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三二九、陈鱣仲鱼【叶德辉】
新坡垷上各收藏,辛苦求书鬓已霜。
吴越浮家津逮舫,宋元插架士乡堂。
《杭郡诗辑》:“陈鱣字仲鱼,号简庄,海宁人。璘子。嘉庆丙辰举孝廉方正,戊午举人。”注云:“简庄营别业于硖川之果园,在紫薇山麓,购藏宋雕元椠及近世罕见本甚夥。”
管庭芬《经籍跋文书后》:“吾乡陈简庄征君,生平专心训诂之学。尝与钱竹汀宫詹、翁覃溪阁学、段懋堂大令,抽甲库之秘,质疑问难以为乐。晚客吴门,闻黄荛圃百宋一廛《九经》、《三传》各藏异本,于是欣然定交。互携宋钞元刻,往复易校,疏其异同,精审确凿,其功与考定石经无以异。暮年归隐紫薇讲舍,手自钞撮成书,心十有九篇,署曰《经籍跋文》。”
《东湖丛记》:“吾乡陈仲鱼征君向山阁藏书,大半归马二槎上舍。其藏书印记云:‘得此书费辛苦,后之人其鉴我。’又刻仲鱼图像钤于上。”
《士礼居藏书题跋记》:“萃古斋送来《吴志》二十卷,专刻本。明日,访友城西,出金阊门,至海宁陈仲鱼寓中,出此相赏,并告以欲往山堂书肆,遂借仲鱼舟同往。其舱有一小榜曰‘津逮舫’,余谓仲鱼曰:‘君好书,故所乘舟以是名之,今遇借此访书,则若豫知有是事也。’我两人不觉掀髯而笑。”
吴寿旸《过简庄征君紫薇讲舍》诗:“背倚苍崖各一间,云生北牖抹烟鬟。放翁诗句堪移赠,买宅钱多为见山。新坡旧业本黄冈,卷轴丹铅说士乡。重继白公吟眺地,紫薇花下读书堂。”注云:“士乡堂,先生垷上藏书处。”昌炽案:先生《南部新书跋》自署:“新坡陈鱣记于六十四砚斋。”又案:先生殁于丁丑二月,见黄荛圃《却扫编跋》。
三三○、张思孝白华 程世铨叔平
探梅图共客中论,纸帐空归白下魂。
文献未传后死责,好携画本访程园。
《士礼居藏书题跋续录》:“顾千里为余言曰:‘有宋刻《鉴诫录》,为程念鞠豪夺去。’此事已逾二十年矣。念鞠秘不示人,余虽识念鞠,未便索观也。近念鞠宦游江西,家中书籍大半散佚,惟此书尚宝藏。余谋诸书贾之素与往来者,久而始得见其书,索白镪三十金。余爱之甚,易以番钱三十三圆。书计五十七页,题跋一页,以页论钱,每页四钱六分。宋刻书之贵,可云贵甚,而余好宋刻书之痴,可云痴绝矣。时嘉庆九年,岁中甲子,正月丁巳日。”又越岁丙寅一跋云:“是书千里所得,叔平所收。今春叔平从江西解饷至江宁,旅中病卒。千里馆于江宁太守许,因为料理丧事,今其孤扶柩归,可谓始终笃于情矣。”昌炽案:叔平当为念鞠之字。余同年王胜之太史藏念鞠《邓尉探梅图卷》,方兰坻所绘。念鞠自填《金缕曲》“望梅”二阕,后题云:“己酉仲夏,世铨书于寸草轩中。”下有“铨”字方印,“鞠莪”二字朱文朱文方印。因知念鞠名世铨,又别号鞠莪也。汪雪庐缙题此卷云:“先太孺人在日,最喜游邓尉,而尤爱西碛逸园,予兄弟尝奉太孺人三至其地。逸园者,程家园也,其地绝胜,以西碛为坞,以太湖为池,绕于所谓腾啸台下,以梅花万树为林,程氏夫妇偕隐于中。程氏妇姓顾,能诗,词坛中所称顾香生者,与太孺人有好。自太孺人见背,予亦不复至其地矣。念鞠为太孺人再侄孙,出是图邀题,念鞠与予盖有异而同者。”
顾广圻《刻易林序》:“广圻十六七岁时,从游于长洲张白华师,假馆程子念鞠家。念鞠既同门而颇蓄书,甚相得也。先是,念鞠有陆敕先手校本《易林》,后归黄君荛圃,将谋付刊,属序其简首。回忆初知有是书之日,倏忽二十五六寒暑,曾不一瞬。而念鞠以薄宦遽化于外,广圻亦复行年四十有三,久见二毛矣。方思悉数吾吴人物渊源,典籍流派,所闻所见,加以笔记,存诸敝箧,示我儿曹,稍传文献之信。而荛圃刻是书颠末,乃可为其中一事者也。”昌炽案:此书自甲申属稿,迄今七载,粗可写定,犬马之齿,亦适四十有三。非敢窃附前贤,亦聊存文献于什一而已。时光绪庚寅,客都门记。又案:吴翌凤《绛云楼书目跋》云:“此册为张子白华所藏。予尝借阅,张子疑予藏匿不返,索还甚急,几至面赤。张子博雅多闻,独于书斤斤护惜,古人所谓读书种子,习气未除,然即此知张子能谨守勿替者矣。”据此,则白华亦好书,不愧为涧苹之师者也。枚庵《卬须集》:“张思孝字南陔,长洲人,诸生,有《白华堂诗》。”
三三一、顾广圻千里【叶昌炽】
不校校书比校勤,几尘风叶扫缤纷。
误书细勘原无误,安得陈编尽属君。
李兆洛《顾先生墓志铭》:“先生名广圻,字千里,以字行,号涧苹,年三十,补博士弟子员。孙渊如观察、张古余太守、黄荛圃孝廉、胡果全中丞、秦敦夫太史、吴山尊学士皆推重先生,延之刻书。道光十五年二月十九日卒,年七十。先生论古书讹舛处,细若毛发,焚如乱丝,一经剖析,剨然心开而目明。铭曰:‘安得古书,尽经君手,凡立言者,藉君不朽,书有时朽,先生不朽。’”案:先生自号思适居士,《百宋一廛赋》注云:“居士元县学生,喜校书,皆有依据,绝无凿空。”其持论谓凡天下书皆当以不校校之,深有取于邢子才“日思误书,更是一适”语,以之自号云。
先生《思适斋图自记》:“史称子才不胜校雠,子才诚不校乎哉?则乌由思其误,又乌由而有所适也?故子才之不校,乃其思不校之误,使人思误于校者,使人不能思去误于校者,而存不校之误于是,日思之,与天下后世乐思者共思之,此不校校之所以有取于子才也。”
《吹网录》:“《遯翁苦口》一书,节录《朱子语类》,录者为无闷子,不著姓氏。程禀初语余,无闷子即其师顾涧蘋先生。”其藏书记曰“一云散人”,又有“陈黄门侍郎三十五代”一印。
三三二、何元锡敬祉【叶昌炽】
浮江一舸下钱塘,回首昌平是婿乡。
绮障未销书有癖,空求灵药为医狂。
钱大昕《何桐荪墓志铭》:“君讳季堂,字山甫,一字桐荪,先世自上虞迁于杭。生四子,元锡,候选县主簿。”
《杭郡诗辑》:“何元锡字梦华,钱塘监生,有《秋神阁诗钞》。”注云:“梦华精于簿录之学,家多善本,嗜古成癖,素有狂疾。姬人媚兰,故大家青衣也,梦华嬖之。吴江郭麐《怀梦华》诗云:‘如愿拌偿十斛珠,牙签围住万蟫鱼。莫言狂疾无灵药,新得佳人未见书。’后游粤中,客死。”
王槐《秋鸿馆十二人诗何主簿元锡》云:“梦华有奇癖,兀作书中蟫。紫文穷石室,秘简搜瑶函。披览手著录,沐发不及簪。忽闻有清閟,一舸浮江潭。直以性命博,岂止耳目贪。归来笑开口,竟忘罄瓶甔。读君借书图,技痒心怀惭。他日一瓻致,不尔梁间探。”
张鉴《访书图歌为何梦华索赋》:“夫君好古耽冥搜,南探禹穴东之罘。手拓金石不知数,口吟词翰无与俦。绛云楼中焚未失,化鹿寺边窃还出。一千金购吴都文,八万卷充长水宅。日思误字相贯穿,手定黄墨穷钻研。凉州太守车几辆,织帘居士手一编。笑吾衔姜亦好事,纵不能访颇为累。夜宴偷钞述古堂,朝游市阅慈恩寺。忆昔渡江至扬州,吾师招住文选楼。连床照轸那可说,手胝口沫无时休。此时何君日来往,临淄严安亦同赏。广集宁论翡翠裘,搜寻不类珊瑚网。”
《养新录》:“《孔氏祖庭广记》十二卷,何梦华所藏,纸墨古雅。”昌炽案:是书今藏海虞瞿氏,有瞿木夫题云:“辛酉四月二十三日,观于何梦华三吾鸿景斋中。”又黄荛翁题云:“今夏五月,余自都门归钱塘,何梦华亦自曲阜携眷属侨寓于吴。何固孔氏婿也,其奁赠中有元板《孔氏祖庭广记》五册,装潢古雅,签题似元人笔。”
《拜经楼藏书题跋记》:“《钟鼎款识》,为何梦华借阅,有题字云:‘嘉庆庚午,观于护经堂之蝶影园。’”
《铁琴铜剑楼书目》:“《九经疑难》,有‘钱塘何元锡字敬祉号梦华又号蝶隐’朱记。”昌炽案:据此,则蝶影之影,疑当作隐。
三三三、张绍仁学安【叶昌炽】
庄叟寓言骈拇指,柴窑碎片古瓷缸。
莫轻重本兼残本,巧合延津剑一双。
《铁琴铜剑楼书目》:“《东坡全集》有‘吴郡张绍仁学安藏书’朱记。”
《皕宋楼藏书志》:“《齐民要术》十卷,有跋署:‘道光新元三月十九日,书于仁寿里之读异斋,訒庵张绍仁。’”又:“《道德真经指归》七卷,张绍仁校本,跋曰:‘此本朱墨纷然,不易猝读,今夏酷暑,不出户庭,奋勉钞成,益信凡事皆当黾勉。甲申闰七月巽翁识。’”
《士礼居藏书题跋记》:“《贺方回集》半部,陈仲鱼所赠。顷张在訒庵遨余观新收之书,内有《庆湖遗老诗集》之半,余细阅之,与仲鱼所赠竟为延津之合。兼蓄重出本及不全本,此余一己之独见,訒庵效尤,即获奇验。鼓兴旨衰,藏书家不又多一人邪!”又:“《西溪丛语》,张訒庵本,訒庵校书心到眼到手到,在朋友中无出其右。”昌炽案:绍仁,长洲人,曾居乔司空巷。其藏书处曰绿筠庐,曰执经堂,详见《士礼居题跋记》。
三三四、陈墫仲遵【叶昌炽】
是亦灌园陈仲子,草堂何在在西畇。
羌无故实旁皇索,但识名墫字仲遵。
潘曾莹《墨缘小录》:“陈苇汀墫,长洲人。工山水,用笔幽秀似赵千里。”
士礼居《珩璜新论跋》:“西畇草堂者,陈子仲遵之居也。仲遵颇嗜古书。”又《麟台故事跋》:“影宋旧钞三卷,归于西畇草堂。”
《曝书杂记》:“家梦庐翁,于《爱日精楼藏书志》记所见《禅月集》:‘曾见吴门陈氏苇汀藏《列朝诗文集目》,有《白莲集》三十卷,钞其副本。《文集》五卷已失传,所存惟诗廿五卷耳。’①”
《铁琴铜剑楼书目》:“《徂徕文集》,卷首有‘平江陈氏西畇藏书’及‘陈墫印’二朱记。”昌炽案:《说文》:“墫,舞也。”引《诗》“墫墫舞我”。今《诗》作蹲,其字从士。《正字通》又有从土之墫,与樽同。陈君之名当从士。
注①
王欣夫云,此条语意不明,且有误。“家梦庐翁”指钱天树,其批注原文为:“《禅月集》,曾见吴门陈氏苇汀藏《列朝诗文集目》,有《白莲集》三十卷,访求得之。录其副本,与《解题》载三十卷同。《文集》五卷,久已失传,所存惟《诗集》二十五卷耳。”文中之《白莲集》当作《禅月集》,《禅月集》今三十卷,与《直斋书录解题》所记合,《白莲集》则十卷耳。
三三五、沈慈十峰 弟恕绮云【叶昌炽】
更无人上沈楼看,诗梦初回水国寒。
输与鸿堂磨欲尽,犹留蝉翼晕齐纨。
《持静斋书目》:“《欧阳文忠集》,有‘沈慈十峰’、‘曾在云间啸园沈氏’诸印。”
王芑孙《题沈君慈十峰图》:“山高则称峰,竦削云为质。九峰第平远,君才自拔出。如拳蹲鹤势,无辈与之匹。”又《题沈绮云恕柳波消夏图》:“深柳一湾书半槛,乍回诗梦小旉山。”又:“料检新收[书?]并旧刊,笔山楼作沈楼看。径思遍借藏书读,壬癸签分甲乙观。”又《三苏斋杂题》:“门人沈恕自北郭移居城内,为留三日。临去,题其新屋曰‘三宿斋’。太息《鸿堂帖》,今同鸟篆书。墨棱磨欲尽,红目贋非初。蝉翼翻新拓,蝇头证旧储。姑教存故物,数典述乡闾。”注云:“戏鸿堂旧石漫漶,今归绮云。”
《前尘梦影录》:“松江沈绮云所刻宋本《梅花喜神谱》,颇为博雅君子所赏鉴。沈氏家本素封,有池亭园林之胜,改七芗尝居停其处。”又:“《鱼玄机集》只二十余页,宋椠之最精者。一达官某影摹上板,江建霞学使识语云:‘此书为松江沈十峰慈古倪园所刻。’余有印本二种,初印本名《三妇人集》,与明本《薛涛诗》、宋钞《杨太后宫词》同刻。后印本又附《绿窗遗稿》,皆沈氏刻,所知与叟略异也。”
三三六、许宗彦周生
吴山陶生鬻书者,日共围棋一局残。
尘垢堆床寓言耳,当时书贵比珠玕。
阮文达《浙儒许积卿传》:“君名宗彦,字积卿,又字周生,浙江德清人。父祖京,广东布政使。君九岁能读经史,善属文。嘉庆己未成进士,授兵部车驾司主事。君尝训诸子曰:‘读书人第一须使此心光明正大,澄清如止水。’故名所居曰‘鉴止水斋’。君以嘉庆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卒于杭州,年五十有一。子六:兆奎、延寀、延泽、延敬、延凯、延珏。”
蔡之定《许君周生家传》:“君寡嗜好,惟喜购异书,不惜重价,藏弆满楼。于书无所不读,实事求是,旁及道经、释典、名物、象数,必殚其奥而后已。”
严元照《书手录太常因革礼后》:“《四库全书》未收,予内兄许兵部宗彦,曾从杭州故家借钞副本。岁成辰,佣书于杭,始获见之。”
《持静斋书目》:“《鉴止水斋书目》一册,许宗彦撰,长洲顾沅从罗镜泉假录。余与其哲嗣子双明府有旧,闻其书后燹后散亡殆尽,不胜怅然。”
宗彦《夏日杂诗》:“吴山有陶生,讬业在书籍。携包买无人,时复就我奕。”又《题陈莲汀载书访友图》:“迩来懒病百不堪,书册堆床付尘垢。”又《题吴更生引年借书图》:“近来书贵比珠玕,善本矜奇借亦难。不傍灵威仙洞住,只应写作书图看。”
三三七、倪模迂村【叶昌炽】
郑默中经所著录,不谓私家竟庶几。
媵以藕心空首币,椭轮活碧长苔衣。
