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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传第四十二 郭璞 葛洪

郭璞,字景纯,河东闻喜人也。父瑗,尚书都令史。时尚书杜预有所增损,瑗多驳正之,以公方着称。终于建平太守。璞好经术,博学有高才,而讷于言论,词赋为中兴之冠。好古文奇字,妙于阴阳算历。有郭公者,客居河东,精于卜筮,璞从之受业。公以《青囊中书》九卷与之,由是遂洞五行、天文、卜筮之术,攘灾转祸,通致无方,虽京房、管辂不能过也。璞门人赵载尝窃《青襄书》,未及读,而为火所焚。

惠怀之际,河东先扰。璞筮之,投策而叹曰:“嗟乎!黔黎将湮于异类,桑梓其翦为龙荒乎!”于是潜结姻昵及交游数十家,欲避地东南。抵将军赵固,会固所乘良马死,固惜之,不接宾客。璞至,门吏不为通。璞曰:“吾能活马。”吏惊入白固。固趋出,曰:“君能活吾马乎?”璞曰:“得健夫二三十人,皆持长竿,东行三十里,有丘林社庙者,便以竿打拍,当得一物,宜急持归。得此,马活矣。”固如其言,果得一物似猴,持归。此物见死马,便嘘吸其鼻。顷之马起,奋迅嘶鸣,食如常,不复见向物。固奇之,厚加资给。

行至庐江,太守胡孟康被丞相召为军谘祭酒。时江淮清宴,孟康安之,无心南渡。璞为占曰“败”。康不之信。璞将促装去之,爱主人婢,无由而得,乃取小豆三斗,绕主人宅散之。主人晨见赤衣人数千围其家,就视则灭,甚恶之,请璞为卦。璞曰:“君家不宜畜此婢,可于东南二十里卖之,慎勿争价,则此妖可除也。”主人从之。璞阴令人贱买此婢。复为符投于井中,数千赤衣人皆反缚,一一自投于并,主人大悦。璞携婢去。后数旬而庐江陷。

璞既过江,宣城太守殷祐引为参军。时有物大如水牛,灰色卑脚,脚类象,胸前尾上皆白,大力而迟钝,来到城下,众咸异焉。祐使人伏而取之,令璞作卦,遇《遁》之《蛊》,其卦曰:“《艮》体连《乾》,其物壮巨。山潜之畜,匪兕匪武。身与鬼并,精见二午。法当为禽,两灵不许。遂被一创,还其本墅。按卦名之,是为驴鼠。”卜适了,伏者以戟刺之,深尺余,遂去不复见。郡纲纪上祠,请杀之。巫云:“庙神不悦,曰:‘此是共阝亭驴山君鼠,使诣荆山,暂来过我,不须触之。’”其精妙如此。祐迁石头督护,璞复随之。时有鼯鼠出延陵,璞占之曰:“此郡东当有妖人欲称制者,寻亦自死矣。后当有妖树生,然若瑞而非瑞,辛螫之木也。傥有此者,东南数百里必有作逆者,期明年矣。”无锡县欻有茱萸四株交枝而生,若连理者,其年盗杀吴兴太守袁琇。或以问璞,璞曰:“卯爻发而沴金,此木不曲直而成灾也。”王导深重之,引参己军事。尝令作卦,璞言:“公有震厄,可命驾西出数十里,得一柏树,截断如身长,置常寝处,灾当可消矣。”导从其言。数日果震,柏树粉碎。

时元帝初镇邺,导令璞筮之,遇《咸》之《井》,璞曰:“东北郡县有‘武’名者,当出铎,以着受命之符。西南郡县有‘阳’名者,井当沸。”其后晋陵武进县人于田中得铜铎五枚,历阳县中井沸,经日乃止。及帝为晋王,又使璞筮,遇《豫》之《睽》,璞曰:“会稽当出钟,以告成功,上有勒铭,应在人家井泥中得之。繇辞所谓‘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者也。”及帝即位,太兴初,会稽剡县人果于井中得一钟,长七寸二分,口径四寸半,上有古文奇书十八字,云“会稽岳命”,余字时人莫识之。璞曰:“盖王者之作,必有灵符,塞天人之心,与神物合契,然后可以言受命矣。观五铎启号于晋陵,栈钟告成于会稽,瑞不失类,出皆以方,岂不伟哉!若夫铎发其响,钟征其象,器以数臻,事以实应,天人之际不可不察。”帝甚重之。

