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七
闽海遗兵
宏光元年夏闰六月丁亥,隆武帝即位于福州。王讳聿键,唐王盛器子也;崇祯五年,嗣位。以兵援北都,被废;幽高墙。宏光帝立,得释,使居广西,是年五月,次杭州。宏光帝被执,启上潞王,请监国;不从。总兵郑彩、郑鸿逵自京口,户部郎中苏观生自南都,胥会于杭;王与之语,泣下沾襟,共异之,使江美鳌、郑升卫入闽。甲戌,次浦城。癸未,次水口驿。福建巡抚张肯堂来谒,王言:『复仇无地,惟天南片土;高皇帝实式凭之』。肯堂及巡按御史吴春枝,在藉礼部尚书黄道周、叛将郑芝龙三笺劝进;芝龙无推戴意,以鸿逵故,勉为之。丁亥,至福州,称监国。谕军民陈事,词意剀切。有议即真者;侍郎李长倩请急出关,缓正位,示无富天下意。黄道周谓出关尺寸,建号非迟。芝龙争尤力,实有异志。鸿逵独言:不正位无以厌众望、杜后起者。遂定丁未祭告,即位南郊。改元隆武,遥上宏光帝号曰「圣安皇帝」。以黄道周为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苏观生为吏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张肯堂为兵部尚书,何楷为户部尚书,周应期为刑部尚书,邮瑄为工部尚书,曹学佺为礼部尚书,吴春枝为兵部右侍郎兼副都御史。召旧辅何吾驺、蒋德璟、黄景昉、姜曰广、吴甡、高宏图,起朱继祚、林欲楫、路振飞、曾樱、熊开元、黄鸣骏、林增志、李先春、洪谧十八人皆入阁。升福州为天兴府,分天兴、建宁、延平、兴化为上四府,汀州、邵武、漳州、泉州为下四府,各设抚按官。进芝龙、鸿逵皆侯爵,芝豹、郑彩、郑联皆伯爵。芝龙既降,交通权贵,晋总兵,封南安伯;海寇私人,水陆纠结。自是晋侯,兵政尽为所握。洪承畴预进策于多尔兖曰:『使赂芝龙以王爵,福建可不烦兵定,浙中亦必亡从之」。以其乡人黄熙允为招抚使,使说之;熙允使诱芝龙降,譬喻百端。芝龙意决,人寂不知;闽、浙之亡基此。芝豹其弟,彩、联犹子;各有私船炮械,然皆惟芝龙命。
初,路振飞抚凤阳,视隆武帝于高墙,戒守者毋肆躏。及即位,募能致振飞者,赐千金、秩五品。吴江诸生孙文忠赍敕往,在道拜太子太保、尚书大学士;至则大喜,与宴至夜。振飞寻谏曰:『上以廷臣因循,必败;臣亦谓上不改操切,未必中兴也。上见群臣庸下而过督责,博览史书而过明备;凡此所长,皆臣所忧』。隆武帝纳之。
芝龙闻鸿逵子入见,亦使子森入宿卫。森即倭妇出,诞生时火光烛天。芝龙入闽,请森于倭不得;闻其为总兵官,乃返。森年十五为诸生,仪容俊伟,倜傥有大志。有术士见之,骇曰:『此奇男子骨相非凡,不假科甲进』!隆武帝见之,与语大悦;以为御营中军都督,仪同驸马都尉。赐国姓,名成功。
时大学士张国维奉鲁王,监国浙东(见前);左庶子杨廷麟在赣州,复吉安、临江(见「江西之乱」),受朝命;湖广总督何腾蛟疏至(见「湖广之乱」)。江海之间,义师四起(详「义旅」),人望恢复。隆武帝曰:『大宗之嫡,自在永明,相违千里。朕以敦促,勉行即位;年且四十,末耀前星。不审永明才度何如?良用关切』。又命浙中文武,尽予注籍;济兵赐饷,不少吝。先后三下玺书于鲁王,词意剀切,人不能及;更诏惠、益诸藩至于川、滇,皆令匡复,语出肺腑。
秋七月,隆武帝下诏亲征,词意昂激。戒诸将曰:『兵行无妄杀,凡有发为顺民、无发为难民,其守此令』。敕诸军毋或纳马士英(见前)。擢金声桓兵部右侍郎、佥都御史,巡抚池、太、徽、宁(详「义旅」)。以布衣何成吾、何敏吾充总兵副将,与故句容知县宗室议潀图南京。徽州告警,使郑彩援之。
上杭举人李鲁请以浙委鲁王,而径以兵出江右;其地披山襟湖,东挈两浙,西控荆、湖,南蔽闽、粤,据上游以望孝陵;不然,驻荆南、控湖北以制中外,引滇、黔而接巴蜀。且陈六事,曰简忠诚、崇守令、达民隐、罢捐措、省形势、奋干断。论者是之。
大学士黄道周谓:『坐而待亡,不如行』。抗疏:『江西多臣门生及故吏,驱之必效死;且联杨廷麟、何腾蛟』。从之。辛未,以道周为督师大学士,便宜行事;芝龙不能止,而掣其饷。道周仅以门人中书蔡溶、主事赵士超、通判毛玉洁等千人行,有荷耰锄以从者,曰「扁担兵」;遣使通于万元吉、杨廷麟。师次延平,乞饷;芝龙复不予,更使人谗之,隆武帝不为动。使告,道周疏陈状,且言『陛下不屑为昭烈,臣亦不屑为孔明乎』?诏慰之。诸生李世熊启道周:『兵食无出,进退必败,宜屯关内』。道周是之;义不能待,遂行。出崇安分水关,历铅山长玉以趋江右。
芝龙既欲降,使出师,辄辞以饷匮。居恒横甚,坐见九卿。以手版击大学士蒋德璟于朝,与黄道周争坐位;蹴诸生诬劾之,隆武帝下提学挞其人,亦不惧。屡乞用其私人为清要官,隆武帝不许。及江西告捷(详「江西之乱」),群臣请出师者,章满公交车。芝龙乃言自仙霞外宜守者百有七十,现兵二十万,期明年出,一趋江西、一自浙东;而谓闽、粤饷不给,请备两税制捐输,促逋赋、取积谷、理寺田。征敛迫急,闾里骚然。
八月,以郑芝豹为左都督。赐黄蜚玺书,使居太湖,图三吴;以黄斌卿为总兵官,屯舟山。奖广信知府解立敬、铅山典史周寅生功。命江西巡抚吴春枝移邵武总兵陈秀出建昌,援赣州;使建昌参将周之蕃讨武平乱,定之。以陈豹为防海将军,镇泉、漳、汀、兴化、惠、潮六府。遣给事中罗大任等图江西,使杨文骢、刘孔昭等分屯处州、温州。芝龙亦知不出关无以弭众,请以郑鸿逵为大元帅,帅周鹤芝、张名振、杨济时、陈秀、郭曦、陈霸、郑升之师,诸葛倬监之,出仙霞,以应浙东;彩为副元帅,率施福、郑联、郑斌、张进、朱寿、刘全、江美鳌之师,权家玉监其军,出五福、杉关,以应杨廷麟、何腾蛟。羸卒数千,号十万。鸿逵次仙霞,止不进;虑有言者,檄关吏毋纳士类。隆武帝怒,下诏严责:『果畏缩,自有国法』!不得已,行百余里,仍不进。俄称饷匮,拥军还,时不能问。癸巳郊,芝龙、鸿逵皆不从。何楷劾之,隆武帝壮其节,授楷都察院左都御史。鸿逵尝扇殿上,楷亦劾之。黄斌卿附使来劝进。
九月,督师大学士黄道周陈兵事,杨廷麟、刘同升请幸赣州,何腾蛟请幸湖南,浙中义旅请幸衢州。隆武帝亦苦芝龙不足恃而闽、浙复隙(见前)。
广东、福建之间盗寇纵横,阎、罗、朱三姓尤剧;兵民交哄,汀州大饥疫。隆武帝亲召闽县老人周良臣至,询问疾苦,而国势危急。
冬十月,何楷请疾去,盗截其耳;盖芝龙使之。
故知州金堡入朝,言『何腾蛟军足用,主上宜亲征,若汉光武。承平威仪,屏而勿用』。隆武帝将出赣州、入湖南,闻之大悦。擢堡兵科给事中,定策西行。堡以丧辞现职,请以敕印联络钱塘之师。劾郑鸿逵逗遛仙霞,言『四方望闽兵如天上,乃上江疑而楚、豫断,新安去而三衢危;陛下即欲为王,审知岂可得哉』?芝龙不悦,移堡礼科,出监郑遵谦军于浙江;而阴予方国安书,使诬堡降贼。堡至,国安不纳;陈潜夫力辨曰:『堡与姚志卓起兵,公所知也』。国安出书,言不敢逆郑氏。且使堡急去,毋入闽;堡曰:『我必纳敕印于上』。
举人任沐奔走乞援,亦罔应。苏观生以郑氏难恃,请经略湖广、江南西;诏观生如南安募兵以待。张家玉上言:『徽州失,则饶、严危;广信震,则崇安关必不守,大势去矣!兵忌坐毙』。请敕郑彩出杉关,分兵抚、建;黄光辉、曾德出江山、趋徽、歙;纵不能进,可以自效。施福、陈梧皆是之,彩不受命;切责之,亦不从。家玉太息而已。
十一月,隆武帝亲征,诏唐王聿钊、邓王鼎器监国于福州,大学士曾樱及郑芝龙留守。以吴震文为行在兵部侍郎、王觐光户部侍郎,皆兼摄吏、礼;张家玉、陈履贞以科臣从。大学士吴锺峦谏曰:『闽海固非立国地,今日所急,选锋急进,克复南昌,顺联吴、楚,犹可以自固。舍此他图,关门一动,则瓦裂矣』。诸生李世辅说何吾驺:『大驾入虔,胸背单急,一万总制岂可支乎?楚督降卒,岂可恃之来迎驾乎?粤、蜀、黔、滇、苗、狼之兵可猝集乎』?上下然之,而不能用。先期祭告天地、宗庙,誓于西郊。以郑鸿逵为御营左先锋,出浙江;彩右先锋,出江西。甫受钺,大风雨暝晦,烛尽灭,神主并仆;鸿逵临行,马蹶踣于地。识者知不祥。
十二月甲申,隆武帝发福州,戎服登舟;何吾驺以下从。进次芋江,遂幸建宁。李鲁以三关备弱,从行禁旅不及千;他军闻檄,空壁来赴,皆非策。上书请定营制,报闻。广东布政司汤来贺供金十万,犹苦乏。
使锦衣指挥康永春乞师安南;明年五月,望崖返。
壬寅,黄道周师溃于婺源,被执。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监国元年)春正月,隆武帝在建宁;免朝贺,以三事自责。
癸亥,福京大雨雷电。
甲子,大雨雹;或如斗及刀剑,昼晦不见人。
加鲁王使臣柯夏卿等职。使给事中陆清源以白金十万犒浙军,再敕谕之。
以苏观生兼吏兵尚书、行在大学士,赐剑便宜行事;御门送之,曰:『瞻奉山陵,安集军民;卿其勉之』!观生至赣州,大征兵而无食,不能进。
是月,隆武帝次延津。诏朱成功督郭曦,陈秀守永定关。以黄光辉败,削郑鸿逵少师以警之。命朱大典与方国安和。以布衣蔡鼎臣为军师,占策无验。何腾蛟、杨廷麟再疏望幸,优诏答之。郑彩弃江西,走入关(详「江西之乱」)。
郑芝龙请使梁运奇督饷广东,劾羁饷者数十人;逮问,多不至。更令抚按以下官皆捐助,曰绅助、曰官助、曰大户助。又用李长倩策卖官,司道值不及三百,厮养皆列职。讼,至各鸣其秩立而斗于廷。时为语曰:『敌兵如蟹,缓缓其来』。郑彩遁在关,督之不得已,问广信;鸿逵仍执饷匮,不出。
邵武知府吴炜炆、推官朱健讹言敌至,弃城走;既而非是,健揭炜炆倡逃。知县施■〈火豦〉亦贪墨。隆武帝忿,举太祖法斩■〈火豦〉、炜炆,绞杀健。廷臣申救,皆不听。
二月,马陉兵变;命路振飞抚之。
丁亥,大雨雹,昼再晦。
三月,隆武帝以江、楚迎驾疏屡至,决计入赣州,进次延平。芝龙大惧,不得生俘帝,蹴军民数万人阻驾行,且请还天兴;不得已,驻跸延平。吏部司务王仕和疏陈时政,凡数千言;召入对,擢兵科主事。御史杨维瓒始陈四难、六失疏;至是,复力陈时政,卒为芝龙所阻。
朱成功疏据险控扼、选将进取、航船合攻、通洋裕国;隆武帝嘉之,封忠孝伯,挂招讨大将军印。尝入侍,见上有忧容,顿首曰:『陛下郁郁,非以臣父有异心乎?臣荷重恩,义无返顾。请以死报陛下』!寻以母病,乞归;隆武帝不许。泣言『别母之时,甫七岁;今闻信,心何以安。以报陛下之日长,故敢请也』。不得已,许之。
是月晦,命大学士傅冠为督师,总理江西、湖南剿抚事宜;赐剑便宜行事,且与陈爔共御仙霞关。加谢德溥东阁大学士,措置义兵。张家玉自请募兵潮、惠两州,许之。
