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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寇纪略

程畹,江苏仪征县人,是一个蒙馆塾师、这部资料,记太平天国癸好三年、丙辰六年克仪征和戊午八年攻破江北大营时逃避事。有些地方,可备稽考,如记癸好三年十一月,太平军从扬州、仪征撤退后事说:“贼既退,乱民冒贼者焚掠尤甚,予家毁。凡数百年祖宗贻留之物,及一花、一本、一书、一画平时所爱玩者,靡不灰烬。惟大门灶未动。  予有句云‘贼已去时民尽盗,城方复后我无家’,伤已!”可与《咸同广陵吏稿》记扬州繁华系太平军撤退后,毁灭于清军的焚掠互证。

呜呼!余生晚矣,生十二年而值夷乱,幼无所知,惟耳林文忠公之名,倚为万里长城,直督某首创抚议,林遂得罪去。夷乃大肆,沿海边江州县罔不糜烂。入苏之役,岁在壬寅,江督为牛鉴,六月夷船入圌山关,镇江破,仪征滨江,当扬镇之冲詟焉。十二日警甚,家君携予夜走妙山,同行者黄丈忘其名、李丈养初,彻夜微行,惟见江心火光及四野守望而已、十三日黎明至赵氏庄,转徙至王氏庄。薄暮,家大母、家母、适余氏姑、姊若妹肩舆至。村居两旬,和约成,夷船退,而余亦反故宅,邻里交庆,重睹升平,岂知为乱之初生哉。林文忠之督广也,广人用命,既以谴去,勇散为盗,且狃兵事,黠者如洪秀全、杨秀清辈,假天主教萌芽其间,历有年所。

成皇帝之季年,钱尉石官仪征,即言广西变为萑苻,大吏郑祖琛佞佛纵盗,久蕴必乱,邑人闻之,亦不措意。辛亥科场,洪逆已著,江宁群见伪示,不知从来。时江督陆建瀛,方以改盐河漕旧章为急,暴戾恣睢,罔恤民隐,两江两湖失业者数百万人。显皇帝见粤匪之炽,特命林则徐为钦差大臣剿贼,文武参佐半起废僚。林久病家居,闻命立起,驰至浔州。贼群计曰:“林大人不可与战,至即降耳。”林倏病故,中外失望,盖已知生民之劫方大盛而不可挽矣。

壬子贼势大炽,由广西入湖南,钦差赛尚阿不能御,遂围长沙,突岳州,破武昌,走汉阳,失业之民,起而和之,贼势愈大。向使盐不改章,民安生业,两湖诸商,必能不吝重赀,募勇以御寇也。一旦借寇兵,赍盗粮,是谁之咎哉。陆建瀛闻贼且东下,奏请派兵迎剿,以宽己责,显皇帝洞其奸,即命陆建瀛迎剿。斯时也,仪邑大震,街谈巷议,惟寇之云。胜朝纪乱各书,杂陈于市,目妓为长头发,目恶子曰天王。而乡间松林红头虫啮叶几尽,地生毛,天雨人面豆,日薄无光,好事者侈言之,欣欣得意,一似人危而己独安也者。

癸丑正月,陆建瀛弃军于九江,一昼夜逃回江宁。贼旋踵至,围攻十日。二月初十日城陷,将军忠勇公祥厚,上元令刘武烈公同缨死最烈,陆不知所终。仪人闻变,富室争徙。予馆厉惕斋丈家,学生出走,束手归来,生计茫然,寇不来而已坐困矣。省城甫破,向忠武公荣率张忠武公国梁诸军来援,上流郡县悉复。议者谓再坚守数日,前有坚城,后有重兵,贼进退维谷,当可殄灭,东南大祸,或不至是。