《北江诗话》:“倪进士模,居望江之大雷岸。余游匡山回,阻风华阳镇,因徒步二十里访之。其读书草堂距家三里,正面建德诸山,屋旁即雷港也,余以二水山房颜之。草堂后小阁七间,积书至五万卷,金石千余卷。平生嗜古钱,撰《泉谱》四卷,极为精审。”
赵绍祖《古墨斋笔记》:“嘉庆甲子,望江倪进士迂村名模,以所拓《古泉》二册索跋,则上自高阳太昊,以至前明,旁及外国、厌胜,无不毕具。迂村家藏书十余万卷,自言在《四库简明目录》者十得其八,在《存目》者亦得其半,实吾安徽藏书之冠也。”昌炽案:《进士题名碑》:“倪模,嘉庆己未科进士。”
《江上云林阁书目自序》:“嘉庆二年,余曾有经锄堂各架藏书序。五年,构江上云林阁,庋书十二橱中。忆弱冠时,江乡僻壤,闻见无多。年三十一入都,每见宋元善本,不惜重价购之。教习官学时,与孙、洪诸人交,得秘本必假雠校。琉璃厂载籍,甫到辄购之,赢六万余卷。洎任凤阳教授十二年,稍有所获,属子孙辈缮一清目,以不负数十年购求钻研之意云。时道光乙酉秋九月上浣,江上云林阁主人迂村倪模序。”昌炽案:同年曹根生太守言,溆浦舒焘伯鲁亦有《江上云林阁书目序》,以未见其书,故无从采录。
三三八、严可均铁桥【叶昌炽】
酒诰无为叹俄空,断烂不全亦足重。
此非讏言君所言,谁谓古书非骨董。
《铁桥漫稿书葛香士林屋藏书图后》:“余家贫,不能多聚书,顾自周秦汉以逮北宋,苟为撰述之所必需,亦略皆有之,南宋以下,寥寥焉。非不欲也,力不足也。四十年来,南游岭海,北出塞垣,遇希有之本,必倩精写,或肯售即典衣不吝。今插架仅二万卷,不全不备,以检近代诸家书目,如世善堂、天一阁、万卷楼、世学楼、传是楼、曝书亭,及同时同好如鲁孔氏、闽张氏、汉阳叶氏、阳湖孙氏、绩溪方氏,以至石刻之本、异国之本、道释之藏,彼有而余无者多矣,彼无而余有者亦不少也。黄氏丕烈聚书多宋本,余与久交,不敢效之。书非骨董,未得宋本,得校宋本足供撰述可耳。”又《书宋本北周书后》:“宋监本大板厚纸,有漫漶损缺处,非余所爱重者。偶检《贺兰祥传》,其篇未多出今本六十余字。书贵宋元本者,非但古色古香,阅之爽心豁目也。即使烂坏不全,鲁鱼弥望,亦仍有绝佳处,略读始能知之。”
三三九、严元照久能 张秋月香修【叶昌炽】
秋江月子两头纤,画扇斋中本事添。
认取连环双玉印,绸缪红上旧题签。
钱大昕《严半庵墓志铭》:“归安严君,讳树萼,字茂先,一字半庵。生一子,即元照,归安县学生。孙男二人:培、均。”
《曝书杂记》:“苕溪严久能芳椒堂聚书数万卷,多宋元椠本。著《娱亲雅言》、《尔雅匡名》。”久能《悔庵集书手录仪礼要义宋本后》:“此书载于《聚乐堂书目》,朱锡鬯所未见者。予才弱冠,好宋刻书,杭州汪氏藏宋刻本廿册,索值五百金,予必欲得之,求之急,议值廿六万钱。议既定,顾无人得如干钱,乃尽卖家所有书得钱畀之,而予书癖之名,遂播于一时。年来资用日绌,度此书不能常为吾有,又写此本,校而藏之。它日不得见中郎,犹庶几见虎贲也。”
《东湖丛记》:“归安严修能购得宋张洽《春秋集传》,吾邑钱广伯为之作缘,与朱朗斋明经往来书札,皆议价值之多寡。朱朗斋复广伯云:‘敝居停汪九先生宋板《春秋》一书,当时置本实系七折钱六十两,前需二百金,未为过多。此书虽缺,究属久佚之遗经,较寻常宋元板书,差为珍重。今读严先生来谕谆谆,意殊可感,若必执意昂价,是属市道,非所以待有道也。但照七折钱六十两之数,断不可少,势不能矣先生亏本以曲从耳。文藻顿首。’又复广伯云:‘书籍流传,除兔园册子外,皆无益于举业者。必谓有益于举业而后当出价购求,而后当宝爱,此语而出自严先生之口,立言为失体矣。要而言之,此书在汪九先生从二百金之价让至六十金,已属减无可减。在严先生从十六千之价加至卅五千,亦属增无可增。今为折中之论,劝严先生再出三千五百文,足成五十五两之数,是否有当,伏乞裁定。’”又云:“余所见明焦弱侯家精钞《洞天清禄集》有修能跋云:‘塘栖宋茗香助教所得,旧签隶书五字,类文待诏,古香可爱,以“香修”小印钤之。’”昌炽案:香修、先生姬张秋月字也。陈文述《碧城仙馆诗》有《香修词为严蕙櫋作》:“香修姓张氏,初名秋月,幼媵于无锡嵇相国家。蕙櫋取于嵇,乃谋诸中闺而牉合焉,且援《十六观经》‘戒香薰修’之语,字之曰香修。华司马秋槎、屠孝廉琴坞,为写《秋江载月》团扇贻之,蕙櫋因以画扇名斋。”诗凡八首,其第三首云:“三五冰轮是小名,秋同消瘦月同明。一声水调歌桃叶,自向江头打桨迎。”第五首云:“手写《华严》忏性灵,玉台香近画纱棂。连环小印绸缪字,红上《莲花白氎经》。”第八首云:“百万工钱紫玉钗,定情诗卷续风怀。昨从碧浪湖边过,本事新添画扇斋。”
《平津馆鉴藏书籍记》:“宋板《类编朱氏集验医方》,有‘张氏秋月字香修一字幼怜’朱文方印、‘石溪严氏芳椒堂藏书’白文印。”
三四○、刘桐舜辉【叶昌炽】
社酒唐花忆讨春,旧游如梦复如尘。
蛛丝马迹缘沿得,好鸟飘风变幻频。
《两浙輶轩录补遗》:“刘桐字舜辉,一字疏雨,乌程贡生,著有《楚游草》、《楚游续草》、《听雨轩稿》。”
张鉴《瞑琴山馆藏书目序》:“疏雨雄于赀而多家累,年未三十,即弃举业远游楚。余课诵其家,积十余载之久。疏雨归则与谈杭州谷林堂赵氏暨扬州玲珑山馆马氏之耽书好客,未尝不神往焉。乾隆壬子癸丑间,疏雨既以藏书自任。吾湖固多贾客,织里一乡,居者皆以佣书为业。出则扁舟孤棹,举凡平江远近数百里之间,简籍不胫而走。盖自元时至今,几四百载,上至都门,下逮海舶,苟得一善本蛛丝马迹,缘沿而购取之。故吴门萃古斋,既名闻当宁,而下此如竹垞《经义考》所云坊朋贾友,亦不可枚数。疏雨既好书,而余又适馆其家,堂构闲旷,每夏秋之交,设长筵广坐,名花异卉,骈列左右。主人命门者延若属,呼做啸侣,至即十余辈。余课经之暇,亦相与商榷是非。书既山积,真赝参半,鉴别不易。其时同人之与疏雨洽缟纻者,如杨秋室、范白舫、计秋琴、蒋嗜山,间亦过从,或有所得,传观以为赏析。自此疏雨之书,固已不啻数万卷矣。如是者有年,适值卢氏抱经堂、吴氏瓶花斋雠校精本散出四方,于是疏雨所收之富,又越从前数倍。癸亥之秋,一病遽归道山,其家不能收拾。子幼,为人荧惑,举十余万卷之书,一旦畀之他人。秋室题其身前《访书图》云:‘自古图书厄,多经劫火亡。未闻豪贾夺,举作债家偿。’洵实事也。飘风好鸟,变幻若此,斯可叹矣!今年余病肺倦游,过白舫斋头,则所藏旧目与占仨帐籍宛如昨日。痛盛游之难再,悼盛赏之莫偿,失今不治,并有与此目同归澌灭者。因破十日之工,与白舫、秋琴、嗜山访其大略,编为一日。知其中实有足以备金匮石室之讲求,启陈农苗发之梦想者。岂第王泾《大唐郊祀》一录,同于烟销灰烬。屈指其间,不过二十余载,世故之难问已如此之速,可胜道哉!此书之失,不特吾人同社眼福之薄,即谓吴兴山水精英,不能蕴此奇观以供后来之抉摘,奚不可也。疏雨姓刘氏,名桐,援例授州司马。瞑琴山馆,其所居东厢藏书之地。”
王翰青《鄂舟过刘疏雨书斋》诗:“几年羁旅隔天涯,心第相亲迹甚赊。冲冻径来谋社酒,讨春先喜见唐华。水精帘卷明于月,云母窗虚白胜纱。衰拙定惭珠履客,墨庄偏许问签牙。”
严可均《题刘小梦忆书图册》:“君家疏雨吾好友,积书之癖与吾同。别来江子亭边树,终古山阳笛里风。人有微名都折福,世间豪举总成空。只今说着眠琴馆,卅六年前一梦中。”
杨凤苞《题访书图》:“刘三桐少好聚书,楚游归后,搜罗益富,积至数万卷,筑眠琴山馆贮之。犹以为未备,尝属杭人奚冈绘《访书图》以见志,惜不中寿,淹忽即世。嗣子煐幼弱,其书皆为市人窜取以去,可叹也。君从子涣,宝弆是卷,出示索题。伤逝者之不作,慨遗书之悉亡,颓唐老笔,言之不文,聊以记实而已。嘉庆十五年涂月。尚剩奚生画,香厨久弃捐。伤心余簿录,过眼付云烟。压架犹如昨,充箱孰与迂。藉君珍此卷,想象旧瑶编。自古图书厄,多经劫火亡。未闻豪贾敚,举作债家偿。编校留希弁,飘零忆蓼塘。披寻一枨触,老泪忽淋浪。”
三四一、陆芝荣香圃 杜煦尺斋 煦弟春生禾子【叶昌炽】
五色云中有紫霓,三间新筑草堂栖。
建初地莂何时出,咫尺高楼在会稽。
《铁桥漫稿书尔雅新义后》:“乾隆十五年,吾乡丁小山得影宋本于京师,孙诒穀携归武林。嘉庆十三年,陆香圃刻于萧山。”
沈豫《补今言》:“萧邑藏书,陆氏寓赏楼钞影善本之富为第一。盖不惜工赀,四方书贾,云集辐辏,故插架初印元明板本俱多。”
《曝书杂记》:“《乾道临安志》、《淳祐临安志》,海昌蒋生光煦得陆香圃三间草堂钞本,取以校勘。陆香圃未知其人,跋云:‘录自王庶常小穀家’,则浙东西尚有善本可互校也。”昌炽案:香圃所刻《尔雅新义》,前有孙志祖怡谷跋,又自跋云:“家农师《尔雅新义》,世鲜传本。往得之吴山书肆,誊写讹脱,几不可读。今春假仁和宋助教大樽校本,是正文字,镂板以广其传。闻鲍廷博尝见影宋写本,后有太原阎征君跋语,他日庶几见之,得以覆加校定,抑有厚幸焉。嘉庆戊辰八月既望,萧山陆芝荣识。”又附农师诗二首,其次首末二句云:“他时如缀三经后,五色云中有紫霓。”
《皕宋楼藏书志》:“《陆宣公集》,有‘三间草堂’、‘香圃所藏’、‘忠宣第三十七世孙’诸印。”
《持静斋书目》:“《范忠宣集》,有‘朗清汲古所及’、‘三间草堂’二印。”昌炽又案:香圃佚事,余询诸同年王子献太史、陶星筼孝廉,皆越中闻人,不能详也。子献言其乡藏书家有杜煦尺斋、杜春生禾子昆弟,汉建初六年《大吉买山记》,其所搜得,即名其藏书之所曰“大吉楼”,著有《越中金石记》,搜罗甚富,有刊本。
三四二、翁广平海琛 彭桐桥【叶昌炽】
老罴当道貉子跄,眼光一睒穷八荒。
已有神嚣峤外接,何论粤羽及鐮仓。
《苏州府志人物传》:“吴江翁广平,字海琛,平望人,府学生。性喜异书,手自钞录不倦。道光元年举于孝廉方正,卒年八十二。”
姚鼐《听莺居文钞序》:“吴江翁子海琛,安贫力学之士也。撰《吾妻镜补》三十卷,《金石集录》、《续松陵文献》各若干卷,《听莺居文钞》三十卷。”
唐仲冕《听莺居文钞题词》:“瘦蛟舞浪鱼儿藏,老罴当道貉子跄。足迹所踵出六合,眼光一睒穷八荒。日往月来不可逼,独向溟底揽合璧。蛟宫蜃楼不可招,独从峤外接神嚣。”
《听莺居文钞此静坐斋书目序》:“彭桐桥先生见善本书,必倾囊典衣购之。当幕游数千里外,必挟书以出,所得幕俸,必购书以归。于是陆则汗牛马,水则滞舟楫,行旅之费,倍于他人,比抵家而游囊无几矣。如是三十余年,积书数万册,乃筑此静坐斋以藏之。斋三楹南向,北向者亦三楹。斋之后层楼三楹,以国朝御制、钦定、御批诸书藏于楼之中央。楼之东西两楹,凡各家校刊之《十三经》与夫历代经解、五经总义、四书、小学之类,皆附焉。楼之下,凡正史、别史、编年、纪事,与夫诏令、奏议、时令、地理、职官、政事之类皆附焉。斋之中,则历代诸子,凡儒家、墨家、医家、兵农家、刑法家,与夫天文、算法、术数、谱录、小说之类皆附焉。北向三楹,则历代正集、别集、总集,与夫诗文评选、词曲评选之类皆附焉。登斯斋者,如访酉阳之逸典,如发宛委之遗文,如紬金匮石室之藏,如探天禄兰台之秘,展阅之下,不禁不观止之叹也。余生平亦同此好,收藏既少,又不能多携行箧,在旅馆中必借观于友人,而桐桥又喜借人观,因数至其斋。或检某书,或检某故事,桐桥令其诸子曰:在某架某部、第几册第几卷,不差毫发。盖桐桥之书,皆亲自校订,丹黄并下,故能熟记若此。至其装潢之别,每册厚过寸余,每册之跟,自书精楷以表之,翻阅既久,一无所损,觉邺侯、温公不得专美于前矣。庚辰岁,编成《书目》四册,问序于余。余谓桐桥不独务博览、工辞翰已也。其于兄弟,互相友爱,教子必以义方,故诸子有声祭酒、布衣、诸生间。他日所就,其可量乎!是同桐桥能享此天伦之乐者,足征燕翼贻谋之善,抑亦诗书之遗泽有以致之也。”
三四三、陈徵芝兰邻【叶昌炽】
莫误徵芝作振之,参军蛮语订侏离。
绿榕城畔归帆早,不数才人张孟词。
严可均《北堂书钞书后》:“孙渊如得《书钞》原本,后为何梦华所得。梦华弃世,其子以售于秀水令陈振之。振之,闽人。”昌炽案:此书今归同里蒋太守凤藻,颜其藏书之室曰“书钞阁”。周季贶星诒云:“陈名徵芝,非振之。严氏得之传闻,故音同字误。”又《读书敏求记》,季贶有校语云:“《说文解字》三十卷,《系传》四十卷,福州陈氏带经堂藏有宋刻本。丙寅岁向星村秀才索观,则为其从兄携赴台阳学舍矣,怅惜久之。陈氏居在文儒坊,其先人兰邻大令,以名进士为令浙江,其书甚富。星村名树杓,亦善鉴别,予书大半得之渠家。”