璞着《江赋》,其辞甚伟,为世所称。后复作《南郊赋》,帝见而嘉之,以为着作佐郎。于时阴阳错缪,而刑狱繁兴,璞上疏曰:

臣闻《春秋》之义,贵元慎始,故分至启闭以观云物,所以显天人之统,存休咎之征。臣不揆浅见,辄依岁首粗有所占,卦得《解》之《既济》。案爻论思,方涉春木王龙德之时,而为废水之气来见乘,加升阳未布,隆阴仍积,《坎》为法象,刑狱所丽,变《坎》加《离》,厥象不烛。以义推之,皆为刑狱殷繁,理有壅滥。又去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太白蚀月。月者属《坎》,群阴之府,所以照察幽情,以佐太阳者也。太白,金行之星,而来犯之,天意若曰刑理失中,自坏其所以为法者也。臣术学庸近,不练内事,卦理所及,敢不尽言。又去秋以来,沈雨跨年,虽为金家涉火之祥,然亦是刑狱充溢,怨叹之气所致。往建兴四年十二月中,行丞相令史淳于伯刑于市,而血逆流长标。伯者小人,虽罪在未允,何足感动灵变,致若斯之怪邪!明皇天所以保祐金家,子爱陛下,屡见灾异,殷勤无已。陛下宜侧身思惧,以应灵谴。皇极之谪,事不虚降。不然,恐将来必有愆阳苦雨之灾,崩震薄蚀之变,狂狡蠢戾之妖,以益陛下旰食之劳也。

臣谨寻按旧经,《尚书》有五事供御之术,京房易传有消复之救,所以缘咎而致庆,因异而迈政。故木不生庭,太戊无以隆;雉不鸣鼎,武丁不为宗。夫寅畏者所以飨福,怠傲者所以招患,此自然之符应,不可不察也。案《解卦》繇云:“君子以赦过宥罪。”《既济》云;“思患而豫防之。”臣愚以为宜发哀矜之诏,引在予之责,荡除瑕衅,赞阳布惠,使幽毙之人应苍生以悦育,否滞之气随谷风而纾散。此亦寄时事以制用,藉开塞而曲成者也。

臣窃观陛下贞明仁恕,体之自然,天假其祚,奄有区夏,启重光于已昧,廓四祖之遐武,祥灵表瑞,人鬼献谋,应天顺时,殆不尚此。然陛下即位以来,中兴之化未阐,虽躬综万机,劳逾日昃,玄泽未加于群生,声教未被乎宇宙,臣主未宁于上,黔细未辑于下,《鸿雁》之咏不兴,康衢之歌不作者,何也?杖道之情未着,而任刑之风先彰,经国之略未震,而轨物之迹屡迁。夫法令不一则人情惑,职次数改则觊觎生,官方不审则秕政作,惩劝不明则善恶浑,此有国者之所慎也。臣窃为陛下惜之。夫以区区之曹参,犹能遵盖公之一言,倚清靖以镇俗,寄市狱以容非,德音不忘,流咏于今。汉之中宗,聪悟独断,可谓令主,然厉意刑名,用亏纯德。《老子》以礼为忠信之薄,况刑又是礼之糟粕者乎!夫无为而为之,不宰以宰之,固陛下之所体者也。耻其君不为尧舜者,亦岂惟古人!是以敢肆狂瞽,不隐其怀。若臣言可采,或所以为尘露之益;若不足采,所以广听纳之门。愿陛下少留神鉴,赐察臣言。

疏奏,优诏报之。

其后日有黑气,璞复上疏曰:

臣以顽昧,近者冒陈所见,陛下不遗狂言,事蒙御省。伏读圣诏,欢惧交战。臣前云升阳未布,隆阴仍积,《坎》为法象,刑狱所丽,变《坎》加《离》,厥象不烛,疑将来必有薄蚀之变也。此月四日,日出山六七丈,精光潜昧,而色都赤,中有异物大如鸡子,又有青黑之气共相薄击,良久方解。案时在岁首纯阳之月,日在癸亥全阴之位,而有此异,殆元首供御之义不显,消复之理不着之所致也。计去微臣所陈,未及一月,而便有此变,益明皇天留情陛下恳恳之至也。

往年岁末,太白蚀月,今在岁始,日有咎谪。会未数旬,大眚再见。日月告衅,见惧诗人,无曰天高,其鉴不远。故宋景言善,荧惑退次;光武宁乱,呼沲结冰。此明天人之悬符,有若形影之相应。应之以德,则休祥臻;酬之以怠,则咎征作。陛下宜恭承灵谴,敬天之怒,施沛然之恩,谐玄同之化,上所以允塞天意,下所以弭息群谤。

臣闻人之多幸,国之不幸。赦不宜数,实如圣旨。臣愚以为子产之铸刑书,非政事之善,然不得不作者,须以救弊故也。今之宜赦,理亦如之。随时之宜,亦圣人所善者。此国家大信之要,诚非微臣所得干豫。今圣朝明哲,思弘谋猷,方辟四门以亮采,访舆诵于群心,况臣蒙珥笔朝末,而可不竭诚尽规哉!

顷之迁尚书郎。数言便宜,多研匡益。明帝之在东宫,与温峤、庾亮并有布衣之好,璞亦以才学见重,埒于峤、亮,论者美之。然性轻易,不修威仪,嗜酒好色,时或过度。着作郎干宝常诫之曰:“此非适性之道也。”璞曰:“吾所受有本限,用之恆恐不得尽,卿乃忧酒色之为患乎!”

璞既好卜筮,缙绅多笑之。又自以才高位卑,乃着《客傲》,其辞曰:

客傲郭生曰:“玉以兼城为宝,士以知名为贤。明月不妄映,兰葩岂虚鲜。今足下既以拔文秀于丛荟,廕弱根于庆云,陵扶摇而竦翮,挥清澜以濯鳞,而响不彻于一皋,价不登乎千金。傲岸荣悴之际,颉颃龙鱼之间,进不为谐隐,退不为放言,无沈冥之韵,而希风乎严先,徒费思于赞味,摹《洞林》乎《连山》,尚何名乎!夫攀骊龙之髯,抚翠禽之毛,而不得绝霞肆、跨天津者,未之前闻也。”

郭生粲然而笑曰:“鹪鹩不可与论云翼,井蛙难与量海鳌。虽然,将祛子之惑,讯以未悟,其可乎?

“乃者地维中绝,乾光坠采,皇运暂回,廓祚淮海。龙德时乘,群才云骇,蔼若邓林之会逸翰,烂若溟海之纳奔涛,不烦咨嗟之访,不假蒲帛之招,羁九有之奇骏,咸总之于一朝,岂惟丰沛之英,南阳之豪!昆吾挺锋,骕骦轩髦,杞梓竞敷,兰荑争翘,嘤声冠于伐木,援类繁乎拔茅。是以水无浪士,岩无幽人,刈兰不暇,爨桂不给,安事错薪乎!

“且夫窟泉之潜不思云翚,熙冰之采不羡旭晞,混光耀于埃蔼者,亦曷愿沧浪之深,秋阳之映乎!登降纷于九五,沦涌悬乎龙津。蚓蛾以不才陆槁,蟒蛇以腾骛暴鳞。连城之宝,藏于褐里,三秀虽艳,糜于丽采。香恶乎芬?贾恶乎在?是以不尘不冥,不骊不骍,支离其神,萧悴其形。形废则神王,迹粗而名生。体全者为牺,至独者不孤,傲俗者不得以自得,默觉者不足以涉无。故不恢心而形遗,不外累而智丧,无岩穴而冥寂,无江湖而放浪。玄悟不以应机,洞鉴不以昭旷。不物物我我,不是是非非。忘意非我意,意得非我怀。寄群籁乎无象,域万殊于一归。不寿殇子,不夭彭涓,不壮秋豪,不小太山。蚊泪与天地齐流,蜉蝣与大椿齿年。然一阖一开,两仪之迹,一冲一溢,悬象之节,涣互期于寒暑,凋蔚要乎春秋。青阳之翠秀,龙豹之委颖,骏狼之长晖,玄陆之短景。故皋壤为悲欣之府,胡蝶为物化之器矣。

