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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别典卷四

鲁僖公【十四年起】

丕郑子豹奔秦説缪公曰晋君无道百姓不亲可伐也缪公曰百姓茍不便何故能诛其大臣能诛其大臣此其调也不听而隂用豹【见十年传】

宋襄公欲为盟防召楚王楚王怒曰召我我将好往袭辱之遂行至盂遂执辱宋公已而归之【二十一年事廿二年为鹿上之盟廿三年战于次年襄公卒】

晋文公入国【二十四年晋侯夷吾卒秦缪公纳重耳】至于河令弃笾豆茵席顔色黎黒手足胼胝者在后咎犯闻之中夜而哭文公曰吾亡也十有九年矣今将反国夫子不喜而哭何也其不欲我反国乎对曰笾豆茵席所以安者也而弃之顔色黎黒手足胼胝所以执劳苦而皆后之臣闻国君蔽士无所取忠臣大夫蔽逰无所取忠友今至扵国臣在所蔽之中矣不胜其哀故哭也文公曰祸福利害不与外氏同之者有如白水祝之乃沉璧而盟介子推曰献公之子九人唯君在耳天未絶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公而何唯二三子者以为己力不亦诬乎文公即位赏不及推推母曰盍亦求之推曰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其母曰亦使知之推曰言身之文也身将隠焉用文其母曰能如是与若俱隠至死不复见推从者怜之乃县书宫门曰有龙矫矫顷失其所五蛇从之周徧天下龙既无食一蛇割股龙反其渊安其壤土四蛇入穴皆有处所一蛇无穴号于中野文公出见书曰嗟此介子推也吾方忧王室未图其功使人召之则亡遂求其所在闻其入绵上山中于是文公表绵上山中而封之以为介子推田号曰介山

晋文公出亡箕郑挈壶餐而从迷而失道与公相失饥而道泣寝卧而不敢食及文公反国举兵攻原克而拔之文公曰夫轻忍饥馁之患而必全壶餐是将不以原叛乃举以为原令大夫浑轩闻而非之曰以不动壶餐之故知其不以原叛也不亦无术乎故明主者不恃其不我叛也恃吾不可叛也不恃其不吾欺也恃吾不可欺也

晋文公亡时陶舛狐从文公反国行三赏而不及陶舛狐狐见咎犯曰吾从君而亡十有三年顔色黎黒手足胼胝今君反国行三赏而不及吾也意者君忘我欤我有大故与子试为我言之君咎犯言之文公文公曰我岂忘是子哉夫髙明至贤徳行全诚躭我以道説我以仁暴浣我行昭明我名使我为成人者吾以为上赏防我以礼让我以谊蕃援我使我不得为非数引我请于贤人之门吾以为次赏夫勇壮强御难在前则居前难在后则居后免我于患难之中者吾又以为之次且子独不闻乎死人者不如存人之身亡人者不如存人之国三行赏之后而劳苦之士次之夫劳苦之士是子固为首矣岂敢忘子哉周内史叔舆闻之曰文公其霸乎昔圣王先徳而后力文公其当之矣

文公出亡周流天下舟之侨去虞而从焉文公反国择可爵而爵之择可禄而禄之舟之侨独不与焉文公酌诸大夫酒酒酣文公曰二三子盍为寡人赋乎舟之侨进曰君子为赋小人请陈其辞辞曰有龙矫矫将失其所一蛇从之周流天下龙反其渊安宁其处一蛇脂干独不得其所文公瞿然曰子欲爵也请待旦日之期子欲禄耶请今命廪人舟之侨曰请而得其赏亷者不受也言尽而名至仁者不为也今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苗草兴起莫之与御今为一人言施一人犹为一块土下水也土亦不生之矣遂歴阶而去文公求之不得终身诵甫田之诗

晋文公反国酌士大夫酒召咎犯而将召艾陵而相之授田百万介子推无爵齿而就位觞三行介子推奉觞而起曰有龙矫矫将失其所有蛇从之周流天下龙入深渊得其安所蛇脂尽干独不得甘此何谓也文公曰嘻是寡人之过也吾为子爵欤待旦之朝也吾为子田欤河东阳之间介子推曰推闻君子之道谒而得位道士不居也争而得财亷士不受也文公曰使我得反国者子也吾将以成子之名介子推曰推闻君子之道为人子而不能承其父者不敢当其后为人臣而不见察于其君者则不敢立于其朝然推亦无索于天下矣遂去而之介山之上文公使人求之不得为之避寝三月号呼朞年诗云逝将去汝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此之谓也文公待之不肯出求之不能得以谓焚其山宜出乃焚其山不出而焚死