陈心源《带经堂陈氏书目后》:“《带经堂书目》五卷,陈兰邻大令所藏书也。予粤东归田,本无出山之志,后闻陈氏藏书散出,多世间未有本,遂奉檄一行。及至闽,遍访陈氏后人,仅得张清子《周易纂注》、金仁山《尚书注》、杨仲良《长编记事本末》三书,余皆不可得。其孙字星村者,亦略知书,询以各种秘册,则云最秘之本,其先人别储一楼,为虫蚀尽,或者当在其中,其信然耶!周季贶太守谓其目为星村所伪造,然如《梁溪集》、《玉堂集》等,皆注明藏印及序人姓名,恐非伪造,后之人其再访之。”昌炽案:《国学题名记》:陈徵芝,福州府闽县人,嘉庆七年壬戌科进士二甲七十名。
三四四、钱天树仲嘉【叶昌炽】
一片湘云荡水涯,茶铛药臼费安排。
东湖西塞听人说,却似随斋为直斋。
《舒艺室诗存》:“钱梦庐天树,当湖老名士也,以嗜古好客贫其家。性喜竹,仿《竹里煎茶图》,寄予题之:清波一片荡湘云,绿映须眉对此君。室有图书共遣日,座余宾客快论文。茶铛药臼怜中岁,渔婢樵青数旧闻。猜作元真浑不似,东湖西塞听人分。”
《曝书杂记》:“梦庐笃嗜古籍,尝于《爱日精庐藏书志》眉间记其所见,犹随斋批注《书录解题》也。”
《士礼居藏书题跋记》:“《却扫编》三卷,《读书敏求记》云:‘王伯谷藏宋刻,后归牧翁,付之绛云一炬。’平湖钱梦庐新得宋书棚本,不知与绛云原本同乎?异乎?梦庐本为历来藏书家珍贵,‘玉兰堂’、‘竺坞’二印,文氏也,又有‘七十二峰深处’一印,取穴研斋写本证之多同。‘述古何人旧姓钱,向时书籍等云烟。虎贲犹作中郎想,摹本犹传《却扫编》。’‘小劫楼头起绛云,六丁取去世无闻。浙中别有储藏富,三卷居然是秘文。’‘怀人异地各闻名,一纸书驰两日程。忽尔夜航来远道,开函古艳使人惊。’‘曾留竺坞玉兰堂,却在文家不是王。七十二峰深处好,几家流转感沧桑。’‘君家书籍忆临安,多少奇文是宋刊。十卷《茅亭客话》本,携来双璧好同看。’‘汲古雕来穴研钞,弁言一页并皆抛。影橅补阙珍如宝,不独奇疑取互交。’此六绝句,为借氏宋刻《却扫编》而作,其实未题于宋本后也。既而梦庐知有是诗,寄素箑索书。”
《铁琴铜剑楼书目》:“《会昌进士诗》,旧藏嘉兴钱氏,有‘钱天树印’、‘味梦轩’二朱记。”
三四五、汪士钟阆源【叶昌炽】
艺芸散后归何处,尽在南瞿与北杨。
留得宋元书目在,一编中有小沧桑。
《同治苏州府志》:“黄丕烈藏书归长洲汪士钟。士钟摹刻宋本《孝经义疏》、《仪礼单疏》、《刘氏诗说》、《郡斋读书志》诸书,雠对精审,举世珍若球璧。”
黄丕烈《郡斋读书志序》:“阆源英年力学,读其尊甫厚斋先生所藏四部之书,以为犹是寻常习见之本,必广搜宋元旧刻以及《四库》未采者。于是厚价收书,不一二年,藏弆日富。”
顾广圻《艺芸书舍书目序》:“汪君阆源藏书甚富,取宋本、元本别编其目,各成一册。汪君宿具神解,凡于有板以来官私刊刻、支流派别,心开目瞭,遇则能名。而又嗜好所至,专壹在兹,仰取俯拾,兼收并蓄,挥斥多金,曾靡厌倦。以故郡中传流,有名秘笈,搜求略遍,远地闻风,挟册趋门,朝夕相继。如是累稔,遂获目中所列宋若干种、元若干种,既精且博,希有大观。海内好古敏求之士,未能或之先也。”
潘文勤师《艺芸书舍宋元本书目跋》:“吾郡嘉庆时,黄荛圃、周香严、袁寿阶、顾抱冲,所谓四藏书家也,后尽归汪阆源观察。荫之姑母归观察之子珠林比部德英,荫少时至汪氏山塘所居,其堂宇轩敞,树石萧森,堂中悬楹联:‘种树类求佳子弟,拥书权拜小诸侯。阮文达隶书。阮与汪故有连,三十年如在目前也。咸丰庚申以前,其书已散失,经史佳本,往往为杨致堂丈所得,兵燹以后,遂一本不存。今从其家得《宋元书目》钞本,富矣精矣,真不减东涧、沧苇,盖皆荛圃、涧蘋诸老为之评定,故绝无伪刻。”昌炽案:汪氏书长编巨册,皆归菰里瞿氏,归杨氏者其畸零也。阆源父厚斋,名文琛,开益美布号,饶于赀。祁文瑞《刻说文系传序》所谓“假之富民汪氏未得”者也。其藏书印曰“民部尚书印”,又有“三十五峰园主人”印。
三四六、葛香士【叶昌炽】
豁厚为门平作架,翠屏鬼斧费雕劖。
石函一一如灵宝,但少龙威到隔凡。
严可均《书葛香士林屋藏书图后》:“葛香士居林屋之山,凿壁为架,以藏古书。我乡张氏鉴为作图,且为文以记之。余未识香士,而张氏则余旧交也。林屋有灵宝石函,神禹所发。故其民风往往能聚书,前明如葛氏一龙、蔡氏羽,其尤著也。香士为一龙族孙,能承先志,益张大之,可谓贤矣。编有书目,余未之见,见其图,为神往者久之。余尝持论,幸生右文之世,挟数囊金,购书苏杭市,不半年可致累万卷,此有力者常事,亦何足以自豪!当视《四库》所未著录、阮氏所未续进,幸而得之,区区此愿,霩然大公耳。今检架上,得天圣李季所编《乾象通鉴》等八种,皆写本,世上绝无仅有者。香士好事,倘亦得古书与余所藏有锱两相称者,请走使来告,互相借钞,则艺林胜事也。不然,家有敝帚,享之千金,将恐龙威笑人。”
张鉴《包山葛氏澄波皓月楼藏书记》:“去春病起,始来西山,葛君香士,坐余于澄波皓月楼。其楼据销夏一湾之胜,前荡洪波,却负崇囗[山献],缨岚带阜,云谲波诡。因凿楼之两壁以居书,书不下数万卷。每当楸桐负日,桂笋寻波,游观既倦,囗[難灬]烛继晷。其书经史骈罗,部帙峻整,集旧者辨其薰莸,板新者慎其鱼虎,自甲而丙而丁。依四部例,悉著于目,举凡凤馆之新章,兔园之秘册,不与焉。道光二年六月朔日。”
三四七、张海鹏若云 侄金吾月霄
大鉴友柏 邵恩多朖仙【叶昌炽】
三世同耕不税田,后贤功可及先贤。
谁为有福谁无福,此语可为知者传。
黄廷鉴《朝议大夫张君行状》:“曾祖士恒,祖朝绩,父仁济。君讳海鹏,字若云,号子瑜。年二十一,补博士弟子员,绝意名场,笃志坟素。先是,君考讷斋公与伯兄静谷公皆好藏书,家多宋元旧刻。君治经之暇,以剞劂古书为己任,刊《学津讨源》、《墨海金壶》、《借月山房汇钞》,又辑《金帚编》,工始而君捐馆矣。君恒尝语人曰:‘藏书不如读书,读书不如刻书。读书只以为己,刻书可以泽人。上以寿作者之精神,下以惠后来之沾溉,其道不更广耶!’”
又《张月霄传》:“月霄名金吾,字慎旃,月霄其别字也。祖仁济,父光基,皆邑诸生。月霄年廿二,补博士弟子员,即弃去,笃志储藏,与同里陈子准善。”
又《爱日精庐藏书志序》:“月霄十年来小大汇收,今古并蓄,合之先人旧藏,已有八万余卷。又念金源氏有中国百十余年,著作之家,乘时蔚起,未有裒集其文者。遂矢志网罗,以补一朝之阙,故于金、元两代遗集,更加意搜访。中如王朋寿之《类林》,孔元措之《祖庭广记》,蔡松年之《明秀集注》,与吴宏道之《中州启劄》,皆当世绝无仅有之书也。”
李兆洛《诒经堂续经解序》:“《通志堂经解》之刻,百余年矣。金吾张君以遗编堕简,尚不尽于此,乃发其家所藏,写定为《诒经堂续经解》。都千二百有余卷,将以次授之剞劂。”
阮文达《虞山张氏诒经堂记》:“张氏金吾,世传家学,代有藏书,不但多藏至八万余卷,且撰书至二百余卷,刻书至千数百卷。古人实赖此与后人接见也,后人亦赖此及见古人也。是诒经堂、诗史阁、求旧书庄诸地,皆罗列古今人,使后人共见之地也。此于古人谓之有功,于己谓之有福。世之有金者,无所不为,独不肯用之于书,是谓无福。若在己无学术,则虽有之、肯之,亦无能用之,若是者亦谓之无福。”
张大鉴《闲居录跋》:“先王父静谷公,藏书数万卷,手自校雠,寒暑无倦。而先大夫京华二十载,优游兰省,亦惟以载籍自娱。彭云楣先生赠诗云:‘琅嬛宛委穷皇娲’,盖志实也。余承先泽,耕不税之田,一编一帙,罔敢失坠。右《闲居录》,映雪老人手钞,照旷从父梓入丛书。先人手泽,庶几与是刻常新也。癸亥六月,友柏张大鉴识。”昌炽案:静谷为仁济之兄,是大鉴于海鹏为从子,于金吾则昆季行也。据此跋,是张氏藏书远有端绪,不自若云始矣。
张海鹏《唐摭言跋》:“《摭言》十五卷,所见钞本,后有‘嘉定辛未郑昉题识’者,最为近古,所称臼头本是也。案第十卷蒋凝条云:‘臼头花钿满面,不及徐妃半妆。’后人罔知,改作‘白头’,于义甚乖,雅雨堂本亦仍其失。予从邵朖仙处假得旧本是正,益叹校定之难也。”昌炽案:曹根生同年云,今雅雨堂本正作‘臼头’,当据此本订正。
又《南部新书跋》:“宋椠久无善本,是编乃邵朖仙从士礼居传钞者也。黄氏藏书,富甲吴郡。邵君博学嗜古,所钞多绝无仅有之书。”
《平津馆鉴藏书籍记》:“《南华真经》,有‘小安乐窝’、‘邵恩多印’二朱记。”昌炽案:朖仙,昭文人,余在菰里瞿氏曾传录其《山海经》校本。与张月霄、陈子准同时。张、陈固为两大,朖仙抱残守缺,亦不愧小藏家也。
三四八、黄廷鉴琴六【叶昌炽】
南宫载得赐书还,乌戌霜青夕照殷。
豹脚噬人蟫乱走,夜深烧烛补完颜。
《虞山人文小传》:“黄廷鉴字琴六,诸生。”
《常昭新志》:“廷鉴少游赵同翮、王庭筠之门,精考证,研摩群籍。手校者百数十种,尤练于邑中掌故。撰《琴川三志补记》、《续记》,以补鲍、卢、张三《志》之缺。”
季锡畴《第六弦溪文钞序》:“黄先生琴六,馆昭旷阁、爱日精庐。两家多藏书,校雠错脱,实事求是。”
《第六弦溪文钞齐民要术跋》:“余三十年来,所校古籍不下五六十种,惟《文房四谱》、《广川画跋》、皆从讹谬中力开真面。今得此书而三矣。衰年多病,炳烛余光,矻矻于陈编烂简中,作一老蠹鱼,自笑又自慰也。道光乙酉,拙经逸叟。”又《读知不足斋赐书图记》:“乌镇知不足斋,《图书集成》赐书在焉。月霄张子辑金源文,以未读鲍氏赐书为恨。遂于己卯闰月,买舟招余同往,居停于镇之南宫道院。日自斋中载五六百册,分编披读。时当初暑,挥汗如雨,日暮蚊虻四集,烧烛继晷,目为之昏,不恤也。”
三四九、陈揆子准【叶昌炽】
古寺钟声饭后撞,访书人坐赞公窗。
但言救虎前朝阁,剩有门前两石幢。
孙源湘《天真阁集》:“陈揆字子准,诸生。购古籍手自校勘。凡邑人著述及他人文集之有关常邑者,自唐及今,搜罗殆遍,庋诸破山寺之救虎阁。辑《琴川志注》,《续志》世无传,别撰十卷。又辑《虞邑遗文录》十卷,补集五卷。尝以郦氏《水经注》详北略南,著《六朝水道疏》,钩稽精密。唐刘赓《稽瑞》一卷,向来藏书家未经著录,揆得之,因以名其楼。”
黄廷鉴《藏书二友记》:“吾邑陈子准、张月霄二人,家世儒学,旧有藏书。至两君而更扩大之,储藏之名,遂并甲于吴中。四方之名士,书林之贾客,挟秘册、访异书,望两家之门而投止者,络绎于虞山之麓、尚湖之滨。嘻,盛矣!张居西关,陈居稍南,相去不半里,皆面城临水。暇辄过从,各出所获,赏奇辨疑,有无通假,相善也。两君志趣同而各有所主,张则钟于经籍而兼爱宋元人集,陈则专于史志而旁嗜说部,其大较以网罗散佚、存亡断绝为宗旨。其于书也,张则乐于人共有,叩必应;陈则一室静研,慎于乞假。余尝谓月霄:‘古书固不容吝,第得之太易,则人不知珍惜。昔人以鬻书与借人并称不孝,良有以也。君宜师子准之慎,而陈君亦宜少济以君之通,乃为得之。’两家所藏,不下十余万卷。去其世有传本与秘而无关学问者,汇宋元旧刻及新旧钞,遴其精妙,尚可得一二万卷。其中多吾邑钱、毛两家旧物,沦落他方百余年而复归故土,其事殆非偶然矣。”
潘文勤师《稽瑞楼书目序》:“子准无子,殁后书亦尽散。吾师翁文端公与子准厚,既恤其身后,以重值收其藏本,仅得三四,散失者已不少矣。今《稽瑞楼书目》,荫从翁叔平假得刊之,庶可与《爱日精庐藏书志》并传也。”
三五○、杨端勤子增 子绍和彦合【叶昌炽】
四经四史同一斋,望洋向若叹无涯。
稽天始有逢原乐,此事难教语井蛙。
梅曾亮《即墨县教谕杨府君墓志铭》:“君讳兆煜,字熙崖,聊城人。嘉庆三年举于乡,大挑,得即墨县教谕。子以增,壬午进士。”又《海源阁记》:“昔班固志《艺文》,自六艺而外,别为九流。则凡书之次六艺如诸子者,皆流也,非其源也,况又次于诸子如诗赋诸略者乎!然当秦火后,余裁数经,至汉成帝时,间二百年,书已至万数千卷之多。而自汉以后,几二千年,以至于今,附而相推,缴而相摧,演而愈清,酾而愈支,昔之所谓流者,且溯而为源,而流益浩乎其无津涯。故书犹海也,流之必至于海也,势也,学者而不观于海焉,陋矣!虽然,是海也,久其中而不归,茫洋浩瀚,愈远而不知其所穷,惝然不知吾之所如,浮游乎无所归休,以终其身为风波之民,不亦惫哉!”又曰:“同年友杨至堂无他好,一专于书,然博而不溺也。名藏书阁曰海源,是涉海而能得所归者欤!或曰:信如子言,凡书之因而重,骈而枝者,悉屏绝之,其可乎?曰:乌乎可!游滥觞之渊,而未极乎稽天浴日月之大浸,是未知海之大也,又安能知源之出而不可穷也哉!”