初,福建巡抚张肯堂屡疏请亲征;芝龙恶之,罢肯堂,代以私人郭必昌。肯堂求自督师,章屡上,诏加肯堂少保大学士、工部尚书,赐剑便宜行事;然无一卒。及肯堂孙茂滋与徐孚远、汝应元航海至,言江海之中保聚相望;相与上「水师合战疏」,言『生长海滨,请以千人直指君山,招诸军为犄角。陛下亲征浙东,期会金陵』。曹学佺力赞之,私裒白金一万助其行。肯堂表请太常寺卿朱永佑、郎中赵玉成、徐孚远参军事,推官周之夔为导,以平海将军周鹤芝领前军、安洋将军辛一根将中军、楼船将军林习督后军,具舟待发。芝龙笑从之,阴疏宜使郭必昌,先留肯堂待命。所赐军食三万金、械甲数万,尽夺之。肯堂徘徊岛上,不能进。至是距行在益远,朝事皆不闻。
陆清源被杀于浙江。
夏四月,郑彩弃广信,走入关;举朝骇愕。隆武帝大怒,削彩职;使朱成功往巡其军,毋纵虐。
金华行宫成,朱大典表迎;诏重奖浙东诸臣。
将次汀州,使总兵包象干往守,因地募兵。分命郭曦军曰振武、陈秀威武、黄光辉勇武,谓之湖东三御营,以仙霞戍卒将更代。诏谕臣民曰:『朕期自邵武出关,自古中兴,危而后济。朕誓进死,不以退生。敢请幸天兴、如广东者,杀无赦』。侯官父老来迎驾,太息曰:『即位十一月,所施几何?岂可反乎?惟痛无以安闽民耳。朕负闽民多矣』!建宁诸生请还跸;曰:『朕志至锐,无旋理也』。
诏安、仙游、永安、沙县诸叛寇,皆讨定之。
蒋德璟自请巡关,许之(德璟遂告归)。于华玉以漳州兵入卫;不戢,归化民拒之。诏华玉止顺昌,使张师道屯归化;曰:『朕痛两京沦没,军民相戕。今祗弹丸,借民力以图恢复;若复伤民,将促国脉』。
郑芝龙难朝臣,请军佽至百五六十万。隆武帝曰:『国蹙民贫,即罄三省力不能供。今议以三万人守关,居万人于腹内,不复可增;不然,朕惟避贤而已』。芝龙不悛。
以浙事急,使周士凤速援之。御史汤芬请以舟师直指吴淞,隆武帝善之,芝龙不从。
五月,赣州军溃。遣使谕傅冠曰:『无律之军,何以济!雩都、会昌可径入汀州,曩无一议者何耶』?诏监军御史陈赓曰:『亟收余烬,毋自挫』!戒杨廷麟曰:『民之苦兵甚于寇贼,驱虎进豺,绿林四起,此统军之过也』。谕包象干、张家玉曰:『毋聚凶徒,终必溃散。朕将前跸汀州,亲议方略』。俄,广信陷;诏罗登辅、谢祥昌守长汀,征朱大典、顾应勋、刘承允入援。谕何吾驺曰:『田辟之军敢行溃散,大安关外复有挫失。卿其强为朕行乎』!吾驺卒无能为。张安将来迎,曹志建劾其淫掠;使还赣州。命文臣张调鼎等守永定关,谢绍芳等守大安关,黄大鹏、郑如虹守仙霞关;以郭奇、陈天榜、熊和、王秀奇、陈文廉、方登夫、巢拱极为御营十标军,然不足恃。尝谓左右曰:『延平地狭不可居,终当入江西耳』。张家玉在广东上疏:『驾出虔州,骑天下脊;上策也。暂跸雄州,出江、楚,度庾、衡,缓急由我;中策也。若入五羊,斯下策矣』。隆武帝亦无入广意。
命林垐募兵于福宁。加周芝鹤、李士琏、施福皆将军。
是月,施福、林顺军始至于建阳。使李鲁等讨清流、永福、潮阳民寇,定之。以和顺王慈■〈火欵〉言,建阳苦兵,不敢樵采;诏曰:『如此,民何以生』!亟诏止士卒辄城入。
再使刘中藻赈温州以千金,诏卢若腾等毋重困温州民。
时博托兵逼崇安,诏施福、林顺、黄兴、曾德守之;忿其逗遛,曰:『退死于法,曷若进而死于敌乎』!
江西事益急,加郭维经督师六省衔,募兵救赣州(详「江西之乱」)。
擢章纩右佥都御史,巡抚湖北(详「湖广之乱」)。晋吴易等尚书、侍郎(详「义旅」)。
有陈谦者,宏光帝使封芝龙为南安伯,敕误为「安南」,谦媚芝龙,请受册反券,则「侯」可得,且专南服;芝龙从之,未复命而南都没。谦止衢州,矫称受命侯芝龙。鲁王再使奉表至,仅称皇叔父而不臣,且径以芝龙为公;隆武帝下谦狱。钱邦芑入告曰:『谦,郑之私也;不杀,为内虑』。芝龙闻之,将纳己官以为请;隆武帝故与语,斩谦于市,芝龙恨甚。尝责其揽权缓兵罪;芝龙反曰:『臣憨直,不能为逢迎;今见疑,请免』。实不去,专掣兵食,锢隆武帝不使行,冀非常赏。阴与博托书曰:『尽去水陆军士,倾心贵国』。博托得之,遂济钱塘,浙、闽皆没(浙事见前)。
六月,监国鲁王自绍兴溃。隆武帝闻之,急使郑之豹往救,止于泉州不进。命王芋援温州,兵纔及千;余皆为芝龙据。博托兵入上杭,曾德退守仙霞关;郑鸿逵大惧,徒跣弃关三百里,至于浦城。隆武帝大怒,尽削其职;鸿逵亦不顾。金堡上疏:『今日之势,直走湖南,用腾蛟之众,传檄中原,人疑陛下从天而降;上策也。移跸虔州,中策也。并兵出关,败不徒死;下策也。若往来延、建,观望经时,轻骑忽来,备之不及;为无策矣』。隆武帝然之。芝龙忽称海寇急,返天兴;隆武帝使少留,比使至,芝龙已逾延平矣。又尽檄施福、郭曦、陈秀、周瑞皆弃关走,期无费洪承畴一矢。因纵掠至建宁,巡按御史郑如虹闭城犒之,乃去。芝龙走安平镇,而仙霞以还二百里无一卒。李鲁忿之,疏:『四境之防,荡无锁钥,忠义灰心;宜别任人,以济大业』。隆武谓其斥芝龙,留不发。
以皇子生,进芝龙泉国公,寻改平国公;鸿逵漳国公,寻改定国公。郑氏厮养,皆受命。钱邦芑言:『元子诞生,正浙东新破之日;且爵赏不宜太滥』。不报。皇子寻薨,芝龙亦无戴德意。
再加张肯堂督师命,而军资、器械无所出。肯堂不得已,自募军六千屯鹭门;使僧广济征海外兵,亦无济。
金堡入朝上敕印,郑芝龙惧其将大任,愈嫉之。曾樱言:『必全堡者,宜听其去』。堡旋行。
侍郎于华玉为贼黄通袭执于宁化,苏观生军亦溃于南安。
秋七月,隆武帝御午门,使内侍出小匮;曰:『朕本无利天下心,勋辅戴翼,遂尔勉循。粝食粗衣,有何人君之乐;所期上对祖宗,下慰百姓。今守关吏得诸臣迎降书,盖二百余,俱在于此』。遂命焚之;曰:『朕不欲知其姓名也』。盖均诱于芝龙者,隆武帝知之而无如何。李鲁谓今国势,宜固汀州。单骑入上杭图之;至,已不可为。
八月,博托军自衢州、广信分道入福建。前锋至仙霞关,无人;迟回数日,乃敢进。人为语曰:『蒨峭仙霞路,逍遥车马过;将军爱百姓,拱手奉山河』。博托遂以兵陷建宁。隆武帝闻之,决计幸赣州。闻郝永忠来迎,欲改之韶,以道阻。仓猝行,侍郎曹履泰留守。甲午,发延平,宫人皆骑从,犹载书数十簏;从臣大学士朱继祚、何吾驺、黄鸣骏数十人,而无兵卫。乙未,博托踰仙霞,遂入浦城,行在益警。丁酉,隆武帝至顺昌。是日,博托将杜尔德入延平,至于剑津;隆武帝闻之,弃御舟器用行,妃嫔有三人并骑者。吾驺等皆溃去;福清伯周之藩、给事中熊纬以兵从,纔五百人。博托闻之,使降将李成栋来追,自趣天兴。庚子,隆武帝入汀。博托将努山伪称何吾驺兵,昼夜急驰;辛未昧爽,至汀州,先以数骑叩宫门曰:『我扈跸者也』。门启而众入,呼索明皇帝;隆武帝及曾后遇害于汀州之府堂,总兵姜希声溃去。隆武帝长身丰颐,音类宏钟,恢廓大度。少遭悯凶;即位后,慨然以兴复为己任,勤于听政。阅章奏,丙辰不休。上书陈事者,手诏批答。敦风节,恤民隐,惩乱军,收召名士不次用,将大有为于天下。尤喜读书,披览不倦;手下玺书,词意真切,人不能及。复尚节俭,行宫之葺,出金五百使苟合,毋役民;以选女厨,谓扰民不许。郑芝龙进美女十二,留之绝不御。矢志亲征,冀若汉之世祖。后亦贤明,护卫高墙中,剖股以疗隆武帝疾。以无嗣,选淑女以侍。居恒,共决章奏。徒于芝龙所制,以至于败(或曰:后投九龙江以殉)。永历帝即位,遥上帝号曰「思文皇帝」、后曰「思文皇后」。其后刑部侍郎王虞石之厦门,言实自至五指山,隆武帝固在,为僧山中,赖垓、熊纬从。汀州死者,为聿钊。俄以敕至,群臣不能决。其后使复至,询问诸臣;且言已去五指至平远,将起兵。诸臣为公疏求敕旨,不得要领云。
博托兵陷崇安,遂入福州。唐王聿钊以下皆走去。博托使谭泰徇各邑,福州府、县皆降。
九月,谭泰兵至泉州。郑芝豹先闭城,拷索助饷;不予者,杖杀之。欲焚城,闻兵逼,遁走。郑芝龙在安平,使进降表于博托;博托受之。上杭人执李鲁以降。张肯堂以周芝鹤言,出鹭门;降将周洪益袭败之。
冬十月,博托兵取兴化。辛卯,入漳州;八闽全没。惟芝龙踞安平城街衢,船炮亘数十里,尽迁其财贿于海。又负撤兵功,思督两广,而以立隆武帝及谭泰兵逼之为词。博托使降臣郭必昌招之,檄谭泰退军三十里;曰:『吾重将军,正以立唐藩也。今两广未平,已铸「闽粤总督印」相待』。芝龙大喜。朱成功谏曰:『闽、粤非北方,收人心、贩海口、选将练兵,号召不难;鱼不可离于渊也』。弗听。出告鸿逵,鸿逵壮之;入告芝龙:『人生若朝露,能垂大名,则不可止。果不可为,则亦不敢以劝。今带甲十万,号召天下,不难也;何为委身于人乎』?芝龙谓以一隅敌天下,不听。鸿逵终虑不可测;芝龙曰:『我以诚往,何害焉』!使召周鹤芝;鹤芝流涕曰:『某海隅亡命,所惜明公二十年威望,一旦扫地为天下笑。请效死于前』。抽刀自刺,芝龙持之。监军朱永佑忿芝龙甚,使赵牧刺之;不克。俄闻郑彩奉监国鲁王至,〔芝龙〕又使彩执献,将以厚己功;彩不可。芝龙使朱成功偕降,鸿逵教之逸。监军陈士京更说之,乃与所善陈辉、张金以二舰入于海;芝龙哂之。
十一月,郑芝龙以五百人入福州降;博托燕之。使招成功,复曰:『教子以忠,不闻以贰。至今有变,儿惟缟素以从』。博托曰:『芝龙黠桀,今单骑至,实观望;挟之北,其众无首,不能为矣』!分其从卒于各旗,禁不相见。夜半,蹴芝龙行;求别亲族,亦不许。芝龙曰:『吾子弟非驯者,脱弄兵于海,将奈何』?博托不听,芝龙遂北。
所娶倭妇犹居于安平;谭泰入城,大淫掠,倭妇以污缢。成功闻之,躃踊号痛,拥众而至,谭泰走泉州。成功剖母腹敛之,出屯于金门;鸿逵屯白沙、彩屯厦门、联屯浯州,各自立。惟芝豹复入居安平,张肯堂、周鹤芝北趋镇东卫(见前)。
十二月癸酉朔,招讨大将军忠孝伯朱成功起兵海上。成功以变故,悲歌慷慨,携儒巾至文庙哭,焚之;曰:『昔为孺子,今作孤臣。去就之间,惟先师实昭鉴之』!自金门返安平,会曾樱、路振飞设高皇帝位,誓师恢复;略言:『本藩乃故明之臣子,缟素应然;实中兴之将佐,披肝无地。冀诸英杰,共伸大义』。移文仍称「隆武二年」,自称「罪臣朱某」,钤以「招讨大将军印」;出私财以犒军。以洪政、陈辉为左右先锋镇,杨才、丁镇为亲军镇,郭泰、余宽为左右护卫镇,林习为楼船镇,柯宸枢、杨朝为参军,杜辉为协理;移军澎屿,练士卒、聚船艘,往来海上以观变。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鲁王监国二年、朱成功仍称隆武三年)夏四月,朱成功及郑彩、杨耿入海澄,破九都。魏一桂亦自江西袭将乐,破之;与诸室堂王共攻建宁(详「诸方义旅」)。
