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三十九
弘道录卷之三十九
智
君臣之智
《三国志》:琅琊诸葛亮寓居襄阳隆中,躬耕亩亩,好为梁父昤,每自比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司马徽清雅有知人之监,同郡庞德公素有重名。德公常谓:孔明为卧龙,德操为冰监。故刘备在刑州,访士於司马徽。徽曰:儒生俗士,岂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此问自有伏龙凤雏。备问为谁,曰:诸葛孔明也。
录曰:愚观诸葛孔明,乃知束京所养,不可以易而得也。人徒见党人戮辱,以为仁贤之祸,而不知顾厨俊及,乃长清德之风。至孔明能知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斯非龙德而隐者乎。又曰: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静无以成学,非终曰乾乾者乎。又曰:恼慢则不能研精,险躁则不能理往。年与时驰,意与岁去,又非夕惕若厉者乎。当时谓之外龙,良有以也。然则三顾之勤,乃作新久锢之气。而时务之识,其好还标榜之称也欤。
备诣亮因屏人曰:汉室倾颓,奸臣窃命,主土蒙尘。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於天下,而智术浅短,遂用猖獗,至于今日,然志犹未已。君谓计将安出。亮答曰,自董卓以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曹操比於袁绍,则若微而众寡,然操遂能克绍,以弱为强者,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孙权据有江束,已经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与为援而不可图也。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束连昊会,西通巴属,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间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着刺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刻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判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以出秦川,孰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先主曰:善。
录曰:愚观孔明之告玄德,与收用巴蜀,还定三秦,天下可图,同一见也。而不能恢复帝业,何耶。盖高祖之时,三杰并用,其禽魏取代,仆赵滕燕,束击齐,南灭楚,皆信之功也。观其言曰:多多益善,则与刺颜良诛文丑者,大有问矣。今发踪指示,固斯人也;击兔伐狐,亦斯人也,世岂能并济哉。加以操之用兵,彷佛孙吴,而区区之蜀,终老云丧,谁能为之巨臂,甫孔明能走仲达,或亦晚矣。此高祖所以叹公知其一,未知其二也。