晋文公反国李离为大理过杀不辜自系曰臣之罪当死文公令之曰官有上下罚有轻重是下吏之罪也非子之过也李离曰臣居官为长不与下让位受禄为多不与下分利过听杀无辜委下罪死非义也臣之罪当死矣文公曰子必自以为有罪则寡人亦有过矣李离曰君量能而授官臣奉职而任事臣受印绶之日君命曰必以仁义辅政宁过于生毋失于杀臣受命不称壅惠蔽恩如臣之罪乃当死君何过之有且理有法失生即生失杀即死君以臣能听防决疑故任臣以理今离刻深不顾仁义信文墨不察是非听他词不精事实掠服无罪使百姓怨天下闻之必议吾君诸侯闻之必轻吾国怨积于百姓恶扬于天下权轻于诸侯如臣之罪是当重死文公曰吾闻之也直而不枉不可与往方而不圆不可与长存愿子以此听寡人也李离曰君以所私害公法杀无罪而生当死二者非所以教于国也离不敢受命文公曰子独不闻管仲之为人臣也身辱而君肆行污而霸成李离曰臣无管仲之贤而有污辱之名无霸王之功而有射钩之累夫无能以临官借污以治人君虽不忍加之于法臣亦不敢污官乱治以生臣闻其命矣伏剑以死

晋文公问咎犯曰谁可使为西河守者咎犯对曰虞子羔可也公曰非女之讐也对曰君问可为守者非问臣之讐也羔见咎犯而谢之曰幸赦臣之过而荐之于君得为西河守咎犯曰荐子者公也怨子者私也吾不以私事害公义子其去矣顾吾射子也

翟人有献封文豹于晋文公文公受客皮而叹曰此以皮之美自为罪夫治国者则以名号为罪徐偃王是也以城与地为罪虞虢是也

晋文公时翟人有献封文豹之皮者文公喟然叹曰封狐文豹何罪哉以其皮为罪也大夫栾枝曰地广而不平财聚而不散独非豹之罪乎文公曰善哉説之栾枝曰地广而不平人将平之财聚而不散人将争之扵是列地以分民散财以赈贫

晋文公问政于舅犯舅犯对曰分熟不如分腥分腥不如分地割以分民而益其爵禄是以上得地而民知富上失地而民知贫古之所谓致师而战者其斯之谓乎文公举兵欲伐衞公子锄仰天而笑公问何笑曰臣笑隣之人有送其妻适私家者道见桑妇悦而与之言顾视其妻亦有招之者矣臣窃笑此也公寤其言乃止引师而还未至有伐其北鄙者【此举疑未救宋之前信义未孚威声未振时事】晋文公见咎季其庙傅于西墙公曰孰处而西对曰君之老臣也公曰西益而宅对曰臣之忠不如老臣之力其墙壊而不筑公曰何不筑对曰一日不稼百日不食公出而告之仆仆顿首子轸曰吕刑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君之明羣臣之福也乃令于国曰毋淫宫室以妨人宅版筑以时无夺农功

齐无道起兵攻鲁鲁君患之召其相曰为之奈何对曰夫栁下惠少好学长而嘉智主君试召使于齐鲁君曰吾千乗主也身自使于齐齐不听夫柳下惠特布衣韦带之士也使之又何益乎相对曰臣闻之乞火不得不望其炮矣今使柳下惠于齐纵不解于齐兵终不愈益攻于鲁矣鲁君乃曰然乎相即使人召柳下惠来入门袪衣不趋鲁君避席而立曰寡人所谓饥而求黍稷渇而穿井者未尝能以懽喜见子今国事急百姓恐惧愿借子使夫齐柳下惠曰诺乃东见齐侯齐侯曰鲁君将惧乎柳下惠曰臣君不惧齐侯忿然怒曰吾望而鲁城芒若失亡国百姓发屋伐木以救城郭吾视若鲁君吾国子曰不惧何也柳下惠曰臣之君所以不惧者以其先人出周封于鲁君之先君亦出周封于齐相与出周南门刳羊而约曰自后子孙敢有相攻者令其罪若此刳羊矣臣之君固以刳羊不惧矣不然百姓非不急也齐侯乃解兵三百里【柳下惠姓名不见于经唯二十六年齐伐吾北鄙公使展喜犒师受命于展禽防见其名于传耳下数条皆无据但倂附柳下惠之后】

