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东南平倭通录
自嘉靖元年罢市舶司,番货至邦时□□商□□□□□□不肯偿,番人泊近岛遣人生索不得,番人泠□□汶海上为盗久之,百余艘舰据海洋,日□□□□不肯去,小民好乱者相率入海从倭,凶徒、逸囚、罢吏、黠僧,及衣冠失职书生,不得志群不逞者,皆为矮奸细,为之乡导。于是王五峰、徐必溪、毛海峰之徒皆我华人,金冠龙袍称王,海岛攻城掠邑,莫敢谁何。浙东大坏。至是巡按御史陈九德,请置大臣兼制浙、福,乃以朱纨为都御史,巡抚浙江兼领福兴泉漳。纨任怨任劳,严禁闽浙诸通番勾引主藏者,凡只樯余艎,一切毁之。时浙人通番皆自宁波、定海出洋,闽人通番皆自漳州、月港出洋,往往诸达官家为之强截良贾货物,驱令入舟。纨因上言:去外夷之盗易,去中国之盗难;去中国之盗易,去中国衣冠之盗难。于是,福建海道副使柯乔、都司卢镗捕获通番九十余人。纨欲禁止令行,遣旗牌督决于演武场。一时通番稍息,而巨姓诸不便者大哗,诋诬惑乱视听,讽御史周亮、给事叶镗,奏改纨为巡视。从之。纨寻罢,卒。
●嘉靖三十一年
四月,倭寇台州,巡按御史檄知事武纬御之,纬突入贼中,伏发,众溃,纬死之。
初,朱纨既卒罢,巡抚不复设,又以御史宿应参之,请复宽海禁,而舶主土豪益连结倭贾,为奸日甚,官司以目视,莫敢谁何。有王直者,徽人也。以事亡命走海上,为舶主渠魁倭奴爱服之。其党徐学、毛勋、徐海、彭老等,不下数千人,俱列兵近港,乘巨艘,为水砦,且筑屋港上诸山,时时出入近洋,掠我居民。至是遂登陆犯台州,破黄岩县,杀掠惨甚!复四散大掠象山、定海,而浙东为之骚动矣!(按王直即五峰,徐海即明山,毛勋即海峰也。毛勋以王直义子称王放。)
六月,浙江巡按御史林应箕奏倭寇焚劫地方状,因参署海道副使李文进、分巡副使谷峤,佥事李廷松、参议李实、顾问备倭把总等官,周应祯、周奎、杨材等,各失事当治,给由海道副使丁湛、新推备倭指挥张鈇,皆临难规避,宜并罚。于是给事中王国祯、御史朱瑞登交章请复设都御史疏,下吏兵二部覆议,国祯等言是。但巡视都御史必当兼假,以巡抚总督之权使之即制诸省,方可责其成功。其闽浙二,仍各添设参将一员,驻扎边海地方。上从其议。暂设巡视浙江兼管福兴漳泉提督军务大臣一员,督兵剿贼,其兼管巡抚等项,须待贼平。议处参将准添,丁湛罢为民,以李文进代之。张鈇革回原卫,以周应祯代之。仍各同李宠、顾问谷峤、李廷松、周奎、杨材等住俸戴罪杀贼。林应箕标准专敕官,给由离任,令夺俸三月。
七月,以都御史王忬巡视浙江海道,及福兴漳泉地方,寻改巡抚。
●嘉靖三十二年
三月,王忬督兵破倭寇于普陀诸山。初,都指挥卢镗坐都御史朱纨事,尹凤坐赃累,俱系狱。忬诣知其能,奏释之,以为副将。募沿海壮民及征狼土兵,分帅之日,犒抚激励,欲得其死力。而倭魁王直等结砦海中普陀诸山,顾时出近洋袭我军,忬侦知之,乃遣参将俞大猷帅锐兵先发,而汤克宽以巨艘继之,径趋倭砦纵火焚其庐舍,贼仓皇觅艅艎走,我兵随击大破之,斩首五十余级,生擒百四十三人,焚溺死者无晞。忽飓风发,兵乱渠魁王直率众乘间逸去,都指挥尹凤复以闽兵邀击于表头北诸洋,斩首百余级,生俘一百余人,先后以捷闻,赐白金文绮有差。
四月,倭攻破昌国卫,屯据凡五日,俞大猷以舟师攻退。
有萧显者,尤桀狡,率劲倭四百余人,攻吴淞江所、南汇所,俱破之,屠掠极惨,分兵掠江阴,围嘉定、太仓。已而王忬遣卢镗倍道掩击,斩萧显,余众复奔入浙。
倭寇破临山卫,乘胜西犯松阳,知县罗拱辰督处州兵御却之,贼浮海走,参将俞大猷以舟师邀击,斩首六十九级。
倭攻福宁州、桊屿所,破之,大掠而去。
江北倭掠海州,杀二百余人。
五月,倭围参将汤克宽、参政潘恩、佥事姜■〈月竘〉于海盐环四门,攻之不克,纵火焚城楼及民屋数百间而去。
倭攻陷乍浦所,知县罗拱辰复督兵来援,倭引去,流劫奉化、宁海诸处,克宽追围于独山,民家以火爇之,贼半死,余众夺道走遁于海。
倭复入上海,知县喻显科逃,指挥武尚文、县丞宋鳌战县街中,不胜,死之。贼据城数月,焚毁庐廨略尽。
南科贺泾奏,倭犯浙东,以防守密,泊宝山,窥苏湖。密迩京口,不仪,运道咽喉,宜添总兵住劄。吏部李默奏,添官兼饷,以屠大山为督,储抚应天。
兵部议遣将领分屯要地,令四司官分行点劄,而列官兵龙江阕。命职方郎中阮垕,垕苦众持首鼠,乃慷慨调度,阴诇虚实以为备御。
时诸倭巢穴既毁,王直、徐海等奔散四出,倏忽千里。于是,自台、温、嘉、湖、宁、绍、苏、松、淮、扬十郡,俱罹其害,同时告急。俞大猷、汤克宽虽智勇可任,而江南人素柔软,倭挥只刀,银光耀日,望风奔溃,倒戈就戮,死者相枕,捆载而去。当时文武吏不能以军法绳下,有司往往以军法胁富人,巧索横钦,指一科十。师行城守饷犒数多乾没,十不给一。廉谨者又以吴人善谤,束手不敢动一钱给赏,遂致公私坐困,战守无策,寇来不支。始释柯乔,起卢镗,而贼船猕满海上。自闰三月登岸,至六月旋,留内地凡三月。遂至攻陷昌国、临山、灵衢、乍浦、青村、南汇、吴松、江■峡诸卫所,围海盐、太仓、嘉定、长洲,入上海,掠华亭、崇明、青浦、海宁、余姚、定海、象山、慈谿、山阴、会稽、临海、平湖、嘉兴、黄岩诸县,金山钱仓诸所,乡镇焚掠殆尽。
有大船倭四十人,突至平湖、海盐焚掠,官兵御之,皆败绩,凡杀一把总、四指挥及百户、县丞,竟夺舟去。
六月,应天巡抚彭黯、巡按陶承学等言:倭势日炽,非江南脆弱之兵,承平纨绔之将所可办,请得便宜调山东、福建等处劲兵,及敕巡视浙江都御史王忬,督官兵船犄角攻剿。疏下,兵部覆山东陆兵不谙水斗,福建海沧、月港亦在戒严,岂能分兵外援?宜令黯等就近调处州坑兵一二千名。仍随宜募所属滨海郡县义勇乡夫,分布防御。并请命王忬互相应援,其应用兵船、粮饷、器械、火药,许征发所在支用。南京署兵部尚书孙应奎亦言:倭夷劫掠,渐近留都,沿江津隘已议调官军防守,应用甲伏粮刍,乞命南京户工二部给发。上允之。
七月,太平府同知陈璋等统兵败倭,斩首千余级,余寇出境浮海东遁。应天巡抚彭黯、浙福巡抚王忬以闻。既而擢苏州同知任环整饬苏、松兵备,陈璋共赞军务。立有战功,以与时相忤,仅蒙钦赏而已。