五月,诸将岑本高、王思忠、江中英、江中元、林文耀、林国球共攻浦城,约原任监军吴承昊、徐元、毛文杰、张裔元为内应;谋泄,诸人皆死,本高诸人亦败没。朱成功以兵助监国鲁王攻福建。
秋七月,李长蛟复建宁。朱成功使烧江东桥,分攻长泰、海澄、龙溪、南安、安溪诸县。
八月,朱成功在海澄。郑鸿逵语之曰:『安平弹丸无可恃,吾助汝攻泉州乎』!使其部守海澄,自会鸿逵于桃花山,沈佺期诸人皆应之;进逼泉州,击降将赵国祚败之。降将解应龙守溜石寨,成功为所掣;乃使鸿逵攻城,而使桑筠、杜辉袭溜石,伏兵邀之,斩应龙而寨破。国祚大惧,其将杨义阴约诸葛斌降,不克死(详「义旅」)。成功军屯刺园、浔尾;自军于五陵,使林顺等攻泉州。降将王进在漳州,三分其军,称合潮州兵数万攻安平而宵行,道冷井、何坑,出荆安,突及泉州。洪政战败,鸿逵惧,走揭阳,旋入金门;成功亦退。谍知进兵少,大悔;以兵邀之不及,成功反安平。故浙江巡抚卢若腾、进士叶翼云、举人陈鼎来谒,成功礼之。海澄人甘辉、漳浦人蓝登、安南人施琅及弟显皆来附,成功任之训兵佽食为后图。
九月,郧西王常潮入松溪,庆元、崇安、政和、光泽、建阳山寨多应者。马得功自浦城来攻,却之。又复将乐、顺昌。寻败于松溪(详「义旅」)。
冬十月,监国鲁王颁戊子大统历于海滨;朱成功以隆武帝故,置不用。已从路振飞、曾樱言,称隆武四年,钤以文渊阁印。
十二月,马得功攻大尾溪;成功军败。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鲁王监国三年、朱成功称隆武四年)春正月,朱成功奉淮王常清监国于其军,改元「东武」。
五月,朱成功〔取〕同安,降将折光秋、廉朗、王彪等出战,甘辉击败之,杀其将王庭朗与知县张效龄;弃城走。成功入之;以叶翼云摄县事、陈鼎为教谕,使邱缙、林壮猷、金作裕守之。
秋八月,佟国器及降臣李率泰、陈锦分道攻同安,缙及壮猷军大盈岭、作裕军芒溪、翼云城守。降卒黄有信射缙,中之;壮猷不能支,与作裕入城守。国器、率泰、锦昼夜攻,陷之;遂屠同安,死者无艺,缙、壮猷、作裕、翼云、鼎皆死。朱成功在铜山急来救,至金门而同安覆(详「殉节」)。成功乃还。
漳浦守将王起凤谋应成功;事泄,弃家奔铜山。成功使及何宸枢谕诸境募兵求饷,诏安林日灼拒命;成功使甘辉击其寨,寻灭之。
林察以唐王败,航海依成功;始知永历帝已即位,成功额手曰:『吾有君矣』。使光禄卿陈士京、中书舍人江于灿、黄志高往,称臣进表,供献有差。
时郑芝龙至北京,授子爵;其弟芝豹及子世恩留安平守祖墓,尽征其妻妾、诸子入北京,隶正黄旗。
冬十月,永历帝在肇庆;使晋成功威远侯,招讨大将军如故。成功改称永历,号召远近,军声颇振。淮王逊位。
是月,成功攻云宵,击降将张国柱败之,遂克其城;擒姚国泰,以其勇,疗其创而用之。
是岁,德化王慈烨攻大田、龙溪、顺昌诸邑,寻退守将军寨(详「义旅」)。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监国鲁王四年)春三月,降将某陷宁德,朱成功使黄廷、洪政守罗山岭,何宸枢守盘陀岭;自以兵下诏安,屯于分水关。使杨干生招郝尚久于潮州,弗应;将攻之。黄海如曰:『潮州有备,不如取诸邑』。乃击杨广、许隆于达濠、于霞美,阵斩黄礼,略定新墟、金田诸寨;使黄山自靖海入惠来。以陈斌勇武,擢为后劲镇。
夏四月,福安陷。
秋七月,永历帝晋朱成功广平公。
郑彩、郑联各弃监国鲁王,自屯于金门。
冬十一月,郑芝鹏弃溜石城走。成功在海上。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监国鲁王五年)春,朱成功取潮阳,知县常望凤降。使洪旭征粮于和平,不应;右镇杨才屠之。不数日,才暴死;以林勇将其军。
夏四月,朱成功以施琅为左先锋镇、其弟显为右先锋镇、黄廷为右援剿镇、王秀奇为戎旗镇、甘辉为亲军镇。复自揭阳攻新埠,其长请输赋,许之。诏安人万礼拥众数千,因施琅降。
六月,朱成功讨苏利于碣石镇,风逆将去;黄海如使来结,更破揭阳及大埔,进围潮州。使陈斌烧康济桥,昼夜击之;郝尚久死守,降将王邦俊来援,攻分水关。黄廷、洪政弃罗山走,柯宸枢扼险守。邦俊以骑军诱之,而使降将王之纲、张胜自间道入;宸枢分御之,炮矢皆尽,一军遂烬。宸枢自参成功军,屡出奇计;自是败死,云宵、诏安皆没。成功大痛曰:『吾不惜两县,恨失宸枢耳』。解其围,屯潮阳。黄亮采闻诏安失,遂谋叛;甘辉击斩之。
郑芝鹏说成功取金门及厦门,成功曰:『若不成者,反以我为仇』。郑芝莞曰:『彩入浙江,惟联在此』。其时也,彩固戒联备成功,联少之;又嗜酒,不为备。施琅请以少舰泊鼓浪屿,饰余舟为商舶袭之;成功从其策。芝莞遂请杀联,曰:『不见太宗之于建成乎』?成功乃行。秋八月,成功率甘辉、施琅、洪政、杜辉凡四艘,宵泊鼓浪屿。联方醉万石岩,阍不能达。明日醒,握发以迎。成功遽请将其军;联未及答,其众竞入,联部莫敢动。成功燕联于虎坑,归而杀诸途;哭踊入城,斩其用事者章云飞。而以兵守联及彩门;曰:『擅入者死』!于是联将陈俸、蓝衍、奚豪皆降,彩将杨朝栋、王胜、蔡新、杨耀及故将蓝登等闻之皆来归。乃使洪政折矢以招彩。彩方以联死自咎,上疏监国鲁王以求救,张名振、阮进皆恶之,击之沙埕,败其船众,彩无所归;闻政至,曰:『吾老矣!诸子皆幼,能继志者其大木乎!吾将让之』(大木,成功字也)。使其弟斌复命。成功遂有两岛。
秋九月,郑丹国入兴化及仙游、惠安,马得功败之;丹国及赵子章皆被擒。
冬十月,降将苏利以成功在厦门,袭惠来破之;守将卢爵以下多战死。
成功使洪政招铜山、闽安、南澳及诸岛,皆下之。分其军为五,自将中军,以冯澄世、潘庚锺、纪国林、林俞卿、林奇昌、诸葛倬、蔡鸣雷为参谋。
十二月(明闰十一月),永历帝诏朱成功援广东;乃使黄大振军海澄,郑芝鹏、阮引、何德、蓝登守厦门,自率诸军以勤王。将至虎门,入次于潮阳;施琅、陈斌以事隙,成功不能进。有言黄海如阴叛者,使林习袭杀之,分其军隶诸镇。
顺治八年春正月(永历四年十二月。自二月后为永历五年、监国鲁王六年)、闰二月(明二月),朱成功帅舟师至白沙湖,以风故,却碇盐州港。寻次大星所,击惠州兵,败之;遂攻大星,下之;进次平海卫,使黄梧西掠至琼州。虑厦门弱,使郑鸿逵归助芝莞。
初,芝龙盗海中,舶责金三千,畀一旗,即无虑;以是富无艺。比握闽柄,复得闽、粤正供捐输之金数百万。降臣黄澍涎之,蹴降臣张学圣攫其积;使马得功自五通济,阮引遽遁,芝莞闻之,尽其珍物入于海,群臣走浯浔。学圣登五通山以望,骇曰:『此绝地也』!亟引去。得功亦走篔筜港,鸿逵将吴渤、杨杼素兵已至,截之;得功死战,渤败死。施琅部陈纁、郑文星复击之,得功急,以尝隶鸿逵戏,冒死谒之曰:『某死,两岛必不获安;芝龙之室,犹有在安平者。乞思之』!乃纵之逸。成功闻之,急返救;未至,鸿逵已告捷。夏四月,成功入厦门,得到走五日矣;大悔恨。移军白沙,以郑擎柱知白沙州;亲渡海口为炮台。丁未,大会文武,赉施琅、郑文星、陈纁银有差,杖阮引及何德,厚恤吴渤孥,责芝莞罪。芝莞欲辩,成功已出隆武帝尚方剑,斩之;曰:『我无少私,尔勋臣统将,其各努力』!士卒闻之皆股栗,其势复振。愤鸿逵纵得功,责诸将无往谒;鸿逵惧,尽其所部付之(后为王进功所袭,成功移之金门以老)。方芝莞弃厦门走,成功妻董氏奉其祖祏出,芝莞屡使入他舟,将以弋其贿;董氏不肯动,所积得无恙,军食以充。董氏固无宠,成功以是礼之。
施琅用法严,有得罪者走匿成功所,琅捕获之。成功驰使使勿杀,琅言『法非琅出,不敢私』。促斩之。使者怒,构之;成功收琅父宣及其弟显将杀之,显促琅遁而己死。琅乃诳其党以走;追者将至,苏茂匿之,琅遂入降。成功赦茂,使典琅职;而谓琅必为己患,后果然。
五月,朱成功责偿于张学圣等,遂帅中军提督甘辉、左先锋镇苏茂、中冲镇蓝登、左宣毅镇杜辉、后援剿镇陈魁、左冲镇郭义、右冲镇蔡禄、后冲镇林明、前冲镇余新(兼统领)、奇兵镇杨祖、智武镇蓝衍自南溪登,大掠郡邑,驰檄远近。降将王邦俊阵磁灶,杜辉、蓝衍争奋击,矢尽少却;余新、杨祖、蔡禄、陈魁左右纵,邦俊大败,退守漳浦。
秋九月,朱成功攻漳浦;邦俊来救,甘辉败之,追至马口而还。
冬十一月,降将杨名高以兴化、泉州诸军击成功,曰:『天寒海兵皆白足,可大创也』。至小盈岭,战未决,成功鸣炮三,伏兵四出;名高大乱,死者甚众,遂走泉州。
十二月,成功乘胜攻漳浦,守将杨世德、陈尧策以城降;海澄守将郝文兴亦请降。张名振军亦至。
成功军盛而寡食,纳冯澄世策,以甥礼事日本,即其产通市交趾、暹逻、吕宋,大得铜铅之助。以黄恺司税敛,立官商五。漳、泉、福、兴化之民一田两赋(一输大清、一供郑氏),不堪其惫,而莫敢问。
时永历帝在广南,有议幸成功军者;永历帝惮而止(详「永历奔亡」)。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监国鲁王七年)春正月,朱成功攻海澄之中权关,乘潮而入,郝文兴迎降。
有周全斌者来谒,问以策;曰:『藩主志勤王,宜首通行在,会李定国、孙可望从洞庭以取江南:上策也。今成栋死,广东新破,粤西之道无由至。且守各岛,上踞舟山、下及南澳以遏南北,贩洋中,足兵食;然后凭漳、泉道汀州、福兴,水陆并进,则八闽可有也』。成功大悦,以为房宿镇。
二月,朱成功攻长泰,自江东桥入;遇王邦俊于西溪,邦俊复败。王进号老虎,闻甘辉善战,独搦之酣斗马上。辉投以戟,进避之;进彀,辉拂落之。自辰至午,以救止。进入长泰,辉急攻之弗克。三月,朱成功击降将某于江东桥,败之;余众保泉州。成功攻长泰,吴世珍先登,死。成功使火器镇何明掘地隧;闻陈锦至,敛其精锐于江东桥。陈锦欲击之,张玉谏曰:『成功虽少,英勇多智策;宜固垒待之,而以漳州兵断其势』。锦狃同安之胜,叱弗听。甲申,战于江东桥,大败不能军,遁入灌口。王进闻之,以数十骑弃长泰走;和平、诏安、南靖皆下。成功围漳州,锦败而愤,用法益酷。其奴库成栋、李进忠刺杀之,以其首奔成功。成功曰:『以奴刺主,是不义也』。赏而斩之,闻者皆服。
五月,降将马逢知援漳州。成功问策于诸将,甘辉请战;成功曰:『不然。陈锦新丧,逢知恃勇,无制之者;至必力战。宜纵之入,然后围之,人多乏食,外应终迟,破之必矣』!麾龙江、万松关兵去而伏。逢知至,不见一幕;将驻师,呼噪四逼,终夜不解甲;登高望之,营栅满山,惟入漳径无所阻,遂入。成功复围之。逢知出战,成功使陈胜、陈斌、苏茂、萧泗共敌之。自帅甘辉、周全斌、陈尧策、郝文兴梯其城;逢知骇走,死者遍地。
