恸哭偕行。监国再出师,孚远周旋诸义旅间,欲协和其事;而郑彩、周瑞之徒咸悍,勿听。因劝肃乐早去;肃乐以诸军方下福宁、围长乐,冀事有成,不纳。孚远乃返浙东,入蛟关,结寨于定海之柴楼。时宁、绍、台诸山寨相望,俱为舟山接应;而柴楼尤与之近,以劝输充贡赋,海滨避地之士多归之。入朝,迁左佥都御史。
十一月丙辰朔,我大清兵克延平之将军寨;明德化王慈烨死之(考曰:德化王乃吉藩宗支。按「世表」,常汶以万历二十四年封。后嗣无考;慈烨,其裔孙袭封者欤)。
时福建尽失;惟延、漳、汀三府界连江右,而延平所属又在万山中。王师退,慈烨乃踞将军寨,连破大田、龙溪、顺昌、将乐。寨破,慈烨死之;其兵部尚书罗南生等皆降。
明监国鲁王遣使乞师于日本国。
日本三十六岛,每岛各有王统之。国主居东京,拥虚位,权则大将军掌之;其三十六国王,则如诸侯之职。撒斯玛王者,于诸岛为最强,大将军昵焉。周鹤芝微时往来日本,与撒斯玛王结为父子。乙酉(一六四五)冬,鹤芝以水军都督驻舟山,遣人至撒斯玛,诉中国丧乱,愿假一旅,以齐之存卫、秦之存楚故事望之将军。撒斯玛王慨然许之,约明年四月发兵三万,战舰、军资、器械自取诸其国。自长崎岛至东京三千余里,驰道、桥梁、驿递、公馆修辑,以待中国使臣之至。鹤芝大喜,益备珠玑玩好之物以悦之。参谋林钥舞为使,期以四月十一日东行;而黄斌卿止之曰:『大司马余煌书来云:「此吴三桂之续也」』。鹤芝怒而入闽。御史冯京第谓斌卿曰:『北都之变并东南而失之者,是则借兵之害也。今我无地可失,比之前者为不伦矣』!斌卿于是使其弟孝卿偕京第往,至长崎岛。初、日本佞佛,有西洋人为天主教者入日本,排释氏,且作乱于其国;日本勒兵尽诛西洋人,驱其船于岛口之陈家湖焚之,置铜板通衢,刻天主像以践踏之。囊橐有西洋物,搜得杀无赦。是时西洋人复仇,大舶载炮来;日本请解,始退。退一日而京第至,故戒严,不听其登岸;京第于舟中拜哭不已。会东京遣官行部如中国之巡方御史者,秃顶坐蓝舆;京第因致血书。撒斯玛王闻长崎王之拒中国也,曰:『中国丧乱,我不遑恤;而令其使臣哭于我国,我之耻也』。与大将军议发各岛罪人,致洪武钱数十万。孝卿假商舶留长崎;长崎多官妓,皆居大宅,无壁落,界以绫幔,月夜悬各色琉璃灯,诸妓赛琵琶,孝卿乐之,忘其为乞师来者。日本益轻之,无复出师意矣。
是年冬,有僧湛微自日本来,为荡湖伯阮进述请兵不允之故;且言:『金帛不足以动之,诚得普陀山慈圣李太后所赐藏经为贽,则兵必发矣』。进与张名振上疏监国,以澄波将军阮美为使,出普陀。长崎王初闻以梵箧乞师,大喜;已知船中有湛微者,则大骇。盖湛微尝师事长崎岛之南京寺住持如定,己所能不若师,乃之■〈月裴〉泉岛,妄自尊大,自署金狮子尊者。流传至东京,大将军疑为西洋人之习天主教者,急捕之;既知为江西僧,第逐之过海。湛微欲以此举自结于日本;于是阮美知为奸僧所卖也,遂载经而返。论者谓日本承平既久,其人多好诗书、法帖、名画、玩器,故老不见兵革之事;本国且忘备,岂能渡海为人复仇乎!即无西洋之事,亦无济也(考曰:「行朝录」云:『日本不鼓铸,故用中国古钱』)。
徐鼒曰:闻之黄宗羲曰:『宋之亡也,张世杰尝遣使海外借兵,陈宜中亦身至占城。两国之师同日至,而崖山已陷,遂不战而还。兹事何与之相类邪!忠臣义士,穷思极计,海水不足较其浅深。如周鹤芝、冯京第者,盖申包胥之亚欤』!