十月,自倭众东遁后,江南稍宁,惟崇明、南沙泊失风,倭几三百人,舟坏不能去。参将汤克宽及佥事任环留兵守之,日久不克,克宽复督■〈土阝〉漳等兵击之,败绩,亡卒四百余人。
先是,倭贼百余,由华亭县氵崇缺登岸,流劫戚木泾、金山卫等处,至是移舟泊宝山。参将汤克宽引舟师追击,及于高家嘴,毁其舟,斩七十三级,生擒十四人。
有倭舟失风,飘至兴化府南日旧寨,登岸流劫。杀千户叶巨卿,把总指挥张栋督舟师击,倭走掳山。知府董士弘纠民兵、猎户,与栋等合势围贼,歼之。是时,海洋并岸诸岛多栖寇,舟有真倭阻风汛不获归者,有沿海奸民抢江南族候来岁。倭至者未几,南日寨复有三舟登岸,栋、士弘击之,引去,擒贼数人,皆真倭。比泉州舟兵巡海攻贼于石圳澳深泥湾等处,凡舟战擒贼四十余人,则皆临海、漳浦、揭阳等县人,盖江南海警倭居十三,而中国叛逆居十七也。
●嘉靖三十三年
正月,时倭据太仓、南沙。五月,余官军列舰海口围之数重,不能破。军中多疾疫,乃佯弃数舟,开壁东南陬贼,遂溃围出海,转掠苏、松各州县。
三月,南直隶续至倭寇二千余,自南沙登岸,分掠苏、松诸处。参将汤克宽帅兵邀击之于采淘港,斩首百八十级。
参将俞大猷督兵剿普陀山倭寇,我军半登,贼突出乘之,杀武举火斌等三百余人。
苏、松倭掠民舟,入海趋江北,大掠海门、如皋、通州,焚各盐场,至扬州杀一同知、一千户。有飘入青、徐者,山东大震。复以卢镗为参将,俞大猷为浙直总兵。
先是巡抚王忬奏荐卢镗为参将镇闽代克宽,闽人故忌镗,劾镗凶险不可用,罢之。而沿海大猾且言,忬令大猷捣巢非计,欲摇动忬,忬不为动。已而南京各官荐复用镗、大猷,将帅称得人云。
以尚书张经总督浙、福、江南北军务。时朝议欲徵狼王兵剿寇,以经尝督两广有威惠,为狼兵所戴,故用之。经请并调永顺、保靖等宣慰司,各率兵剿贼。
四月,倭寇自海盐趋嘉兴,参将卢镗等帅兵御之,稍却。次日复战于孟宗堰,伏发,杀官军四百人,溺死五百人。都司周应祯、指挥李元律、千户薛■〈纟缶〉、宋应渐等,俱死之贼,□胜入据石墩山,分兵四掠。
倭寇攻嘉兴府城,副使陈宗夔帅兵御却之,焚其舟,贼遁入乍浦,与长沙湾寇合犯海宁诸县。
倭寇自嘉兴东掠入海,至崇明,夜袭破其城,知县唐一岑死之。
初,通州河之役,贼兵仅百余人,盐徒及胁从者千余人。时参将解明道拥众兵居城中,扬州府同知朱裒、仪真守备张寿松军城外,凤阳巡抚郑晓发兵往援,檄原任都指挥月轮将之,轮辞以非朝命,不至;乃更檄两淮运判马仑、原任守备陈津、往会千户洪岱等,合战城内。外兵无策应者,岱等孤军败,与千户文昌龄、王烈皆死。至是,晓上疏言状,因请治明道等畏怯、轮捱避之罪。得旨:洪岱、文昌龄、王烈俱赠指挥同知,子孙升袭。褫明道与寿松等职,各戴罪立功。轮令巡按御史逮至京问。
兵部覆巡按直隶御史孙慎言,浙江江北诸郡倭患方殷,苏、松二三月间所在告急,皆经略失人,军令不严所致。乞敕巡抚屠大山,收召忠勇之士,申明□军之罚。仍榜谕沿海居民,有能奋勇杀贼者,如军功升赏,所得倭器,悉以与之。计擒首贼者,许奏升指挥佥事,世袭。一切军费,悉从便宜区处。督粮参政翁大立,无事,来往苏、松、常、镇,催给粮饷;有事,专住松江,以便调度。诏以其议,属大山举行,仍令赴任,不许迟缓。
倭自崇明进薄苏州城,大掠。时给事中王国祯上御倭方略,言悬赏招降贼首王直非计。兵部尚书聂豹覆言:海贼与山贼异,山贼有巢穴,可以力攻,海贼乘风飘忽,瞬息千里,难以力取。臣闻王直,本徽人,以通番入海得罪后,尝为官军捕斩海寇陈屿主等。暨余党二三百人,欲以自赎,当时有司不急收之,遂贻今日大患。欲仿岳飞官杨幺、黄佐故事,悬赏购募,以贼攻贼,非轻王爵以示弱也。上以国祯言是,令一意剿贼,胁从愿降者待以不死,贼首不赦。
六月,福建官兵捕得漳州通倭贼苏老等三十余人,诛之。
倭寇由吴江转掠嘉兴,都指挥夏光督兵御之,背王江泾而阵,贼众鼓噪而前,我兵大溃,光急入舟,中流矢溺死。
七月,苏州倭寇至嘉善,转趋松江出海,总兵俞大猷击败之。于吴松所擒七人,斩首二十三级。
八月,倭寇自嘉兴还屯采淘港、柘林等处,进薄嘉定城。会摹兵参将李逄时、许国以山东民枪手六千人至,与贼遇于新泾桥,逄时率其麾下先进败之,贼退据罗店镇,官军追及之,擒斩八十余人。
山东兵复追击倭寇至采淘港,乘胜湲入。伏起,我兵大溃,溺水死者千人,指挥刘勇等死之。初,新泾之捷,李逄时功最,许国恨逄时与之同事,而不先约己,乃别泛闲道袭贼,欲以夺逄时功,会日暮大雨,刘勇等兵先陷没,诸军继之,皆仓卒不整,遂大败。
刑部主事郭仁,以贼首王直挟倭奴乱海上,引祖宗谕三佛齐故事,请敕令朝鲜宣谕日本国。章下兵部覆言:宣谕乃国体所关,最宜慎重,盖倭寇方得志,恣肆比之往者,益为猖獗,恐未可以言语化诲怀服也。若猾夏之罪未惩,而绥以抚谕,非所以蓄威;纠引之党未得,而责以敛载,非所以崇体。矧今简将练兵,皆有次第,待其畏威悔罪,然后皇上扩天地之仁,颁恩谕以容□更生,未为晚也。且祖宗时,三佛齐止因阻绝商旅,非有倭奴匪茹之罪,朝鲜近上表献俘,心存敌忾,如复令其宣谕,恐亦非其心矣!臣窃以为不便。上从部议。
十月,命锦衣卫械系原任应天巡抚屠大山,参将许国、李逄时,副总兵解明道至京讯治。先是采淘港之役,坐两将不相能,各兵趋利不止,故垂成而败。时明道督水兵泊海口,坐视不救,大山方称疾不视事。至是御史张师价以败书闻,请治大山、逄时、国、明道各失事罪。总督张经因论山东监军参政许大伦、副使周臣纪律不严,亦宜量罚。于是大山逮至黜为民,明道等坐失律罪斩,大伦、臣降三级边方用。已东兵见主将被逮,郁郁思归,稍自引去。总督张经请下有司追捕,兵部言北辈俱系北土乌合之兵,驱之苏、松水泽之地,固不相宜,令悉遣之。诏:可。
浙江巡按御史胡宗宪奏上,十月至十一月,倭寇自健洮所分掠绍兴各县,水路官兵前后擒斩三百余人,请录巡抚都御史李天宠、总兵俞大猷、原任副使陈宗夔、陈应魁等功,上从。部覆令:先赏天宠等银币,其所获功次,下御史再勘。
●嘉靖三十四年