秋八月,成功军犹围漳,降将宜永贵以舟师攻厦门以救之;遇陈辉于崇武,败而走。成功急攻城,逢知随所坏筑之。秋霖日盛,山溪竞涨;成功塞镇山门以灌之。城中食又尽,人相啖炙,死者七十余万,门巷如墟墓。降将张着等犹死守,成功不能克。
九月,金砺救漳州,曰:『成功兵精,尽注之恐不克;使骑兵出大道,而以步卒间邀之』。成功使周全斌战,矢下如雨;砺军忽自长泰至,全斌急退,砺疾追之,全斌军乱,万松、九龙之险皆失。成功退军于故县,漳州之围始解。
冬十月,朱成功军在故县。金砺、马逢知、王邦俊谋使成功出三■〈氵义〉河,断江东桥,别自赤岭入,必再困矣。分其军为三,急攻之。成功以火器军战,逆风骤起,烟焰自翳。降将吴汝玠陷阵入,柯鹏接之,败;陈凤援之,亦败;右武卫周全斌援之,又败。成功败绩,退守海澄。是役也,成功不去其盖,是以甚败。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是岁三月,鲁王自去其监国号,不纪其年),郑芝龙使其仆李德招成功;成功不奉表,以家书口语答芝龙,词并不屈。
三月,朱成功以兵二万、米三舟助名振入长江;旋召还,更使其将与北去。至于羊山,飓风折军,损十之一;成功军乃还(见前)。
夏四月,郝尚久以潮州来请降;成功为之亲攻惠来诸县,不克。
五月,金砺攻海澄。成功使王秀奇、郝文兴、陈尧策守镇远,使甘辉、黄廷屯关帝庙为犄角;使黄梧、苏茂伏城外,尽撤其备以诱之。砺军骤至,伏发而败。俄以大炮急攻城,后冲镇叶章死、后劲镇陈魁亦伤,城之坏者百余丈。成功坐台上,意气自若;曰:『吾岂避炮者』!甘辉翼之下,甫离席而台碎。金砺移军攻镇远,墙坏及地;秀奇窟拒之,卒不克。砺复为隧攻海澄,一夕炮作,成功咤曰:『将薄城矣』!以万人持斧俟。砺军将登,有厮养卒首纵斧,万众从之,随斧随堕,濠为之平;则既旦矣,砺军走,隧中药发,死者无艺。砺走漳州,成功擢厮养卒为都督。
六月,永历帝使封朱成功为漳国公。
秋九月,郝尚久求救于朱成功;成功怒其不会兵援广东,不应。周全斌曰:『倡义,当纳降。郝尚久来归,拒之失天下心』。乃使陈六御入揭阳港,至于南澳;尚久卒以郑鸿逵前攻潮州故,不纳其军。尚久俄没,六御攻鸥汀诸寨而还。
是月,大清使封朱成功为靖海将军、海澄公,再使李德之福建谕成功降,且许提福州、漳州、泉州市舶,捍海寇。使金砺还浙江。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春正月,朱成功使戎政司马陈六御、都督陈应璠自平阳攻舟山,克之;进攻崇明,不克。寻入吴淞,夺其战舰;遂入泰兴、靖江、丹徒,次金山,取其炮;又焚金山、瓜洲舟而返。别使李增、苏茂、黄梧趋广东,攻大埔、饶平诸县。
二月,李德至思明,具述芝龙指;必不可,则执鲁王以献。且言『天下已定,徒劳无功』。成功叱曰:『小人敢鼓舌』!德惧,不敢言。佟岱及降臣刘清泰亦与书,略言『天命所在,不待智者而决』。成功托言无屯军地;而遗清泰书,将以权宜取饷于漳、泉。因约三事:割四府地,不受制于抚部,不预征调,不去其发,一切如高丽;且请屯兵于浙,取温、台、宁波之食;亦不允执鲁王。使其将大掠福州、兴化、泉州、漳州;清泰敛军避之,而言其后必致变。
夏四月,李增等攻饶平、大埔,江龙、刘道璋约内应;拒于吴六奇,不克,还。
五月,朱成功杀督饷官黄恺。恺,泉州人;滑稽多智,毒于聚敛。成功杀之,沿海民始苏。
秋八月,叶成格、阿山及郑渡至福建,再招成功降;且封芝龙同安侯、鸿逵奉化伯、芝豹左都督。鸿逵亦受命,惟成功不从;大陈水陆军数十里,设伏警卫而后见,不伯、芝豹左都督。鸿逵亦受命,惟成功不从;大陈水陆军数十里,设伏警卫而后见,不去其发。索诏书,阿山、叶成格不予,遽还入泉州。成功笑之曰:『事可知矣』!与芝龙书,言『不敢通只字,惧为累。使者猝至,四府无增,疑购父之故事。自古豪杰,利不能动、害不能怵。今惟以「去发」为言,岂不称臣而可去发者?大丈夫作事,磊磊落落。自今以往,父听儿言,则儿为孝子;不听,则儿为忠臣』。又曰:『前使至,盛馆之;不信宿侦骑四出,能无疑虑!父全至今,幸也;万一不幸,惟缟素复仇以结忠孝之局』。亦与渡书绝。芝龙更使鸿逵言之;鸿逵曰:『侄居中左,己次白沙,相见希也』。
冬十一月,朱成功使林云璇疏奏永历帝,上诸将功;使林察、王秀奇、苏茂以舟师卫之。因会李定国于广东(详「湖广之乱」)。
芝龙以成功无降意,惧及祸,乃自首;言『成功请地益军食,且不去发;两寄己书,妄诞无忌,臣不敢隐』。众议芝龙罪,尽夺其秩,锢之高墙;窜芝豹宁古塔。议攻成功。
十二月,朱成功自梅溪、自飞鸾白鹭间道取罗源击吴六奇,大破之;遂取揭阳、澄海三县。
汀州人刘国轩,雄伟有智略,以把总司键漳州,心怏甚;屡说其将朴世用附成功。世用即使国轩行,因冯澄世以见;澄世先与语,大悦之,以为义子,使归为间。是月,成功趋漳州至海澄,甲夜勒兵,莫知所指;漏四下,次州城,国轩启门应,张世耀、朴世用等皆降。分攻泉州,旁掠各邑,于是漳州之县十成功尽下之、泉县十降其七,惟仙游、龙游(?)未即下,成功几有闽地之半。以国轩为护卫后镇。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春正月,朱成功在泉州。降将施琅、韩尚亮固守,郝文兴请击之;成功曰:『善战不如善守,徒损士卒』。使甘辉督诸镇攻仙游,降将陈有虞誓守,炮石如雨,不能克;辉怏甚。神器镇洪善曰:『此葫芦城,宜穴地入』。从之。遂拔仙游,军声益振。
成功承制封拜,以潘赓锺兼户、吏官,陈宝钥为礼官,张光启为兵官,程应璠为刑官,冯澄世为工官,理庶事;改中左为思明州,以邓会知州事。设馆曰储贤、储材;又制察言司、宾客司、军器局、制印局。劝学取士,得黄蒂臣等为六官属及监纪、推官。奉前监国鲁王及泸溪、宁靖诸王于金门,有加礼;以遗臣王忠孝、卢若腾、沈佺期、辜朝荐、徐孚远、纪许国为上客,大事必咨之。分其军为七十二镇,戈船之士数十万。凡封拜,辄朝服北面稽首,焚疏于永历帝座;称为恢复之师。
芝龙在北京为佟国器及降臣龚鼎孳所劾,下之狱。
夏四月,朱成功城浯洲。
五月,朱成功视陆师,凡骑兵五万、步卒亦五万;再视舟师,亦五万:戈铤耀日。别以万人为策应。又铁人万,镔甲彪文,战居于阵首,驰斫马足,铳矢不能入。
已而林察自虎门至,闻李定国败(详「湖广之乱」),周瑞不敢进,乃旋师。成功责察戴罪、立功名,杖瑞而后斥其职。拜张名振为元帅,以陈辉、洪旭、陈六御二十四镇隶之,趋浙江;以黄廷为帅、万礼副之,督二十镇攻广东。名振至舟山,守将巴兴臣举军降;使陈六御守之。洪旭攻台、温,守将马信、张洪德皆遣使降。成功招兴臣入思明州(互详「浙海遗兵」)。黄廷至广东,吴六奇、苏利合兵战;成功诱利降,因击六奇,大败之,屯桃花山。降将刘伯禄军鹰嘴浦,廷挥其部填濠砍栅入;伯禄大败走。遂合陈霸之师围揭阳,守者遁,廷、霸取揭阳;又攻同安,入之。惠安、南安诸邑皆克,晋宁亦降。
刘清泰在福州,再以书招成功。略言芝龙列大臣,祖母风烛,而隆武帝无顾命;灭不可议之亲而从不必然之义,忠孝俱失。语多讥刺,且震满洲兵强盛。成功笑曰:『彼以劲旅言,吾岂畏一固山哉』!时济渡方以定远大将军入闽攻成功,故清泰以为言。成功亦召诸将计进退,郝文兴、陈尧策请战;冯澄世曰:『北来之军便弓马、裕储蓄,我一失锐,人心易动,不如还也;固守厦门,水战非其利:此以逸待劳也』。成功然之。堕安平镇及漳州、惠安、南安、同安城;留文兴守海澄,敛其军还思明。
冬十月,宜尔都以宁海大将军之浙江。马信、张洪德已阴降,且送其母于成功以为质。成功遗信蟒衣、玉带、白金五千,遗其母妻皆珠帔、白金各五百;且亲诣之,阻于风涛不得达。信闻,益倾心。
芝龙被废,悔;遗书成功,使无以为念。其仆尹大目(器?)首之,因使招成功不至,则族;成功不从。
十一月,朱成功至台、温,掠昌石、定关诸处。
十二月,济度自漳洲遗书成功,譬以祖大寿、洪承畴;成功依违答之。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春正月,马信劫冯国用入舟山降,遂掠临海。
降将尚可喜在广东,使刘伯禄掠揭阳;苏茂欲战,郭遂第曰;『踰桥脱不胜,奈何』?黄梧云:『必捷』。降将徐成功旁冲之,梧大败,黄灿、林文灿皆死;惟遂第军得完。
二月,陈六御告舟山城旦哭,成功使毁之(见前)。
黄廷在揭阳为吴六奇所攻,舟师多毁;廷中二矢,走新墟。揭阳、晋宁、澄海皆失。
夏四月,济度大举攻厦门。成功使林顺以十六舟据上风,前锋韩尚亮少却。济度以大军至围头,飓风大作,满汉士卒皆瞑眩,亟使反棹,柁者曰:『外洋非江湖,不可动』。风雨益骤,舟皆坏。成功乘之,济度大败;有被风飘至金、厦者,成功殊其掌纵之。
或请于尚可喜:若攻郑鸿逵于白沙,积可得也;从之。使王进功往;甫行而与洪旭遇,大战海中。郑师齐至,进功走入港。
五月,苏茂至自揭阳;成功斩之,忿其纵施琅也。众不知,谓其枉;成功祭之,比之王恢、马谡,厚养其母妻。罚黄梧甲五百。以周全斌为左〔先〕锋镇、郭华栋(遂第易名)为右冲镇。
时成功纳马信言,将北出取浙江;使梧及苏明、王秀奇守海澄。梧怨成功,既受命,则使赖玉阴入降;犹惮秀奇,不敢发。六月,王秀奇如思明。梧饮明酒,言苏茂死,明叹;梧因曰:『成功待士如豢豕,肥则食之』!遽促其叛。明以为戏也;梧免其冑,则去发矣。其党皆操刃起;明不得已,从之。袭华栋杀之,尽歼其军。其副将康雄跳城走,梧卒追之,断其腕;卒驰去。郑纯亦从降。张协闻之,使遽告于秀奇。宵白成功,使甘辉、洪旭急追之;旦及城,居民四溃。辉顿足曰:『败矣』!张协请急援五都,从之;使陈斌、陈鹏伏于隘,尽迁五都之佽入于舟。将攻城,辉与旭谋曰:『梧志久矣,非无备也』。乃还。梧既入降,封海澄公;疏陈五事:屯海口、制小舟、夺官商、禁米艘、掘郑墓。于是芝龙祖墓皆被抉,惟所称「五马奔江」者不知所在。亦授明秩,使入北京。成功以明非叛者,养其母如故。
初,成功语诸将:『济度、李率泰皆在漳,吾乘风入闽安、取福州,则漳、泉不可守;还师以救,是自困也』。以甘辉为帅、万礼副之,率杜辉、陈斌十五镇行。甫解维而梧叛,诸将失色;成功奋然曰:『吾谋大事,岂为海澄阻乎?不行者杀无赦』!秋七月,朱成功军至闽安,守者望风遁。成功使黄廷、陈鹏、周全斌守思明州,洪旭、郑泰守金门;使王秀奇攻南桥,再战再胜,遂取连江、围福州。东壁于乌龙,绝漳、泉救;西壁洪塘及水口、北栅连江,延平、建宁、温州、台州之径绝;惟南门逼于海,不之锢。降将田胜、宜永贵守。成功并军攻乌楼,克之。城中益急,出降臣周亮工及王进于狱,询之。亮工登城射,攻兵殪;曰:『今惟南门可出耳;宜使王进潜袭之鼓山,夺其舟;李成、田胜出西门、南门夹攻之』。