贼踞江宁,分犯扬镇。扬民某建议,效前此款夷以款贼,安堵如故。十九日贼入扬州,背约大掠。二十日入仪征,其头目黄先生名得胜,楚人陷贼者,年甫冠,恺悌多知,按行邑中,禁止焚掠,不率者杀无赦,邑人德之。自予之解馆归也,即为死计,不能走,且不知走,走填沟壑,饱盗贼,死无名,不如死义。时大父母已没,父母及姑五六十老人,姊若妹长成未嫁,妻徐氏归予家未合卺,日纵酒读书,慷慨引义,几不知生何乐,死何悲。寇至之日,自分引决,缳已结矣,刘月樵舅氏代贳屋,绍先外兄拉同走,旧仆黄庆助束装,仓皇从之。家口自北门出,寇已自南门入,间不容发,时尚未知黄先生何如人也。出城三里至孔家营,草屋二间,聊避风雨,衣物一无所携,恐诲盗也。初强暴四出,令以站枷毙之,及是时稍靖,而乡勇溃遁者,恃黄先生严驭其下,刃伤一人,群贼因谋报复,邑人大恐,黄解之乃定。黄故思反正,时琦文勤公已围扬州,密招之,黄请杀贼自效,事泄见杀,邑人失助愈恐。

三月初八日夜半,挈眷走十二里岔之张庄,始悉厉丈移居刘广营,焦在高家,相去五里,往候因留馆焉。少长庭帏,骤离膝下,如婴失乳,殆难为情。已而闻张忠武捷江宁,温壮勇捷六合,毛三元捷扬州,时复大喜。仪征亦奉旨分马步两军防守,马军西安副都统长春统之,步军固原参将张某统之,分驻北门外。初,二月间贼盛兵单,冯景尼督兵过境,都令恐挑衅,赂使速行,冯故迟迟行,有“城南过贼,城北过兵”之谣。至是贼舟扬帆江中,登岸者始少。天溽暑,屋湫隘,人多病。六月初旬移家回城。

七月二十六日行合卺礼,闻警,次日警甚,又次日警愈甚,又次日下乡进馆,吴生国彦以避地劝。八月初三日回城,初四日仍移眷张庄,而予回馆,盖新婚不四夕云。九月天寒,野旷多风,家人又回城,予作客亦稍惯矣。毛三元之屡捷也,瓜扬中绝,贼谋以木筏运粮,又扼于我海鳅船,遂谋道仪征,与瓜州之贼夹攻毛营之驻三汊河者。十月下旬,长春卒,新将哲某至,令颇肃。

十一月初三日,贼由邑西登岸,哲都统亲督兵迎剿,杀贼甚夥,寡众不敌,且骑兵陷淖,哲战死,贼遂犯城。县令都启森、游击明福、守备姬祥林,惟姬杀一贼,官遁城陷。马步两营相持三日乃溃,张参将自缢。时军无宿粮,士卒市食,贼至民散,无所得食故败也。夫哲之力战,张之自戕,邑之父老曾不能悉其名字,身膏原野与草木同腐,岂不痛哉。贼初犯城,予卧馆中未起,闻枪炮声,以为操也。俄有奔而告者,曰:“城破矣。”予大恸无泪,木不知人,急出侦探,至十二里岔,突见家君大喜,询知家口未出又大悲。申刻又有奔而告者,曰:“贼退矣。”且疑且幸。戌刻募二健步回城,云低天黑,四无人行。距城里许,闻营中柝声。至城门洞开无人,集尸纵横,犬声如豹。至里门,默计曰:“扣扉不应,殆矣。”门甫扣,应焉,相见大喜。询知贼以营在,未掠人家。予度来日必再至,急谋出走。时妹卧病,姑年老,均不良于行,姑欲止,予谓:“止则均止,不然行也。”乃以二健步舁妹,而予扶姑行,姊与妻扶家母行。姑踉跄至北门欲仆,赖赵姓代募二人舁以行,至离城五里之孟家营,天方晓,而贼果又入城矣。