二月,应天巡抚周琉言:御倭有十难,有三策。其十难谓:去来飚忽难测,海涯曼衍难守,水陆勾错难战,鬼蜮变诈难知,盘据坚久难备,居民柔脆难使,土地泻卤难城,主客兵力难恃,刍粮匮乏离措,将领骄懦难任。其三策谓:据海上,陈前马迹,诸托倭夷出没之路,置福船二百、仓山船三百,与两浙兵船会哨于诸岛之间,来则击之,去则擣之,制人而不制于人,上也。以捷船五百,迭哨于苏州、海口,选土兵万余,列戍于松江之护塘,俟贼登岸而掩击之,中也。集松江轻舸五六百艘,游哨于黄浦、吴松、太湖小港之间,使贼步不敢深入,舟不敢横行,下也。更请趣调狼兵、土兵、潼兵,留淮、浙余盐银十万两,或借南赣军饷九万两,为犒赏之需。兵部覆奏,从之。
工部侍郎赵文华疏陈备倭七事:一祀海神,一降德音,一增水军,一差田赋,一摹余力,一遣视师,一察贼情。疏下,部覆谓:祀海神、降德音、增水军、募余力、察贼情,俱有裨军政,下督臣酌行。差田赋,恐致扰民。遣视师宜行。总督张经将率诸军,不必别遣会昆山。致仕侍郎朱隆禧奏,请添设巡视福建都御史,并开互市之禁。上谕阁臣曰:南北两欺不宜怠视,本兵若罔知者,文华、隆禧二臣之疏,似不同泛奏者,当有依为。今南破北虚,岂为国之道耶!祖宗教养宠恩,岂以怨仇时君,而忘先圣大德!卿等其集兵部科臣,示朕此意,令尽忠猷以告。于是兵部尚书聂豹等,震慴请罪,言文华之疏,臣度其可行者,已奏可之,其事有窒戾者,亦复疏陈其略。至如隆禧所奏设巡视科,臣谓官多民扰,其云开互市,亦谓示弱,兼以北虏之市,为监皆驳寝之。且昨岁文华已有市舶之议,户部所在,守臣计处,至今未报。臣惟祖宗制倭,绝其朝贡,至以勋臣出镇,海波始清。当时绝不言及市舶,意良有谓。且浙直兵力脆弱,所恃征调以策应缓急者,独有漳泉兵耳。若更设巡视闽中,则人怀自顾漳泉之兵,岂得复为苏松两浙之用。今兵力四集,南倭似有可平之渐,而宣大诸境边臣,今亦各矢力奋猷,足寝北虏之谋。倘所在不效,则当治诸臣及臣等之罪。疏入,得旨:南北两欺,倭贼残毁地方尤甚,昨下谕,求平剿长策,欲豹等入告忠猷,今此疏何有忠猷之告?其更悉心计处以闻。于是豹益皇恐,因上便宜五事。上曰:尔等职任本兵,坐视贼欺,不能设一策平剿,又奉谕问,却令泛言具对,摭拾旧文塞责,豹姑降俸二级,侍郎翁溥等各夺俸半年,所司郎中张重降二级调外任,余各夺俸三月。已复降敕:切责张经,师久罔效,令其严督诸臣,亟为剿贼安民,如再回循,重治不贷。
三月,兵部覆浙江巡按御史胡宗宪疏报,正月朔,柘林倭夺舟犯乍浦、海宁,攻陷崇德,又转掠塘西、新市、横塘、□林等处,复攻德清,杀把总梁鸡、指挥周奎、孙曾,百户陆陵、周应、农理问、陶一贯等,请正失事诸人之罪,并录有功及死事者。上以城陷失事重大,命巡按御史执崇德知县蔡本端,解京讯治,参将汤克宽、把总指挥丁仅下督抚,先取死罪。招巡抚李天宠、指挥吴韬、邵升、领兵佥事罗拱辰,俱停俸、戴罪杀贼。夺副总兵俞大猷及参将谢少南、兵备副使陈应魁、佥事凌云翼等俸三月,下指挥等官李上等七人,于按臣问周奎、陶一贯等,各赠袭如例。获功知县杨芷、千户周勇、监生乔镗等各令军门奖赏有差。已逮本端圣,坐失陷城,治谪戍。
四月,广西田州土官妇瓦氏,引狼土兵应调至苏州。总督张经分配总兵俞大猷等杀贼奏闻。诏赏瓦氏,及其孙岑大、寿大禄,各银二十两,纻丝二表里。余令军门奖赏。
命赵齐华祀海神。是时倭据川沙洼、柘林为巢,经冬涉春,新倭复日有至者,地方甚恐。及闻狼兵至,人心稍安。贼分众三千余过金山卫,总兵俞大猷遣游击白泫等及瓦氏兵遮击之,稍有斩获。文华至松江,因谓狼兵果可用,厚犒之,激使进剿至漕泾,遇倭数百人,鼓众冲战,不胜,头目钟富、黄维等十四人俱死。失亡甚众。於是贼知狼兵不足畏,复奔犯浙江,肆掠如故矣!
胡宗宪言:往时日本入贡,多不及期,请待其复来,得以便宜谢遣。仍令有司移檄于王,问以岛夷入寇之状。兵部尚书杨愽覆言:令按臣移檄日本国王,问何人猖乱。令于半年间立法钤制,号召还国,即见忠款。虽贡期未及,必为奏请,否则是阳为入贡,阴蓄异谋也。上是其议。
广东贼徐铨、方武等,与海贼王直纠结倭夷,纵横海上,两广总督鲍象昊檄海道副使汪柏等督战,铨等就戮,前后斩首千二百余级,海滨颇靖。
倭犯江北、淮扬等处,前后由通州之余东场,海门之东夹港地方登岸,流劫狼山、利河等镇,吕四、余西等荡。
江北倭突入通州南门,烧民屋二十余间而去。三文浦倭贼分众掠常熟、江阴村镇,兵备任环督保靖土兵千余,及知县王秩指挥孔焘分统官民兵三千,攻其巢,破之,斩首五十余级,烧贼船二十七只,贼奔江阴。
川沙洼倭驾舟出海,官兵纵火焚其巢,几荡贼舟。一至戚家墩,游击白泫、刘恩至,获之,斩首三十七级。是日江阴贼亦出江东遁。
五月,柘林倭合新倭四千余人,突犯嘉兴。总督张经分遣参将卢镗等督狼土等兵,水陆击之。保靖宣慰使彭盖臣与战,遇于石塘湾,大战,败之,贼遂北走平望,副总兵俞大猷以永顺宣慰司官舍彭翼南邀击之,败奔回王江泾。保靖兵复击其后,贼遂大溃。诸军共擒斩首一千九百八十有奇,溺水及走死者甚众,余贼不及数百,奔归柘林,自有倭患来,此第一功石。
倭五十余人,白山东日照流劫东安卫,至淮安、赣榆,复自赣榆流劫沭阳、桃源等处,至清河阻雨。徐邳官兵分道蹙之,歼于马头镇民家,斩首四十一级。此贼自日照登岸,以数十人流害两省,杀戮千余人,至是始灭。
倭舟三十余艘,众约千余人,自海阳突犯苏州青村,所攻城不克,遂纵火自焚其舟,登岸肆劫。是时新倭复大至,自青村外若南沙、小鸟口、浪港诸处,悉有贼至。泊岸即舍舟杀劫,官兵稍稍逼之,乃合势犯苏州、陆泾灞及娄门、南京,都督周于德引兵来援,一战而败。镇抚苏宪臣被杀,贼遂众分其中为二:一由齐门撞马头而北,转掠浒墅关、长洲、五都地;一由□门木渎而南,转掠吴县、横镇、延蔓、常熟、江阴、无锡之境,出入太湖,莫能御者。
南京御史屠仲律,条上御倭五事:一、绝乱源。言宜禁放洋巨舰,窝藏巨家,及下海奸民。二、防海口。言宜守平阳港,拒黄花澳,据海门之险,则不得犯温、台;塞宁海关,绝湖口湾,遏三江之口,则不得窥宁、绍;把鳖子门,则不得近杭州;防吴淞江,备刘家河,则不得掩苏、松、嘉兴。三、责守令。言宜责江南守令,当以训练土兵,保全境土为殿最。四、议调发。言近日征调各处民兵,无虑数万,而肤功不奏,坐不善用兵之十弊。五作勇敢。言沿海如沙民、盐徒、打生手、及村庄悍夫,皆勇悍可用,宜奖谕收录,令并力战守。诏部议行之。
