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女为男私属,于是伸男抑女
夫男子既以强力抑女,又以男性传宗,则男子遂纯为人道之主而女为其从,男子纯为人道之君而女为其臣。大势所压,旧俗所积,于是女子遂全失独立之人权而纯为男子之私属,男子亦据为一人之私有而不许女子之公开。既私属而私有之,则名虽为齐,实几与奴隶、什器、产业等矣,故于夫曰“归”曰“嫁”,其义曰“事”曰“从”。夫之于妻既私属而私有之,故舍其姓而使从己姓,舍其宗而使事己宗。夫之于妻既私属而私有之,故畜养之,玩弄之,役使之,管束之,甚且骂詈随其意,鞭笞从其手,卖鬻从其心,生杀听其命。故以一家之中妻之于夫,比于一国之中臣之于君,以为纲,以为统,而妻当俯首听命焉。国法之仁刻周疏不同,要之旧教旧法皆以为是一家之私,人、国不必干预焉。其后仁者乃渐申人权,于夫之杀妻则绞之,夫之笞妻则杖而离之,则极后起者,虽有明律,而旧俗相沿已久,亦何能行焉。夫所谓夫者,不过十余龄之男子,未必被教化、知礼义者也,又得兼有数女者也,而授以生杀、卖鬻、鞭笞、骂詈其妻之权,予以役使、管束之尊,其不能得当而偏抑冤惨于弱女令无所告诉者,不待言也。夫以普天下人皆为男女,即皆为夫妇,是使普天下人惨状稽天、冤气遍地也。其所为抑女之大因,据以为义所自出者,则以为夫妇不别父子不亲,父子不亲则宗族不成,故欲亲父子,先谨夫妇。故据乱世之制,为礼始于谨夫妇,为宫室必别内外,而男子强力而为主,自无制之之理;女子微弱而从人,自为被制之类。于是以内属女,以外属男,外者极天地而无穷,内者域一室而有限,故为“内言不出、外言不入”之礼。又为“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非受币不交不亲”之义;其甚至于“姑姊妹女子子已嫁而返,男子不与同席而坐”,则以古者同姓通婚之故而预防之;又曰“嫂叔不通问”,则以古俗兄弟同妻之故而预绝之;于是男女之别,其严极矣。印度、波斯、埃及、突厥尤为加严。印则妇女以布蔽面,埃及则以锁加眉中,突厥则以白纱蔽面,波斯则以布笼身首如一亭然,仅露其目,盖亦同意。于是所谓“内”者,实囚之而已,推其所以然,皆因防氵㸒乱之故也。故旧教之国皆以氵㸒为极恶,故其礼俗皆以防氵㸒为大闲。法、意、瑞士旧俗,女子下体有铁匝加锁,夫掌其匙焉。其女子有再嫁者,不齿于人类,不收于父兄宗族,不理于邻里乡党;其妇女有犯奸之事,则不论和强,不论一再,国家特许本夫得杀之;其虽无实事,但偶涉不检而见疑者,或鞭笞,或骂詈,或逼缢,官皆不问也,人皆以为宜然也。若男子乎,君主则宫女万千,富人亦侍妾数十,乃至穷巷之氓亦皆兼备数妾,缘广嗣续,皆以为礼义宜然。若其狎娼挟妓,唐宋以来,名士贤德亦为寻常;今时虽禁于国律,欧美亦干犯清议,然男子为此者固无少伤也。若妇女之稍有不贞者,虽欧美之俗亦得听本夫自杀之,而女子必不见齿于世,则犹然也。夫均是人也,均是氵㸒也,以非常严酷之刑待女子,而以非常纵肆之欲待男子,其相反可谓极矣,有外夫则以为奸而许杀之,有内妾则以为礼而公行之,其不公可谓至矣。在立法之意,则以为男子之得有妾,以为广嗣也,其听外氵㸒,以为无损也。若女子之有外遇,则是乱宗也,又无以折宗族之奸,则以不贞也。夫乱宗,则于男姓之传,族制之成,诚为大碍矣,不可许矣;既以男姓为主,以族制为义,则此法虽奇偏极酷,亦不可以已矣。若夫宗族之奸,则罪尤加等,然则不为乱宗也,而重于防氵㸒也。夫所以防氵㸒若是其重刑者,实为一人之私属而私有之也。夫一人之私,何预于国,而国法特深许其私有而以偏酷而助为严防者,诚以防氵㸒乱之原也。夫所以防其原者,虑因氵㸒而乱,因乱而争杀也;然男子亦固纵氵㸒矣,而妾既有名分,则未闻因此而争乱也,妓亦各有所主,各出自本人所愿,亦未闻因此而争杀也。女氵㸒所以致乱启争者,以既有本夫,则夫得禁之;他人及外夫义所不可,法所得禁;然而上犯国家之法,下侵本夫之分,故致争乱而相杀。假令一切纵之若男子,或各有名分,或各听情愿,则亦何争乱相杀之与有!故法律云者,皆上承男主女从之旧俗,即礼义云者,亦上沿男强女弱、男姓女附之遗风耳,非公理也。夫男子既私属而私有之,彼为一姓计,自不欲女子之乱其宗;为一身计,自不欲女子之兼从乎人。