齐攻鲁求岑鼎鲁君载岑鼎往齐侯不信而反之以为非也使人告鲁君柳下惠以为是因请受之鲁君请于柳下惠下惠对之曰君之欲以为岑鼎也以免国也臣亦有国于此破臣之国以免君之国此臣所难也鲁君乃以真岑鼎往柳下惠可谓守信矣非独存己之国也又存鲁君之国信之于人重矣犹舆之輗軏也故孔子曰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此之谓也鲁君问柳下惠吾欲伐齐何如柳下惠曰不可归而有忧色曰吾闻伐国不问仁人此言何为至扵我哉柳下惠三黜于鲁而不去也其妻谓之曰子无乃凟乎吾闻之君子有二耻国无道而贵耻也国有道而贱耻也今当乱世三黜而不去亦近耻矣惠曰彼为彼我为我虽裸裎安能污我由由然与之处柳下惠既死门人将诔之妻曰将诔夫子之徳邪则二三子不如妾之知也乃诔曰夫子之不伐兮夫子之不竭兮夫子之信诚而与人无害兮屈柔从俗而不彊察兮蒙耻救民徳弥大兮虽遇三黜而心不易兮恺悌君子永能厉兮嗟呼惜哉乃下世兮庶几遐年今遂逝兮呜呼哀哉魂神泄兮夫子之諡宜曰惠兮于是门人从之以惠为诔云城濮之战【二十八年】文公谓舅犯曰吾卜战而熸我迎嵗彼背嵗彗星见彼操其柄我操其标吾又梦与荆王搏彼在上我在下吾欲无战子以为何如舅犯曰卜战熸是荆人也我迎嵗彼背嵗彼去我从之也彗星见彼操其柄我操其标以扫则彼利以击则我利君梦与王搏彼在上君在下则君见天而荆王伏其罪也且吾以宋衞为主齐秦辅我我合天道独以人事固将胜之矣文公从之荆人大败

晋文公与荆人战于城濮君问于舅犯舅犯对曰服义之君不足于信服战之君不足于诈诈之而已矣君问于雍季雍季对曰焚林而田得兽虽多而明年无复也干泽而渔得鱼虽多而明年无复也诈犹可以偷利而后无报遂与荆军战大败之及赏先雍季而后舅犯侍者曰城濮之战舅犯之谋也君曰雍季之言百世之谋也舅犯之言一时之权也寡人既行之矣

晋文公与楚战至黄鳯之陵履系解因自结之左右曰不可以使人乎公曰吾闻上君所与居皆其所畏也中君之所与居皆其所爱也下君之所与居皆所侮也寡人虽不肖先君之人皆在是以难之也

晋文公与楚人战大胜之烧其军火三日不灭文公退而有忧色侍者曰君大胜楚今有忧色何也文公曰吾闻能以战胜而安者其唯圣人乎若夫诈胜之徒未尝不危也吾是以忧

晋文公问箕郑曰救饥奈何对曰信公曰安信曰信名则羣臣守职善恶不逾百事不怠信事则不失天时百姓不逾信义则近亲劝勉而逺者归之

晋文公将伐邺赵衰言所以胜邺文公用之而胜邺将赏赵衰衰曰君将赏其末乎赏其本乎赏其末则骑乗者存赏其本则臣闻之郤虎公召郤虎郤虎曰言之易行之难臣言之者也公曰子无辞虎非亲言之者也而赏及之此疏逺者之所以尽能竭智者也

晋文公合诸侯而盟曰吾闻国之昬不由声色必由奸利好乐声色者淫也贪奸者惑也夫淫惑者之国不必残自今以来无以美妾疑妻无以声乐妨正无以奸情害公无以货利示下其有之者是谓伐其根素流于华叶若此者有患无忧有冦勿弭不如言者盟示之于是君子闻之曰文公其知道乎其不王者由无佐也【疑践土盟辞】