诏逮总督张经及参将汤克宽,械系来京,以赵文华劾也。倭自去岁据松江、柘林川沙洼二处为巢,纵横肆掠,周围数百里间,焚屠殆遍,水陆兵无敢近者。是年春,田州土官妇瓦氏,及东兰、南丹那地归顺等州狼兵六千余名,承经调至。狼兵轾栗嗜利,闻倭富有财货,亟欲取之。居民亦苦倭寇暴朝夕,冀幸一战。文华既至嘉兴,屡趣经亟檄狼兵剿灭。经言贼狡且众,今檄召四方兵,独狼兵先至耳。此兵勇进而易溃,万一失利,即骇远近观听,姑俟保靖、永顺土兵至,合力夹攻,庶保万全。文华再三言,经终守便宜,不听。文华劾经玩寇殃民,畏耎失机,惑于汤克宽谬言,欲俟倭饱载出洋,以水兵掠余贼,报功塞责耳。宜亟治,以纾江南在祸。上以问大学士严嵩,对具如文华言,且谓苏、松人怨至,不可复留,宜与克宽俱逮京鞠讯,以惩欺怠。克宽遂并得罪。寻以巡抚应天都御史周琉为兵部右侍郎,仍兼原职,代经总督。
原屯川沙洼倭贼,复突犯闸港、周浦等处,夺舟过浦,分掠泗、泾、北竿山,佥事董邦政、游击周藩,引兵追击,遇贼惊溃,藩被创死。军士死伤者几三百人,贼遂屯驻石塘桥,流劫昆山、石浦诸镇。
提督浙福都御史李天宠,以四月间金山卫之败来闻,因参副总兵俞大猷统调集重兵,失机偾事,以致流毒浙省。上批其疏曰:俞大猷统狼广兵万余,不行进剿,致贼猖獗,本当重治,姑夺职充为事官,戴罪杀贼。
总督都御史张经,以平望、王江泾大捷来闻,于是给事中李用敬、阎望零、预弘潞、袁世荣、高敏宇等,因言经巽愞失事,罪之诚当,但今获首功一千,正倭奴夺气、我兵激奋之时,宜乘势擣柘林、川沙洼之巢,以歼丑类,若复易师,恐误机宜,请姑召还锦衣使者,待进兵后视其成绩与否,从而逮经加罪未晚也。上览疏大怒,手批曰:张经欺怠不忠闻,文华之奏也,方有此一战,是何心也!此辈党奸恶直,沮法怨上,罪不可贷。乃命锦衣卫执用敬等,各杖五十,斥为民。已而,上心疑之,以问严嵩,嵩言:此事臣昨问徐阶、吕本二臣,以乡邦被惨闻见甚真,皆怨经养寇、损威、殃民、糜饷,不逮问无以正法。昨狼兵初至气锐,经禁久不进,瓦氏愤曰:我自备军粮,不效尺寸,何以归见乡党?及贼逸甚多,地方震恐,文华愤不能平,与御史胡宗宪合谋,督兵追贼。经闻继至。今次文华诚忘身殉国,然亦巡按胡宗宪勇敢有胆略,亲振甲临戎,以致克捷,此实上天永佑所致。皇上昨谕,欲遣官赐文华银币,以壮彼威,仰见激励,臣工至意。但宗宪功同,希亦赐一赏,使彼地之人知日月之明,无远不照,功者劝,罪者惧矣!上乃谕礼部曰:昨文华不言贼情,未免又误,可令竭忠督讨,仰赞玄威,其遣卫官一员,赍赐文华、宗宪及瓦氏银币有差。
赵文华疏报捷,谓前月倭犯嘉兴,御史胡宗宪光中以药酒击败之。俞大猷率永顺宣慰彭翼南等,又败之于王泾,擒斩千余人。絫政任环又败之于常熟,斩首百五十级,焚其舟二十七。而金山卫等斩获亦不下二百贼众,荡平有期矣。兵部言:据此捷奏,兵威稍扬,人心正奋。然在浙江,则余党未遁,在松江则旧巢尤在,宜乘胜逐捕,以靖地方。请先赏将士用命者。上命赏彭翼南等四人银币,余军门领赏。
倭寇常熟,屡攻不克,移舟泊三里槁,知县王秩及乡官絫政钱泮,率耆民家兵追贼。及于上沧港,为贼所掩击,俱死。其民丁仅有脱者。巡按御史金浙上其事。上悯二臣死事,诏赠秩为太仆少卿,泮光禄卿各荫一子锦衣百户,世袭。赐祭立祠,有司岁时享祀。
赵文华后疏陈倭夷出没之形,并劾巡抚周琉、总兵白泫、佥事董邦政等,纵寇丧师,使令贼奔溃余孽复张。因言巡按御史胡宗宪,才志异常,安危可寄,宜亟付以大任。兵部覆上责琉统重兵,不能擒斩逸贼,致蹶将损师,本当逮治,第时方用人,姑停琉俸,褫泫及邦政职,充为事官,戴罪杀贼,如更怠纵,罪无赦。宗宪俟论功之日,不次超擢。文华命督师恭奏偾事者,勿畏避。
六月,倭贼百余,自上虞爵谿所登岸,突犯会稽、高埠,夺民居楼房据之。知府刘锡、千户徐子懿等,分兵围守,贼潜缚木筏,由东河夜渡,溃围而出。乡官御史钱鲸遭于怪浦见杀。贼遂流劫杭州,而两历于潜昌化,内地大骇。
倭进据江阴蔡注闸,分众犯唐头,知县钱錞统狼兵御之,遇贼于九里山,时已薄暮,雷雨大作,伏兵四起,狼兵悉奔,惟余锌及民兵八人,尽死于贼。按臣上其事,诏赠錞光禄少卿,荫一子,赐祭立祠死所。
勒浙直总督周琉、浙江巡抚李天宠为民,以侍郎杨宜兼佥都御史代琉。以御史胡宗宪代天宠。先是上闻琉疾甚,又以天宠嗜酒废事,遂并斥之,乃命赵文华悉心督察,命礼部铸督察关防,驰赐之。
三板沙倭贼夺民船出洋,参政任环督总兵俞大猷引舟师追击于马迹山,擒倭首滩舍卖,及贼五十七人,斩首九十三级。是日,倭舟被海风飘回者五十人,屯嘉定民家。环率兵攻之,不克,乃投火民舍爇之,贼尽死。既而环有亲丧,按臣周如斗以倭寇未平,请留之。诏夺情任事如故。
七月,倭犯南京。先是高埠逃倭,自杭州西掠至淳安,仅六十余人,以浙兵逼急,突入歙县,流劫至南陵,趋太平府时,掺江都御史史褒善,驻太平督兵御之。贼引而东犯江宁镇,守备遣指挥朱襄等,率勇士数百人出。时贼已至板桥,襄等怠缓,不知袒荡,纵酒,一遇贼。尽为所歼。群贼沿途杀人,由安德、凤台、夹岗各门外乡落,抢掠,趋秣陵关。时应天推官罗郎卿、指挥徐豕宗率兵千人守关,望风奔溃,贼遂过关而去。
赵文华言:始者,贼逸松江也,宣慰彭盖臣等与贼相持十昼夜,贼遁苏州。盖臣及俞大猷、任环合兵追之,于陆洷坝,斩首五六百级,兵势稍振。顷二司兵失利,而贼遂散逸。一犯宜兴,一犯长兴,势复猖獗,良由吾兵寡势分,士气不扬耳!臣以为,盖臣等报效之勤,宜劳寇至苏州,我军尽云火器委诸贼中,而又海上福沧等州七十余船,皆为贼毁。臣以为,诸臣失事之罪,宜问兵部覆议。上命降敕奖励彭盖臣、彭明辅,各赐银二十两,纻丝一表,里官舍、彭翼南,准实授生员,彭守忠给与冠带,其福沧兵船被毁失事,会按臣覆实以闻。