夫独为己之宗与杂以他人之宗孰善?专事己之身与兼侍他人之身孰得?此不待再计而无人愿之矣;必若非己所得而私属私有,则无如何。既上承千万年之旧俗,中经数千年之礼教,下获偏酷之国法,外得无量数有强力之男党共守此私有独得至乐之良法,惟有协力维持,日筑之使高、凿之使深、加之使酷而已。故古者妇人夫死而嫁,未闻议之,后则加以“从一而终”之义。始则称“烈女不事二夫”,是惟烈女乃然;继则加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之义,于是孀守之寡妇遍地矣。中国之中,吾粤女义尤严,吾乡族触目所见,皆寡妻也,里巷皆是。贫而无依,老而无告,有子而不能养,无子而为人所欺,藁砧独守,灯织自怜,冬寒而衣被皆无,年丰而半菽不饱。吾乡居夜归,闻机杼铿然,五更未已,举巷相应,皆寡妇也。然犹茹粥而抚童孙,解衣而衣弱子,终身贫冷,呼天而无可诉之人。其或力抚遗孤,艰难医疾,而中道殇殂,则终无可依矣。即抚孤有成而贤否未知,然不肖者多,或博弈饮酒而不顾尸饔,或自私妻子而时行忤逆。又或远游不反,空对弱媳;又或夭折,徒遗孤孙;又或勤劬抚孙而长大又夭,终至绝嗣;又或旁继他子而本非生母,弃而不顾。以吾所见,有执刀而索继母之财者。又见妯娌二人皆为孀寡,同继一子,氵㸒赌破家,犯疾而死,遗妻及子,合力抚孙,既长而盲,犹冀传宗,为之娶妇,既娶而夭,两枝皆绝,孀亦老矣,年垂七十,白发盈头,子媳则妻妾在旁,孙媳则女儿并侍,饥寒交迫,茕独可怜,谁实为之,贻斯惨状!以天行之无定,而以人理之有定限之,其为无量之苦必矣。若印度之俗,夫死且当殉之,烈火然柴,投身其上,以为美节。否亦当高楼闭处,绝其下梯,以终身焉。英人未得印度之先,一岁之中,寡妇死者不可量数,苦形惨状,尤不可言,皆男子私属而私有女子之贻害也。夫不事二夫者,乃烈女非常之节,借以镇止氵㸒风,非不可敬;此犹佛之舍家苦行及明世补锅丐者之为国尽忠,自有足以耸流俗而生景行者。然若使大地之内,人人皆为佛之出家,则五十年中人类立绝,而遍地皆为禽兽矣;遇有国变,人人皆为补锅丐者之尽节,则中国靡有遗黎,而茫茫神洲久为异种殖民地矣:此岂可行者哉!宋儒好为高义,求加于圣人之上,致使亿万京垓寡妇,穷巷惨悽,寒饿交迫,幽怨弥天,而以为美俗。夫善为治教者,在使民乐其乐而利其利,养其欲而给其求。诗之言治曰:“内无怨女”,岂有以幽怨弥天、寒饿遍地为至治哉!夫为治之义,亦有舍一人以为大众者,若牺牲国民以立其国,是则以国种为重,故民命为轻,于立国之义实不得已;然论天下之公理者,犹非其私。自此以外,一切政教,无非力求乐利生人之事;故化之进与退,治之文与野,所以别异皆在苦乐而已。其令民乐利者,化必进,治必文;其令民苦怨者,化必退,治必野,此天下之公言,亦已验之公理也。寡妇无数,怨苦弥天,于独人享受有无量之苦,于公众大化无丝毫之益。其为男子之独人计乎,抚子传孙,庶几少补;若无子女者,则于男子独人亦并无丝毫之益矣。若其为害,则有四焉;一、苦寡妇数十年之身,是为害人;二、绝女子天与生育之事,是为逆天;三、寡人类孳生之数,是为损公;四、增无数愁苦之气,是为伤和。夫以人权平等之义,则不当为男子苦守;以公众孳生之义,则不当以独人害公;以人道乐利之宜,则不当令女子怨苦;仅有独男抚子之微益而有逆天伤人害公之大患,万不可行者也。又不肯已,加义日高,于是有未嫁之女守贞之事。夫夫妇以牉合而亲,未尝交合,何义之有!乃缘区区之聘,即为许以终身。以为然诺欤,又非女子所自许也,义何取焉!而以一言之故,非因知己,即终身孀守,茹苦食艰,上为事宗庙,待舅姑,下为抚子孙,事叔伯,如斯高义,实天下古今所罕闻。而习俗既成,遂至尽人皆是,乃背二十年父母鞠育之恩,而殉一言之聘以苦父母之身,轻重不伦,无义已甚,然实为迫于风俗,并非出自人情。此固先圣所禁,国法不容,而愚儒归有光之流乃必从而张之,以为义不妨过高,情不妨过厚,则岂先圣所不知而待归有光为之发明哉!凡此流弊,此皆男子强力役人,父姓传宗,于是以女子为私有,积极使然,而不公不平,冤魂愁气,遂至弥天塞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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