孙权谓吕蒙曰:卿今当涂掌事,不可以不学。蒙辞以军中多务,权曰:孤岂欲卿治经为博士耶。但当涉猎见往事耳。卿言多务,孰若孤。孤尝读书,自以为大有所益。蒙乃始就学。及鲁肃过得阳,与蒙论议,大惊曰:卿今者才略,非复昊下阿蒙。蒙曰: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大兄何见事之晚乎。
录曰:古之学何为乎。美质易得,至道难闻,学之所以为诚也,为信也。今之学何为乎。事欲求可,功欲求成,学之所峡为欺也,为诈也。是故孙权未劝之前,良心未凿,天理尚存,何能见其刮目。吕蒙既学之後,役智任数,呈功计能,非复吴下阿蒙矣。然则非子明之受益,乃云长之当损乎。
孙权与陆逊论周瑜、鲁肃及蒙曰:公瑾雄烈,胆略兼人,遂破孟德,开拓荆州,邈焉寡俦。子敬因公瑾,致达於孤。孤与宴,语便及大略,帝王之业,此一快也。後孟德因获刘综之势,张言率数十万众水步俱下,孤请诸将咨问所宜,无适先对,至张子布言,宜遣使迎之。子敬劝孤急呼公瑾,付任以众,逆而击之,此一快也。後虽劝我借玄德地,是其一短,不足以损其二长,故孤常以比方邓禹也。子明少时孤,谓不辞剧易,果敢有胆而已。及身长大,学问开益,筹略奇至,可以次於公瑾,图取关羽,胜於子敬。
录曰:愚观破虏之言,何其不情哉。公瑾之成功一苇,蜀君臣有以激之也。不以为恩,而反以为诮,如是尚可释综而不击乎。来而不取,反为人借,以借者为短,则借之者何如也。甚矣,权之为汉贼也。至其巧於用诡,以袭关羽,不啻掩人之盗。以为胜於子敬,克其类於穿寄之事,犹可为之,何怪乎称说天命,媚於瞒贼乎。
《晋书》:杜预以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勤於讲武,修立浮宫,江汉怀德,化被万里,攻破山夷,错置屯营,分据要害之地,以固维持之势。又修召信臣遗迹,激用溃清诸水,以浸原田万余顷,分疆刊石,使有定分,公私同利。众庶赖之,号曰:杜父。旧水道,唯沔汉达江陵,千数百里北无通路,又巴丘湖沅湘之会,表裹山川,实为险固,荆蛮之所恃也。预乃开杨口,起夏水,达巴陵千余里,内泻长江之余,外通零桂之漕。南土歌之曰:後世无叛由,杜翁孰识智名与勇功。
录曰:夫智名勇功,人谁不慕,而欲识之哉。《书》曰:有其善,丧厥善,矜其名,丧厥功。人惟智量浅狭,是以不能知之也。夫平吴之役,其造谋定议,发迹指示者,预也。诸将徒能得走兽耳。故尝身不跨马,射不穿札,非其骄贵之靡,乃由博学多通,耽思经籍,所造益深。故有善不伐,有劳不施耳。而安不忘危之一言,足以超于众见,岂徒濬与浑之不如,华与诡亦莫能及矣。安能终损,立功立言之本欤。呜呼,可以法矣。
《唐书》:太宗谓萧璃曰:朕少好弓矢。得良弓千数,自谓无以加。近以示,弓工乃曰:皆非良材。朕问其故,工曰:木心不直,则脉理皆邪。弓虽劲,而发矢不直。朕始悟,暴者辨之未精也。朕以弓矢定四方,识之犹未能尽,况天下之务,其能偏知乎。乃命京官五品以上,更宿中书内省,数延见,问以民问疾苦,及政事得失。
录曰:古者工执艺事以谏,其此之谓与弓工轮扁。至今犹且称之,以其言之曲尽,而达於事理,不可以不察也。是故木心不正,则脉理皆邪,君心不正,则治道皆苟。弓工之所见,殆王魏之不若欤。太宗徒得其言,而不得其所以言,但能延问疾苦得失之所由,而不能加慎於寡妻兄弟之所,独非好问用中之比也。