初四日暂移眷于刘广营厉寓,贼仍至申刻退。初五日募夫八名入城取什物,傍晚俟贼归垒,乃入,家仍无恙,梯以人,惟急需者是求,不计值也。夜行无烛,迭遇溃勇几殆,四鼓抵乡。初六日营溃,贼遂踞城矣。予是日移居陈起财家。是役也,赖厉氏、吴氏以济。贼之犯邑也,告急扬州大营,不救。贼旋进犯三汊河,与瓜州之贼相呼应。大营幸毛三元败,扬州之贼可走,故不救。三元川人,老将得士民心,士力战,民送粮,八战皆捷。其用兵持重不浪战,枪炮度可中贼乃发,稳击死守。贼既无如之何,乃犯施家桥营垒,合城贼遁之瓜州,仪征之贼亦退。贼既退,乱民冒贼者焚掠尤甚,予家毁。凡数百年祖宗贻留之物,及一花、一木、一书、一画平时所爱玩者,靡不灰烬。惟大门灶未动,予有句云:“贼已去时民尽盗,城方复后我无家”,伤已。

甲寅村居益惯,馆距家半里,虽不家食,而定省甚便,心迹安稳。暇则与厉小石步麦陇秧畦赋诗自适,村居八载,惟此为优。时贼已分窜山东、直隶、湖北等省,乡先达湖督吴文节公、临清守张寄琴先生殉难,死有重于泰山,乡里韪之。间与惕丈论古,一方僭逆,四海每闻风而起,内地变乱,外夷每乘间而发,今幸不然。岂知回、捻、西夷交哄于后哉。又谓平贼之人不知谁属。岂知曾爵相已于是岁起义湘南,将星彪炳,平贼者早与作贼者并世而生哉。十一月馆人移居沈庄,距予寓十余里,定省盖稍疏云。

乙卯正月进馆,母与姊俱染危(疒登),闻信奔回,姊已先没,母医治获痊。然佣书为口食计,不能亲视汤药,数日一归,归无半日留,私心悼恨。九月予又大病,小愈即进馆,友朋寥落,惟何述庭、厉云舫去馆里许,时复相见,稍慰羁愁而已。

丙辰贼势又炽,时江南北驻三大帅:提督向忠武公荣围江宁,苏抚忠烈公吉尔杭阿围镇江,将军托明阿围瓜州。贼欲解镇江之围,吉与张忠武扼之高资。继乃犯六合,张来援,不克逞。又犯瓜州长围,大营溃,时三月初旬也。犯扬州,知府世焜死之。

二十四日犯仪征,防守之营亦溃,贼掠于野。癸丑之岁城陷,贼不掠野,老弱无所戕,妇女无所犯,邑人狃之,至是咸被巨创,惟西北乡以边六合免。二十五日平明,家君由家至馆,以予属馆人,谓家必碎。予急欲一归,归途无南行者。初行心急气促,如不能胜,至三四里后,不知足何以前行也。行十里抵寓,妻妹已于前夕偕居停主人陈氏妇女遁,母姑惮行,欲以死守,敦迫再四,扶持而行。行三里与妻妹遇,又行五里宿费姓庄。