杨绍和《楹书隅录跋》:“先端勤公平生无他嗜,一专于书。所收数十万卷,庋海源阁藏之,属伯言梅先生为之记。别辟书室曰‘宋存’,贮天水朝旧籍,而以元本、校本、钞本附焉。癸亥、甲子间,绍和里居,撰《海源阁书目》成,复取宋元各本,记其行式、印章、评跋,管窥所及,间附跋语。乙丑入翰林,簪笔鲜暇,此事遂辍。顷检旧稿之已成者,厘为五卷,命曰《楹书隅录》。同治己巳仲夏,聊城杨绍和彦合甫识。”
《楹书隅录》:“《宋本毛诗》,先公于己酉购之扬州汪容甫先生家。辛酉,皖寇犯肥城西境,据予华跗庄陶南山馆一昼夜。自分珍藏图籍,必已尽付劫灰。及寇退,收拾余烬,尚十存五六,而宋元旧椠,所焚独多。此本仅存十八至末三卷,岂真大美忌完,理固如是乎!然钱遵王有言,此等书勿论其不全,譬诸藏古玩家收得柴窑残器,半片便奉为天球拱璧,而况镇库典籍乎!”又云:“桐乡陆敬安《冷庐杂识》云:‘聊城杨侍郎得宋板《诗经》、《尚书》、《春秋》、《仪礼》、《史记》、两《汉书》、《三国志》,颜其室曰“四经四史之斋”,可为艺林佳话。’然先公所藏四经乃《毛诗》、《三礼》,盖为其皆郑氏笺注也,《尚书》、《春秋》,虽有宋椠,固别储之。先君与陆君平生未识面,当由传闻偶误也。”
三五一、曾钊勉士 吴兰修石华【叶昌炽】
瘴风咸雨鼓灵潮,二百年中字易销。
识得书城如武库,守经终让古输廖。
《岭南文钞小传》:“曾钊字勉士,南海人,道光乙酉拔贡生,著有《面城楼文存》。”“吴兰修字石华,嘉应州人。嘉庆戊辰举人,信宜县训导,著有《南汉纪》、《宋史地理志补正》。”
勉士《面城楼记》:“钊嗜蓄书,自戊辰迄今七八年,得数万卷,杂置听事中。大人诏钊曰:‘汝蓄书亦知蓄众而城守乎?数仞之墉,百雉之堞,枪雷椎楟之属遍其下,寇环而攻之,物未尽而城已破,是物非人力弗用也。大黄之弓,未尝不雨射也,巡几之卒自若,聚檄之声未尝废闻也,然军法驱之,久斯困,困斯怨,怨斯解,是力非心弗永也。且夫环十里而城角罘罳数千百,分守则力不给,合之应援将弗及,势必危,势危而犹急其力,不叛则亡。夫读书亦若是焉已矣。蓄而弗力学,犹弗蓄也,力学而弗心得,犹弗力也。汝其勉治汝心。’钊曰:‘唯,谨识不敢忘。’”又《古输廖山馆藏书目录序》:“欧阳子曰:‘好之而无力,虽近且易,有不能致。’余每诵而悲之,然亦用是自豪。盖余室四壁立,犹插架数万卷,且有宋元椠及旧钞手校本。纸墨奇古,丹铅淋漓,清风逗帘,展卷流连,未尝不私心窃喜,谓幸不中庐陵之言也。”石华书其后云:“岭南地湿,易长蠹鱼,藏书无至二百年者。吾家守经堂藏书多于勉士,而旧椠不及焉。勉士尝云,当无聊时,阅古人书目,亦自快意,可想见其癖好矣。”
陈昌齐《守经堂记》:“守经堂者,吴君石华藏书之堂也。君富于书,四部丛焉,独称经何?宗圣也。”
三五二、李筠嘉修林【叶昌炽】
藏书四千七百种,著录三十九万言。
江左俊游宾从美,翛翛天半若霞轩。
《松江府志》:“李筠嘉字修林,上海人。候选光禄寺典簿。藏书甚富,精于校勘。”
龚自珍《上海李氏藏书志序》:“上海李氏藏书至四千七百种,论议胪注至三十九万言。承平之风烈,与鄞范氏、歙汪氏、杭州吴氏、鲍氏相辉映于八九十年之间。李君犹且恨生晚,不获遇纯皇帝朝亲献书。顾异日数本朝目录,必不遗李氏。吾生平话江左俊游宾从之美,则极不忘李氏,东南顾翛翛踞天半矣哉!李君名筠嘉,议叙光禄属官衔,不仕。道光六年丙戌六月。”
乔重禧《挽李笋香筠嘉》诗:“卅载吹笙谱白华,仙源裙屐丽情赊。园编香雪诗人集,楼倚慈云孝子家。金穴频年倾郭况,琅嬛何地读张华。海天从此风流尽,高柳斜阳噪暮鸦。”注云:君身后藏收尽散。
《曝书杂记》:“孔氏《祖庭广记》,沪上李笋香藏金刻,今为马笏斋所得。”
三五三、马瀛二槎 马玉堂笏斋【叶昌炽】
同有惊人秘笈藏,汉唐汉晋各分疆。
扶风故事如相质,一住盐官一海昌。
《东湖丛记》:“吾乡陈仲鱼征君向山阁藏书,大半归马二槎上舍,上舍,余中表行也,其《吟香仙馆书目》多世所未见之本。有宋本《汉书》、《晋书》,因以汉晋名其斋。《晋书》为天籁阁故物,有王弇州手钞补缺之卷,真书林瑰宝也。”
《持静斋书目》:“《桂苑笔耕录》,有‘二槎秘笈’、‘马氏吟春仙馆收藏印’。”又“曾肇《曲阜集》,有‘马氏收藏’、‘二槎艺文’、‘宋临安三志人家’诸印。”昌炽案:吟春、吟香不同,东湖是其中表,当可据。三志者,宋周淙《乾道临安志》三卷,施谔《淳祐临安志》六卷,潜说友《咸淳临安志》九十五卷,皆相传孤本也。
莫氏《宋元本经眼录》:“宋刊《两汉会要》,归武原马玉堂笏斋明经,有道光壬辰识语。”又“《周易本义》,卷首有‘玉堂笏斋’、‘汉唐斋’、‘红药山房收藏私印’诸朱记。”
《皕宋楼藏书志》:“《洞霄诗集》,笏斋藏书,有‘扶风书隐生’白文方印。”又“《国朝名臣事略》,有‘汉唐斋’白文长印,‘古盐马氏’朱文方印。”
《曝书杂记》:“钱梦庐云:‘重校正《活人书》,余昔藏宋板,今在丰山马笏斋明经处,或云在马二槎处。’”昌炽案:据此可见,马氏藏书,同时同姓同居浙中,斋名又相仿佛,当时同好已不免传闻异词,况后来乎?故此特详辨之。
三五四、童铨佛庵【叶昌炽】
凤子春驹郭未笺,神仙蜕骨自何年。
滕王粉本虽天巧,死作萤乾剧可怜。
《杭郡诗辑》:“童铨字佛庵,仁和诸生。”注云:“佛庵家北郭,贫无余赀,雅性爱古。市集门摊,时时搜访,所得颇有佳本,惜身后斥卖殆尽。闻其所藏前辈小像,多至数十人,不知今归何处。年七十余,赋诗而逝,有‘亡魂愿化庄周蝶,只恋书香不恋花’句,惜佚其全什矣。”
郭频伽《浮屠楼词齐天乐》:“童佛庵有素册,为蠹鱼所蚀,其凿空处,皆肖蝶形,殆天巧也。词以写之:近来不识人间字,满腔都是春恨。青简生涯,白蟫身世,幻作漆园梦影。羽陵困损,算不似花间,栖香差稳。莫羡神仙,蜕余且就此中隐。有人曝来永昼,比夹雪新签,白描副本。栩栩蘧蘧,鱼鱼雅雅,两翅尚黏残粉。滕王休哂,是痴绝书生,香奁吟吻。展向春风,半窗芸叶冷。”又《沁园春》:“二娱谓余题蠹蝶卷子,比物象形,裁云缝月,后有作者,未能或之先矣。酒酣以往,逸气坌涌,间为变调,以摅郁塞之怀,并示二娱:钻纸蝇痴,伏案萤乾,男儿可怜。笑吾其鱼矣,人言善幻;蘧然蝶也,或羡成仙。《五蠹》书成,一生花活,游戏其间然不然。君休问,看此中有鬼,虫亦能天。为君试质前贤,更有个吾家博物传。是蒙庄阔达,未离文字;谢郎轻薄,多为诗篇。磊落景纯,虫鱼诠释,凤子春驹有阙焉。亡应补,任丛残科斗,零落蜗涎。”
梁同书《蠹蝶诗》:“蠹蚀成蝶形,大小二,须翅皆具,好事者装册索题,戏作二绝:问尔适从何处来?多生结习故书堆。自从食尽神仙字,一梦南华便脱胎。展卷分明见栩蘧,世间金粉画犹输。蟫鱼耻作萤乾死,幻出滕王飞白图。”昌炽案:张廷济《桂馨堂集》有《为童佛庵梁题所集梅花》诗,又有《童佛庵梁以平安钱问契刀消息,并系诗次韵奉答》诗。同时同姓字,又同好古,是否即一人,俟考。
三五五、程廷献书城【叶昌炽】
山姜倚墙放疏蕊,苍藤乔木水为邻。
旧庐正在瓶山麓,掇拾寒灰叹积薪。
张鉴《枫溪程君祔葬墓记》:“枫溪拥岩程君卒十载,季子文荣来谒文。案《略》:君讳廷献,字书城,拥岩其号也。弱不好弄,辑古佚书《帝王世纪》、《三辅黄图》凡十余种。旧居瓶麓,藏书甚富。得旧钞《北堂书钞》,与明世所行海虞陈氏校补者大异,复感发,辑《仓颉》、《字林》尤备。视孙、任两家,不啻有积薪之叹焉。”又“枫泾程氏,藏书甚富,长夏兰川主人,遣仆以《瓶麓读书图》,索题二首:钿轴牙签万卷余,井眉大好读书庐。异时苗发从相访,长水长塘或不如。此生结习每流连,触热披图亦墨缘。安得借钞亲拔棹,一株平仲指山前。”注云:“瓶山因积酒器而成,见《县志》。”又《南阳村图歌》:“枫泾镇市尾曰南阳村,有旧广宅,三面环水,苍藤老树,百年物也。兰川得之,将移居,遣人征书画,因成此寄之:君家老屋泾水滨,近复卜筑来南村。水三面环隔咫尺,旧时乔木今犹新。”又云:“山姜倚墙放疏蕊,珠帘压架交长根。家具虽少有鸡犬,洪崖妇子颜温存。汗牛经史万卷富,充箱金石千番屯。日长无事坐花下,欧赵洪薛殊龂龂。”昌炽案:兰川疑为文荣之别号。
三五六、计光炘曦伯【叶昌炽】
牝鸡持鬻百钱时,高阁秋灯忆母慈。
好鸟飘风三叹息,第将甬上祝延之。
张鉴《秀水计氏泽存楼藏书记》:“秀水计氏二田,介王征士研农,以所受尊甫慕云先生藏书来请为记。二田承余绪非一世,筑泽存楼,缩衣节食,引而弗替。凡得自书贾书船以及长塘鲍氏借钞者,总经史子集为卷六万二千有奇。余自束发至南北,舟车所接,皆藉书卷为淹滞,而旋聚旋散,不胜飘风好鸟之叹。就所见瓶花斋之散,吾友眠琴山馆得其《苕溪集》,德清许部曹得其《隶释》、《隶续》,皆旧钞本。小山堂之散,于友人处见蜀石经《毛诗》残帙,急劝鬻之,为士礼居豪夺去。天籁阁之散,则字画多于卷籍,《神仙起居注》其一也。曝书亭之散,于吴门书肆买得《北盟会编》,前有‘竹垞著录之一’之印。方是时,渠家剩新塍张简庵遗书未散,而所著《瀛州道古录》稿本尚在也。又尝因海上之役,两登天一阁,太息三百余年灵光岿然。夫士微时,不能具竹素,杨士奇之母,至为鬻牝鸡以易《史略释文》、《十书直音》,其得之难如是。若既聚之,可不思所以永其传!今二田少孤,抚于其母,闭门力学,有刘氏墨庄之风。余故述散聚之由,卒归之甬上,以为颂祷之辞云。道光甲午中秋。”又《泽存楼藏书后记》:“秀水计曦伯母沈太孺人,能以诗书勖子孙,如新喻刘式妻陈之治墨庄。余过高明之家,网罗放失,汗牛充栋,迨其后风镫石火,撇焉灰烬,其故何也?必先有不能为之主持,定识定力如计氏。于是益钦太孺人直超寻常万万,斯克成此伟观也。”又《二田斋记》:“闻溪计氏曦伯,多积书籍以培其基,间好画以陶铸其性灵,旧藏多沈石田、恽南田真迹,因以‘二田’自号,并名其所成之斋。”又《题计二田光炘泠音阁校书图》:“高阁疏林外,摊书日掩门。渊源文苑旧,家世党人尊。叶扫秋镫永,铅研春露繁。百年聊晤对,风雨正忘言。”
三五七、王雨楼【叶昌炽】
苜蓿阑干老广文,江南双鲤寄殷勤。
论诗欲订疑年录,未必礼堂事郑事。
《开有益斋读书志》:“王黄州《小蓄外集》三十卷,为河间纪文达公所藏,据以录入《四库》者也。余后至菰城晤王雨楼学博,始见宋刊本,亦止七卷,未知即文达所藏否?”