巡按直隶御史周如斗,因常熟之败,疏言越浦之寇,蔓延内地,流毒日深,诸臣防御失策,致镇抚孙宪臣身婴贼锋,知县王秩、乡官钱泮,继及于难,前后虽有小捷,所丧败实多。因参兵备副使任环,功不掩过。海防佥事董邦政,罪浮于功,及巡捕同知王如瓒、把总姜旦等,失守慢防之咎,请恤录宪臣等,而正环等罪。又言永顺、保靖之兵,屡战多捷,实湖广副使孙宏轼、参议王维洛监督有方,及官舍、彭翼南、彭守忠等实心幹济,请优赏以示。兵部议覆。诏:宥环,下如瓒等,于御史问。赐宏轼、继洛各银币。赠宪臣指挥佥事,袭,升其子三级。
南京御史叶恩,以倭破杭州北新关,劾奏提督李天宠失误军机罪,宜重治,诏差官校逮问。时胡宗宪亦疏劾天宠纵寇殃民,参将尚允绍等防御寡谋,请罢天宠而治允绍等罪。得旨:天宠已逮,允绍姑革职充为事官,与守巡官俱夺俸,令戴罪自效。已,天宠诣京下狱,竟以失律丧师论死西市。
张经、汤克宽逮至,诏下法司议罪。经上疏自理言:倭寇嘉兴,即委卢镗督保靖兵援,嘉兴委俞大猷督永顺兵,由柳湖间道趋平望,以扼贼路。令汤克宽引舟师从中击之,一战而克,凡斩馘一千九百有奇,焚、溺死者无算,贼气遂馁,岂有一毫怠玩之念。自臣莅任方半年,前后俘斩以五千计,惟是智略浅短,不能俄顷扫荡,此则臣罪不报。刑部尚书何鳌,竟论克宽与经罪死,系狱待决。
八月,倭自南京秣陵关至溧水县杨林桥,典史林文景率兵迎遏,不能御。暑县县丞赵珠臣弃城走,遂由小北门入城,宴饮民家,信宿乃去。
柘林倭贼载舟出海。佥事董邦政、总兵俞大猷等,各督所部水兵,分哨击之,斩首七十有奇,获贼船九艘。邦政复以嘉定兵击贼于宝山,斩首九十八颗。
溧水倭流劫趋宜兴,至岊亭关,闻官兵自太湖出,取道官路桥黄土,越武进境,抵无锡惠山寺,一昼夜奔一百八十里,我兵追及,急击之。贼夜走望亭,次日至浒墅关。苏松巡抚曹邦辅督各官兵围之。南京御史金浙、陶承学,各言中国叛人王直,久住日本,主谋煽祸,乞悬立爵赏,俘馘贼首,及将两京十三省见监并缘事大小武臣许令杀贼赎罪。及公侯勋戚、世臣,有蓄养家丁,行令督率效用。兵部议覆:赏格宜如宣大例,有能擒斩王直来献者,封伯爵,赏银万两,授坐营坐府,职御管事。斩获党酋如明山和尚辈者,授指挥佥事,赏三千两。缘事武臣,本犯仍监候,许令子弟、家丁报效赎罪,充军以擒斩十名颗,永远充军者以二十名颗,死罪者以三十名颗。为勋戚家丁未便,姑已之。诏悉纵部议,第武臣犯死罪者,不准赎。
倭自宜兴奔苏州,会柘林贼为风飘旋者三百余,进据陶宅港。巡抚曹邦辅,虑二贼合且为大患,乃亲督副使王崇古,会集各部兵,扼其东路,四面蹙之。贼逃至五龙,复至海湾山,我兵随地与竞,颇有斩获。太仓卫指挥张大纲被杀,兵卒伤亡甚众。时佥事董邦政、把总娄宇督沙兵守陶宅,邦辅计陶宅贼据险且众,未可进兵,乃召邦政、宇以沙兵助剿,一战斩首十九级,贼始惧,奔吴舍,欲潜走太湖,我兵觉追及于杨林桥,尽歼其众。此贼自绍兴高埠窜走,不过六七十人,流劫杭、严、徽、宁、太平,至犯留都,经行数千里,杀戮及战伤无虑四五千人,凡杀一御史、一县丞、二指挥、二把总,入二县,历八十余日始灭。
九月,赵文华以苏寇之捷,己不得与为恨,见调兵四集,谓陶宅倭乃柘林余孽,可取。胡宗宪因大言寇不足平,以悦其意。遂悉简浙江精锐,得四千人,文华宗宪亲将之,营於松江之砖桥。因约曹邦辅以直隶兵会剿、定期。浙兵分三道,直兵分四道,东西并进。贼悉锐冲,浙兵诸营皆溃,我兵挤沈于水,及自蹂践死者甚众。指挥邵昇、千户刘勋,损失军士几千余人,直兵陷贼伏中死者二百余人,由是贼势益炽。
南京给事中朱文汉、御史侯东叶等,各以倭犯京城状闻,并参内外守备官抚宁侯朱岳、太监郭放及兵部尚书张时彻、侍郎陈洙等,时彻亦条上失事死事,诸臣始末,词多隐护,中有信宿之间,遂尔潜遁城外,地方一无所伤等语。于是给事中丘橓疏参之,下吏部、兵部议,覆请降时彻俸级,令策励自效。上以本兵任重,不允特诏,时彻及洙俱致仕。
倭舟三艘泊台州海洋之螺门,备倭都指挥王沛等引舟师出哨,遇於大陈山屿,擒贼十七人,斩首九级,余贼弃舟登山,走匿。我兵焚其舟,四面环守。参将卢镗以大兵会之,入山搜剿,生擒真倭乌鲁羡他郎,酋首林碧川等八十四人,斩首三十八级。由是三舟之倭尽殄。
浙江兵备副使刘焘督兵五千余,分三道攻陶宅倭巢,倭二百余来迎敌,诸军望见散走。焘与家丁陆本高等二十余人,各引满射之,贼不敢逼,焘仅以身免。
十月,应天巡抚曹邦辅,以剿灭苏州浒墅关倭寇闻,且言佥事董邦政及娄宇闻命疾趋,躬履行阵,横犯鲸鲵之众,不旬日而斐削之,可谓奇功,请亟加褒录。浙直总督杨宜亦报捷,如邦辅言,复参邦政,虽有斩馘功,然实故违郎制,当罪。督察侍郎赵文华又言:柘林余贼复巢陶宅,巡抚胡宗宪督兵四千来松江会剿,而巡抚曹邦辅、佥事董邦政不协力进兵,顾乃避难趋易,侥幸功捷,乞加惩究。诏下邦政于总督逮问。初,文华闻苏寇且灭,趣赴苏欲攘其功,比至,则邦辅业先已奏捷矣。文华遂大怒,乃以陶宅寇患,委罪邦政参之,复嗾杨宜排邦政,宜心知邦政功,而重文华意,故矛盾若此。
总督杨宜言柘林一镇,乃倭奴出入之门,为诸郡要害之地,请创立城堡公馆,调取募兵防守,添设把总控制,旧有墩台哨船,一并修复。事宁,设一所,摘发官军填补。兵部议覆,从之。
倭二百余人,自乐清岐头登岸,流劫黄岩、仙居、宁海等处,所过焚戮,官兵莫能御。至枫树岭,慈谿领兵主簿毕清见杀。贼遂至余姚,由上虞渡曹娥江,犯会稽。
十一月,给事中孙浚言:近见赵文华请罢曹邦辅,参称约与夹攻,而邦辅后期,及考疏内所列邦辅督俞大猷进剿,在九月十一日。浙兵次日方进,则后期之罪不在直兵。今苏、松士民交口咸称邦辅实心任事,而前流劫留都之倭,又为邦辅所灭,功能显然,遽请罢黜,文华之意,殆不可晓。给事中夏栻言:浙直官兵会剿陶宅倭寇,屡遭陷败,诸臣奏捷不实。且文华欺逛,大负简命,会巡按浙江御史赵孔昭亦以败闻。上令申饬文华矢心秉公,视事图效。已,曹邦辅言:川沙洼之贼已集至四十余艘,而继至者未已。总兵俞大猷、把总刘镗,拥兵观望,纵贼合■〈舟宗〉,请究其罪。上谓大猷纵寇,所宜逮治,始革其祖职,揭黄,令军门责取死罪,招杀贼立功,别举代者。镗革充为事官管事。
时倭二千余人,自海洋驾舟四十余艘,先后入川沙洼与旧倭合势登岸,沿浦一带焚劫四围八灶等处。