上问魏徵曰:人主何为而明,何为而暗。对曰: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尧清问下民,故有苗之恶得以上闻。舜明四日达四聪,故共鲧罐兜不能蔽也。二臣偏信赵高,以成望夷之祸;梁武偏信朱异,以取台城之辱;炀帝偏信虞世基,以致彭城阁之变。是故人君兼听广纳,则贵臣不得壅蔽,而下情得以上通也。上曰:善。
录曰:离之为卦也,明两作,故为文明之象。明夷之卦也,明入地中,故为幽暗之象。此兼听偏信之所由分也。以是为训,犹有信杨国忠,以成天宝之难;信卢杞,以启建中之乱;信李训郑注,以致甘露之变者。
上问房玄龄、萧璃曰:隋文帝何如主也。对曰:文帝勤於为治,每临朝,或至曰反。五品以上引坐论事,卫士传餐而食。虽性非仁厚,亦励精之主也。上曰:公得其一,未知其二。文帝不明而喜察。不明,则照有不通;喜察,则多疑於物事,皆自失不任草臣。天下之广,一日万几,虽後劳神苦形,岂能一一中理。草臣既知上意,唯物取决受成,虽有愆违,莫敢谏争。此所以二世而亡也。朕则不然,择天下贤才,真之百官,使思天下之事,关由宰相审熟便安,然後奏闻。有功则赏,有罪则刑,谁敢不竭心力,以修职业,何忧天下之不治乎。因敕百司:自今诏敕行下,有未便者,皆应执奏,毋得阿从,不尽己意。
录曰:帝之言,其君人之规鉴欤。夫不明而喜察,後世之通弊也。是非不可以一人掩,而惟凭己之可否,则是非乱矣;善恶不可以一人次,
而惟恣己之好恶,则善恶惑矣;功罪不可以一人断,而惟私己之与夺,则功罪淆矣。是故以不明自诿,而责成於人,犹可言也;以苛细自任,而动疑於物,不可言也。天下至大,而心思之所量者小,兆民无穷;而耳目之所及,有限也。故己有不便,而令百司执奏,则己无偏重之息矣;人有未知,而能选贤任能,则人无废事之忧矣。此贞观之治,庶几可称。後之人君,其诸念之哉。
房玄龄明达吏事,济以文学,夙夜尽心,惟恐一物失所,用`法宽平,闻人有善若己有之,不以求备取人,不以己长格物。与如晦引拔士类,常如不及,至於台阁规模,皆二人所定。上每与玄龄谋事,必曰:非如晦不能庾。及如晦至,卒用玄龄之策。盖玄龄善谋,如晦能断,二人深相得,同心狗国。故世称贤相者,推房杜焉。
录曰:愚观唐之房杜,与汉之良平不同,足未见其蹑,耳未见其附,而史称善谋。何也。曰:此善藏其用者也。夫以唐之太宗视汉之高祖,其豁达大度,有不同也。是故以帝之神采英发,举世皆拜下风,使为房杜者画一策,则挟为己长,运一筹,则伐为己有,如良平之自见,岂能始终其业哉。今上与玄龄谋事,铃曰:非如晦不能断,及如晦至,卒用玄龄之策,君臣朋友之问,岂非善藏其用者哉。
上谓长孙无忌等曰:人苦不自知其过。卿可为朕明言之。对曰:陛下武功文德,臣等将顺之不暇,又何过之可言。上曰:朕问公以己过,公等乃曲相谀说。朕欲面举公等得失,以相戒而改之,何如。皆拜谢。上曰:长孙无忌善避嫌疑,应物敏捷,决断事理,古人不过,而总兵攻战,非其所长。高士廉涉猎古今,心稍明远,临难不改节,当官无朋党,所乏者骨魉规谏耳。唐俭言辞辨捷,善和解人,事朕三十年,遂无言及於献替。扬师道性行纯和,自无愆违,而情实怯懦,缓急不可得力。岑文本性质敦厚,文章华赡,而持论怛据,经远自当,不负於物。刘汨性最坚贞,有利益然其意,尚然诺私於朋友。马周见事敏速,性甚贞正,论量人物,直道而言,朕比任使,多能称意。褚遂良学问稍长,性亦坚正,每泻忠诚,亲附於朕,譬如飞乌依人,人自怜之。