“夫欣黎黄之音者,不颦蟪蛄之吟;豁云台之观者,必閟带索之欢。纵蹈而咏采荠,拥璧而叹抱关。战机心以外物,不能得意于一弦。悟往复于嗟叹,安可与言乐天者乎!若乃庄周偃蹇于漆园,老莱婆娑于林窟,严平澄漠于尘肆,梅真隐沦乎市卒,梁生吟啸而矫迹,焦先混沌而槁杌,阮公昏酣而卖傲,翟叟遁形以倏忽。吾不能岁韵于数贤,故寂然玩此员策与智骨。”

永昌元年,皇孙生,璞上疏曰:

有道之君未尝不以危自持,乱世之主未尝不以安自居。故存而不忘亡者,三代之所以兴也;亡而自以为存者,三季之所以废也。是以古之令主开纳忠谠,以弼其违;标显切直,用攻其失。至乃闻一善则拜,见规诫则惧。何者?盖不私其身,处天下以至公也。臣窃惟陛下符运至着,勋业至大,而中兴之祚不隆、圣敬之风未跻者,殆由法令太明,刑教太峻。故水至清则无鱼,政至察则众乖,此自然之势也。

臣去春启事,以囹圄充斥,阴阳不和,推之卦理,宜因郊祀作赦,以荡涤瑕秽。不然,将来必有愆阳苦雨之灾,崩震薄蚀之变,狂狡蠢戾之妖。其后月余,日果薄斗。去秋以来,诸郡并有暴雨,水皆洪潦,岁用无年。适闻吴兴复欲有构妄者,咎征渐成,臣甚恶之。顷者以来,役赋转重,狱犴日结,百姓困扰,甘乱者多,小人愚险,共相扇惑。虽势无所至,然不可不虞。案《洪范传》,君道亏则日蚀,人愤怨则水涌益,阴气积则下代上。此微理潜应已着实于事者也。假令臣遂不幸谬中,必贻陛下侧席之忧。

今皇孙载育,天固灵基,黔首颙颙,实望惠润。又岁涉午位,金家所忌。宜于此时崇恩布泽,则火气潜消,灾谴不生矣。陛下上承天意,下顺物情,可因皇孙之庆大赦天下。然后明罚敕法,以肃理官,克厌天心,慰塞人事,兆庶幸甚,祯祥必臻矣。

臣今所陈,暂而省之,或未允圣旨,久而寻之,终亮臣诚。若所启上合,愿陛下勿以臣身废臣之言。臣言无隐,而陛下纳之,适所以显君明臣直之义耳。

疏奏,纳焉,即大赦改年。

时暨阳人任谷因耕息于树下,忽有一人着羽衣就淫之,既而不知所在,谷遂有娠。积月将产,羽衣人复来,以刀穿其阴下,出一蛇子便去。谷遂成宦者。后诣阙上书,自云有道术。帝留谷于宫中。璞复上疏曰:“任谷所为妖异,无有因由。陛下玄鉴广览,欲知其情状,引之禁内,供给安处。臣闻为国以礼正,不闻以奇邪。所听惟人,故神降之吉。陛下简默居正,动遵典刑。案《周礼》,奇服怪人不入宫,况谷妖诡怪人之甚者,而登讲肆之堂,密迩殿省之侧,尘点日月,秽乱天听,臣之私情窃所以不取也。陛下若以谷信为神灵所凭者,则应敬而远之。夫神,聪明正直,接以人事。若以谷为妖蛊诈妄者,则当投畀裔土,不宜令亵近紫闱。若以谷或是神祇告谴、为国作眚者,则当克己修礼以弭其妖,不宜令谷安然自容,肆其邪变也。臣愚以为阴阳陶烝,变化万端,亦是狐狸魍魉凭假作慝。愿陛下采臣愚怀,特遣谷出。臣以人乏,忝荷史任,敢忘直笔,惟义是规。”其后元帝崩,谷因亡走。