倭八十余人,驾舟泊海盐之奏驻山,登岸劫掠。提督胡宗宪遣指挥徐行健等率兵御之,贼走入民家拒守,官兵纵火焚之,贼悉残灭。
倭五十余人,突犯平阳县,由大奥登岸,杀协守指挥祈嵩、平阳所百户刘愍。又倭八十余人,犯舟山,进屯谢浦,参将卢镗遣兵御之,不克。指挥关溶死之。
倭寇犯兴化涵头铺等处,平海卫千户丘珍、杨一茂与战,死之。已复犯清海口,泉州卫指挥童轧震直奔其垒,斩贼十余,亦被害。事闻,诏各立祠其地,有司春秋祭享,袭升其子二级。
闰十一月,提督胡宗宪以倭犯平阳,遣守备刘隆率兵御之,遇贼于三港,败绩。隆及千户刘纲、指挥张登俱死。
给事中孙浚言:防倭诸臣既有巡抚、总兵,又有总督及督察重臣,事榷不一,牵制靡定,所以迄无成功。兵部覆奏,诸臣职守,督察主竭忠讨寇,核实布闻。总督主征集官兵,指授方略。巡抚主督理军务,措置粮饷。总兵主设法教练,身亲战阵。至于有司,责在保安地方,同守城隍。上然之。命行诸臣,各遵敕谕施行。
赵文华疏乞还京,许之。文华初奉命至浙,适狼兵调至,土官妇瓦氏等,知倭厚蓄,锐意请战,文华惑之,亟趣总督张经进兵,不得,则上书痛诋经被逮。代经者周琉、杨宜,皆庸驽无远略,由是贼势益炽,及激瓦氏战,亡其卒千余人,复计攻陶宅,遭飓,余倭,大败。始知贼未易图,即有归志。及十一月川兵破周浦贼,俞大猷复有海洋之捷,文华遽言:水陆成功,江南请宴,臣违阙日久,请归供本职。是时海洋回倭泊浦东、川沙洼旧巢,及嘉定高桥皆有倭据,而新倭来者日众,浙东西破军杀将,羽书沓至,文华乃以寇息闻,其欺诳若此。
南京给事中朱文汉疏言:周浦与川沙洼倭贼新旧合伙,而民兵柔脆不足以当点寇,宜仍调客兵剿捕。掺江重任宜留临淮侯李庭竹供职,诚意伯刘世延稚弱不堪重寄。上诘责兵部曰:江防重任,何乃漫不择入,李庭竹可南京掌府事,仍兼掺江如故。贷尚书杨愽姑不问,夺郎中宋国华俸一月。
●嘉靖三十五年
正月,福建倭寇流入浙江界,与钱仓寇合。原任留守王伦,督容美土司田九霄等兵扼之于曹娥江,贼不得渡,还走。官军追及之,于三江民舍连战,斩首二百级,复追至黄家山,尽歼之。
松江新场倭袭败官军于四桥,参将尚允绍等死之,亡其卒四百余人。
先是,三十四年十二月,苏、松兵备任环、都司李经、守备杨缙等,率永顺、保靖土兵追剿新场倭寇时,贼众二千余人皆伏不出,而诈令人举火于数里外,若将引去者。保靖土舍彭翅引军先入尝之,不见一人。于是永顺头目田菑、田丰年等争入,伏起,我军四面为贼所围,翅等偕所部俱死之。御史邵惟中以闻,因言旬月之内,酉阳、永顺兵再战再北,皆由督抚经略失宜,将领观望畏怯所致,乞敕总督杨宜与巡抚曹邦辅,俾无再误,而究治环及经、缙,褒恤翅、菑、丰年等。得旨:宜调兵万余,不能平贼,屡失机宜,大负委任,姑革,回籍闲住;邦辅、环、经等,俱夺俸带罪剿贼,翅等各赠以官,仍赐以棺具殓。
巡按御史周如斗,以正月间官军御倭于四桥事闻,因参总督杨宜、提督曹邦辅,轻率寡谋,致川兵败于东清,留兵败于新场,东兵胡兵败于四桥,乞将宜罢斥,邦辅罚治,阵亡参将尚允绍、指挥李田鲍、东莱千户郭勋、崔彦章、李尚郎、李■〈日上拆下〉、百户赵武、陈清褒恤。疏下,兵部参看。上湲以南寇为忧,疑赵文华前言零寇将灭为不实,屡以问大学士嵩,嵩曲为营解,上意终不释。文华闻而大惧,于是谋所以自解者,因诡言臣受皇上重托,为人所嫉,近奉命还京,臣计零寇指日可灭,乃替换非人,今复一败涂地,皆由吏部尚书李默恨臣前岁劾逮其同乡张经,私为报复,迨臣继论曹邦辅,则嗾给事夏栻、孙浚媒孽臣,及宗宪党留,邦辅延今半年,地方之事大坏,昨浙直总督又不用宗宪,而用王诰抵塞,然则东南涂炭何时可解?陛下宵旰之忧何时可释也?默因得罪。上随谕吏兵二部曰:南贼一事,不宜坐视,人臣都不尽忠。文华非告密,杨宜已黜,仍革去冠带为民。曹邦辅令巡按御史逮系来京问,此任便推补王诰,不必去,仍令旧职胡宗宪升兵部左侍郎兼佥都御史代邦辅。后邦辅逮,主谪戍边。
三月,兵部奉旨覆议,九卿科道条陈御倭事宜:一选武将,一任文职,一精选练,一处兵饷,一守要害,一明职掌,一论奇功,一分信地,一计职任,一行抚谕。近赵文华言:获降倭奴,入寇海贼俱系日本所属野岛小夷,为中国逋逃所引,其王小必知也。乞遣官敕朝鲜,令其传谕日本国王,禁戢诸岛。诏俱如议行。
四月,倭薄温州,兵使者檄同知黄钏出兵迎击贼,战败被执。寇欲还钏,索千金为赎。钏骂贼不置,贼怒磔杀之。事闻,赠参议,荫一子,太学生仍为祠,春秋祀之。
倭自福清登岸,散入内地,流劫温、台、淮、扬、常、镇诸府,杀掠焚毁,惨不胜言。
倭船二十余艘,自浙江观海登岸,攻慈谿,破之,杀乡官副使王赂、知府钱涣等,大掠而去,军民死者数百人。
江北倭流劫至图山、山北等港,无为州同知齐恩率舟师迎战,败之,斩首百余级,恩长子尚文、次子嵩非、仲寔,弟宝荣,侄慎寅,友良大卿、孙童等,俱在行。嵩年才十八,尤骁勇善射,独前追贼,至安港,恩等从之。会伏发,贼四面合围,恩等及其家丁钱凤等二十一人,力战皆死之。独嵩、慎、寅三人得脱。贼乘胜遂至金山,杀镇江千户沈宗玉、正世良于江中。
倭万余趋浙江皂林等处,游击宗礼帅兵九百人御之于崇德三里桥,三战俱捷,斩首三百余级。贼首徐海等,皆辟易称神兵,会桥陷军溃,礼与镇抚侯槐、何衡忠、义官霍贯道等,俱死之。贼乘胜攻桐乡,不克。礼骁勇敢战,所部箭手三千人,皆壮士。及是役论者,谓兵兴以来,用寡敌众,血战第一功。事闻,赠礼都督同知,谥忠壮,荫一子,世袭。指挥佥事槐、衡,各晋二级。贯道赠光禄寺丞,任一子,知印出身。
时两浙俱被倭,而浙东则慈谿焚杀独惨,余姚次之,浙西则松林、乍浦、乌镇、皂林,皆为贼巢。前后至者二万余人。巡按御史赵孔昭以闻,诏总督胡宗宪亟图剿寇方略,各处调兵,巡抚官有留滞不发者,罪之。