二十六日贼氛益逼,与陈起财谋再徙,雇车二辆辇母姑。车夫颍亳人,计无复之,姑与为缘。一韩姓愿而婉,其一人险而狠,强索钱至倍,韩姓为之解纷,阴感之不能忘,人以地限,特虚语耳。行十五里,止窦姓庄,主人贤甚,庄邻谢家集,溃走之李镇在焉。兵散各庄,日杀行人威众。予与兵分屋而居,必恒惴惴,以好语慰劳,乃颇相安。未几,贼又将至,兵走民哗,予又与起财谋,因窦氏以徙,行五里宿霍姓庄。次日贼即至谢家集,旌旗蔽捺山而下,居人大恐,又与起财谋北徙。起财兄弟荷担先行,起财母若妻挈家母及妻妹行,予扶余氏姑行略后数十武。途中人畜如蚁,姑尤困惫,屡欲颠仆,没贼大至,不死锋刃,必死践踏,危哉。仓猝之际,不知东西,折而左,又折而右,约行七八里,至天长界王姓庄,其实官道不过三四里耳。王姓庄无他族,主人名士泰家出走,惟翁媪在。起财兄弟先至止欲宿,时流民多扰,王姓拒之。予扶老少踵至,王媪迎,诧曰:“此岂可露宿者耶?”延入,慰劳交至,且曰:“有屋可居,有米可炊,有柴叮爨,勿忧也。”予感不暇谢,自愧无因得此,然他无所往,计亦良得,止宿其家。并述起财能共患难非扰人者,因亦留起财住。少定,李松乔师即馆其旁高庄,亲来问视。

阅五十余日,贼退,仍回起财家。别时王氏翁媪泣下,童稚牵衣,黄犬二远送三里许,麾谕之乃回。呜呼!安乐之侣,患难弗亲,一饭犹难,何况东道,乃竟得之素不识面之人,宜何如报称。厥后天、六失守,地当贼冲,风闻王姓业已沦没,何天不佑善人耶?抑予所抚心内愧者也。是役也,得陈氏兄弟娣姒之力居多,乡民黠者,乘人之危,主佃不免。起财既免予以难,而于予家一丝一粟,概弗染指,迨予远徙,犹全什物于劫夺之余以归予,是可风也。起财素贫,乱后日裕,目瞽复明,又不可谓非天之报施善人为不爽也。

予既归,家君亦至自苗头镇,阖室欣然。惟忧大旱,米珠薪桂,杂食菽麦。时馆人已远徙东台矣。家君向课童子数人,日与为伍,间之铜山访吴问山、家湛华,之城访刘玉生、王仲真,之周庄访何述庭,同坐愁城,欷歔欲绝。贼之破扬州大营而归也,即戕吉忠烈于高资,镇江大营溃。未几,江宁城贼与援贼夹攻向营,向营亦溃,退守丹阳。向俄卒,赖张忠武屡捷,贼亦内变,杨秀清、韦昌辉、石达开迭相屠。而张忠武仍进取江宁。

九月,予欲之东台访惕丈,步之扬州,过仙女庙,泰州船小人多,风雨间作,青蚨六百,直达前津。既晤惕丈,与订来岁馆约,附舟回仪卒岁。

丁巳正月,大病几殆。二月之东台进馆,凶岁之余,饿莩载道,安土且尔,家乡可知。三月,妹于归张氏。六月岁试,学使为李小湖廷尉,首拔食饩,考毕仍赴馆。十一月瓜镇收复,人怀归志,予遂回仪奉亲,惕丈与吴生挥泪别。过召伯湖,车行九十里抵寓。车夫惠姓亦颍亳人也,狞狰可畏,予以意气相感,遂吐腹心,有古侠士风,此与韩姓车夫有相类者,非予以诚动之,可相恃耶,行路之难如此。

戊午馆张功乔丈家,课其二侄,张承沅兄弟来附读。馆距寓三里,便于定省。时亳捻大炽,尤著者张乐行、龚得树、李昭寿,均附粤匪,粤匪亦大炽。江北主兵者曰德兴阿,已由瓜州移师江浦。

八月,贼大至,德营败走,贼连陷江浦、浦口,围六合,六合震于大营之溃,团勇亦败。温壮勇城守严密,贼酋四眼狗计曰:“六合难下,不如先取天长、仪扬,断其羽翼乃可下。”因鼓行,数十万人,百道俱进,尘埃涨天,凡天、六、仪、扬之山巅水涯,茂林幽谷,无不毕至,而于边六合之地尤酷。邑人方幸六合之未破也,以为可不走,又狃于前此走西北乡获全也,以为可循故辙走。予思贼从瓜州来,倚江为固,掠野势不远,不过至捺山而止。今自六合来,入山既深,贼徒又众,且无所畏,惟东走公道桥,急则过湖遁下河,或万一免。告功乔丈,大然之,遂资以脩羊,而张先往公道桥。