璞以母忧去职,卜葬地于暨阳,去水百步许。人以近水为言,璞曰:“当即为陆矣。”其后沙涨,去墓数十里皆为桑田。未期,王敦起璞为记室参军。是时颍川陈述为大将军掾,有美名,为敦所重,未几而没。璞哭之哀甚,呼曰:“嗣祖,嗣祖,焉知非福!”夫几而敦作难。时明帝即位逾年,未改号,而荧惑守房。璞时休归,帝乃遣使赍手诏问璞。会暨阳县复上言曰赤乌见。璞乃上疏请改年肆赦,文多不载。璞尝为人葬,帝微服往观之,因问主人何以葬龙角,此法当灭族。主人曰:“郭璞云此葬龙耳,不出三年当致天子也。”帝曰:“出天子邪?”答曰:“能致天子问耳。”帝甚异之。璞素与桓彝友善,彝每造之,或值璞在妇间,便入。璞曰:“卿来,他处自可径前,但不可厕上相寻耳。必客主有殃。”彝后因醉诣璞,正逢在厕,掩而观之,见璞裸身被发,衔刀设醊。璞见彝,抚心大惊曰:“吾每属卿勿来,反更如是!非但祸吾,卿亦不免矣。天实为之,将以谁咎!”璞终婴王敦之祸,彝亦死苏峻之难。

王敦之谋逆也,温峤、庾亮使璞筮之,璞对不决。峤、亮复令占己之吉凶,璞曰:“大吉。”峤等退,相谓曰:“璞对不了,是不敢有言,或天夺敦魄。今吾等与国家共举大事,而璞云大吉,是为举事必有成也。”于是劝帝讨敦。初,璞每言“杀我者山宗”,至是果有姓崇者构璞于敦。敦将举兵,又使璞筮。璞曰:“无成。”敦固疑璞之劝峤、亮,又闻卦凶,乃问璞曰;“卿更筮吾寿几何?”答曰:“思向卦,明公起事,必祸不久。若住武昌,寿不可测。”敦大怒曰:“卿寿几何?”曰:“命尽今日日中。”敦怒,收璞,诣南冈斩之。璞临出,谓行刑者欲何之。曰:“南冈头。”璞曰:“必在双柏树下。”既至,果然。复云:“此树应有大鹊巢。”众索之不得。璞更令寻觅,果于枝间得一大鹊巢,密叶蔽之。初,璞中兴初行经越城,间遇一人,呼其姓名,因以袴褶遗之。其人辞不受,璞曰:“但取,后自当知。”其人遂受而去。至是,果此人行刑。时年四十九。及王敦平,追赠弘农太守。

初,庾翼幼时尝令璞筮公家及身,卦成,曰:“建元之末丘山倾,长顺之初子凋零。”及康帝即位,将改元为建元,或谓庾冰曰:“子忘郭生之言邪?丘山上名,此号不宜用。”冰抚心叹恨。及帝崩,何充改元为永和,庾翼叹曰:“天道精微,乃当如是。长顺者,永和也,吾庸得免乎!”其年翼卒。冰又令筮其后嗣,卦成,曰:“卿诸子并当贵盛,然有白龙者,凶征至矣。若墓碑生金,庾氏之大忌也。”后冰子蕴为广州刺史,妾房内忽有一新生白狗子,莫知所由来,其妾秘爱之,不令蕴知。狗转长大,蕴入,是狗眉眼分明,又身至长而弱,异于常狗,蕴甚怪之。将出,共视在众人前,忽失所在。蕴慨然曰:“殆白龙乎!庾氏祸至矣。”又墓碑生金。俄而为桓温所灭,终如其言。璞之占验,皆如此类也。