是月,林忠复取永春诸邑,至于大田;寻败(详「义旅」)。
八月既望,王进宵出,旦而大噪,城中发炮以助之。成功军出不意,弃其械,走入舟,乘潮还闽安。其攻泉州者,亦败于李率泰。成功返思明,闽安、海澄诸县复没。
是月,陈六御败死于舟山(详前)。陈宝钥、黄开泰皆畏成功严,先后降,大致显贵;将以招海上,人心蚁动。亦以成功赐予厚,衣服、邸帐与己侔,故郝文兴等死不贰。
冬十二月,朱成功再攻福州,不克;大掠泉州惠安、闽安、漳浦、罗源诸邑。败降将杨捷兵于铜山,斩其部张韬。遂掠温州、台州。
芝龙再使谢表至,邀成功降;巡抚佟岱大陈兵势及河北水溢、关中地震皆无足虑,将以促之。成功使表即还,与芝龙书,言表跪白日夜泣,而责芝龙自致祸;必不得已,益地以居其部,己则为巢父、严光,优游林壑。词意重迭,皆曰为父故也;事讫不成。
成功兵攻罗源,又攻宁德,阿克襄救之。成功亦虑招抚者携其众,乃旋师,甘辉为殿;阿克襄追之。辉与战竟日,无胜负。诘旦,阿克襄出见负米者散入舟,使骑逐之;及于桥,魏进忠来战骤退,陈谦援之亦退,追者止;谦更踰桥搦之,阿克襄怒,自逐之,分兵击诸伏者,皆走。降将柯如良曰:『此诈也!宜速止』。阿克襄叱之。甘辉瞭其至,突斫之,阿克襄堕;辉急斩之,首重钧有奇。遂纵战,追者大败,获其辎重及马无算。遣使告捷于永历帝。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春正月,朱成功攻温州。
三月,郑鸿逵死。黄梧言:『不杀芝龙、成功不死,投诚者亦不决。请取芝龙及芝豹、世忠、世荫皆斩之』。世祖嘉之,不遽用其说。
夏四月,朱成功使施举入松门招渔舟,谋大举入长江。风飘其舟入定海港,举战死。
黄梧再言:成功之众,东取潮、惠之米,中取兴化、泉、漳之货,北取材于温州、福宁,故兵食、舟具无或缺。请使滨海各严守,己力击之;而禁芝龙毋与成功通简札。乃流芝龙宁古塔及其孥。
秋七月,朱成功使洪旭、陈辉守思明及金门,陈斌、卢谦、余程守罗心塔,自以舟师攻闽安入之;进攻福州不下,北屯于兴化之琅琦。部众攻黄岩,王戎败绩,执知县刘登龙以降。成功围台州,田雄来救;成功设伏大败之,尽破天台、宁海诸邑,太平、海门卫皆降。遂陷台州,降臣蔡琼枝遁。江南大震,尽填诸港口,待援军。值李率泰陷永春(详「义旅」),乘胜攻闽安,降将张蕴玉又绝长乐港截成功军,余柱战死;率泰诱陈斌、卢谦以五百人降,至福州尽杀之。成功乃使陈尧策守琅琦,还军思明。陈德容等叛,入降。
芝龙在宁古塔,大清虑其近海逸,严梏手足,颈施三索;使卒严逻之。
冬十二月,朱成功攻南澳,陈霸请取鸥汀以足食;纵火克之。林胜忿其屡拒命,屠之。
成功议大举,曰:『入南京,则东南半壁皆吾有矣』。马信力赞之。或曰:『地远而城固,攻之必数万人;不如近取』。潘庚锺曰:『泉、漳之民苦于争战;且偏隅也,不足以召天下。若自瓜洲入金陵,则闽、粤、滇、蜀必将响应』。甘辉言:『空国而出,思明必危』。庚锺曰:『敌不我攻,虑滇、黔耳。若悉天下兵至,岂能独全!今入长江截粮道,彼自救不暇,岂能攻我』?冯澄世言:『不取南京,敌亦未必忘我』。陈永华言:『取江南,则金、厦自安。偷安岁月,自老其师,非策也』。惟甘辉执不可。成功曰:『吾亦有心久矣。昔武侯言不两立,清岂每饭忘我者!当取朝旨,合滇、黔、楚、粤之师出洞庭会江南,使天下跂足相从耳』。使杨廷世、刘九皋自龙门间道入云南;至,永历帝下廷臣议,冷孟饪言:『成功仗义,通贡不绝。且赐姓宜王爵』。乃封成功为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军,赐尚方剑,便宜行事。手诏进师江南,以六部郎中各一人随军纪录。使总兵周金汤、太监刘国柱赍册东。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春正月,永历帝诏至,成功拜受;亦封王秀奇祥符伯、马信建威伯、甘辉崇明伯、黄廷永安伯、万礼建安伯、陈辉忠靖伯、洪旭忠正伯、郝文兴庆都伯,余进爵秩有差。成功始设长史、典膳官。谢表以恢复无功,辞王爵;称招讨大将军如故。
二月,朱成功攻南澳,吴六奇拒之鲍浦;复击耿继茂军,苏兴、黄亮战死。
夏五月,朱成功将陷海澄,刘进功降。
成功引兵北,舟师蔽海。别使步卒自平阳入瑞安;已亲射书于其城,守将汤志道降。以雷震其程山,军还。
秋七月,成功大学攻南京。故都御史陈士京及黄廷、洪旭、郑泰留守;左虎卫陈魁以铁人军先,甘辉、马信、万礼继之,自帅林胜、余新及诸镇从,甲士十七万。甘辉请俟滇师而后行,成功曰:『会师示牵制耳。兵马云集,日费万金,岂可少延』!遂合张煌言军进至平阳,守将单任暹降;至瑞安,艾诚祥降。进取乐清诸邑,雄不敢出。成功次羊山,俗戒惊震;成功不听,鸣金发炮,军士又执其山羊食之。俄大台飓,雷电水立。成功冠带祝曰:『将帅三军以复中原,若天命有在,其尽沉诸舟』!风亦遽止。碎舰数十,义阳王某及成功幼子浚、浴、温皆溺死,丧士卒八千;乃还舟山,图再举。马得功伪言:击败之于白沙。
九月,朱成功取象山,知县徐福率父老降。时郑师多逃者,军中讹言新附者将尽叛。援剿后镇贺世明朱其樯,成功疑之,代以他将;且使夺新附者军。刘进忠叛入黄岩,周全斌追之;进忠宵突西门去,全斌拔其城。寻取盘石,入乐清,以兵守。明年五月,乃归。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春正月,朱成功在思明州。闻信郡王铎尼三路入云南(详「黔滇之乱」),议大举攻江南为牵制,植二旗于舟首明其志。
二月,次温州。别将黄昌攻洛阳桥、黄色卿攻湄州,不克。
三月,朱成功攻太平,入之。
五月,至崇明。张煌言、冯澄世皆请先取之;成功曰:『城小而固,攻之淹留。吾得瓜州,崇明可不战而下也』。守将梁化凤,亦降将也;伪请服于成功,受之。又使刘澄招马逢知,亦请降于成功。无后虑,遂径进。己卯,踰江阴。
六月丁酉,朱成功次丹徒。壬寅,泊焦山祭天,旗甲皆朱;癸卯,祭地,皆黑。更以吉服祭太祖,望如荼;素衣祭崇祯帝及隆武帝,望如雪。既毕,大呼高皇帝者三,诸军恸哭。成功语其下:『瓜洲、仪真,金陵门户;曷先取之』!
丙午,成功将张亮斩滚江龙,张煌言、罗蕴章从之进(见前)。成功自帅甘辉、翁天佑,建大将旗鼓行。使周全斌攻瓜洲;戴甲浮趋,身中五矢,气益奋。斩降将贾质、左云龙于阵,擒朱衣助;韩英夺门入,树旗睥睨。全斌望之,陷西北隅入,以刘猷守之;即其炮击谈家洲军,马信、余新夹击之,守者皆遁。飞火烧木城,蒙古军毕溃。
丁未,成功攻镇江。即谈家洲炮击之,堞皆碎。管效忠来援,成功上下诱之,效忠疾甚。翼日大战,成功列卒为五行,别使其军拥被御弓矢;效忠三突之,阵坚不动。俄而裂其军,巨炮猝出,杀效忠骑甚众;步卒艾萨克星阵进,其法三人为队,一持牌先、两人挥刀继,驰突如风,斩铁甲马军皆立断。效忠犹斗,甘辉、马信急攻之,效忠跳而走,止于银山门。辛亥,陈魁以铁人军攻之;射弗入,守者皆骇绝。铁人军突入,效忠走。再战于北固山,效忠身督阵,士卒皆下马战。其阵忽变,首尾逆击,效忠大败;部兵四千,免者百四十人。成功大举围镇江,五路传麾而阵,声沸江水,屋瓦皆震。知府戴可立以下降,金坛亦降。成功大享士于京岘山,使周全斌守镇江。仪征、六合至于泗州,皆为明(详「浙海遗兵」)。降将亢得时自沉死,巡抚以下官各思遁。世祖亲幸南苑,议亲征;群臣谏而止。
甘辉语成功:『瓜洲、镇江,南北咽喉。以我守之,山东之师不能下、两浙弗通,金陵可坐定也』。成功召诸将议;潘庚锺、冯澄世皆请毋轻进,曰:『北京满、汉之人数十万,待漕而食;我扼其径,不两月将致变』。成功曰:『时有不同,若我自老师,援兵四集,首尾受敌,危矣』!张煌言以书促之。癸已,登舟传檄远近。丙寅,至观音门,使黄安垒三■〈氵义〉河。戊辰,使罗蕴章招苏、杭。己督诸军屯狮子山,列其舟于江东门;自以亲军数十徼城下,相形势。使林明、林胜、黄昌、魏雄、杨世德军旱西门,马信、黄昭、萧拱宸援之;使陈鹏、蓝衍、蔡禄、杨好屯东南,阻水壁;使刘巧、杨正、黄应、戴捷、刘国轩屯东南山麓,使张英、陈尧策、林习山屯岳山,以为卫;以甘辉、余新军狮子山,万礼、杨祖屯第二桥,翁天佑军仪凤门,深沟树木以围之。亲祭孝陵,操文激烈。梁化凤之降也,成功未使从;化凤潜自丹阳入金陵,与郎廷佐共守之。乙亥,廷佐以骑军数千出,余新击败之;城中益惧。朱衣助既被获,成功鄙其人,纵之;衣助告廷佐:『成功兵不数万,请绐之以待援』。乃伪降,曰:『逾月,则妻子得免死』。潘庚锺、甘辉訾真伪,与张煌言皆谏;不听。
余新轻锐,士卒樵者,空其壁;或浮后湖嬉。甘辉力谏曰:『严城师老,猝不得拔,必有变』。余士信再言之,乃勒兵三日必入城。有管甲吏犯法,叛告廷佐曰:『翌日成功诞,诸将必贺。请急袭之。不然,必败』。且请为导。乃凿神策门出。秋七月癸未,梁化凤、哈哈木首攻新壁;新不及甲,走萧拱宸军。拱宸部亦惊溃,新被执,翁天佑援之不及;廷佐尽其骑兵出。甘辉、潘庚锺请退军观音门,围再举;成功不可。使姚国泰、杨祖、蓝衍、杨正阵山上,甘辉、张英伏林谷,林胜、陈魁阵山下,陈鹏、蔡禄军游击。哈哈木、梁化凤攻杨祖,祖力战,三合三却;杨正、姚国泰亦败,蓝衍战死。山高而阻,陈鹏、蔡禄不及救。化凤驰下,忽被却;廷佐急使骑兵夹攻之。成功兵望山上麾盖植不动,不敢退,亦不敢救。林胜咋而谓金岸、康龙曰:『敌无多骑,藩王不合击,误矣。尔死战,吾助尔』。龙、岸共搦化凤战,骑兵忽后至,胜还御之,魏雄战死。成功鸣鼓收其军,步伍犹不乱。化凤、哈哈木纵,郑师不能止,乃大溃。成功方语潘庚锺,自往促水师;比及江,望诸军迸如雨。知不可为,乃顺流走。庚锺以护卫军力战,至死不去其盖。陈魁援成功于中军,亦败没;张英中流矢死。甘辉斗且走,左右皆尽;所杀亦数十人,马蹶被执死。诸将龙操、朴世用、洪复亦战死,惟左右护卫镇、右虎卫镇、右冲锋镇、援剿后镇凡六军得全。
成功至镇江,黄安军亦至;益之以周全斌诸军,犹数万人。成功大恸。将自镇江归,诸生罗子木抱其足,请及其不意再攻之。成功不可;弃瓜洲、镇江,军于排沙。使马信、韩英截江口,周全斌、黄昭、吴豪殿,以次毕登舟。八月,至崇明;梁化凤复入守。成功力攻之,城崩数十丈,化凤死守。乙亥宵,梯之;韩英、王起凤中炮死。周全斌曰:『多杀士卒,无益也』。罗子木以父被执,弃成功去;旋归张煌言。马逢知谋亦泄,黄征明等被执死。成功乃东。