《皕宋楼藏书志》:“《宝祐会天历》,李锐跋:‘吾友徐秋崖孝廉过访,云其友人王雨楼文学,博雅好古,喜收秘笈。’金望欣跋:‘湖州雨楼广文,余丙子同年王海涛之弟也,收藏古书最富。道光壬寅,余客归安时相过访。’”又“《嵇康集》十卷,王雨楼表兄家藏,乃丛书堂校宋钞本,从士礼居转归雨楼,妙道人书。道光十五年十一月初九日。”
张文虎《怀人诗王生世彦雨楼》一首:“经年住江北,回首忆江南。郑重寄双鲤,语少意自谙。欲知我衰意,丝鬓不胜簪。”昌炽案:雨楼广文,道光间人,其年不在啸山先生下,何以北面称弟子?或名世彦者别一雨楼乎?记此以俟考。
(据王欣夫先生补正,苏州、湖州各有一王雨楼,同时而同好藏书。至名世彦者,为又一王雨楼,时辈均后。)
三五八、钱熙辅鼎卿 熙祚锡之
熙泰鲈香 熙载啸楼 熙经心传
湖上群山山上楼,校书人共住楼头。
写官楼下雁行列,门外借书人系舟。
张文虎《愚庵钱公家传》:“公讳树芝,字瑞庭,别号愚庵。先世自奉贤迁今之金山。祖铿嗣,父溥义。公生无他嗜好,间以金石书画自娱。五子:熙恩、熙辅、熙祚、熙哲、熙泰。”
《松江府志》:“钱熙辅字鼎卿,芜湖教谕。妇翁吴省兰辑刊《艺海珠尘》,至八集而止。熙辅续辑壬、癸二集,以竟其业。弟熙祚,字雪枝,叙选通判。好表章古今秘籍,尝辑刊《守山阁丛书》及《指海》、《珠丛别录》、《素问》、《灵枢》凡数百种。仪征阮文达序其书,谓‘于人谓之有功,于己谓之有福。’后以谒选,病殁京邸。熙泰字鲈香,廪贡生,署靖江教谕。”又:“钱熙载字啸楼,好藏书。”
张文虎《候选训导钱君殡志》:“君从弟锡之,辑《守山阁丛书》,招予佐其事。君多藏秘帙,时假校录。君讳熙经,字心传,别自号漱六。祖溥义,父树立。子培名、培炳、培继。”又《顾尚之别传》:“君名观光,字宾王,尚之其号,世居金山乡。钱氏多藏书,恒往假,恣读之。钱教谕熙辅,辑《艺海珠尘》壬、癸二集,及刊《重学》,钱县丞培名辑《小万卷楼丛书》,君皆与参订。”又《勤有书堂剩稿序》:“鼎卿先生好沈默渊览,晚岁常居郡垣谷阳门外别业,聚书益多。春木姚丈为取韩退之语,额之曰‘勤有书堂’。”又《孤麓校书图记》:“浙江文澜阁,在西湖孤山下,功令愿读中秘书者,许领出传写。道光乙未冬,钱锡之通守辑《守山阁丛书》,苦民间无善本,约同人侨寓湖上之杨柳湾。去孤山二里许,面湖环山,上有楼,楼下有群胥。间日扁舟诣阁,领书命钞,毕则易之,同人居楼中校雠。湖光山色,滉漾几席间,意豁如也。是役也,校书八十余种,钞书四百三十二卷。同游六人:金山钱熙祚、熙泰、顾观光、平湖钱熙咸、嘉兴李长龄、南汇张文虎。”又《十三间楼校书图记》:“西湖宝石山之半,盖有宋十三楼旧地,为东坡守杭时治事之所。今地入弥勒院,郡人瞿君世瑛重茸。己亥庚子秋,钱君熙泰续文澜阁校书之役,偕予两寓于此。楼前为后湖,夹岸即锦带桥,动止飨寝,皆在竹荫岚翠中。”
张鉴《金山钱氏守山阁藏书记》:“去金山县十八里曰秦山,山石柔脆。道光丁酉,官以筑海塘伐石,别驾钱雪枝尊甫持论为无益。庐墓千计,徒被毁掘,命雪枝倍其输,以高当事得已。由是闾里相与庆于路,乃构宗祠于麓,复为阁以贮藏书,额曰守山,盖自其祖羽章先生来居此,垂二百载,冀与此山相守于无穷也。”
熙祚《西湖杂咏诗》:“杨柳湾边僦小楼,画中诗思镜中秋。清风入座丹黄罢,四壁湖山作卧游。一角孤山倚日边,文澜光彩照湖堧,草茅何福窥中秘,身到琅嬛第四天。”自注:“阁凡三层,连平地为四。”
三五九、刘喜海燕庭【叶昌炽】
百衲丝桐藏箧衍,一床金薤整签题。
风流罪过登弹事,空有莲台善业埿。
鲍康《刘氏长安获古编序》:“燕庭先生为文正、文清公孙,文恭公子。韦平之阀,室无长物,惟手辑金石文字逾五千通。服官中外廿余载,所至不名一钱,而箧中钱币尊彝载之兼两,盖博古君子也。”又《题唐泥造像拓册》:“唐善业泥造像,前人未经著录。道光己亥,刘燕庭丈游慈恩寺,始于雁塔下拾得。或全或缺,大小凡八具,全者一面一佛坐莲台,二尊者侍下,或蹲二兽,荫以娑萝树,一面则‘大唐善业埿压得真如妙色身’三行十二字阳文,遒劲若敬客书。”又《题燕庭金石苑后即送之入都》诗:“卅载搜奇书满家,藏来宝刻遍天涯。斜阳古市无人迹,为读残碑剔藓花。”
钱泰吉《校史记杂识》:“少时阅《读书敏求记》,心羡百衲《史记》,恨不得见。戊申初夏,诸城刘燕庭方伯言于庙市购汇集宋本,每卷多有‘季沧苇’名字印,当是效遵王为之者。一南渡以前本,但有《集解》;一本兼有《索隐》,恒字慎字缺笔,当是南宋本;一本卷尾有‘建安蔡梦弼傅卿谨案京蜀诸本校理,寘梓于东塾’二十字。”又云:“刘方伯所藏,尚有《集解》、《索隐》、《正义》合刻本,卷末有‘校对宣德郎秘书省正字张耒’隶书木记,与《天禄琳琅》所记同。”
《开有益斋读书志》:“《助字辨略》五卷,济宁刘湛武仲撰,刘燕庭方伯欲镌不果。余送方伯于嘉禾舟次,方伯曰:‘《六艺纲目》,未得卢抱经校本;《宝刻类编》,未补其缺卷;《助字辨略》未刊,三憾事也。’”昌炽案:先生在浙藩时,以风雅好古为某中丞劾罢。潘文勤师言,曾见所藏宋刻唐人集数十家,皆精本也。
三六○、瞿绍基荫棠 子镛子雍
孙秉渊敬之 秉濬性之 季锡畴菘耘
吾识虞东隐君子,晁陈绝学守丛残。
高斋鸡黍犹前日,怅绝牙弦不复弹。
同治《苏州府志》:“瞿镛字子雍,岁贡生,居菰里村。父绍基,好购书,收藏多宋元善本。镛承先志,益肆力搜讨。常邑自绛云、汲古,以至爱日、稽瑞,二百余年间,储藏家代不乏人。镛所著《铁琴铜剑楼书目》,既博且精,足为后劲。”
黄廷鉴《恬裕斋藏书记》:“出宾汤门十里,其塘曰南塘,辛峰左峙,清水东潴。有村曰罟里,沃壤千畦,桑竹弥望。故学博荫棠先生隐居在焉,有斋曰‘恬裕’,其藏书之所也。君以明经选授广文,一试职即归隐,读书乐道,广购四部,旁搜金石。历十年,积书十万余卷,昕夕穷览,尝绘《检书图》以寓志。时城中稽瑞、爱日两家,竟事储藏,先后废散。君复遴其宋元善本为世珍者,拔十之五,增置插架,由是恬裕藏书,遂甲吴中。尝慨世之好典籍者,皆为造物所忌。今君之哲嗣子雍明经,克成先志,搜奇罗逸,不懈益勤,则藏书为造物忌之说,于是不售矣。道光庚子十月朔。
张星鉴《怀旧记》:“季明经锡畴,字菘耘,太仓州人。敦品励行,为文谨守先正,出入震川、尧峰之间。晚年馆虞山瞿氏,馆中多善本书,得于黄氏士礼居者为多。君悉跋尾,遂成《藏书志》若干卷。“
同治《常昭两县志流寓传》:“锡畴校书盈千种,异同舛误,靡不悉心考证。咸丰十年,避寇李墅,抑郁以终。遗书千卷,烬于火。”
张瑛《虹月归来图记》:“咸丰庚申四月,粤寇陷苏州,吾邑瞿氏,家世藏书。闻惊,敬之、濬之昆仲检世所罕有者,分置村北之荷花溇、西之桑坝及香塘角,又取经部寄于周泾口张氏。八月,常熟陷,亲至各处捆载,舍去十之二三,择千余种,一寄归市董氏,再寄张市秦氏,复运至鹿阿唐氏。已而土寇蜂起,复运至定心潭苏氏。同治元年十二月,吾邑首先反正,四乡蹂躙殆遍。瞿氏之书,一劫于菰里,再劫于香塘角,所存仅苏氏一处。乃更择宋元刊及秘钞精校本,汇集十夹板,二年二月渡江,藏之海门大洪镇。五月寇退,载书回里,其幸存者计若干种,可谓艰矣。”昌炽案:瞿氏藏书,今尚巍然无恙。秉渊字敬之,秉濬字性之①,皆子雍先生子也。贤而好客。余尝偕管子申季、王子芾卿三席访之,敬之兄弟尽出藏书以见示,并以《铁琴铜剑楼书目》属为补辑。每到必盘桓日夕,谈晁陈之学,相得甚欢。自丙子以后,余南北奔走,不复能再叩琅嬛,而敬之兄弟,亦先后殂谢。眷念黄墟,为之三叹。
据王欣夫《补正》云,“秉濬字性之”当为“秉清字濬之”。
三六一、朱绪曾述之 甘福德基【叶昌炽】
西湖三箧空手写,烟水秦淮正黯然。
回首东园高树畔,讽书嘒嘒正鸣蝉。
陆心源《开有益斋读书志跋》:“上元朱述之先生,讳绪曾,道光初举人。一目十行,无书不览,藏书甲于江浙。累官浙江秀水、孝丰知县,有循声。其书仿《郡斋读书志》之例,而精核过之。”
刘寿曾《开有益斋读书志跋》:“上元朱述之先生,以研经博物闻名于东南。所著《开有益斋集》,都十余万言,佚于兵火。此《读书记》六卷,《金石文字记》一卷,盖全集三之一。先生哲嗣桂模之言曰:‘先君子藏书至富,每遇秘笈,尤喜传钞。咸丰癸丑,粤寇陷江宁,先君子方官浙中。慨收藏之灰烬,因取旅次所存数十箧,日夕关览,掇其大旨,笔于别简。其假自友朋者,亦为题记。尝曰:吾集与《甘泉乡人稿》相类,无空言也。’”
甘元焕《读书续志跋》:“先生所居秦淮水榭,藏书十数万卷,丹黄斠画,皆精审。先石安仲兄,喜搜乡邦掌故及金石雅训之学,时从讨证。先生辑《金陵诗征》,亦假余家津逮楼书,瓻借往还,几于置驿。先生官浙水,又获钞文澜阁本,故所弆宋元秘笈,多外间所罕见者。”昌炽案:甘君字建侯,为余丙子同年。
《开有益斋读书志》:“绪曾祖父云浦公,年八十,手写《尔雅》,以为娱老清课,故绪曾七岁即能熟诵此经。尝于秋日,先父携至东园苑家桥,蝉嘒嘒鸣高树,命诵《释虫》篇蜩属,索解不已。”
《曝书杂记》:“述之权知海昌,得纵观所藏书。余拟助之编纂书目,述之调任嘉兴,遂不果。后其书载归金陵,已付劫灰矣。”
张文虎《感逝》诗:“藏书遭贼焚,三箧还自写。一官落西湖,所不愧风雅。何时镜湖水,流到西陵下。”注云:“朱述之太守家江宁,藏书甚富,悔于贼。君在浙,公暇写书不倦。咸丰十年,贼破杭州,客死山阴。”又《秋日怀人》:“万卷残书付劫灰,烽烟回首尚惊猜。西湖收拾闲风月,珍重瑶编远寄来。”注云:“朱郡丞绪曾,在浙得秘籍,辄以见寄。”
《续纂江宁府志人物传》:“甘国栋字遴士,江宁人,晋于湖敬侯卓裔也。家有津逮楼,积书至十余万卷,子福、遐年、延年。福子煦,字耆壬,弟熙。”又《孝友传》:“甘福字德基,号梦六。生平嗜学慕古,蓄书极富,至今谈收藏者,犹称甘氏津逮楼焉。著有《保彝斋日记》、《钟秀录》。”又《目录类》:“甘福《津逮楼书目》十八卷。”
三六二、刘位坦宽夫 子铨福子重【叶昌炽】
河间君子馆砖馆,厂肆孙公园后园。
月老新书紫云韵,长歌聊为续梅村。
何绍基《怀都中友人诗》:“退翁余韵在檐楹,天咫宦中面百城,妙有儿郎能好古,勤收翠墨馔先生。”自注:“刘宽夫所居,即孙退谷遗址,乃郎子重,亦好古。”昌炽案:宽夫先生名位坦,子重名铨福。大兴人,藏弆极富,贵筑黄子寿师,其女夫也。余客岁馆子寿师,次君再同前辈京邸,见宋刻《婚礼备要》、《月老新书》、紫云增修校正《礼部韵略》,皆先生旧藏。《月老新书》尤为奇秘。余仿梅村祭酒体作长歌一首纪之。再同云:先生“叠书龛”在城中广济寺,因得河间献王君子馆甎,名其居曰:“君子馆甎馆”,又日“甎祖斋”;所居在后孙公园。其门帖曰:“君子馆甎馆,孙公园后园。”今其孙尚守旧宅,而藏书星散矣。
三六三、陆筠瓠尊 章全①益斋【叶昌炽】
授经如见伏生图,八十分湖一钓徒。
白发红颜相对写,阿翁何似赵凡夫。
钱仪吉《陆瓠尊翁筠八十像赞》:“积书满家耄学勤,珊羡擿误理放纷。门庭整洁礼教敦,菀枯一致娱斯文。有晬者容长说忻,淑我里闾皆德薰。蒲轮他年资方闻,乞言百岁此隐君。”
《曝书杂记》:“瓠尊名筠,本贯吴江,后寄居秀水。其子孙遂为秀水学官弟子。吾友金岱峰之妇翁也。”又云:“《咸淳临安志》,顷从秀水章益斋广文金案头见旧钞本,乃赵东潜借绣谷亭本过录者。益斋云,以校汪氏新刊,有可补阙。”又云:“益斋年瑜古稀,钞书不辍。二十年前,当钞《乐书》全部,影宋精绝,共计一千二百余叶。以旧藏宋本、更假东津亭马氏所藏宋本校正,阅两年而成。图谱多其长子妇所绘,吾家几山文学善扬之女也。自陆丈瓠尊下世,吾乡劬书者章君为鲁灵光矣。”又《陆蘋香暴书图跋》:“瓠尊先生所藏书,皆校勘精审。得一善本,丹黄不倦,晚年犹从余假何义门兄弟《后汉书》校本过录,余亦从先生得录《三国志》评点本。未几先生下世,所藏尽散,而蘋香能守叔父之所授,表而章之。”