璞撰前后筮验六十余事,名为《洞林》。又抄京、费诸家要最,更撰《新林》十篇、《卜韵》一篇。注释《尔雅》,别为《音义》、《图谱》。又注《三苍》、《方言》、《穆天子传》、《山海经》及《楚辞》、《子虚》、《上林赋》数十万言,皆传于世。所作诗赋诔颂亦数万言。子骜,官至临贺太守。

葛洪,字稚川,丹阳句容人也。祖系,吴大鸿胪。父悌,吴平后入晋,为邵陵太守。洪少好学,家贫,躬自伐薪以贸纸笔,夜辄写书诵习,遂以儒学知名。性寡欲,无所爱玩,不知棋局几道,摴蒱齿名。为人木讷,不好荣利,闭门却扫,未尝交游。于余杭山见何幼道、郭文举,目击而已,各无所言。时或寻书问义,不远数千里崎岖冒涉,期于必得,遂究览典籍,尤好神仙导养之法。从祖玄,吴时学道得仙,号曰葛仙公,以其练丹秘术授弟子郑隐。洪就隐学,悉得其法焉。后师事南海太守上党鲍玄。玄亦内学,逆占将来,见洪深重之,以女妻洪。洪传玄业,兼综练医术,凡所着撰,皆精核是非,而才章富赡。

太安中,石冰作乱,吴兴太守顾秘为义军都督,与周?等起兵讨之,秘檄洪为将兵都尉,攻冰别率,破之,迁伏波将军。冰平,洪不论功赏,径至洛阳,欲搜求异书以广其学。

洪见天下已乱,欲避地南土,乃参广州刺史嵇含军事。及含遇害,遂停南土多年,征镇檄命一无所就。后还乡里,礼辟皆不赴。元帝为丞相,辟为掾。以平贼功,赐爵关内侯。咸和初,司徒导召补州主簿,转司徒掾,迁谘议参军。干宝深相亲友,荐洪才堪国史,选为散骑常侍,领大着作,洪固辞不就。以年老,欲练丹以祈遐寿,闻交阯出丹,求为句漏令。帝以洪资高,不许。洪曰:“非欲为荣,以有丹耳。”帝从之。洪遂将子侄俱行。至广州,刺史邓岳留不听去,洪乃止罗浮山炼丹。岳表补东官太守,又辞不就。岳乃以洪兄子望为记室参军。在山积年,优游闲养,着述不辍。其自序曰:

洪体乏进趣之才,偶好无为之业。假令奋翅则能陵厉玄霄,骋足则能追风蹑景,犹欲戢劲翮于于鹪鷃之群,藏逸迹于跛驴之伍,岂况大块禀我以寻常之短羽,造化假我以至驽之蹇足?自卜者审,不能者止,又岂敢力苍蝇而慕冲天之举,策跛鳖而追飞兔之轨;饰嫫母之笃陋,求媒阳之美谈;推沙砾之贱质,索千金于和肆哉!夫僬侥之步而企及夸父之踪,近才所以踬碍也;要离之羸而强赴扛鼎之势,秦人所以断筋也。是以望绝于荣华之途,而志安乎穷圮之域;藜藿有八珍之甘,蓬荜有藻棁之乐也。故权贵之家,虽咫尺弗从也;知道之士,虽艰远必造也。考览奇书,既不少矣,率多隐语,难可卒解,自非至精不能寻究,自非笃勤不能悉见也。

道士弘博洽闻者寡,而意断妄说者众。至于时有好事者,欲有所修为,仓卒不知所从,而意之所疑又无足谘。今为此书,粗举长生之理。其至妙者不得宣之于翰墨,盖粗言较略以示一隅,冀悱愤之徒省之可以思过半矣。岂谓暗塞必能穷微畅远乎,聊论其所先觉者耳。世儒徒知服膺周孔,莫信神仙之书,不但大而笑之,又将谤毁真正。故予所着子言黄白之事,名曰《内篇》,其余驳难通释,名曰《外篇》,大凡内外一百一十六篇。虽不足藏诸名山,且欲缄之金匮,以示识者。