先是,三十四年九月,胡宗宪请遣使诏谕日本国王,禁戢岛夷,并招还通番商犯,许立功免罪。既奉谕旨,遂以宁波生员蒋洲、陈可愿往,至是可愿先还,言:初自定海开洋,为飓风飘至日本五岛,遇王直、毛海峰等。言日本国乱,王与其相俱死,诸岛夷不相统揖,须遍晓谕之乃可杜其入犯,有萨摩州贼舟,未奉谕先已入寇矣。我辈习坐通番禁严,以穷自绝,实非本心。诚令中国贷其前罪得通贡互市,愿杀贼自效。遂留蒋洲传谕国王。宗宪疏,令本兵议其制驭所宜,俾臣等奉以从事,下部,覆:东南自有倭患以来,有言悉贩海奸商王直、毛海峰等,以近年海禁太严,谋利不遂,故勾引岛夷为寇者。有言彼国遭荒米贵,各岛小夹迫于饥窘,乃纠众掠食,国王不知者,用兵数岁,捕获亦多,招报参差,茫无可据。故昨岁礼部从抚臣请,遣使侦之。今使者未及见王,乃为王直等所说而返,其云禁谕各夷,不来入犯,似乎难保。且直等本吾编民,既称效顺立功,自当释兵归正,乃绝不言及,而第求开市通贡,隐若夷酋。然此其奸未易量也。宜令宗宪等,振扬威武,严加提备,仍移文晓谕直等,俾剿除舟山贼巢,以自诚其信,果海壖清荡,朝廷自有非常恩赉。其互市通贡,姑俟蒋洲回日,夷情保无他变,然后议之报可。
五月,倭围巡抚阮鹗于桐乡,攻城甚急,巡按赵孔昭上疏乞援。总督胡宗宪知贼首有麻叶、徐海二酋,乃饰美妓二人,黄金千两,缯绮数十匹,月下舁送徐海,而不及麻叶。叶知之,疑有异志,遂拔砦归,城不得破。
胡宗宪遣使至桐乡,谕贼首徐海、陈东解围。海听命归我,俘二百余人,东不从,复留一日,始退屯乍浦。
巡江御史邵惟忠言:倭薄通州,攻围未解,余众自狼山转掠濒江诸郡县,而瓜仪为留都门户;镇常乃漕运咽喉,不可视为缓图。宜大集客兵,严敕诸臣,协心戮力,共靖其乱。下兵部,覆言:倭自入犯以来,未有遍浙之东西、淮之南北如今日者也,纵使地方多兵,而分投防御,不无顾此失彼之患,征兵应援,实不容已日者。赵孔昭乞援,已议令征集湖广土舍、永顺夷兵,并山东、河南、广东打手、胡卢等兵六枝,俱赴浙直军门听用。今再议选河南睢、陈,及山东八卫兵、陕西延绥兵;徐、沛募兵,敕遣才望大臣一人,总督前去,以为犄角,保障留都。上然之。
命工部尚书赵文华,兼副都御史提督浙直军务。初,文华言残寇无几,旋当清荡。已而海警屡至,因上屡诘,惧诛,乃攻李默,诽谤为脱罪也。上果大悦,升文华尚书加宫保。嵩因荐文华有文学,宜供玄撰,上不允。及是倭患日甚,羽书日夕数主,部议遣大臣督兵往援,已命兵部侍郎沈良才矣。上复谕嵩,以南地人事物情,再问文华,令备细以实对。嵩知上觉其欺,词穷且见谴,乃令文华自以其意,请复视师。嵩从中为言,良才不胜任,江南人引领候文华至,宜仍遣督察。上乃止良才,令文华往,赐敕遣之。文华因奏荐文武官知兵可用者:副留守朱仁,守备米荫,郎中陈惟举、陈茂礼,知州卢孝达,通判黄元恭。请悉登自随,与良才所举何凤、郭仁一体效用,诏:可。
六月,掺江史褒善,初驻芜湖,闻浙西倭寇突至,即驰往徽宁避之。贼渡江阴,过狼山,直抵瓜州,至扬州,无能御者。给事中张师载论劾褒善巽愞失职。上令罢之。
广东倭劫掠潮州等处,巡抚谭恺以闻,因请以本省兵船赴浙直军门者,掣还自救。部言:并海诸省俱系要地,宜令恺与胡宗宪酌议彼中事势,缓急以为去留,不得自分彼此。从之。
倭入慈谿。初,王忬在浙,令两浙诸县皆筑城自囤,独慈谿士人持不可,至是倭众大至,知县柳东伯不知所御,携印组走匿。倭残杀人民无算,缙绅被祸尤惨,始追悔不城为失计。东伯失守,当坐死,以无城可守为民。
倭入慈谿,省祭官杜槐与父文明率兵追败于王家围。梅道副使刘起宗,因委防守余姚、慈谿、定海三县,未几复与贼遇于白沙,一日战十三合,杀贼三十余人,斩其一酋。槐数被创,遂坠马死。文明别将兵击贼于白鹤场,斩白眉倭帅一级,从七级,生擒二贼,贼惊遁呼为杜将军。既而复追贼至奉化枫树岭,以兵少无继,陷阵没。按臣以闻,诏赠槐光禄寺丞,文明府经历。荫一子,国子生。有司立祠祀之。
倭薄海盐,指挥徐行健、程禄,百户方存仁,逆战死之。事闻,行健赠指挥使,任一子百户,禄、存仁,各赠有差。
八月,总兵俞大猷大破倭寇於梁庄。初,赵文华赴浙,沿途征檄河间、山东兵四千人,募徐沛兵千人,为前锋。已而抵镇江,整兵东下,诸寇在常州桃花港诸处者,闻之皆解散。亡何,复聚掠,倏忽莫测。胡宗宪计无所措,议欲招辑之,徐图掩袭。浙江巡按赵孔昭、苏松巡按周如斗不可。因上言:寇未一挫,抚之徒滋后虞,今征兵四集,初气正锐,当大振军声,明彰天讨,勿得轻信寡谋,自贻僇辱。上然之。谕文华等,协谋剿寇,克期荡平。文华仍阳与宗宪宣谕徐海等出降,而密檄总兵俞大猷,督师袭击破之。
初,浙西倭寇惟陈东一部最强,徐海后至,与合。已,桐乡之图海,麾其兵遽退,东不得已从之,遂与海有隙。宗宪知其情,乃乘间说海,使为内应,海许诺。即计擒东及其党麻叶等百余人以献。余贼有入海者引兵追及之,沈其舟,无一人得还。海既缚献陈东等,退屯梁庄听抚,进退未决。其部众仍出营肆掠不止,至是官兵四面俱集,文华遂欲乘胜剿海,使人责问之。海知有变,乃阻深堑自守。大猷等督师袭击,于沈庄破之。又进薄梁庄,会大风,纵火,诸军鼓噪从之,贼遂大溃。斩获一千六百余级。倭穷迫,皆阖户投火中,相枕籍死。海仓猝溺水死,引出截其首。生获倭魁辛五郎等,余众解散,浙直稍宁。
提督赵文华、总督胡宗宪、巡抚阮鹗,以乍浦捷闻,因类奏:六月中,各哨官兵首功,前后共二千余级。兵部覆奏:徐海虽称效顺,而拥众自保,情状叵测,宜所司严为之备,不得借口投降,贻患地方。具各处战功,请行巡按御史核实行赏。时浙东仙居、浙西桐乡二大寇略平,其分掠海斗者,把总张成已败之。江北寇流入镇、常者,总兵徐珏等败之,及苏、松、宁、绍诸处,相继告捷,贼势日衰矣!
九月,赵文华等奏上八月中梁庄平倭功次。因言水陆诸寇相继荡平,皆上穹默佑,圣武布昭,非将帅之力能及此。兵部覆请录永保二土司彭盖臣、彭翼南、彭明辅、彭守忠等,及文武将立功,仍祭告郊庙社稷,以明得意。上曰:妖气荡平,仰赖天地洪庇,朕心感悦!胡宗宪、赵文华、阮鹗,先赐敕,奖劝各处。调兵将数多,督抚官即时勘酌散回。赵文华命回京。
十二月,赵文华还京。初,文华再出督兵,所至征兵集饷,浪费不经。于是提编徭役,加派税粮,截留漕粟,扣除京帑,迫胁富民,脱释凶丑,侈括公私金瑶图画以百万计,其为军旅之用才什之一二。所征官土民兵,川、贵、湖、广、山东西、河南,无不罹患,而临敌不前,遣还不去,往往潜为盗贼,行者、居者,并受其祸,虽有梁庄之捷,人腹诽之。至是还京,而吴越之间如脱距矣!