二十六日,难民呼号,贼已犯境。将远徙,老弱不可无车,家君急命予之公道桥,与功乔丈谋。道宣家湾,大车谆谆然,狂喜尾之,则张承沅自公道桥迎其眷属者也。因与偕行,护车之仆曰张丙,有干材,予善视之,因大感激,即为雇车,廉甚,且顾车夫王乙曰:“若家有屋,若明日即备两车,迎程先生家口居之若何?”王乙迟疑,予曰:“予不以富累人,亦不以贫累人也。”王乙乃诺。予遂不访功乔丈而宿王乙家。次日驰车归,家人久无生望,见予以为从天而下。是夕火光烛天,人声鼎沸,半夜束装,焚香告祖宗曰:“设不免者,馁始此矣。”

二十八日,黎明登车,行九十里至公道桥之三檀庄,行未十里寇已糜至,道途所经皆为贼薮。夫张丙、王乙获臧贱人,与予又皆无一面识,而遭逢极巧,意气交孚,岂非天哉,岂非天哉!至三檀庄之明日,天长、扬州贼已满布,居人震动,流民奔走。庄距镇七里,之镇探望,遇功乔丈、李仙枰师已登舟,见予徘徊岸侧,呼与同行,代雇一舟。急归携家口,戌刻至河干,舟已为势家夺去,欲渡不能,欲归不得耳。而目之者,惟彗星竟天,野哭震地而已。于时借人家一宿,又遇病狂者大诟,彻夜不能交睫。家君曰:“父子俱困无为也,盍择一人至东台索旧逋,存宗祀。”予请父行,予仍携家人同走。天明泣别,回王乙家,喘未定,邻人呼曰:“贼至矣!”则皆走不知所往。王乙亦走,且劝予携家同走,至河干待渡,宿野人家,食粥一盂,劳以钱不受,曰:“命在朝夕,安用钱为?”人心之善,人事之迫,于此可想。

次日至葛家集旁王乙之姻张姓家。予自避寇,常得野人怜,惟张白眼视予。住数日,一日数惊,仍归王乙家。午后邻人又大呼奔走,已而寂无一人,予与母计,走无已,且不达,不如死义。坐深塘侧,惟俟贼至,心转坦然。得句云:“人到穷途淡死生”,盖纪实云。俄王乙踪至,曰:“贼退矣。”乃归。盖是日掠左右前后村落几遍,惟所居幸免,时九月初七日也。

事少定,访问亲故,无贵无贱,无富无贫,遇贼者十之九,其且被害或自戕。尤惨者家湛华于数日前遇于道,犹以马借予乘十里,而身执絷,相与商生死,湛华甚决绝,乃果以骂贼死。而王仲真亦陷贼不出,生死聚散,只争呼吸,不躬亲之,复谁信哉。无何,张忠武来援,群贼奔窜,然江河阻隔,六合已于二十日陷没,仪、扬虽肃清,而生机尽矣。住三檀庄一月。

廿九日,家君至自东台,定计远徙,将行,卜筄于武庙。筄辞曰:“祖宗积德几多年,源远流长理自然。更守操持无倦怠,天将还汝旧青毡。”心窃喜,疑信半之。

十月朔,举家登舟。初五日抵东台,馆功乔丈寓数月。

己未至乙丑馆介休宋慎修家。丙寅至戊辰馆句容梅汉章家。东台者,先大父听桥公旧游所也,旧德犹存,东人士幸不以流民待,从游日众,饘粥可资、己未、甲子、丁卯三战不售,俄贡成均,青毡还汝不虚矣。