自号抱朴子,因以名书。其余所着碑诔诗赋百卷,移檄章表三十卷,神仙、良吏、隐逸、集异等传各十卷,又抄《五经》、《史》、《汉》、百家之言、方技杂事三百一十卷,《金匮药方》一百卷,《肘后要急方》四卷。

洪博闻深洽,江左绝伦。着述篇章富于班马,又精辩玄赜,析理入微。后忽与岳疏云:“当远行寻师,克期便发。”岳得疏,狼狈往别。而洪坐至日中,兀然若睡而卒,岳至,遂不及见。时年八十一。视其颜色如生,体亦柔软,举尸入棺,甚轻,如空衣,世以为尸解得仙云。

史臣曰:景纯笃志绨缃,洽闻强记,在异书而毕综,瞻往滞而咸释;情源秀逸,思业高奇;袭文雅于西朝,振辞锋于南夏,为中兴才学之宗矣。夫语怪征神,伎成则贱,前修贻训,鄙乎兹道。景纯之探策定数,考往知来,迈京管于前图,轶梓窀于遐篆。而宦微于世,礼薄于时,区区然寄《客傲》以申怀,斯亦伎成之累也。若乃大块流形,玄天赋命,吉凶修短,定乎自然。虽稽象或通,而厌胜难恃,禀之有在,必也无差,自可居常待终,颓心委运,何至衔刀被发,遑遑于秽向之间哉!晚抗忠言,无救王敦之逆;初惭智免,竟毙“山宗”之谋。仲尼所谓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悲夫!稚川束发从师,老而忘倦。?奇册府,总百代之遗编;纪化仙都,穷九丹之秘术。谢浮荣而捐杂艺,贱尺宝而贵分阴,游德栖真,超然事外。全生之道,其最优乎!

赞曰:景纯通秀,夙振宏材。沈研鸟册,洞晓龟枚。匪宁国衅,坐致身灾。稚川优洽,贫而乐道。载范斯文,永传洪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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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末同旦上,云)自与姐姐相会,可早半年光景也。谁想老虔婆狠毒,接过我许多银两,如今要赶我出去。他敢是将你另接个甚么人那?(旦叹云)嗨!元来你还不知道?如今西延边上高常彬,在此收买军需。俺那母亲爱钱,待要将我嫁与他去哩。(

  • 寒山诗集·寒山

    重岩我卜居鸟道絶人迹庭际何所有白云抱幽石住兹凡防年屡见春冬易寄语钟鼎家虚名定何益山中何太冷自古非今年沓嶂常凝雪幽林每吐烟草生芒种后叶落立秋前此有沉迷客窥窥不见天岩前独静坐圆月当天耀万象影现中一轮本无照

  • 卷七十六·冯惟讷

    钦定四库全书 古诗纪卷七十六    明 冯惟讷 撰 梁第三 昭明太子【讳统字德施武帝长子也生而聪睿读书数行竝下每游宴祖道赋诗皆属思便成无所点易寛和容衆接引才俊喜文章聚书至三万余卷着述甚多年三十一薨】 乐

  • 卷五百九十三·佚名

    钦定四库全书御定全唐诗卷五百九十三曹邺东武吟心如山上虎身若仓中鼠惆怅倚市门无人与之语夜宴李将军欲望心相许何曾听我言贪谑邯郸女独上黄金台凄凉泪如雨蓟北门行【一本作出自蓟北门行】长河冻如石征人夜中戍但恐筋

  • 读礼通考卷五十七·徐乾学

    丧仪节二十老疾居丧曲礼居丧之礼头有创则沐身有疡则浴有疾则饮酒食肉疾止复初不胜丧乃比于不慈不孝【注胜任也疏不胜丧谓疾不食酒肉创疡不沐浴毁而灭性者也不留身继世是不慈也灭性是违亲生时之意是不孝也比者此灭性本

  • 朱子年谱考异卷一·王懋竑

    宝应王懋竑撰【洪本年谱云朱子讳熹字元晦一字仲晦传徽州婺源人 生于南劔尤溪之寓舍始居崇安五夫里牓所居之听事堂曰紫阳书堂 徽州有紫阳山韦斋先生尝以刻其印章用之牓于听事识故乡也又剏草堂于天湖寒泉坞曰寒泉精舍