九月,朱成功至宁波,将攻之,垒于定海关;不得入,乃旋师。至舟山,拔之,以陈辉、阮美、罗蕴章留守;己还厦门。其将刘猷征饷温州,水浅舟胶;骑兵骤至,力战不支,一军皆没。
冬十月,朱成功至思明州。哭甘辉而后入曰:『吾早从其言,不及此』!上表永历帝,以败军请罪。庙祀死事诸将佐。
顺治十七年(永历十四年)夏五月,明安达理出浙江,达素、李率泰出福建,共攻朱成功;以其屡出也。明安达理军遇疫,死者过半。达素以大舶出漳州、别舰出同安,许龙、苏利、吴六奇皆来会。成功使陈鹏军高崎、郑泰出金门拒苏利,自督诸军当达素。陈鹏忽变,请自五通入金、厦,己为应;成功不知,方椗海中,按兵以待。漳州舟大,乘风骤至,周瑞、陈尧策战死;陈辉被攻,急烧火药以拒之。攻者踊入,却;辉得免。日加午,成功问曰:『潮平乎』?曰:『平矣』。曰:『平则转,转则风』。下令举椗。风果大作,成功手自搴旗起,麾巨舰横冲之;郑泰亦自浯屿出。军士呼声震天地,波涛吼立,海水皆动。达素大溃,成功纵击之;僵尸蔽海。有满洲精卒数百走圭屿,成功折箭招之降。率泰恃鹏应,挥军直进;鹏戒其部无动。陈蟒骇曰:『事急矣』!挥军进,炮作。陈璋以为鹏战也,亦鼓噪出。率泰兵不支,退入于淖;蟒、璋共攻之。鹏知失计,亦伪出,擒哈唎土星及诸校,两路皆大捷。成功磔鹏,以蟒代。吴六奇后二日至,闻败遂还;达素走福州。自是,无或议金、厦者。
率泰又先贿成功之厨者,使毒之及诸将。其徒王四将置毒而身栗,止则否;如是者数。告其父耀;大惊曰:『事主而害之,不忠;诺而背之,不信。然可负信,不可以不忠』。首之成功,杀厨而赦四父子。率泰曰:『天也』。
成功寻攻广东,兵以刀牌相继进,一人鸣鼓以号之。鼓震,则疏立;马军至,急绕袭之:是以辄胜。张应元以铁棓击之,乃旋师。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春正月,朱成功在思明州。崎岖海澨十余年,无所得;又苦金、厦弱,谋他适。有何斌者,以取台湾说进。台湾在海中,横亘千余里。隋以前,无闻;大业初,虎贲中郎将陈棱履澎湖而返。宋为毗舍那国。元设巡检于澎湖,无居台湾者。明初,废巡检。嘉靖中,海贼林道干止其地;寻被逐于琉球。天启中,日本又逐琉球而有之。郑芝龙纳倭妇室于此;寻入降。荷兰以求香山求澎湖于明而不得,乃重啖倭,就台湾求一互市地。旋诱以天主教而有之,筑赤嵌、淡水、鸡笼凡三城及炮台。值闽大旱,芝龙请于熊文灿,以舶徙饥者往垦之;土膏产众,闽民麇至,广立村市。荷兰惟治市舶,不之问。及成功时,荷兰市益利,占城、吕宋舶皆道此为都会,置揆一王守之。斌为之主计;会蚀其息二十万,乃说成功曰:『公虑思明弱,曷不取台湾乎!其地键四省,产饶,又富硝磺、铜铁;得台湾不虑无兵饷,且固君家土也』。因以图进。
成功览之,慨然曰:『此亦海上扶余也』。集众议之,竟日不能决;惟马信、杨朝栋请行。乃使洪旭、王秀奇、黄廷辅其子经守诸岛,己亲行。
二月,至澎湖;下令曰:『视吾鹢首而行』。至鹿耳门,台湾之外障也;沙淤水折,荷兰又沉大舶阻之。乃祝天曰:『成功受先帝命,寸土未得;天果佑之,敢以水请』!潮涨逾十尺,乃使斌按图先,金炮齐作。其酋方持镜窥郑师,曰:『唐船及炮台,必无遗矣』!而成功舟倏东北,群舟挟潮衔尾翔溢,或无当炮。酋骇呼其党英黎三截击之,不及阵,成功已拔赤嵌城。明日,其揆一王阵七鲲身,杨祥以藤牌卒跳荡击之,荷兰大败,走入城;攻之弗克,为竹篱、炮台环七鲲身而围之(鲲身者,海沙也)。
秋七月,降将黄梧诱郭义、蔡禄以铜山降。成功微闻之,急告洪旭檄两人之台湾;义将行,禄言『藩王疑我,汝能无恙乎』?义犹不忍叛;其党万五卓刀誓必走。乃伪为许龙军防四城,并劫张进降,不可;禄、义自八尺门降。黄廷、陈豹追之不及,设守而还。
成功围荷兰城犹未克,土番阿德狗忿杨高虐,杀之;杨祖往讨,败而死。且将应荷兰,黄安诱斩之。
冬十月,郑芝龙伏诛,并其子世恩、世荫、世默,无少长皆死。李率泰复迁方田、排头、香港八十八堡民于内地,禁商舶、渔船毋入海;距海三十里无人迹。春燕来归,巢于舶上,商民大困。
十二月,朱成功攻荷兰城,犹不下。其城皆乱石煅火而成,炮矢不能入;已焚其夹板船,亦不去。然荷兰纔千人,环而居者率闽产;其父老说成功曰:『城无水,仰诸南北山;塞而断之,必困』。从之。且语荷兰曰:『是我先人土,予我城者,器用他物不汝校』。荷兰乃迁去。
成功入台湾,以为东都;字赤嵌为「天兴府」,使郑省英为府尹。立县二:曰天兴、曰万年。亲巡里舍、锡之蔫布,番民尽服。使刘国轩、何斌、吴淑为典兵,水陆训练;大兴屯田,按镇分地,即地垦田。教以牛耕,诛茅竹为塍社,尽以火。兵补正伍三年,而后税之;曰:『居常而耕、临警而出,此即「寓兵于农」也』。诸将大善之。礼闽人陈永华为谋主,掌书记;永华为约汉夷、制文武、宣律令、兴学校、起池馆、修战备。成功曰:『使吾徇诸人说,不得此一块土,何以武为?今沿海万里无君而望哭者不可计,皆以吾故。至今当移残黎辟土养锐,以待天下之清』。乃益辟诸荒土,招惠、潮、漳、泉之民塞之。待宗室遗臣有加礼,台湾称治。惟用法严;马信谏。曰:『立国之初宜若此,后之守者自易耳』。
诸将陈文达、阮禄等四掠温、台、闽、粤间,苏纳海等遂再迁沿海民入内地,尽弃各省岛屿不之守。
康熙元年(是岁永历帝亡,台湾犹称永历十六年)春二月,有谮陈豹于朱成功者,曰:『是通于尚可喜』。成功使周全斌击之。豹军澳门,与吴六奇、许龙、苏利大小数百战,畏之如虎;至是,集其部曰:『是必奸人反间我也』。众曰:『白诸』。曰:『不及』。曰:『拒诸』。曰:『是真叛矣!我从郑氏数十年,惟天可表此。藩王自惫,非我悸也』。帅其众,赴广州降。不数月,两目俱瞽。
夏五月庚辰,招讨大将军延平郡王朱成功卒。成功感寒疾,诸将犹不知。子经在思明谦恭下士,好学善射,共爱之;生子克■〈臧上土下〉,乳婢出也。成功怒,使杀之,且及监刑者。又使周全斌自南澳至,众益恟惧。已闻成功疾,曰:『此乱命也』。与郑泰谋曰:『子不拒父、臣不拒君,礼也;君与王为兄弟行,可以行矣』。伏兵大担,诱全斌而执之。时成功疾已甚,犹强登台,持西洋远镜望金、厦诸岛,眷眷不止。庚辰,登台罢冠带,坐胡床,进酒诵「洪武圣训」;及第三帙,叹曰:『何面目见先帝』!以手掩面卒;年三十九。建威伯马信哭之恸,未几亦卒。台人恟惧,诸将奉其弟袭护国事。
袭之私人蔡云、李应清、曹从龙、张骥说黄昭,使立袭;先餂之曰:『公勋高,世子恐不知』。昭有怨词。骥因言:『台、厦已水火,彼岂忘公乎』?昭请谋之萧拱宸曰:『今子也可以拒父,弟不可以承兄乎』?拱宸许之。袭大喜,割襟于昭,定婚媾;遂奉袭称东都王。黄安阳附之,阴语经速济。经及洪旭谋出周全斌为五军都督,陈永华为咨议参军,冯锡范为侍卫;伪使杨来嘉求降于耿继茂、李率泰,羁其兵;自以军东。次澎湖,使郑斌入台湾布告奔丧,众莫敢抗;惟昭、拱宸曰:『经乱国,致先王饮恨卒。护国承诏命,谁敢逆之』!斌还告,经问进军之路于周全斌;曰:『安平天险,请自潦港、洲仔登。萧、黄猾贼知兵,必自守此。然使谕诸将:「叔侄至亲,萧、黄构煽,其各倒戈,共扶王室」;则可以济』。从之,乘雾而攻。昭已先围经垒,经几不支;周全斌呼曰:『今逼水战,大丈夫可死于水乎』?奋身陷阵,昭众反助之,呼声震地;全斌手射杀昭。俄雾齐,全斌急呼:『世子至,黄昭已死』!黄安自阵出,经免冑示之,诸将皆降。全斌急据昭垒待拱宸,复呼于师曰:『罪惟拱宸,众无与焉』!拱宸军皆散,遂执拱宸及蔡云等斩之。
十一月,郑经入台湾,抱袭而哭曰:『几为奸人所害』。待之如初,众大悦。使颜望忠守安平、黄安镇台湾,督诸军;己还思明。其将杨宣居小埕、万安者多溃,总兵林俊奇六十一人皆入降;尚可喜称获成功之弟赐云。
是月,永历帝讣至台湾。张煌言遗经书:使奉鲁王复监国,勉以三矢;经不从,仍奉永历号,自称招讨大将军、延平郡王。以翁天佑为转运使。立肆市、庙宇、新街、横街,并所建置。其将王世鳌则叛降。有陈文敏者拥众海中十余年,至是亦降。
康熙二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经至思明州;以内难平,祭告朱成功,申汛守。
待故辽王朱述桂以下有加礼。
夏,郑泰在金门总兵柄,封建平侯。黄昭之死,经得其交通书,秘之;耿继茂亦招泰降,使杨来嘉与约。经闻,欲讨之,虑受敌;陈永华为谋曰:台湾新定,将亲奠之;金、厦无人,泰为郑长,请总制之。铸印以待泰。泰喜,六月诣思明谢;伏发执之,泰缢而死。其弟鸣骏哭之恸,曰:『乃杀吾兄』!引其军八千走;周全斌追之不及。鸣骏出降,封遵义侯;亦封泰子缵绪为慕恩伯。
时成功新亡,复有袭、泰之役,郑氏将佐多生心。江、浙、闽、广四省复有满、汉户兵部郎中各一人,专司招抚;无问真赝,降四级铨实官,或以武资换文秩,人心浮动。于是郑广及忠勤伯陈辉、庆都伯王秀奇、武卫杨富、虎卫何义、都督阮美、郑殷、陈舜穆自台湾,林顺自镇海,周家政自温州,吴升自某岛及文臣蔡鸣雷百余人、将士军民数万先后降;其别部入梁山者,亦为降将折光秋所败,经势衰乱。圣祖决讨经,使约荷兰相助。
冬十月,耿继茂、李率泰出泉州,马得功出同安,黄梧、施琅出漳州,荷兰夹板亦至。经议分兵御;周全斌言:『海澄之兵不敢猝至,惟泉州军合荷兰舟势甚锐;破之,则皆惧』。洪旭言:『先王破达素,空军出』。乃使家口及宗室遗臣椗各屿,列舟师于大担,周全斌为援。战于马沙,荷兰之舟巍然海上,群舟三百箕张进;全斌以十二舟冲击如飞,荷兰之炮无或中。降军云集,不敢动。杨富忽至,全斌大诧,冲入水;马得功援之,全斌以为鸣骏也,合攻之,斩得功于海。已知其误,叹曰:『是未合死耶』!会日暮,高崎守将陈升叛,密请兵于施琅,宵赴草安山直攻金门;耿继茂亦使杜永和绕古浪攻之。经猝不及军,及全斌退屯于铜山。继茂屠金门及厦门,婴稚皆烬;而尽掳其妇女、财物,两岛为墟。黄梧请遂攻铜山,率泰曰:『急之,必入台湾;即其未定,使布威德』。许擒经者封同安侯如海澄公,世镇泉州;洪旭笑却之。经之别将纪凤、林维掠云霄、海门、诏安者,亦败没。
康熙三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杜辉以南澳叛,入降。张灿,吴胜亦降,经将追之至于陆鳌、下蔡,不及。尚可喜更责招抚于吴六奇,使专任之。洪旭谓经曰:『金、厦新亡,差官仆仆,非为招抚,实散人心。宜入台湾;不然,将有肘腋之变』。从之。以重军屯澎湖,使周全斌、黄廷断后,遂入台湾。