张鉴《题陆蘋香鐄杉林山馆图》:“吴越诸陆朱两轓,族均顾氏源平原。”又云:“他年相访临顿里,何知不是桑苎园。”
校勘记:益斋名“全”,叶氏沿《曝书杂记》作“金”,误。《嘉兴府志》所载甚详。又其所读书题以“秀水章全遂衷氏句读”字样,王欣夫已辨,故据改。
三六四、胡惠墉篴江【叶昌炽】
九经已有四经亡,披发巫阳下大荒。
一旦复还诗要义,卿云如盖覆书堂。
《皕宋楼藏书志》:“《丽泽论说集录》十卷,有‘当湖小重山馆胡氏篴江珍藏’朱文长印。胡氏名惠墉,平湖人,道光中藏书家也。”
《曝书杂记》记钱梦庐语云:“《龙龛手鉴》,昔年书友顾姓携辽板大字本,余怂恿小重山馆主人购藏,不果。”
莫氏《宋元本经眼录〉:“《毛诗要义》,有钱天树跋云:‘魏鹤山《九经要义》,《四库全书》载《周易》、《仪礼》,尚是全帙,《尚书》、《春秋》皆非完本。扬州阮氏得《尚书》三卷,即《四库》所阙之卷。又《礼记》三十一卷,首阙《曲礼》上下二卷,其余四经,克无从咨访矣。壬辰仲春,篴江婿不惜重值,购得宋椠《毛诗要义》,首尾完整,触手如新,为曹楝亭旧藏,真希世之秘笈也。郡城金氏藏有宋椠《礼记》首二卷,即阮氏所阙之帙,当访求之。从此《易》、《诗》、《书》、《二礼》五经皆成完书,真大快事也。篴江席丰履厚,而不以他好萦心,惟古人秘笈,搜访不遗余力,是可尚已。”
【补正】
皕宋楼藏书志 欣夫案:《静嘉堂秘籍志》廿九旧抄《六贴补》有胡惠孚印 不作‘墉’,俟考。
所见印记均作‘惠孚’,此误承陆志。《光绪平湖县志经籍》:“《小重山馆书目》六册,胡惠孚著。”注:“惠孚钱天树婿,天树精鉴赏,所购诸书,皆天树过目,内写本居十之六,余多宋元精劾及国朝诸名人手校之册,钱警石《曝书杂记》甚称之。”篴江藏印曰“胡惠孚篴江氏珍藏书画之印”朱文长方印、“篴江鉴赏”朱文方印、“当湖胡篴江珍藏”白文长方印。
三六五、曹言纯种水 管庭芬芷湘【叶昌炽】
四面天青立秋隼,抢榆肯共莺鸠飞。
樊桐南野虽已矣,元会仲容或庶几。
《曝书杂记》:“同邑曹种水明经,名言纯。自弱冠后,专心词章之学。家苦无书,借人书籍,节取其精华,蝇头细书,三十余年,无虑千百册。余尝劝其仿庾仲容《子钞》、马元会《意林》,钓玄提要,汇为一编,种水颔之而未暇为。今遗书满籯,恐无人收拾矣。近时海昌喜钞旧籍,而端楷不苟者,莫若郭溪葛囗[氵辛]南继常。余尝从管芷湘庭芬处,见其手写谈孺木《海昌外志》、周松霭《海昌胜览》,因至郭溪访之,相与订交。囗[氵辛]南淳笃君子也,芷湘与潘梧君蔼人,皆喜钞书。梧君专录名人文集,寒暑不倦。芷湘留心海昌掌故与囗[氵辛]南同,而于目录之学,尤为专门。近校《读书敏求记》,视邗上新刊者为胜。陈节亭名欣时,专钞明季遗事,不下数十种。若排比成书,亦谈氏《国榷》之亚。”
李贻德《赠曹种水》诗:“我昨舣棹鸳湖旁,白眉为我谈古香。樊桐南野不可作,后之敕者尤飞扬。少时森森梃玉笋,藏镪半为买书尽。草间狐免不敢骄,四面天青立秋隼。”自注:“古香,种水旧号。”昌炽案:种水藏书处曰五千卷室,亦见《曝书杂记》。
【补正】
曝书杂记 《光绪嘉兴县志》:“曹言纯字古香,贡生。刻苦助学。(略)家故贫,妻女篝灯夜纺。手一编,分光砚此,掌录口哦无虚日。(略)著《徵贤堂集》、《种水词》。”郭廖《灵芬馆诗话》:“近识曹君言纯于扬州,貌古气醇,自力于学。先时藏书甚富,家中落後斥宝无多,然皆手自丹黄一过矣。”
《曝书杂记》 《梅昌艺文志》:“管庭芬字培兰,又字子佩,号芷湘,诸生。博览载籍,兼工绘事,尝佐钱学博泰吉篆修《海昌备志》。”《花近楼丛书》自序:“入秋以来,风鹤频警,余奉母远遁乡曲,其寓仅破楼一间,聊蔽风雨。遥见烽火烛天,炮声殷地,日藉笔砚以消郁垒笈携小品尽手录之,不足,复於材塾及邻近告借以续之。顷余虽旋里。(略)而故家典籍,大半毁於劫火,深为天丧斯文之叹。因集萃所存,得七十余种,署之曰《花近楼丛书》,盖取杜少陵‘花近高楼伤客心’意也。”章钰《读书敏求记校证.补辑类记》:“芷湘海宁诸生,钱警石先生弟子。尝馆硖石蒋氏慎习堂,为校行别下斋诸书。著有《海昌经籍志》、《停溪旧闻》,见《甘泉乡人稿》;《渟溪老屋自娱集》,见《杭州府志》;诗采入《杭郡诗三辑》及《两浙輶轩续录》,《三辑》小传记其著述尤备。平生好手写书籍,钰所得见者为《持青书屋杂钞》五百三十八种,内自撰《散记》一种、《消夏录》四种、《一瓻笔存》一百二十四卷,今在天津图书馆。咸丰庚申杭垣被陷,芷湘塾居乡曲,尚借钞小品七十余种,续二十余种,名曰《花近楼丛书》,其序跋二卷,上拥有印本。”《杭郡诗三辑》、芷湘《典衣买书歌》:“天涯有客芷湘子,青山嫩隐隐村市。贫居陋巷无所求,愿与史籍同虫死。既耕还调瓯屡虚,仰天狂笑心不舒。天生我材必有用,供我岂乏今古书。叩门喜接西吴客,一笑相逢皆秘册。绕状其奈阿堵无,欲舍仍留费筹画。温袍挂体春衣间,呼童且质钱刀还。奇文换得自欣赏,绝滕梦游嫏环间。芸香谨贮心亨室,雠校乐可销永日。丹黄涂乙且咿唔,两手晨昏少停笔。吁嗟乎,富儿插架为闭奇,开卷茫然何所知?深房空锁少人迹,蠹鱼作粮蛛萦丝。寒士寥寥虚卷轴,个中欲想格清福。苦心积得几残篇,也要後人能善读。”
三六六、钱泰吉辅宜【叶昌炽】
颖上兰亭内景经,青花蕉叶制为铭。
学官充栋吴桥本,龠舞歌钟共一庭。
王拯《钱先生家传》:“先生讳泰吉,字辅宜,自号警石。先世本何,居浙之海盐甘泉乡,养于邑钱翁。数传至复,官大兴县令,先生考也。先生官海宁州学训导,年甫三十七,在海昌为《曝书杂记》两卷,自道所得成一家言,海内藏书家争购传之。”
《甘泉乡人稿藏书述》:“余六经组毕,先大夫曰:‘我有书数千卷,在吴桥县王氏,当取以畀尔。’迨先大夫丧归,过吴桥县之连儿窝,王氏以书来归,遂携以南,签排甲乙,先宜人顾而喜曰:‘儿好书,可以毕父兄之志矣!惜吾家耆英堂数万卷尽属他姓,否则恣所流览也。’岁丁卯,世父得语溪吴氏黄叶村庄藏书,尽举以赐。从兄衎石赠以《通典》、《通考》、南昌新刊《十三经注疏》,从父中丞公,又赐胡氏所刊《通鉴》、《文选》。三十年来,遇善本非力所不能购,必购藏焉。今虽不及储藏家十分之一,而学舍中一堂二内,所以充栋者皆书也。”又《跋元西湖书院所刊苏氏文类》:“余旧藏建安刘氏翠岩精舍所刊,纸墨极精。壬辰八月,假庄芝阶舍人所藏校核,乃至元二年西湖书院雕印之本也。”又《跋校本元文类》:“修德堂本,由字缺笔,当刻于明天、崇时。庚寅冬日,既用翠岩本校勘一过。今春于将生沐茂才所见西湖本,假紧细校,中有成化重刊,讹字不少。盖今所见西湖本,皆印于明时,不及翠岩本之为元时初印也。”又《跋晋藩刻元文类》:“余见于吴山书肆有年矣。道光己亥,以事至杭州,偕金岱峰登山阅肆,此书插架如故也。乃市以归,暇日当校其异同。且访求他本也。”又《记两汉书校本》:“初从李广文遇孙,假其大父敬堂先生手录义门校本,自己丑十一月至辛卯十月毕。壬辰,假武英殿本校一过,《萧氏音义》,宋氏、三刘氏之《刊误》,馆阁诸公考证,悉录简端,欲续校《后书》,未能也。癸巳春日,得义门弟小山所校两书,乃先校《后书》,继校《前书》,甲午六月毕。又得诸草庐先生所录义门校《续志》三十卷,李本未备者,得补录焉。甫里所谓精实正定可传,或庶几焉。”又《冷斋勘书园记》:“丁亥,泰吉始为海宁州训导,先世遗书万余卷,尽携之学舍中。取仇山村‘官泠身闲可读书’之句以名其斋。”又《深庐肄书研铭》:“道光庚戌二月,得颖上《兰亭》、《黄庭》旧拓本,暮春之初,获此青花研,集帖中语铭之:欣于所遇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闲暇无事修太平,玉石落落是吾宝。”
三六七、路慎庄子端【叶昌炽】
关西夫子何为者,六经黥刖无完肤。
天下靡然向风矣,一家偏好泠痴符。
张星鉴《书关中事》:“盩厔路德,名进士也。主关中书院讲席,苦《五经》卷帙之多,妄为删削,所存者不及半。书肆乐其易于锓板也,俗师亦乐其便于生徒,习之既久,几不知《五经》真本。咸丰末,浙西慎编修毓林视学陕甘,以经题试士,士子茫然不知在何经。叩其故,所读者皆路德所删之本耳。使者大骇,出示严禁,欲毁其板,一时毁之不胜毁也。将入秦,中丞某公止之。由是学者因陋就简之心,固结不解,而其书流传各省,即都下巨公,亦有奉为圭臬者。”
鲍康《观古阁丛稿路子端侍御见和咏泉长律三十四韵再叠奉酬》:“忆向都门去,欣窥邺架全。平遮窗皎洁,围作壁精坚。甲乙排鳞次,纵横訝绣联。轶搜秦汉上,椠记宋元前。香逐牙签冷,辉生锦贉鲜。秘书曾补缀,写本更端妍。仓许侪曹氏,船应傲米颠。丹黄劳点订,缥碧耐钻研。志续晁公武,人如边孝先。佳辰频造访,镇日共流连。世有冷痴客,时深翰墨缘。只夸陈玉躞,也自质金钿。充栋层轩锁,盈车远道牵。新如手未触,读笑愿虚悬。纵诩桓谭富,何曾伏胜传。蚀徒供蠹饱,涴或篆蜗涎。谁及南台彦,深居小洞天。奇贪应诮贾,清福胜登仙。棐几明于镜,芸编白似绵。分钞秃筠管,补逸泼松烟。缕密纷能析,珠穿烂若骈。旧观还许证,真面识良便。骏业名山擅,驹光福地延。报琼宜倒箧,引玉但抛砖。蒲截原推路,槎乘伫效骞。参苓齐采掇,梨枣倍雕镌。定喜增新帙,无忘寄彩笺。痴怀思借住,妙语得真诠。愿挈人三五,还拌酒十千。甘居雠校列,一一为涂铅。”自注云:“子端藏书六万余卷,多宋元雕本,有《蒲编堂书目》八十卷。”又云:“子端慨晋以前书多名存篇佚,因取他书所引证者,一一析而出之,俾还旧观。作《汉魏遗书续钞》,已成四十余种。”昌炽案:子端为润生太史之子,道光十六年进士。太史《制义》,风行天下,三家村塾,宝为金科玉律。子端独笃志好古,藏书甚富。其后人筮仕于淮,乙酉之秋,捆载遗书,到吴求售。余曾得旧刻数种,有正统本两《汉书》,陈简庄叹为至佳者。为丁泳之丈所得,至今尤悬梦寐中。
三六八、叶名澧润臣【叶昌炽】
不为父母昆弟容,旧诬一息郑司农。
从前几被南昌误,堂密原来有美枞。
张星鉴《怀旧记》:“叶侍读名澧,字润臣,湖北汉阳县人。道光十七年举人,官内阁侍读。家门鼎贵,依然寒素,汲引人才,惟恐不及。著《敦夙好斋诗集》八卷。咸丰九年,殁于杭州。”
潘文勤师《桥西杂记序》:“叶丈润臣,拥书数万卷,有志纂述。所著有《周易异文疏证》、《礼记郑读疏证》、《战国策地名考》,皆未卒也,《桥西杂记》则随笔最录之书。桥西者,丈所居纪文达故宅,当京师虎坊桥之西也。”
《桥西杂记》:“邵君蕙西,购书甚富,名澧与之言曰:‘彭文勤公尝诋《读书敏求记》染骨董家气,我辈读书,当用力于其大者,未可蹈此蔽也。’后阅钱氏《曝书杂记》,引郑康成戒子书:‘吾家旧贫,不为父母昆弟民容。’康成大儒,不应出此语。考元刻《后汉书》康成本传无‘不’字,与唐史承节所撰《郑公碑》合,今本乃传刻之误。此校书之有功于先贤者,名澧始悔前言之陋。”又云:“朱子尝著《韩文考异》,校勘之学,宋儒所不废。”又云:“偶忆李生甫先生跋卢氏抱经堂所校《方言》云:‘冷谈生活,胜于徵歌选舞多矣!’叹为至言。”昌炽案:润臣父东卿先生,名志诜,收藏金石书画甚富。余曾见其家藏印曰“叶志诜及见记”,又有“叶名深名澧兄弟同鉴定”一印。
三六九、邵懿辰位西【叶昌炽】
车驱车驱洛阳肆,不得归来梦中呓。