慨自戊午越境,迄金陵克复首逆伏诛之岁,六易寒暑。中间更金陵大营之溃,张忠武扼于重臣,战没丹阳,江督何桂清远遁上海,东南沦陷,中原震动,西夷内逼,显庙北狩,淮扬岌岌仅存。红巾退踞天、六,进犯扬州,视仪征如传舍。官兵扼河以守仪、扬各乡,利则战场,钝则瓯脱,居民荒田不耕者,恒数百里。贼至以江洲为命,稍后不脱,虽老妪无不淫污致死,虽乞丐无不拷掠求金,不遂则裹以棉,浸以油,而投于火。贼以厚毒速亡,如是者数岁,岁三四至,遗黎几尽。幸湘乡曾爵相统师东下,介弟威毅伯及左、李、杨、彭、鲍诸军,水陆克捷,都将军保障江北,天、六投诚,邑人始苏。

予回籍省墓,鸡犬无声,豺狼昼嗥,居民为述前事,闻而色变。脱非见机之早,尚能如癸丑之出城即免,丙辰之过捺山即免,戊午之至公道桥即免哉。夫予避寇仅三次,合之不过百日,濒于死者不过十日,家未陷贼窟,身未辱贼手,犹缕述之不能尽,熟思之不能忘,况日与死伍之十百于予者乎!大功告成,东南底定,黄童成立,白发安然,是不能不感天地之恩,祖宗之德,而愧小人之德薄能鲜,无以致此也。

虽然,天下大矣,世故多矣。苗逆殄灭,斩草复生,百战之余,忠邸覆没。聚重兵于西北,捻灭而回亦将平。无论沧海横流,处处不安,虎口余生,盖棺方定,而西北数省之生灵,则固日在汤火中,一如予前日所遭,又不仅如予前日所遭也。况邪说横流,交于中国,几榻之侧,有如虎卧,稍有人心者安乎哉?然而七政之合璧连珠何如也,庙谟之安内攘外何如也,诸公之武讳文经何如也,而杞人何忧也。

同治己巳秋仪征兰畦程畹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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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卷四·佚名

    复次粗坚园南二十由旬有粗坚地。纵广正等二百五十由旬。周匝千由旬。有百一种采绘严饰清净柔软。其地中间有四宝台间错庄严。天曼陀罗华散布其地。道路长二十由旬。阔半由旬清净严饰。华果树林衣服音乐庄严等树一一具

  • 阿毗達磨俱舍論卷第十八·欧阳竟无

      阿毗達磨俱舍論卷第十九   阿毗達磨俱舍論卷第二十   阿毗達磨俱舍論卷第二十一   阿毗達磨俱舍論卷第二十二   阿毗達磨俱舍論卷第二十三   阿毗達磨俱舍論卷第二十四   阿毗達磨俱舍論卷第二十五

  • 大光明藏下卷·宝昙

    前洪州黄檗山希运禅师嗣法镇州临济义玄禅师师初在黄檗会中。第一座勉令问话。师乃上问曰。如何是佛法的的意。黄檗便打。如是三问。三回被打。将辞往诸方。第一座告黄檗曰。义玄上座虽是后生。却甚奇特。来辞和尚。愿

  • 十 集·佚名

    第一 功德品一 何义一如是我闻:一时,世尊住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时,具寿阿难往诣世尊所在之处。至已,礼敬世尊却坐一面。坐于一面之具寿阿难白世尊言:“大德!善戒者,以何为义,以何为功德耶?”“阿难!善戒者,以

  • 海伦·凯勒传·海伦·凯勒

    《海伦·凯勒传》是一本以自传体为体裁写的一本文学作品。这本书讲了出生十九个月的海伦·凯勒,因患猩红热成了一个又聋又哑又瞎的人。其父母也只能看着她这样成长而没有办法。一天,由波士顿来了一位聋哑学校的老师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