晋文公田于虢遇一老夫而问曰虢之为虢久矣子处此故矣虢亡其有説乎对曰断则不能谏则无与也不能断又不能用之此虢之所以亡文公辍田而归遇赵衰而告赵衰曰今其人安在君曰吾不与之来也赵衰曰古之君子听其言而用其人今之君子听其言而弃其身哀哉晋国之忧也文公乃召赏之于是晋国乐纳善言文公卒以霸

晋文公逐麋而失之问农夫老古曰吾麋何在老古以足指曰如是往公曰寡人问子以足指何也老古振衣而起曰一不意人君如此也虎豹之居也厌闲而近人故得鱼鳖之居也厌深而之浅故得诸侯厌众而亡其国诗云维鹊有巢维鸠居之君放不归人将君之于是文公恐归道遇栾武子武子曰猎得兽乎而有悦色文公曰寡人逐麋而失之得善言故有悦色栾武子曰其人安在乎曰吾未与来也栾武子曰居上位而不恤其下骄也缓令急诛暴也取人之言而弃其身盗也文公曰善还载老古与俱归

晋文公出田逐兽砀入大泽迷不知所出其中有渔者文公问曰我若君也道安从出我且厚赐若渔者曰臣愿有献公曰出泽而受之于是遂出泽公令曰子之所以教寡人者何等也愿受之渔者曰鸿鹄保河海之中厌而欲移徙之小泽则必有九缯之忧鼋鼍保深渊厌而出之浅渚则必有罗网钓射之忧今君逐兽砀入至此何行之太逺也文公曰善哉谓从者记渔者名曰君何以名为君其尊天事地敬社稷固四国慈爱万民薄赋敛轻租税者臣亦与焉君不敬社稷不固四海失礼于诸侯内逆民心一国流亡渔者虽得厚赐不能保也遂辞不受曰君亟归国臣亦反吾渔所

晋文公出猎前驱曰前有大蛇髙如隄阻道竟之文公曰寡人闻之诸侯梦恶则脩徳大夫梦恶则脩官士梦恶则脩身如是而祸不至矣今寡人有过天以戒寡人还车而返前驱曰臣闻之喜者无赏怒者无刑今祸福已在前矣不可变何不遂驱之公曰不然夫神不胜道而妖亦不胜徳祸福未发犹可化也还车反宿斋三日请于庙曰孤少牺不肥币不厚罪一也孤好弋猎无度数罪二也孤多赋敛重刑罚罪三也请自今以来者闗市无征泽梁无赋敛赦罪人旧田半税新田不税行此令未半旬吏梦大帝杀蛇曰何故当圣之道为而罪当死发梦视蛇臭腐矣谓文公曰然夫神果不胜道而妖亦不胜徳奈何其究理而任天也应之以徳而已晋文公好苴服当文公之时晋国之士大布之衣羔羊之裘练帛之冠且苴之履入见文公出以践之朝故苴服为其难为也然为而文公説之未逾于世而民可移也即求以乡其上也

晋文公行地登遂大夫皆扶之随防不扶文公曰防夫为人臣而忍其君者其罪奚如对曰其罪重死文公曰何为重死对曰身死妻子为戮焉随防曰君奚独问为人臣而忍其君者而不问为人君而忍其臣者耶文公曰为人君而忍其臣者其罪奚如随防对曰为人君而忍其臣者智士不为谋辨士不为言仁士不为行勇士不为死文公授绥下车辞大夫曰寡人有腰痹之病愿诸大夫勿罪也【以上诸条年次无证据姑附文公城濮图霸之后三十二年冬文公卒次年败秦师于殽】

先轸欲要功获名利以秦不假道之故【秦伐郑髙以十二牛犒师即此年】请要秦师襄公曰不可夫秦伯与吾先君有结先君一日薨而以师击之是孤之负吾先君败邻国之交而失孝子之行也先轸曰先君薨而不吊赠是无哀吾丧也兴师经吾地不假道是弱吾孤也且柩毕尚薄屋无哀吾丧也兴师卜曰大国师将至请击之则聴先轸兴师要殽击之匹马只轮无脱者大结怨搆祸于秦接刃流血伏尸暴骸糜烂国家十有余年卒丧其师【详见三十三年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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