改东都为东宁,升天兴、万年为州。益垦荒落,招兵民,立学校。造亭馆,以处宗室、遗老。兴渔盐、申法禁、通商舶、安士民,兵甲不动:皆陈永华为之。
李率泰闻之,使黄梧、王进功趋铜山;至八尺门,总兵翁多球以其军民降。梧、进功宵济至铜山,黄廷、周全斌忽不协,遂及周宽、杨泮、周珍、曾傅、黄宝、林英、张隆、阮星、欧瑞、陈麟、赖工、张岳及兵民三万六千有奇先后降;南山、镇海、佛潭桥诸屿皆没,台湾属地几尽。率泰再使孔文举招经降,不从;曰:『思明之役,失由粮尽。今风帆所指,南极高琼、北指辽海,募兵索饷,随在而能;所以横绝大溟、迁国东宁者,诚悼士女仳禽耳。贵国不察,尚严海禁,使四省邱墟,不已过乎?使来更约剃发,以八闽沿海相诱;经何贪于土地、何慕于爵禄,而为此哉』?卒不屈。率泰复徙沿海民,筑墙置隧以限之;凡五里一烽堠、二十里一营将守之。空庐墓、禁出入;士卒睚眦杀人,得贿始纵之,良懦益困。
秋八月,耿继茂及荷兰舟十,次闽安。九月,继茂及荷兰舟至围头,期十月至澎湖,俟风攻台湾。寻罢。
康熙四年(台湾仍称永历),以施琅为靖海将军,攻台湾;降将周全斌等从。再约荷兰舶,不至。琅遂出铜山,飓风大作,舟楫尽碎;乃还。琅及全斌征入京,分诸降卒屯各省,罢攻台湾。
康熙六年(台湾仍称永历),施琅进攻台湾策,期灭郑氏;众以风涛不测,止。时经众间出掠,不大肆。其将乌角车被擒于杜永和,都督朱英亦自澎湖降。
冬十二月,郑经掠铜山、铉钟;遂入广东,直攻甲子门,常进功不敢拒。
康熙八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明珠、蔡毓荣使慕天颜入台湾招经降,不可;复书言:『迁界以来,五省流离;是以不谷不惮远引,庶几寝兵息民。岂意贵朝尚不忘情于我』!语多不屈;且请用永历号,不去发、不易衣、不称臣,亦不登岸,与朝鲜、琉球同。使柯平、叶亨来泉;令自角门入,不可,曰:『国无大小,使者一也』。相持数日,天颜为策,使会于至圣庙中。平、亨不得已,自东门入;仍持议如朝鲜。再使天颜入台湾谕之;经言:『死不去发』!遗李率泰书:『建国东宁,别立乾坤,自谓将安于无事;不意阁下驱我叛将,再启兵端,岂不闻蛇足之喻?田横,匹夫耳;犹守义。况世受国恩,承先王之训者乎!永世「袭封」之语,岂足移孤臣海外之心哉』?答耿继茂书言:『方国安、孙可望皆倾心贵朝,今并何在?可为寒心。疆场之事,一彼一此,有天命在;毋赘说也』。以其间,据步头,通市广东,不复用兵;沿海之民,少安枕。
康熙九年(台湾仍称永历)秋,台湾禾大熟。
冬,经将林柏馨、都督施轰叛,出降。
康熙十二年(台湾仍称永历),耿精忠使黄镛入台湾求济师,台湾人皆喜。经亲督师至澎湖,待之;已来辞师,经还台湾。
康熙十三年(台湾仍称永历)春,黄镛复入台湾,割泉州、漳州以赂经,且请尽师船归之经;曰:『王将水、吾总陆焉,江、浙不足平也』!夏四月,经使柯平入福州报聘,精忠已据全闽,悔割地,且耻乞援;遂叛约曰:『将分地战耳』。经恶之,留陈永华守台湾,自帅侍卫冯锡范、左武卫刘进忠、右武卫刘国轩、参军陈绳武、吏科洪磊,称永历二十八年,发台湾。
五月,郑经取铜山及金门,至于思明州;父老姻故,咸与问劳。闽中故多郑氏部,又不直精忠;闻其至,海澄总兵赵得胜首以其部降;会兵攻同安,华尚兰亦降。得泉州将张学尧孥,厚抚而招之;学尧、施凤以水陆军先后降。精忠键福州,而使王进守泉州;进与降将赖玉、戴国用恣不义,王进功子锡范阴约经师,诱玉执之,遂攻进。相持竟日,经舟大至,进遁惠安。
六月,郑经入泉州;杀赖玉,亦绞杀国用,民大悦。黄梧已疽死,其子芳度守漳州;经招之曰:『果抒悃,当弃前愆』。芳度杀刘豹降;经封之为德化公,所乞无不应。芳度卒自畏,阴使通表于大清;经羁縻之。降将刘炎在漳浦,经使赵得胜、冯锡范、何佑击之罗山,刘炎及降将刘成福、余鸿弼皆败绩;得胜急攻之,三人皆降。值精忠党刘进忠被围于潮州,精忠不能救,乞降于经;使金汉臣援之,败绩。
秋七月,精忠再使来求和,且乞泉州;不许。
九月,精忠使王进攻泉州,步骑二万,杀掠及惠安;刘国轩严阵待。相持旬日,进却,屯枫亭,连营三十里。国轩轻骑觇之,猝遇诸涂,许耀战少却;国轩分其军自辰加巳,搏击不已。进大败遁,全军尽失;追之,三日夜不止。进大奔,国轩师次兴化城,乃止。
尚之信攻潮州,城坏逾百丈,进忠誓守。赵得胜援之,击其兵于黄冈,大破之;其众烧营走。
初,吴三桂自立于云南,遣使通台湾;经遣推官陈克岐、副将陈文焕报之。三桂再使钱黯来通好,闻其与精忠恶,使周文骥来言:『毋操戈,遗敌笑』。精忠亦使潘日兴来和,经曰:『耿王能如约者,听』。精忠再使张文韬如泉州贺,馈以五艘;经使郑斌往立约,以枫亭为界。旋复隙。
康熙十四年(台湾仍称永历)春,广东将苗之秀、张国勋皆赴经降,经取韶州;以惠州弱,使刘国轩并夺之。之信愬之吴三桂,三桂使以惠州与经,且与和;国轩入守之。
三月,经使薛进忠攻吕花于马跳,永春知州郑时英谕之降;经杀花,没其产,恶其拒命也。进忠攻沈瑞于饶平,不克;何佑至百子桥,遇尚之孝兵,击败之,瑞乃降,尽执诸降官畀经。经封瑞怀安侯。进忠密请封黄芳度,经曰:『芳度必死之寇也』!夏五月,经自泉州如海澄,觇漳州;旬日,芳度不入见。使郑斌说之,不听;阴使乞师于尚可喜。
刘国轩入潮州,遂与何佑、刘进忠徇广东郡州之未下者;至于东莞,守将赵天元降。国轩以师老将还,尚之信纠步骑十万人攻之;晨压何佑军,战于鲎母山。佑以身先,挥旗贯阵;国轩纵步骑驰之,斩首二万有奇、捕虏逾七千,奔踣遍山谷。之信大败,走广州;国轩、何佑之名震南粤。
六月,经攻漳州,黄芳度叛守,后镇万宏中炮死;经益围之。复以军趣兴化,马成龙降经,使许耀守之;寻以赵得胜代。冬,经兵围漳州逾二百日矣。其将吴淑开门降,芳度入井死;经执其孥,尽杀之;凿黄梧棺,戮其尸,以报海澄之役。进至邵武,杨德以城降。何佑自潮州攻和平,赖升亦降。经有泉、漳、兴、邵及广东之惠、潮州;又入浙江掠温、台至于舟山,其势特盛。
始,经在台湾,文吏惟立御史总制,以陈永华为之;协以五官,洪磊为吏官、杨荣户官、郑斌礼官、柯平刑官、杨贤工官暨六科都事、承宣、宾客诸司。既入福建,则以郑省英为宣慰使,督各郡租赋。易丁租曰毛银,人月敛银五分;舟船计丈尺税之,曰梁头。以吴慎为屯田使,清收屯税;以陈达章榷泉州盐、冯锡圭榷漳州盐、郑珍英榷潮州盐,石税四钱;以六官征富民缙绅赀,以饷司征杂税。以诸州令司抚字,以诸将分守各邑。其亲军曰侍卫,冯锡范掌之;曰勇卫,留守陈永华掌之;曰左、右武卫,刘国轩、薛进忠掌之;曰左、右虎卫,何佑、许耀掌之;曰五卫,施福统之;曰銮仪卫,艾征祥掌之;别立果毅、折冲、五卫、五行、五兵、左右先锋、前锋、后劲、中权、戎旗诸镇及角、亢、氐、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壁、奎、娄、胃、昴、毕、觜、参、井、鬼、柳、星、张、翼、轸凡二十八营,五提督节制之。凡台湾政事,陈永华为主;军中文武事,则参谋陈绳武及冯锡范主之。使转台湾之米食闽民,大收水陆部众益其军。英吉利、荷兰、万丹、暹逻、吕宋、安南各致其物互市于思明,烟火里市几复旧。
康熙十五年(台湾仍称永历)夏五月,郑经取汀州,刘应麟降。耿精忠所据,建宁、延平及福州一城而止;经且涎之。时杨捷以兵攻舟山,经将走去。韩大任至汀州,将与经合;姚启圣诱降之。
秋九月,康亲王杰书入福建,耿精忠腹背急,请复降;许之。益仇经,导杰书军入福州。许耀屯乌龙江,杰书攻之;耀醉,淫于尼庵,仓猝接战,弃其甲仗走。
冬十二月,经使吴淑攻延平,将断入闽径。淑自邵武出,沃申击之;淑将阮信叛,出降。淑走还邵武,沃申就攻之,淑弃城走;汀州亦没。
康熙十六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杰书攻兴化,何佑、赵得胜誓守。佑疑得胜贰,得胜指天誓,佑犹不释。及战,得胜抽矢射,无不中;见佑军不动,曰:『吾不幸遇若辈,偕死固宜』。下马据胡床,挽弦杀数十人,死。佑蓬其发,奔泉州;兴化遂没。郭维藩又以仙游降,赖鼎球弃其城走江西降。杰书兵益南,使穆林赫等分徇泰宁、长宁、长杭、清流、归化、武平,守者皆弃城遁。使黄芳世陷和平;进攻漳平,陷之。使耿精忠攻泉州,屡日不去;然惧兵分势必弱,乃自泉州堕同安城,屯于西溪。杰书尽满洲汉军降卒攻之,自辰至巳,国轩步卒饥,又突于劲骑,收其军,弃长泰诸县;出江东扼水头、三、玉洲以守。经以杰书军盛,并弃漳州,执沈瑞还思明;知府程梦兰、副将孙绍昌皆降。惠州将陈槤亦降。国轩犹军江东桥,寻亦去;闽中无郑卒。
夏六月,刘进忠、苗之秀复以潮州降。
秋九月,陈谕侯自台湾出降。时林凤等遥结经,而自屯长泰之天目山;降将魏茂击破之,又杀吴培等于东渌塔潭。降将黄蓝败经舟师于小盈,李复贵、林日回被执;已围泉州之小营,总兵黄忠等被执。
冬十月,杰书使张雄入思明招锦降;不从。
十一月,杰书复迁沿海民;自福宁至诏安,逾二十里即设砦堡,禁出入。滨海杳然,无复烟火。
十二月,郑经将掠泉州,降将杨凤翔等逐之。
是岁,经将战舟山、掠台州、温州;西攻广东至于钦州者,皆旋去。
康熙十七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郑经在思明。闻迁界急,使刘国轩、何佑分道入,尽下玉州、三■〈氵义〉、下浒诸堡。
二月,攻石马,趣海澄;以张廷辉知县事。使吴淑军果塘,林英以军攻泉州。杰书使穆林赫、喇哈达出福州,塔赖出潮州,段应举出泉州,郎廷相、黄芳世、胡兔出漳州,四师并进;国轩、何佑兵才数千,纵横剽锐不可当。以思明、金门民赋重,人月输米至三斗犹不给;国轩首辞俸,自饷其军。何佑、吴淑皆效之。
夏四月,蔡寅击穆林赫、黄芳世于腰湾,大败之;遂克石马、和平。国轩击胡兔于镇北山,击段应举于祖山、姚义于三■〈氵义〉河,皆败之;裨将朱成、高荣分掠泉、漳诸县邑。国轩已先入,自靖平举军围海澄,断堑环桩,飞鸟皆绝。郎廷相、胡兔兵来援,国轩纵一角,兵入;围骤合,城食益罄。
陈永华语经曰:『克■〈臧上土下〉长矣,莅事明达;请以「军行则守」礼,立为监国』。许之;号曰世孙。
五月,郑锦将攻潮州;不克。
六月,刘国轩在海澄;城中食尽,人不能兴。国轩执希福、穆林赫、黄芳世、段应举数十人及兵三万,尽斩之;获其马万余。乘胜入漳平、长泰、同安,雅塔里弃城走,遂围泉州。分掠南安、惠安、安溪、永春、德化诸县,进围漳州,断万安、江东桥。杰书在福州,不能救。