何如沮诵未造初,穴居盱盱无文字。
曾文正公《仁和邵君墓志铭》:“位西仁和邵氏,讳懿辰,覃思经籍,著《尚书通义》、《孝经通义》、《书古文》若干卷。”
孙琴西《方伯位西遗书跋》:“位西初以中书直军机处,历刑部员外郎。深识伟论,往往惊其侪辈。咸丰己未,予由安庆引疾归,位西在杭州,未想见。明年,杭州陷,遂及于难。”又跋云:“位西文字今可见者,《仪礼通论》上卷,《古文》三十余篇,吴仲宣制府刻之淮安。其读书日记所谓《忱行录》者,丁君丙刻之杭州。”
《桥西杂记》:“邵君蕙西居京师,购书甚富,案头置《简明目录》一部,所见宋元旧刻本、钞本,手记于各书之下,以备他日校勘之资。”
《蕙西遗稿偕伯言过厂肆买书有作》:“庄生贫如涸辙鳞,岂有群书供獭祭!翻新不肯袭糟粕,属书离辞何詄丽。古者私家无竹帛,闾塾相传但经艺。后来著作日纷纷,枣木行将塞四裔。传摹甚易得不难,翻使聪明受掩蔽。当年制字烦鬼哭,更欲烧书起秦帝。就中古册不可无,一二精英擢芜翳。连镳不厌百回看,洛阳市肆欢游诣。先生庋架盈古香,十万骅骝简精锐。此皆下驷不足贪,训宝波斯偶留憩。叨同雅好耽缃素,愧与市人生校计。得虞得费囊底羞,失每牵怀梦中呓。先生一笑子归休,卧想陶陶结绳世。”
三七○、蒋光煦生沐【叶昌炽】
群玉英光访宝章,积书忙似鼠搬姜。
奁中旧史遗蚕室,别下丛编继兔床。
钱仪吉《蒋母马安人传》:“安人海昌马氏,归候选布经历蒋君星槐,亦州人也。蒋君簉刘氏生子光煦,十岁,蒋君卒。安人课之读,涕泣告诫之,光煦亦感动,自厉于学。”
《甘泉乡人稿以常南陔刻率更千文赠蒋生沐,生沐报以漳兰四盆,赋寄生沐》诗:“蒋君迩来富墨妙,佳刻喜得英光堂。欲师米老录待访,宝章一一加评量。”自注:“生沐近得岳倦翁所刻《米帖》。”
光煦《刻拜经楼藏书题跋记后序》:“光煦少孤,先人手泽,半为蠹鱼所蚀。顾自幼即好购藏,三吴间贩书者皆苕人,来则持书。入白太安人请市焉,辄叹曰: ‘昔人有言,积金未必能守,积书未必能读,若能读即为若市。’以故架上书日益积。稍长,欲得旧刻旧钞本,而苕贾射利之术,往往索时下诸刻与易而益之金,则辗转贸易,所获倍蓰。未几,凡余家旧藏,世所恒有之书,易且尽矣。今计先後裒集者,盖得四五万卷。”昌炽案:先生撰《东湖丛记》,其小引题:“咸丰六年丙展七月,放庵居士蒋光煦识於商觚周鼎秦镜汉甓之斋。 ”又尝刻《别下斋丛书》、《涉闻梓旧》,世称善本。弟光焴,字寅昉,吾友查翼甫燕绪之妇翁也。亦好藏书,翼甫题赠中有元中统本《史记》,余尝见之。
三七一、胡珽心耘 杨文荪秀实【叶昌炽】
文字因缘在石林,开禧插架尚森森。
公书剥落生芒未,愿向琳琅秘室寻。
吕晋昭《胡文学传》:“胡君树声,字震之,又字雨棠。原籍休宁,父印川,习鹾业,迁苏郡。君应商籍,补仁和博士弟子员。喜藏书,所购多宋元旧本,不吝值,或更手自缮录,积至千百卷,颜其居曰‘琳琅秘室’。子二:珽、勋常。”
《吹网录》:“胡心耘名珽,浙江仁和人,太常寺博士。侨居吴下,好收宋元旧本书,手自校勘,有得即记。数年来,与余为赏奇析疑之交。庚申冬,避乱沪城,辛酉四月,殁于施舍,年四十。所著有《石林燕语集辨》、《嬾真子录集证》,二书皆未刻,搜采详瞻,可传之传也。”又:“《石林奏议》宋本十五卷,《百宋一廛赋》所谓‘脉石林这奏议,郁剥落而生芒’也,后归三十五峰园汪氏。未几,汪氏藏书亦散,为吾族人某所得,欲重梓而无力。近闻胡君心耘搜罗秘籍,遂介余以归之。胡君欣然影钞数本,流布四方,而以原本精装什袭。盖自开禧锓板,七百余年,几至湮没而复传于世,亦公之精神默为呵护哉!”又《浦西寓舍杂咏》:“良友他乡慰索居,拆收秘籍劫灰余。如何遽返琅環地,抛掷遗编饮蠹鱼。”注云:“仁和胡心耘,欲广收已散之书。辛酉夏,赍志而殁,遗书且莫保矣。”昌炽案:《石林奏议》,今归苕上陆存斋观察,已影写付雕矣。《石林燕语集辨》、《嬾真子集证》二书,在及门张孝廉叔朋处。心耘所居在吾郡定慧寺巷,其所排印《琳琅秘室丛书》四集三十种,宋于庭、徐山民为之序,世甚珍重。同时寓公海昌杨文荪,字秀实,号芸士,亦好藏书。余在罟里瞿氏见《龟溪集》金亦陶钞本,却芸士旧藏也。钱衎石给谏《杨芸墅小像赞》云:“郁天人之策而功在艺林,践退让之节而名闻东南。久不相见,何貌之癯,何思之深。诵暮年之词赋,感不绝于余心。”
三七二、劳权平甫 弟格季言【叶昌炽】
闻道黄巾入室时,饮香词馆玉参差。
但嫌架上无精本,未向先生乞赠瓻。
《师友渊源记》:“劳权字平甫,格字季言,居浙江仁和之塘栖镇。髫年俱以治经补弟子员,后遂不与试,丹铅杂陈,专攻群史,时人有‘二劳’之目。”
丁宝书《劳氏读书杂识序》:“劳氏群从,长青主,次巽卿,幼季言,为笙士先生之哲嗣。笙士博览多闻,撰《唐折冲府考》,未脱稿,季言续成之,为世所称。季言校《元和姓纂》、《大唐郊祀录》、《北堂书钞》、《蔡中郎集》、《文苑英华》及唐宋各家文集示予,皆丹黄齐下,密行细书,其引证博而且精。”又云:“巽卿精于校雠之学,季言所著残帙失次。予穷数年之力,辑成《读书杂识》十二卷,又《唐御史台精舍题名考》二卷,《郎官石柱题名考》二十六卷,为仁和赵星甫太史钺创稿,而季言续成之。”
劳检《亡弟季言事略》:“季言尝镌一小印曰:‘实事求是,多闻阙疑。’凡所校之书,必钤其印于卷端。同治三年甲子四月二十五日,殁于同里寓舍,年仅四十有五,无子。”
叶廷琯《浦西寓舍杂咏》:“真读书人贼亦钦,纤尘不使讲帷侵。黄巾知避康成里,汉季儒风又见今。”注云:“仁和劳季言,家塘栖,累代富藏书,季言尤以博洽名。贼酋至其门,戒其徒谓:‘此读书人家,毋惊之。’入室取架上卷帙观之,曰:‘闻此家多藏秘籍,何此皆非善本,殆移匿他处邪?’徘徊良久,不动一物而去。贼亦知书,异哉!季言人素笃实,贻札自述,当非虚语。”
《皕宋楼藏书志》:“《西溪丛语》,劳巽卿藏本,题云:‘咸丰丁巳八月二十六日,仁和劳权记于秋井草堂。’一题‘蟫隐’,一题‘丹铅精舍主人记’。”又“《酉阳杂俎》,题云‘巽卿权识于拂尘扫叶之楼。’”又:“《丁鹤年集》,题云:‘癸卯九月四日,书于玉参阁卧室。’”又:“《诗家鼎脔》,题云:‘八月二十一日蟫隐初度。’”又:“《扣舷集》,题云‘咸丰甲寅六月,逭暑沤喜亭,得闲钞此,饮香词隐记于池上西窗下。’”又:“《眉庵词》,题云:‘咸丰甲寅闰七月,移家玉参差馆,饮香生记。’”
三七三、郁松年万枝 顾秉源润斋【叶昌炽】
楼台海上湧金银,织罽西来自大秦。
谁识子云高阁畔,遗书寂寞订先民。
《同治上海县志》:“郁松年字万枝,号泰丰,恩贡生。好读书,购藏数十万卷,手自校雠。以元明旧本世不多见,刊《宜稼堂丛书》。”昌炽案:泰峰,道光二十五年恩贡,见《上海县志选举表》。
《师友渊源记》:“松年饶于财,凡宋人典籍,有未刻或刻而板废者,不惜重资,以罗置邺架。吴门黄氏百宋一廛所藏,归山塘汪阆源家,近亦散布而入沪渎矣。”
莫氏《宋元旧本书经眼录》:“魏鹤山《毛诗要义》三十八卷,仪征相国采进遗书,亦未见。上海郁泰峰氏乃搜获曹楝亭旧弆宋椠本于嘉兴士家,海内更无第二本,遂卓然为宜稼堂数十宋椠之冠。”
《甘泉乡人稿沈晓沧炳垣寄赠徐君渭仁新刻思适斋集》诗:“沈侯嗜好别流俗,休沐逍遥辞剧务。好事近得郁与徐,异书校勘为点注。”自注云:“上海郁松年所刻《宜稼堂丛书》,晓沧亦曾相赠。徐、郁两君所刻书,皆晓沧精心为之校定。”
《持静斋书目》:“《建康实录》,有‘郁泰峰己酉年所收书’印。”
《松江府志》:“顾秉渊字润泽,南汇人,监生。少有神童目,长益探讨经史,购藏书万卷,人拟之小琅嬛。”
三七四、沈楙德翠岭【叶昌炽】
先鬻当年本后收,云烟难得几时留。
五陵裘马非吾好,上绍山来与慧楼。
《昭代丛书补编沈维鐈序》:“吴江沈君翠岭,有《昭代丛书》之刊,其友人迮君青崖为乞序,其书凡十集,而先刊其八集,张山来、杨慧楼先生所辑也。《壬》、《癸》二集,沈君方谋补辑以待刊。余闻沈君居县之雪巷,门临流水,市远嚣尘,慷慨捐数千金,以成此艺林盛事。谓非有豪杰过人之识而宅心远大者,其能然欤!”又《李星沅序》:“沈君所辑,自国初林、梨洲,及今耆宿,凡所撰述,粲然具陈,识大识小,皆与圣人之道合焉。其书精深浩博,堪以昭示来兹而无疑。”又朱珔序:“书之为物,丰财则后收,歉财则先鬻,寒儒购且不能,奚有于刻!素封之家,恣声色,侈裘马,愿者率亦肥田宅,庇子孙云尔,焉有肯输厚值而钻故纸!是则沈君斯举,诚度越乎寻常者矣。”
俞曲园先生《昭代丛书序》:“康熙间,张心斋止《甲》、《乙》、《丙》三集。乾隆中,震泽杨列欧又辑成五编,曰《新》、曰《续》、曰《广》、曰《禆》、曰《别》各五十种。至道光间,吴江沈翠岭先生又辑二编,曰《补》、曰《萃》,从张氏之例,命《新编》曰《丁集》,《续编》曰《戊集》,《广编》曰《己集》,《禆编》曰《庚集》,《别编》曰《辛集》,《补编》曰《壬集》,《萃编》曰《癸集》。又就原书汰其小品之无禆掌故有乖大雅者凡六十种,别为一编,命曰《别集》,而补以有用之书,仍如其原数。”
三七五、顾沅湘舟【叶昌炽】
吴下名园顾辟疆,蛾眉列屋为添香。
荒摊敝纸难收拾,竟使遗闻付梦梁。
钱泰吉《可读书斋诗集》:“吴山遇吴门顾湘舟沅,知其收藏书籍及金石文字,甲于三吴。剧谈良久,既而过访寓斋,以其姬人绿卿、素君、紫娟合画团扇见赠,属题《绣余读书图》,率成三绝句:‘东吴顾文学,卅载旧知名。阅肆得相遇,高谈四座惊。’‘赠我白团扇,丹青一一工。腐儒无艳福,也幸拂清风。’‘南面百城拥,豪于列屋居,岂知读画后,分校数行书。’”
《持静斋书目》:“《周易旁笺》,顾沅家藏,有‘古吴武林叔子湘舟氏珍藏’印。”“《樊川文集》,有‘武林怀古书屋收藏’、‘秘香阁收藏’、‘顾沅湘舟氏’诸印。”“《徐正字文集》,顾沅跋云:‘山阴沈霞西精钞本,绍郡获此,如得奇珍。’”昌炽案:湘舟辟疆园在郡城甫桥西街,庚申之劫,其所藏尽为丰顺丁中丞捆载以去。《持静斋书目》所著录,多其家书也。去岁己丑,余游琉璃厂阅肆,在一荒摊见破书三册,皆湘舟裒刻,同时人赠言及所刻书序。初仅索价京钱三四千,继视余把玩不释,疑为奇货可居,遽藏去不肯售。湘舟遗事遂不能详,至今耿耿于怀,不能去也。
三七六、莫友芝子偲【叶昌炽】
世上居然有唐本,千年古镜出尘埋。
虺隤我亦马生疥,欲得君家枯柳揩。
曾文正公《翰林院庶吉士遵义府学教授莫君墓表》:“君讳与俦,字犹人,一字杰夫,贵州独山人,嘉庆己未进士。子九人,友芝,道光辛卯科举人。”
《松江府续志流寓传》:“莫友芝字子偲,博学嗜古,尤精小学,著有《郘亭文钞》。”
友芝《唐写本说文解字木部笺异引》:“同治改元初夏,舍弟祥芝自祁门来安庆,立黟县宰张廉臣有唐人写《说文木部》之半,篆体似《美原神泉诗碑》,楷书似唐写佛经,桥?[木恒]讳阙,而柳卬不阙。例以《开成石经》不避当王之昂,盖在穆宗后人书矣。余命录副以来,廉臣见祥芝分毫摹似,仓猝不得就,慨然归我。近人获《蜀石经》残拓,宝过宝椠,矧此千岁秘笈,绝无副迻。径须冠海内经籍传本,何仅仅压皖中名迹也!廉臣名仁法,陕西山阳进士。”又诗云:“湘乡相公治经如治兵,号令罢茶龃龉皆峥嵘。莫府军闲结习在,刊徐左许时铿铿。谓余此卷虽晚出,试数四部官私谁第一?元钞宋刻总奴隶,为子性命耽书报良直。”