录曰:帝之始也,欲闻己过,而及群臣;其终也,遍举群臣,而忘己过。至他曰之评魏武,乃曰:临危制胜,料敌设奇,一将之智有余,万乘之才不足。呜呼。合而观之,可以见帝之失得矣。又何必曲相谈说哉。
德宗诏郭子仪还,以李光弼代之,士卒涕泣,遮中使请留子仪,子仪给之曰:我贱中使耳,未行也。因跃马而去。光弼以骑五百,驰赴束都,夜入其卑。兵马使张用济与诸将谋,以精锐突入东京,逐光弼,请子仪,命其士皆被甲上马以待。康元宝难曰:君以兵请令公,朝廷必疑。此令公讽君为之,是破其家也。郭氏百口何负於君,而为此乎。用济乃止。
录曰:宋岳飞之班师,与郭令公之跃马,其意正同。而老儒经生或责以将在军,君令有所不受,宜待中原克复,而後听命。其欤用济之谋,何以异哉。
《宋史》:太祖皇帝未尝为学,晚好读书,然性豁达,不事娇肴。京城新宫成,御正殿坐,令洞开诸门,皆端直轩豁,无有壅蔽。因谓左右曰:此正如我心,少有邪曲,人皆见之矣。又尝谓宰相薛居正等曰:古之为君,鲜能正心,自致无过之地。朕尝夙夜畏惧,防非窒慾,庶几以德化人之义。如唐太宗受人谏疏,直诋其失,曾不愧耻,岂如不为之,而使臣下无问言哉。
录曰:《虞书》之人心惟危,非与慾也。《中庸》之不睹不闻,戒与慎也。帝之胸次,可与玩於千仞高明之上,夫何问然之有哉。以唐太宗能受书言,尚为僧耻,蚓於归,非文过者乎,後世无能及矣。
太宗勤於为学,每临朝後观书,自己自申,然後释卷。诏史馆修《太平御览》一千卷,日进三卷。宋琪等以劳瘁为谏。帝曰:开卷有益,不为劳也。朕欲周岁读褊是书耳。
录曰:帝王之学与经生异。窃以为经生亦当体认性情,传求理趣。至於夸多斗靡,徒劳而无益也。若太祖之於二典,不惟能读,而又能行,继世之後,所当取法。乃修《太平御览》之书,支离破碎,无裨实用。虽日进三巷,果何益哉。宜乎田锡之不取也。
田锡耿介寡合,多智好礼。尝奏:旧有御览,但分门事类,无益圣心。臣请别为御览。又集经史切要之言,为御屏风,置宸座之侧,庶治乱兴亡之鉴,常在目矣。其御览序曰:圣人之道,布在方册。六经,则言高指远,非讲求讨论,不可测其渊深;诸史,则迩异事殊,非参会异同,岂易记其繁杂;子书,则异端之说胜;文集,则宗经之词寡。非猎精义,以为鉴戒,举纲要,以观会通,为日览之书,资日新之德,则虽白首未能穷也。御屏风序曰:古之帝王盘盂有铭,几杖有戒。盖起居必睹,而夙夜不忘也。臣每览经史子集,取其语要,辄用进献。日夕观省,则圣德日新,与汤武比隆矣。
录曰:愚观汉宋二祖,皆未尝为学,而能不失帝王之范团;唐宋二宗,皆攻苦博学,而反不免後世之讥议。何也。岂非所务於博闻强记,而不切近於格物致知,故其所就亦止於文词字画,而不关於诚意正心乎。真宗徒能叹美田锡,以为天夺之速,不能尽力章疏,以收直谏之功,何况一屏风之置哉,虽别为御览,亦从然矣。
赵普少习吏事,寡学术。太祖劝其读书,遂手不释卷,每归私第,园户启筐,取书诵之竟曰;及次曰,临政处次如流。既卒,家人发筐取书视之,则《论语》二十篇也。常谓帝曰:臣有《论语》一部,以半部佐太祖定天下,以半部佐陛下致太平。李沆尝读《论语》,或问之,沆曰:沆为宰相,如《论语》中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尚未能行圣人之言,终身诵之可也。
录曰:赵忠献之读《论语》,可谓侈然自负矣。然不知虎兕出柙,玉毁椟中,是谁之过,所以舍曰:欲之,而叉为之辞也。李文靖之读《论语》,可谓歉然自损矣。然实能居之无倦,行之以忠,所以夫人不言,言叉有中也。呜呼。若人也,其所先见谓各智,其所不欺谓之仁,兼以终身诵之,谓之勇。观於圣言,岂非不忧不惑不惧者欤。