经别将入浙江,掠乌洋、潮巅诸处;寻入舟山,守之。南道广东至于钦、廉,多所帆帜。
六月,经以郑时英理盐法,驻东石;姚启圣军城灵水逼之。杨忠掘其盐,深入二日;启圣兵骤至,忠力战中炮,死于海。
秋七月,刘国轩城浔尾,土、石各一,一夕而成;姚启圣军争之不得。国轩更筑丙洲城,守之。使何佑、吴淑围泉州,号十万。
八月,喇哈达攻漳平,经将黄镳力战不少衄;至是,以无助降。吴兴祚亦自仙游陷永春,杨捷自兴化趣惠安。降将林贤、黄镐以舟师出闽安,刻期救泉州;贤军至定海,经将章元勋战死;萧琛走海山,经斩之。使陈谅、陈启明、朱天贵往御,贤乘风出海坛,别以舟百列五虎,天贵、启明以熕船先,大败贤兵。杨捷出万安桥背,夺何佑所立桥。王一鹏弃惠安走,叶明、萧武军于永春、德化、湄州间相呼应,捷拒之。喇哈达、吴兴祚至长泰,阻水;李光地使自安溪小径入,导以乡勇,何佑、吴淑解围走。
九月,何佑、刘国轩并军围漳州,凡二十八镇;国轩以十七镇军龙虎山,佑以十一镇军蜈蚣岭。耿精忠等战辄败,姚启圣五檄兵来救,各不至;众汹惧,欲弃漳州走。精忠悔其降,大恸;启圣独曰:『彼恃胜骄,将谓我不能战;请不战以懈之。阴以奇兵出,平经在此役矣』。尽阖城扉,韬弓甲。一日大雾,挥众急出。国轩兵锐斗,胡兔接之,溃;启圣援之,亦溃。耿精忠仇经甚,斩退者三;援矛突阵。降将马维兴济之,跳荡冲决,斩四十级,陷垒十六。经将郑英、刘正玺皆战死;国轩大败,走江东桥;长泰、同安诸县并没,守将林钦等多死。蔡仲遁入泉州降,纪朝佐等先后死且降。
冬,塔赖攻万松关;吴淑击其将瑚图于石街,不胜。国轩犹军江东桥,与姚启圣、吴兴祚大小百数十战,少负而多胜;杨捷夹攻之,亦不能胜。众知其难拔,再使张雄、黄志美语经:以生民涂炭,宜息兵归台湾如成功时;不可。
康熙十八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刘国轩在海澄。其地三面受攻;纔一径,国轩犹断之,引海潮以自阻,檄舟师屯各屯为声援。使吴淑攻长泰,不克。
夏五月,国轩自江东桥窥漳州。自春徂冬,拥兵万余;启圣及诸军十倍之,国轩发纵指使如无人,一时畏如虎。
精忠等谋大举直攻思明及金门,且约荷兰助。杰书言:宜大集舟师,乃可为。寻使约荷兰者还,言至赶塘、石■〈氵卑〉洋,阻于郑兵不能进。杰书攻太平寨,刘国轩拒之,少衄。衄。
秋九月,经将施廷、林申在东石调发之余兵才二百,降者以告。启圣使步骑数千填濠登,廷伤、申斗死。经以失险,擢吴桂协理五军,与康雄守思明州。初,国轩以果塘险,筑版尾城于其后守之;诸镇莫敢屯,吴淑毅然请。杰书兵数万至,国轩、淑以军二千凭城进,且战且守,势若率然,杀章京巴名克。杰书军炮攻之,日夜不绝;淑自若。会霖雨,所居之墙坏;挥左右出,独据胡床寝其下,竟压死。经哭之痛,以其子天駉为建威镇,统其军。石井、白沙诸寨亦多没,林英生等并溃死。童耀及诸将在温州、象山孝顺洋者亦多溃。
姚启圣自辟修来馆于漳州,日恣金帛供帐诱经众。获谍,亦厚贿之;反以情告。或伪书于门,曰「某来降,预为之馆也」。经众猜忌,自相杀。又曰:『经居台湾必不降,其骁将吴淑、刘国轩,若赉国轩以公爵、淑侯爵,林升、吴潜、陈昌、江钦皆总兵,则经无助』。而淑已死。吴兴祚为舟三百、万正色复以舟三百助之;曰:『子沿海与之上下,我以水陆军注海坛,破之必矣』。
冬十月,启圣拔萧井,经五镇将黄靖、廖屿、赖祖、金福、廖兴皆降,林麟、詹天枢、陈彬、郑奇烈、林翰诸人亦先后降。经凡失文武官四百有奇、兵万有四千,皆为启圣所诱也。江几等亦降于吴兴祚。
康熙十九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姚启圣攻海澄,不克;苏利复以海坛降。启圣决大举,再使约荷兰,竟不至。然自吴淑死,国轩军狮山、鸟屿间者益败,经势益折。启圣遵陆窥厦门;万正色诸军趋海坛,吴兴祚助之。舟师六队以进,凡艘六百。经闻之,尽发公私及荷兰炮,以林升为总督,江胜、朱天贵副之,配舟以出。至海坛,升大惧,走辽罗;天贵争之不得,诱马兴龙于海,举其军降。别将卫升、江志军崇武、大定者,亦不战溃。正色、兴祚趋玉洲,塔赖、李率泰、姚启圣亦破吴丙、林勋等兵,尽下湄洲、南皋、平海、陈洲、马洲、湾腰、观音、展旗十余寨,诸将杨彪以下先后降。启圣尤厚待天贵军,遂获其力。正色攻丙洲、陷浔尾,国轩留苏堪守海澄,己还思明州;堪即以城降。正色攻思明及金门,国轩知难守,弃之;奉经入台湾。其母董氏责之曰:『黄洪之罪,其可贳乎?不才子徒累桑梓,则如勿往』!经不敢辩。江钦及诸将攻广东者亦败。
秋八月,塔赖贻郑经书曰:『自海上用兵,招抚屡至,事竟不成,则以封疆之臣拘于薙发、登岸也。台湾非中国版籍,君家父子自辟荆棘,且睠怀胜国;本朝何惜海外之地,不令田横将士逍遥其间乎!今三藩殄灭,中外一家;豪杰识时,必不吹已灰之焰,荼毒生民。若能保境息民,则自今以往,不必登岸、不必去发、不易衣冠,称臣入贡可也。否,亦可也;以台湾为箕子之朝鲜、徐市之日本,与世无争。而沿海生民,永护休息。惟足下图之』!经报书如约,惟请互市于海澄。姚启圣不可,乃止。
时杰书、塔赖及将军都统十余人住闽中,占民居、搜民财,奴其丁男而浮虐其妇女;杀掠所至,不识谁兵。惟傅拉塔有纪律,而不久卒。姚启圣日夕谋亡台。有施亥者,经襞人也;启圣使诱经入海口,伏甲擒之。又贿其庖人,使值享士尽毒杀之。事泄,皆被杀。国轩在台湾被刺者再,亦启圣所使,然卒不克。其将刘天福等降。
康熙二十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嗣延平郡王郑经卒。经自还台湾,知不可为,筑室洲仔尾,莳花石、近醇酒妇人。国事并决于克■〈臧上土下〉;礼贤恤下,赏罚严明,众望归之。惟群小则惮甚,媒孽百至。冯锡范,憸壬也;有私憾于陈永华。先谮之经,罢其柄;永华郁郁卒,克■〈臧上土下〉失助。及经卒,锡范谮诸董氏曰:『彼乳婢子,何能君!克塽质美,真君主也』。董氏亦贱■〈臧上土下〉,锡范遂执克■〈臧上土下〉,绳其喉而弒之。其妻陈氏,登台自缢。乃立克塽为延平郡王;幼不能政,权归锡范。行人傅为霖与总兵十三人将作难,事泄,锡范尽杀之,并杀沈瑞,人心大震。
启圣闻之,请急攻台湾,且以施琅荐;李光地谋亦同。琅遂之福州,将以南风出铜山;启圣欲以北风直取台湾,各不协,止。
明年,琅自请以三百艘攻澎湖;而谓光地曰:『郑之将,国轩其杰也。使守澎湖为他人,虽败未即灭;如国轩守,或死、或败,则瓦裂矣』。
夏四月,克塽将蔡某掠琼州,败还;分道闽、浙间者,亦无获。
康熙二十二年春正月,刘国轩闻施琅兵将出,遗书姚启圣,请自比于琉球;不报。
夏六月,施琅出铜山,至八罩湾礁溜,潮忽涨,遂及澎湖。国轩已严守,筑垒二十里,鎗炮环之。蓝理陷阵,中炮肠出,跃而更斗;国轩将飞天鼠被杀。数日复战,琅使曾诚、蓝理、吴启爵、张胜、许英、阮钦为、赵邦试入,以火焚郑师;风发,皆飘散。琅自以大舰冲而入,国轩以两翼兵夹击之,矢及琅目;蓝理、吴英以死拒。天大雨,飓风遽作,乃得脱;琅大惧。其夕,经将吕韬降,且请为应。澎湖固咸水,忽甘冽,以故能驻军。越七日,琅大举。国轩屯牛心湾以拒之,别列万人于鸡笼屿;沿海三十里皆筑短垣,置炮台十余以誓守。琅使陈蟒、祝明玉东,康董也西拒;自以军八队,朱天贵、陈龙、吴英、陈昌、林贤、杨嘉瑞将之,皆降将。琅约以义,五舟攻一舟,人自为战。国轩射火矢、喷筒蔽空,鎗炮呼噪之声,达百十里,斩天贵于海中。时云起蔽天,郑师相贺;以海洋占:雷鸣风止、云起风生,可乘战也。俄,大雷电,众骇而溃。国轩推案哭曰:『天也,夫何言』!遂突吼门去。琅焚其舟,林升、江胜、陈启明、王隆皆力战死;杨德及诸人降。
琅进攻台湾,众议更战。姚启圣已使黄性震说国轩降,又故泄之;克塽众互忌,不能军,乃守鹿耳门。琅至,舟胶不能入。住军旬日,昧爽大雾,潮增十尺有奇;巨舟浮,进。其众骇曰:『先王取台湾,鹿耳门涨;今若此,殆天数也』!决计降。使郑平英来请,许之。
秋八月,施琅入台湾。刘国轩、冯锡范、何佑以克塽及明鲁王子朱桓降,籍其府库、军实及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军金印各一、公侯伯银印五。琅复招黄锡鹏、周云飞、阮继先诸人于浙江、广东,皆以兵舶降。以台湾为府,立凤山、诸罗、台湾凡三县。以克塽及成功、经之柩入北京;至,授克塽公爵,隶汉军正黄旗。国轩、锡范皆伯爵,何佑副将。寻使以成功及经之丧归葬;克塽卒,爵除。
襄皇帝以仁武之姿,奋志藩服;非永璘也,而被沉废。遂致赧帝坐送南服,岂非天哉!福京正位,涕泣枕戈。宫中无嫔御、行在绝玩好,柄任清流、匿瑕朝士,洞烛军民、敦席祖德,才嫡仅怀乎天末、玺书遍下于宗盟:深维大义,何如人耶!「东南纪事」言之的矣。而世以杀陈谦、幸延平,为帝之罪;抑思谦死郑叛、不死亦叛,延幸明亡、不幸亦亡。盖郑芝龙以欢、泰之权,怀曦、桧之志;洪承畴以反颜之恶,工毁子之谋。少康、光武,遇曷及此哉!夫中兴之主,患不武决;偏安之日,必竞共驩。闽中之立,皆不堕此。卒致江陵尸幕下之君、义士碎西台之竹,则彼枭徒几希,尽绝而已矣;曩非妻孥雪掠、少长横尸,瞽目索涂、贰臣入传,此曹尚少悔哉!成功痛母、拒父,弃鲁、从滇,势有所厄,人亦议之。然周瑜非口舌能动、熊飞从岭峤起兵,故老遗臣,比以共和之治焉。虽操文徒祝、植旗无功,弃甲江滣、漂血海口;然且赤羽耀日、铁骑嘶风,电激飙驰、涛奔云立,大义申于南北、高皇鉴此牲毛:此闽中所以为明、成功所以不折也。台湾南迁,鸿毛借寓;礼贤才、屯军民。孟珙置江汉书院,流人栖息而安;窦融称五郡将军,河西拱手而服。搜〈衣,代亠〉下〉甫定,膏肓弗痊!太原仗仪,莫传三矢之遗;尼山泣麟,徒拥反袂之痛。延平有知,当亦赍恨九泉、自伤弗禄乎?三藩构叛,八郡旋亡;鼓角鸣于岭上,旌旗逼指鲲身。王孙之母,施责于倚门;仲连之矢,犹射夫燕将。虽在兴朝视殊残寇,盖三齐亡而田横不屈于岛中、炎运衰而邴原求之于海外;狡童之歌,宜西周不以为罪也。卒后憸人篡戴,天泽自亡。鸡笼议师,施琅反噬,败纲裂维,厥祸宜及;岂必「生女」碑谶、鼓山僧偈,斤斤前数乎?惟是明运终于南台,而新竺实辟于郑延平;泽不三世,而庙祀已蠁于闽。天事、人纪合而观之,固「屯蒙」之机,顽懦所激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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