曾文正公题词:“插架森森多于笋,世上何曾见唐本?莫君所得殊瑰奇,传写云自元和时。问君此卷有保珍?流传显晦经几人?君言是物少徽识,残笺黯黮不能神。豪家但知贵锦帙,陋巷谁复怜綦巾!黟县令君持赠我,始吐光怪干星辰。许书劣存二百字,古镜一扫千年尘。篆文已与流俗殊,解说尤令耳目新。乾嘉老儒耽《苍》《雅》,东南严段并绝伦。就中一字百搜讨,诘难蜂起何囗[齿斤]囗[齿斤]。暗与此本相符契,古辙正合今时轮。乃知二徐尚卤莽,诒误几辈徒因循。我闻此言神一快,有如枯柳揩马疥。我昔趋朝陪庶尹,颇究六书医顽蠢。四海干戈驱迫忙,十年髀肉销磨尽。却思南阁老祭酒,旧学于我复何有。安得普天静搀枪,归去闭户注《凡将》。”昌炽案:莫君所著《宋元旧本经眼录》三卷,《附录》二卷,其家已刊行,子绳孙跋云:“同治乙丑迄己巳,先君客游所见,或解题,或考其椠钞善劣,或仅记每叶行字数目,或并录其序跋及藏家跋语、印记,皆经眼时随笔志之,以备循览。绳孙谨次为三卷,更集他书衣及碑帖题语为二卷附焉。吾家影山草堂,僻在黔南,旧藏粗备,尤多先人手泽。乱后散佚略尽,不可复得,今卷中仅存一二,先君少时所校也,念之泫然。同治癸酉七月丁未朔,第二男绳孙志于江宁旅舍。”
三七七、刘康春禧 袁芳瑛漱六【叶昌炽】
册外风烟蝉蚓鸣,山中金璧光莹莹。
百楹楼屋容登未,八月洞庭湖水平。
何绍基《东洲草堂集阅宁乡刘春禧康红豆山房藏书目 喜而有赠》:“藏书不解读,如儿嬉戏得珠玉;读书不能藏,如千里行无糗粮。刘侯生自湖湘秀,要与俗儒饿寒陋。善本莹莹金璧光,古人堂堂天地寿。深山楼屋可百楹,新篇蠹岫皆有情。山中日月圣贤宇,山外风烟蝉蚓鸣。贱子藏书无最目,读书贪多不贪熟。正流歧巷各有会,要与壑源同一族。示君此语然未然,何时铅椠相周旋。期君来蹑蓬山路,共校金绳册府篇。”昌炽案:湘中袁漱六芳瑛,乙巳进士,官松江知府。其卧雪楼藏书极富,黄再同前辈曾见其书目四大册,《汉书》宋元刊本多至十许部,余可知矣。李木斋同年随父中丞公宦湖南,得其书最多。
三七八、刘履芬彦清【叶昌炽】
未闻脉望餐烟火,岂有爰居飨鼓钟。
君本清才难作吏,可怜横死到黄龚。
高心夔《代理江苏嘉定知县刘君墓志铭》:“君讳履芬,字彦清,生于云间,故号泖生。以同知直隶州充苏州书局提调。光绪五年,江南乡试,嘉定知县程其珏调分校,君往代。受事之日,民先有逼嫁致死,督部檄一干下县决杀者,君已不怿。此干笑侮之,因迹求民间数事,密闻诸台,句捕尽得。君慈恕不忍文致,亲送囚行省,且陈其疑,此干请必尽杀乃止。君痛悔失图,茹惨危遽不自胜,反嘉定,疾作,满有日矣。或诈告杀人,需诣验,君神明已伤,仰天言:‘吾德薄,灾殃及民,不如死也!其日不食,夜分不寝,迟明从者叩扃无声,翘而入,僵于地,喉骨断裂,血污被膺,右手短翦握固未脱,几烛将跋,’《洗冤录》端展宛然。事上抚部,固始吴公重君所以死也,厚恤之。”
又刘彦清《莎厅课经图册书首》:“吾之君所,恒见以面覆书,书上下五色相刺,字纫句缉,充箧溢架,耳目所际,身所周旋皆书,寒暑晦明,殆不征其气候,与游八九年,乐未有以徙也。”
叶裕仁《刘泖生莎厅课经第二图后序》:“江山刘泖生刺史,性嗜书,遇善本必倾囊购之,其不能得者,手自钞录,日课书十纸,终日伏案矻矻,未尝见其释卷以嬉也。”昌炽案:泖生先生与余为忘年交。其子名毓盘,先生殁时甫襁褓,今已为学官弟子,且能读父书矣。顾先生廉吏,家甚贫,其书已不能守。倾闻吴中有持元刻《郭茂先乐府》陆敕先校本求售,此先生秘笈,余所素知者也。此书也,先生之书尽出矣。
三七九、杨继振幼云 崇恩语铃【叶昌炽】
标识分明卷帙精,鞠花凉雨荡帘旌。
累累天籁珍藏印,又见敔翁与石筝。
鲍康《为继振幼云跋币拓册子》:“春宇同年之弟幼云,与余有同癖。壬申解组旋都下,闻幼云收藏益富。”又《为幼云跋陈氏十钟拓册》:“秋雨初过,盆菊已花,披读数过,不觉红日之西坠。尘海中独余与幼云最闲,傔从往来,必以墨拓相示,未始非清福之一端也。”又《戏柬继幼云》诗:“从来同癖气相求,拓本纷传等置邮。凉雨一帘花满屋,翩然尘海两闲鸥。”昌炽案:春宇先生讳宜振,汉军镶黄旗人。道光乙巳恩科进士,工部侍郎。同治乙丑,视学江苏,昌炽以童子受知幼云。先生不独藏泉最富,金石图书亦充牣,近渐散佚,昌炽得其奇零小种,藏印累累。每册有“杨”字圆印、“石筝馆猗欤又云”印,两纸黏合处,有“雪蕉馆”骑缝印,卷首有长方巨印,其文曰:“予席先世之泽,有田可耕,有书可读,自少及长,嗜之弥笃。积岁所得,益以青箱旧蓄,插架充栋,无虑数十万卷。暇日静念,差足自毫[豪?]。顾书难聚而易散。即偶聚于所好,越一二传其不散佚殆尽者亦鲜矣。昔赵文敏有云:‘聚书藏书,良非易事。善观书者,澄神端虑,静几焚香,勿卷脑,勿折角,勿以爪侵字,勿以唾揭幅,勿以作枕,勿以夹刺。’予谓吴兴数语,爱惜臻至,可云笃矣,而未能推而计之于其终,请更衍曰:‘勿以鬻钱,勿以借人,勿以贻不肖子孙。’星凤堂主人杨继振手识,并以告后之得是书而能爱而守之者。”又题后云:“予藏书数十万卷,率皆卷帙精整,标识分明,未敢轻事丹黄,造劫楮素。至简首卷尾,钤朱累累,则独至之癖,不减墨林,窃用自喜,究之于书,不为无补。”又案:宗室语铃方伯崇恩,亦富收藏,身后为琉璃厂肄雅堂捆载而去。装潢精整,触手如新。余近得其所藏刘燕庭《金石苑》,卷首一印曰“语铃所藏,初印精本,得者宝之,庶传久远。”其余藏印曰“玉牒崇恩”,曰“绣漪精舍”,曰“绣漪老渔”,曰“壶青阁”,曰“澹园”,曰“敔翁”,曰“涧村”。
三八○、座主潘文勤公讳祖荫【叶昌炽】
黄子寿师讳彭年 子再同编修国瑾
雷塘弟子追成录,雪苑宾僚忆赋诗。
犹是羽陵亲到处,不堪东阁再窥时。
潘文勤师,图书金石之富,甲于吴下,其藏书印曰“八求精舍”,曰“龙威洞天”,曰“分廛百宋,迻架千元”。癸未奉讳归吴,延昌炽馆于滂喜斋,尽窥帐秘。宋刻《金石录》十卷,即《敏求记》所称冯研祥家本,宋刻《白氏文集》残本、《后村先生集》残本、《葛归愚集》、《淮海居士长短句》,皆士礼居旧藏,北宋本《广韵》,则泽存张氏所刊祖本也。其它高编大册,断璧零缣,皆世间希有之秘,每睹一书,辄为解题,成《滂喜斋读书记》二卷,赏析之乐,宛如昨日。客冬十月,遽遘龙蛇之厄,越月而又闻贵筑黄子寿师殁于鄂渚。师开藩吾吴,奖掖寒畯,惟恐不及,昌炽受知最深。戊子之冬,公子再同编修相约至京,馆于其邸,得尽见所藏书。再同孤介违俗,顾独与余有水乳之契。病肺误服温剂,致失音,骤罹大故,一恸几绝。正月南旋,朋辈往送别,皆忧其不起,乃未几而讣至矣。余此稿再同曾录副,而文勤师欲为付梓,不意数月之间,师友沦丧,泚笔赋此,不胜梁木之感云。辛卯二月晦日。
三八一、朱澄子清 孙凤钧铨伯【叶昌炽】
听鼓秋风卧白门,旧游无复海王村。
同时一个君先弱,珍重钱塘宋板孙。
咸丰庚申,英人焚淀园,京师戒严,持朱提一笏,至厂肆即可载书兼两,仁和朱修伯先生得之最多。长子澄,字子清,次子囗[氵晋],字子安,先后以道员需次江宁。子清亦好聚书,家藏既富,又裒益之,精本充牣,著《结一庐书目》。庚寅,子清殁,遗书八十柜,尽归张幼樵副宪。幼公,朱氏婿也。子铨伯贰尹,名凤钧,与子清同乡。藏单行本《魏志》,抚州本《公羊》,皆世间绝无之本。簿录之学,一时无比,人呼之“宋板孙”云。昌炽案:此稿付雕,铨伯尚在,故有珍重之句,今亦捐馆矣。
三八二、陆心源刚父【叶昌炽】
蓬莱道山皆荒渺,芳茮疏雨亦寥寥。
守先高阁苕溪畔,乣缦卿云覆绛霄。
李宗莲《皕宋楼藏书志序》:“余少识潜园先生于乡校。先生博闻缀学,偶见异书,倾囊必购。备兵南韶,丁封翁艰归,装有书百椟。乃复近钞远访,惟日孳孳,林居六年,有何假南面之乐。诏书再起,权总闽鹾,被钩罢归,誓墓不出,而求书之志益勤。殆苏长公所谓薄富贵而厚于书者耶?十余年来,凡得书十五万卷,而坊刻不与焉。其宋元刊及名人手钞、手校者,储之皕宋楼中,若守先阁,则皆明以后刊及寻常钞帙。案《四库书目》编序,而以近人著述之善者附益之。念自来藏书未能垂远,今春奏记大府,以守先阁所府归之于公,而以皕宋宝藏旧刻精钞为世所罕见者,辑其源委,仿贵与马氏、竹垞朱氏、月霄张氏例,成《藏书志》一百二十卷。自古言藏书者,琅嬛石室,蓬莱道山,皆荒渺无足征信。若吾乡富于典籍者,梁沈约聚书二万卷,见于本传。宋、元之际,月河莫氏、齐斋倪氏,寓公若资中三李、陵阳牟氏,皆不下数万卷。周草窗三世积累,有书四万卷。《癸辛杂识》称石林叶氏有十万卷,然考少蕴《避暑录话》,亦只谓家旧藏书三万余卷而已。惟直斋陈氏《书录解题》之作,可考见者五万一千余卷。明代白华楼茅氏,其卷数不可考,然九学十部之编,以制艺为一部,则其取盈湘帙者亦仅矣。近乾、嘉间,石冢严氏芳茮堂、南浔刘氏疏雨山房,皆以藏书名。余尝见二家书目,著录寥寥,岂足与先生比长絜短哉!归震川先生云:‘书之所聚,当有如金宝之气,卿云轮囷,覆护其上。’余于先生衡宇相望,长空乣缦之瑞,庶几旦暮遇之。”昌炽案:存斋《仪顾堂题跋》言:“明人书帕本刻书而书亡。”又纠汪刻衢本《读书志》之谬,谓“不如不刻”,善矣。然其所刊丛书,亥豖纵横,不可殚述,几尘风叶,未可轻下雌黄也。公子纯皎中翰,尝为余言,守先阁藏明人集至多,吾吴先哲如都南濠、杨君谦、皇甫司勋之类,无所不有。登阁传钞,俟诸异日,谨书于此,以当息壤。
三八三、蒋凤藻香生【叶昌炽】
吴儿纤啬好治生,不狂乃竟得狂名。
我来长啸书钞阁,下有蜩螗聚沸羹。
同邑蒋香生太守凤藻,家世货殖,纳赀为郎,嗣以知府分发福建,补福宁府。为陈伯潜学士所论奏,开缺,送部引见,遂不出。君虽起自素封,未尝学问,而雅好觚翰,嗜书成癖。在闽纳交周季贶司马,尽传其目录之学。又与仁和魏稼孙锡曾谈金石甚契,颇得其绪余。闽垣未经兵燹,前明徐兴公、谢在杭,及近时带经堂陈氏遗书,流落人间者,君留心搜访,多归插架。季贶絓误遣戍,君资以三千金,季贶尽以所藏精本归之,遂蔚成大国。旧钞本《北堂书钞》,孙渊如、严铁桥两先生所手校,君筑书钞阁贮之。以余精粗涉校勘,属刊铁花馆仿宋本六种及《心矩斋丛书》。一字异同,邮筒商榷,至于再三,不可谓非精于鉴别者矣。吾吴自咸、同以来,坛坫阒如,一二达官之好古者皆在朝。居乡士大夫无能提倡,而猗顿之徒,奉钱神为职志,三君八顾,谥为至 愚,百宋千元,骇若河汉。君少通侻,不矜细节,尤为里中儿所贱简。闻君收藏书箱,哗然相告,引为破家殷鉴。及君殁,而市骏者悬巨金以求发箧,则又动色嗟呀。嗟乎!自荛圃、香严,距今不过百年,何以风流歇寂,月旦舛淆,望影吠声,君自居于原伯鲁,亦书林之一厄也。余幼长里閈,寄食东陵。习闻治生之说,虽好书而不能不囗[齿斤]囗[齿斤]论价,精钞秘椠,交臂失之。每一回思,如象罔之珠,不可再得。八识田中,留一苞稂种子,盖铲除三十年而未能尽也,嗟何及矣!
右原稿六卷,终于蒋香生太守。旧附录佚名四家,释道两家,自换书士人以下,鬻贩、投赠、镌刻、装订,皆牵连而及者也。今重刻,仍断自香生为止,而以新补九首、又增入之写官两首,共十一首辍此卷。附录诸诗,合编为一卷,次第七,原稿删闻书台一首,增沈翠岭一首,又删罗绍威一首,而以附见之王思范别录于朱遵度下附传。南都戚氏下增胡仲尧,郑夹漈下增林时隐,苏伯修下增张贞毅,宋景濂下增曾得之,吴方山下增伍老人。又涉园张氏一首,本以无考别列附录四家中,今知为康熙间张给谏螺浮,移次王文简之后。蜀帅纽遴之孙一首,江刻以寄稿在后,附刊简末,今亦以时为次,列元代。宣统二年,吾生之第二己酉清明后一日,昌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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