及沆为相,王旦乃参政事,以西北用兵,或至吁食,叹曰:安能坐致太平,优游无事耶。沆曰:少有忧勤,足为警戒。他日四方宁谧,朝廷未必无事。旦不以为然。沆又曰取四方水旱盗贼奏之,旦以为细事,不足烦上听。沆曰:人主少年,当使知四方艰难,不然血气方刚,不留意声色犬马,则土木甲兵;祷祠之事作矣。吾老不及见此,参政他日之忧也。沆没後,真宗以契丹既和,西夏纳款,遂封岱祠汾,大营
宫观,蒐讲坠典,靡有暇曰。旦亲见王钦若丁谓等所为,欲谏则业已同之,欲去则上遇之厚,乃以沆先识之远,叹曰:李文靖,真圣人也。当时遂谓之圣相。
录曰:自《商书》聿求元圣之後,孰有称圣相者哉。沆之先智,洞若筮龟,终宋之世,一人而已。
沆应接宾客常寡言,外议以为无口匏,弟维乘问为言,沆曰:吾非不知也。然今朝廷大小之臣,皆得言事,上封论奏,了无壅蔽,及下,有司皆得见之。若邦国大事,如李宗夸、赵安仁皆时之英秀,与之谈论,犹不能启发吾意。自余通籍之子,坐起拜揖,尚周章失措,即席必自论功勖,以希宠奖。此有何策,而与之接语哉。苟屈意妄言,即世所谓笼罩。笼罩之事,仆未能也。
录曰:愚观沆之所言,莫不曲尽後生之情状。其称笼罩,乃外示虚文,中无实意,果於世俗之态,极为亲切,乃知圣相之智无不知也。然则人岂可侥幸於市童之怜,而甘心於识者之鄙耶。
陈恕久领三司,真宗初即位,常命条具中外钱谷之数以闻,恕久不进,屡诏趣之,对曰:仅下富於春秋,若使知府库充实,恐生侈心。故不敢以告。帝嘉之。
录曰:恕以心计任职,本无足列。然帝之侈心,彼窥之已熟。使恕而在,天书之详,必不肯为,且不足以望之矣。录之。
曹彬克江南,归萧然,行李惟图籍衣袁而已。合门进榜子云:奉劝差往江南,勾当公事。回还时,人嘉其不伐。初彬之伐唐也,帝谓曰:俟克李煜,当以卿为使相。潘美预贺,彬曰:不然。是行也,仗天威,遵庙谟,吾何功哉。况使相极品乎。美曰:何谓也。彬曰:太原未平耳。及还献俘。帝曰:本授卿使相,然刘继恩未下,姑少待之。美视彬微笑,帝诰之,美以实对,帝亦大笑,乃赐彬钱五十万。彬退曰:人生何必使相,好官不过多得钱耳。至是乃拜枢密使。
录曰:彬之智识,而可少哉。以马援而有梁松之谤,以王濬而有周浚之书。君子居功之际,不可以不慎也。虽然彼拔剑击柱,攘臂音拳,尚不能止,区区使相,曾无足介。《诗》不云乎:不恢不求,何用不臧。彬之与美,可谓交相得矣。
张咏知益州时,民讹言,有白头老翁午後食人,一郡嚣然。公访於市肆,乃归,明人言之,遂咏其人,即曰帖然,谕人曰:妖讹之兴,沙气乘之。妖则有形,讹则有声。止讹之术,在乎识断,不在献胜。又方兵火之余,人怀反侧,一日合军大阅,众始出、忽嵩呼者三,公亦下马束望,呼万岁,复揽辔行,众不敢灌。或以告韩琦,琦曰:当是时,某亦莫能措也。其智略,大率类此。常谓李畋曰:大小之事,皆须用智。智犹水也,不流则腐。若凡百不用智,则临大事之际,宁有智来。又曰:临事有三难,能见一也,见而能行二也,当行必果央三也。
录曰:自孟子言:穿凿之後,忠定之言,吃紧已乎。夫智不可凿,亦不可穷。不顺则凿,不流则穷。循理为顺,不竭为流。是故止讹之衍,断之聚也;揽辔之呼,敏之舆也;不断不敏,智之贼也。失此三者,一人不可治,一步不可行,蚓天下大事乎。故曰:忠定之言,可谓吃紧矣。