辛未(十六日),明巡抚郑爱与大清兵战于燕子窝,败绩;死之。
孔有德自将击永州兵,而遣他将败明兵于燕子窝;爱殁于阵。副将陈胜、彭昌、高胜、谈玉等战于白虎关,俱被获死(考曰:郑爱亦作郑恩爱)。
辛巳(二十六日),明督师大学士堵胤锡卒于浔州。
时五虎用事,胤锡每有奏请,辄掣肘;发愤成疾。遗疏略曰:『臣不自量,拟再合余烬,少收桑榆。不料请兵则一营不发,若曰堵阁臣而有兵,即丰其羽翼也;索饷则一毫不与,若曰堵阁臣而有饷,则资其号召也。致臣如穷山独夫,坐视疆场孔亟而无如何;一病不起,遂快群腹。臣但恨以万死不死之身,不能为皇上毕命疆场而死于枕席,是为恨也。臣死之后,乞皇上简任老成,用图恢复。如以李元胤、刘湘客、袁彭年、金堡、丁时魁、蒙正发作皇上心腹股肱,成败可虞!臣死,不胜遗憾矣』!于月之二十六日卒。赠中极殿大学士、太傅兼太子太师、浔国公,谥文襄。妾叶氏有三月遗孕,属部将常某;竟负托。孙可望之至粤迎驾也,执而数之曰:『堵制台何人!佣奴敢为此邪』!鞭之百,遗孕得不死云。
臣鼒曰:胤锡未为纯臣,然识时达变之才也。论者訾其收召高、李,擅封可望与东诸侯为难。夫胤锡之仇东诸侯,盖不免褊急浮躁之讥;至其收闯、献之余孽为国爪牙,转祸为福,具有权衡。是时天下归大清者十有其九,剩水残山旦夕不保,而欲与巨寇为难,多树敌乎?赦沙陀以平黄巢之乱、模伪敕而收也头之师,类非迂儒所能识矣!
十二月丙申(十二日),明师败绩于永州。
永州三面距河,王永祚、张明刚以陆师临其一面,我守将李东斗坚守五月不下。孔有德乘明师不备,衔枚遶河疾走,破其老营;明兵自相扰乱,逃窜山谷。永州人恶滇兵之掳掠也,缚而献诸我;惟张明刚所部获全。瞿式耜闻之,顿足曰:『我蓄锐两年,一朝崩溃!岂天果不祚明邪』?
明张同敞檄武陵侯杨国栋驻全州。
同敞闻永州之败,驰赴全州,檄国栋驻全策应;王师乃解去。
戊申(二十四日),明开科取士。
时史官乏员,诰敕多出中书。王欲归其职于翰林,阁臣严起恒、黄士俊奏请考选,留守瞿式耜疏荐部属之堪备官职者。而王意特重科名,于是礼臣黄奇遇请仿唐、宋开科取士。王命廷臣三品以上各举所知、卿贰等自举其属,汇送吏部;敕尚书晏清会同礼、詹、翰诸臣严加考核,取及格者若而人,其乙榜知名未仕者亦与焉。是日,王临轩亲试经艺三道、论一道、诗一首。外廷密奏阅卷诸臣通关节,王即遣出,独留辅臣宿文华殿;宫中赐卧具,内小竖司饮馔。拆卷日,鸿胪传各官侍班,诏科道面举情弊,以示至公;且曰:『朕即位来,始有是举;毋于用后,尔等又多言也』。拆后,御笔填写六卷,遽命已;辅臣再三请,更允两卷。合得八人曰刘■〈艹洍〉、钱秉镫、杨在、李来、吴龙桢、姚子壮、涂宏猷、杨致和,改庶吉士。辅臣以诸臣有资俸深者,引先朝推知考选例,请授编检;王曰:『此朕特典,与考选不同』。择日送馆教习,推礼、詹、翰大臣有品行者为馆师。时黄奇遇、郭之奇俱以詹事兼礼部侍郎而不相能,忿争久之。黄士俊请并推、候王自点定;乃已。
明鲁可藻疏请召录遗贤。
时杨廷枢已死,赠侍读。召张自烈为简讨,沈寿民、刘城为给事中,杜如兰、金光豸为礼、兵二部郎,张之升、金光闵为行人(考曰:按「岭表纪年」载:『己丑冬,尚书鲁可藻请召录诸贤』云云。时可藻被劾,未为尚书也;当是庚寅冬事。志之俟考)。
明潮州守将郝尚久降于我大清。
明封李建捷为安肃伯。
建捷,北直真定人;亦李成栋养子也。自信丰归,协守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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