  • 明神宗显皇帝实录卷之三十六·佚名

    万历三年三月庚子朔孝肃皇后忌辰遣襄城伯李应臣致祭 裕陵○署广积库事太监焦科题办硝三百万斤黄百五十万斤工部言焰硝十年一派每派二百万斤今已派过一百万斤其未派者尚缩一年未及期也惟内府各边不时请给系干军机相应

  • 弁言·佚名

    清代自道光年间嘉兴钱仪吉(衎石)汇纂「碑传集」以后,宣统时江阴缪荃孙(艺风)、民初江都闵尔昌相继纂有「续碑传集」八十卷(江楚编译书局刊校)与「碑传集补」六十卷(燕京大学国学研究所印行)。按钱集纂至嘉庆朝止,缪集续自道光朝

  • 员半千传·刘昫

    员半千,本名余庆,晋州临汾县人。年轻时与齐州人何彦先一同师从于学士王义方,义方赞许推重他,曾对他说:“五百年遇一贤人,你可以当这一贤。”于是改名为半千。到义方去世时,半千与彦先都为他服丧,服丧期满才离去。上元(760~762)

  • 卷五十五·佚名

    钦定四库全书钦定八旗通志卷五十五氏族志二八旗满洲谱系一完顔氏【凡三十八派一出完顔一出诺图一出拉哈一出翁果尔和一出兆佳城一出沾河一出瑚普察一出马察一出英额城一出鄂尔浑一出多罗树村一出苏完一出嘉木湖一出吉

  • 礼记析疑卷九·方苞

    翰林院侍讲衔方苞撰考定文王世子文王之为世子朝于王季日三鸡初鸣而衣服至于寝门外问内竖之御者曰今日安否何如内竖曰安文王乃喜及日中又至亦如之及莫又至亦如之其有不安节则内竖以告文王文王色忧行不能正履王季复膳然

  • 卷五·沈廷芳

    <经部,五经总义类,十三经注疏正字  钦定四库全书十三经注疏正字卷五山东按察使沈廷芳撰书夏书禹贡第一夏书【下脱○释文凡九篇五篇亡一云夏书惟四篇一十五字】序禹别九州音义周公职録云黄帝受命风后受图割地布九州

  • 第34章·老子

    【原文】大道汜兮,其可左右(1)。万物恃之以生而弗辞(2),成功遂事而弗名有(3)。衣被万物而弗为主,则恒无欲也,可名于小(4)。万物归焉而弗知主,则恒无名也,可名于大(5)。是以圣人之能成大也,以其不为大也,故能

  • 坟墓的闯入者·福克纳

    本书是福克纳创作生涯晚期的一部侦探小说,首版于一九四八年。小说讲述镇上一个大户人家的儿子被杀,黑人路喀斯受到怀疑,被抓入狱中。曾得到路喀斯帮助的白人孩子契克不相信他是凶手。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和一个小伙伴及一位

  • 惜抱轩诗文集·姚鼐

    诗文别集。清姚鼐撰。二十六卷。文集16卷,诗集10卷,诗后集1卷,诗外集1卷。鼐字姬传、梦谷,号惜抱,安徽桐城人。乾隆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历任山东、湖南乡试主考官、会试同考官。参与纂修《四库全书》。辞官后主持江南

  • 康熙永定县志·佚名

    康熙三十六年丁丑增补 ,十卷,卷一(缺) ,卷二 封 域 志 ,卷三 营 建 志 ,卷四 学 校 志 ,卷五 赋 役 志 ,卷六 秩 官 志 ,卷七 选 举 志 ,卷八 人 文 志 ,卷九 兵 制 志 ,卷十 续 增 。

  • 大唐青龙寺三朝供奉大德行状·佚名

    佛教传记。唐佚名撰。一卷。记述了备受唐代宗、德宗、顺宗三朝皇帝尊崇的惠果法师的生平事迹。惠果事迹不见于《宋高僧传》,唐海云的《两部大法相承师资付法记》亦仅记惠果事迹片段,故《行状》成为记述惠果生平的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