契丹寇澶州,帝大骇,以问寇准,准对曰:陛下欲了此,不过五曰耳。愿帝幸澶州,同列闻之惧,有欲退者,准止之。令候驾起,帝亦难之,将还内。准恳留曰:陛下入,则臣不得见,大事去矣。毕士安力劝帝如准所请,帝乃议亲征,召群臣问方略,王钦若,临江人,请幸金陵;陈尧叟,闻州人,请幸成都。帝复问准,准心知二人之谋,若扬为不知者,乃曰:谁为陛下画此策,罪可诛也。今陛下神武,将臣协和,若大驾亲征,敌当自遁。不然出奇以挠其谋,坚守以老其师,劳佚之势,我得胜算矣。奈何弃庙社,欲幸楚蜀,远地所在,人心崩溃,敌胜势深入,天下可复保耶。帝乃庾计澶州。
录曰:我明己巳之变,徐有贞倡议南迁,赖子肃愍之言而止,二事孰为难易耶。以愚观之,澶渊之寇,宋之裒职,无阙庙社奠安;正统之变,乘舆越在草莽,朝野震动,从违之问,危亡反掌。然当其时,王钦若、徐有贞固自在也。以二公之智,何不亟去之,而使皆得以媒孽其後,何耶。夫智临之君,黑白易分;甘临之主,邪正难辨。一旦狙於安富,则骄侈生;忘其祸乱,则衅孽萌。此景德正统之时,掘於二公之正议,其事获伸於前,而谴祸亦随於後也。圣人系之曰:至于八月有凶,君子其可忽哉,其可避哉。
帝至澶州南城,望见契丹军势甚盛,众请驻跸,寇准固请曰:陛下不过河,则人心益危,敌气未摄,非所以取威次胜也。众议皆惧,准力争之,不次。出遇殿前都指挥高琼,曰:大尉受国恩,今曰以报乎。对曰:琼,武人,愿效死。准乃复入,琼随立廷下,准厉声曰:陛下不以臣言为然,盍试问琼等。琼即仰奏曰:寇准言是。麾卫士进辇,帝遂渡河,御北城门楼,远近望见御盖,诸军皆踊跃呼万岁,声闻数十里,契丹气夺。帝悉以军事付准,准承制专央,号令明肃,士卒畏悦。准不欲赂之以货财,欲邀其称臣,及献幽蓟之地,因画策以进曰:如此,则可保百年无事。不然,数十年後,戎亦生心矣。准盖欲击之,使只输不返也。时帝方厌兵,乃曰:吾不忍生灵重困,姑听其和可也。
录曰:宋之澶州,即今之大明也。末之都汴,与今之都燕,南北相距,未为辽远。至契丹之侵定州,攻保州,又攻顺安军,又攻北平些,与今之入寇,亦略相当。宋既有魏能、石普败其前,又有田敏、王超拒其後,故每与宋师战,小却即引去,倘徉无斗志。而澶渊之役,又有寇准独当其前,欲邀而击之,使只轮不返,而真宗一则曰许和,二则曰厌兵。至议岁币,帝曰:铃不得已,虽百万亦可班之。史册岂皆溢说哉。况汉唐和亲,惟守一策,宋之誓书,兼用二议,盍不悉闻于朝,俾君相择之乎。今年复河套,明年易总治,终岁不得宁居,而惟幸其不来,听其自去。又有一等之说,以为志在虏掠,无防大事。呜呼,此正吾之五饵,何不一试,而使生民肝脑涂地耶。愚故因澶渊之事而进当路之人,以为智者先务叶急於此。
弘道录卷之三十九竟
猜你喜欢 卷七 政理·刘向 大学章句或问通证·张存中 管窥外篇卷下·史伯璿 读诗私记卷二·李先芳 卷十三·卫湜 卷八十二·江永 卷四·鄂尔泰 阳门之介夫死(1)·戴圣 第8章 公冶长篇第五(1)·孔子 卷三·王植 第十四章 韩非和法家·冯友兰 定公·定公九年·左丘明 法观经全文·佚名 经商与学佛·太虚 菩萨璎珞经卷第二·佚名
热门推荐 巻十四·顾瑛 卷三十·胡文学 卷二十九·胡文学 卷二十七·胡文学 卷二十八·胡文学 卷二十六·胡文学 卷二十四·胡文学 卷二十五·胡文学 卷二十三·胡文学 卷二十一·胡文学 卷二十二·胡文学 卷十九·胡文学 卷十八·胡文学 巻十三·顾瑛 卷二十·胡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