倭俘麻叶、陈东等,俱械系至,兵部尚书许论等,奏请献俘。从之。群臣俱具服称贺,仍举谢玄大典。论平倭功,加赵文华少保,胡宗宪右都御史,各任一子,锦衣千户,余升赏有差。
自梁庄捷后,倭贼悉靖,惟舟山倭据险结巢,官兵环守之不能克。时土狼兵俱已遣归,而川、贵兵六千人始至,胡宗宪方留防春汛,隶俞大猷,经营舟山之贼。会夜大雪,大猷乃督兵四面攻之,贼悉锐出敌,杀土官莫翁送,诸军益怒,竞进,大败归巢。官兵积薪草以棕蓑卷火掷之,贼四散溃出,斩首一百四十余级,余悉焚死,贼遂平。
●嘉靖三十六年
三月,有倭舟七艘,自金沙登岸,复犯如皋,至泰州,转掠扬州、山东,及徐州。官兵御之,皆溃,遂进薄新水、关矢,及城中。又进犯天长,都司沃田、把总丘君宠御之,皆败死。贼遂入县治劫掠。已而由石梁趋盱眙,复攻入之,遂突犯泗州,攻城不克,分众犯清河,攻入县治,纵火焚掠而去。遂侵淮安,转入安东焚劫。
江北倭主扬州,营于湾头镇,数日遂犯高邮,入宝应,信宿而去。突犯淮安,掠民船四十余艘。旋复入宝应,烧毁官民廨舍,掘县北土坝,泄上河水,人乃驾舟游东乡。由盐城至庙湾入海。居数日,开洋东遁。
闰六月,淮扬兵备副使于德昌等督兵击倭贼于东乡。德昌督水陆兵参将刘显率留兵直前冲贼,亲斩其渠首,贼众披靡。诸军鼓噪继进,贼走登舟,我水陆兵夹击之,斩首百余,多焚溺死者,余众退泊云梯关。寻去刀门港,遁南京。科道等官刘尧诲言:侮寇攻掠扬州、高邮,势且侵及天长、六合,去留都不数舍。夫淮扬为运道要冲,则当为国家血脉之虑,留都系陵寝,所在则当为国家根本之阁,惟陛下速敕诸臣,刻期剿灭。仍重究参将黑孟阳等,以严失事之罚。上以为然。命南京抚按官及各督抚诸臣,亟调兵驱剿,不得怠缓。仍拟黑孟阳死罪,革把总韩德。须备倭王表职,俱令立功自赎。
八月,先是,总督胡宗宪奏:差生员蒋洲、陈可愿谕各岛主,丰后阻留,转令使僧前往山口等岛,宣谕禁戢。主是山口都督源义长,具咨送回被虏人口。丰后太守源义镇,遣僧德等,具方物奉表请罪,请颁勘合,修贡。复送洲还,遣僧清授附舟前来,言前后侵犯,皆中国奸商,潜引小岛夷众,义镇等初不知也。于是宗宪数陈其事,言洲奉使宣谕日本,已历二年,乃所宣谕止及丰后、山口,丰后虽有进贡方物,而无印信勘合,山口虽有金印、回文,而又非国王名称,是洲不请国体,罪无所追,但义长等既以进贡为名,又送还被虏人口,真有畏罪。乞恩之意,宜量犒其使,以礼遣回,令其传谕义镇长,转谕日本国王,将倡乱各倭,立法钤制,勾引内寇,一并缚献,始见忠款,方许请贡。疏下礼部,言:来使宜优赉遣回,如宗宪议。其宣谕一郎,事关国体,未可轻易诏,仍详议具奏。部臣乃请令浙江布政司,以有司之意,移咨风示义镇等,转谕其王,余如宗宪议,报可。
十一月,胡宗宪以擒获倭寇王直等来闻。直与王滶、叶宗满、谢和、王清溪等,共一其众屯五岛自保。宗宪与直同乡,习知其人,欲以招之,乃迎直母与其子入杭,厚犒抚之。而奏遣生员蒋洲等,持其母与子书,往谕以意,谓直等来,悉释前辈不问,且宽海禁,许东夷市。直等大喜,奉命即传谕各岛,如山口、丰后等,岛主源义镇亦大喜,乃装巨舟,遣夷目善妙等四十余人,随直等来贡市,以十月初至舟山之岑港泊乌。是时浙东西伤于倭,闻直等以倭船大至,则甚竟言其不便。巡按王本固奏:直等意未可测,纳之恐招侮。于是朝议哄然,谓宗宪且酿东南大祸,而浙中文武将吏,亦阴持两可。直既至,觉情状有异,乃先遣滶见宗宪,问曰:吾等奉诏而来,将以息兵安邦,谓宜信使远迓而宴赐交至也。今兵陈俨然,即贩荡小舟无一达岛者,公其绐我乎?宗宪委曲谕以国禁固尔,誓无他心。滶以为信,而夷目善妙等,见副总兵卢镗于山镗诱使缚直等,直大疑畏,百凡说之,终不信。曰:果不欺,遣滶出,吾当入见耳。宗宪即遣之,直等仍要中国一官为质。于是以指挥夏正往。直与宗满、清溪来见,宗宪好言慰之,令系按察司狱,具以状闻,请显戮直等正国法,姑准义长等贡市,永销海患。或曲贷直等死,充沿海戍卒,用系番夷心,俾经营自赎。本固暗于事机,力以为未可。而江南人汹汹,言宗宪入直、善妙等金银数十万,为求通市贷死。宗宪闻而大惧,疏即遣追还之,尽易其词,言:直等实海氛祸首,罪在不赦,今幸自来送死,实藉玄庇,臣等当督率兵将,殄灭余党,直等惟庙堂处分之。时直等三人来,留滶、谢和在舟,本固复言诸奸逆急叵测,请严敕宗宪相机审处,务令罪人尽得,夷不为变,于是严旨责宗宪擒剿。宗宪乃大集兵舰环夷。舟守之夷,挟货无所售,既索直等不出,见兵船逼之,益急,乃扬言责中国渝约,数出怨怼语,移舟据舟山为固。宗宪仍以好言挑之,令尽缚送中国。人将与善妙等为市。夷已狎知诳之,然冀幸万一,彼此以危言相支调云。初,直泊岑港,宗宪欲战,虑不胜,乃力主抚议,檄总兵卢镗,往来直舟为盟甚坚,直来官以都督署司,海上通互市。直亦自奋,言能肃清海波。遂与叶碧川等,挺身来见。宗宪以宾礼遇之,使指挥某为馆主,给与大肩与出入,复出薪、米、肉、酒供馈其舟,人日费百余金,且交质为信,保无他虞。宗宪以状上,然不敢悉其故。既而上谓:直,元凶,不可救命,弃市。宗宪得旨,大愧,沮然不获已矣。密檄按察使,收直系桌司狱,且谕令稍缓,恐急则激之去,然其实欲阴逸直,顾前盟也。而将归责于按察使。按察使觉之,乃急收直,竟服上刑。宗宪复以为功,谓前招纳为秘计,非本心也。朝廷信之。加宗宪太子太保,余升赏有差。然直虽就诛,而三千人无所归,益恚恨,谓我不足信,抚之不复来矣!日散掠闽、越、淮、扬间,为祸更惨。
●嘉靖三十七年
二月,倭犯潮州之鮀浦,攻蓬州千户所,佥事万仲分部水陆兵马,东西哨攻之,临敌而哨兵皆溃,领哨千户魏岳、高洪俱死。
倭犯福州,巡抚阮鹗不能御,取库银数万两及改机数百匹、金花牙轿赂之,以新造大舟六艘,俾载而去。
四月,倭寇二十四艘约数千人,掠临海之三石镇,总督胡宗宪驱走之。
倭千余攻惠安,知县林咸率丁壮乘城御之,倭攻五昼夜,不克,丁壮死者数百人,倭亦颇有损失,乃引去。
倭攻福清,破之。执知县叶宗文,劫库狱,杀虏男妇千余,纵火焚官兵廨舍。举人陈见率家僮御贼,不克,与训导邬中涵同被执,骂贼而死。
五月,福建倭结ズ,自海口出港。参将尹凤督武举杨承业等,引舟师击之。冲沈贼舟七艘,斩首六十八级,生擒七人,余舟败遁。凤等复追至东洛外洋,及七礁、白大棕、衣大洋等处,斩首百有余级,生擒十有六人,铳伤及溺水死者甚众。福与之患,由是少熄。
惠安知县林咸,率兵攻倭于县境之鸭山,乘胜追夺,陷贼伏中,死之。
六月,倭寇分犯同安、长乐、漳泉诸处,攻福清、南安二县,破之。巡按御史樊献科以闻,上命趣巡抚王询赴任,集兵追剿,歼于海口。在漳、泉者,亦创残遁去。已而叙功,升参将黎鹏举职,充鸣事官。夺守巡官参政万衣,副使邵楩等俸,俱戴罪杀贼。下福清知县黄文宗、南安知县涂光裕于御史问。
七月,以浙江岑港海寇未平,诏夺总兵俞大猷、参将戚继光、把总刘英等职,期一月内荡平,如过限无功,各逮系至京问,并夺兵备副使陈元琦、曹金等俸。令总督胡宗宪督之剿贼,若失事者,连坐。初,胡宗宪遣还毛海峰诱降王直,及至直下狱,海峰遂绝,与倭目善妙等五百余人烧船登岸,列栅舟山,阻岑港而守。官军四面围之,虽颇有斩获,然海中数苦毒雾,贼凭高死斗,我军莫利登先,多陷没者。是时,新倭大主朝议,虑其先后并合,为害将大。屡下严旨,趣宗宪督诸将及时平贼。宗宪惧得罪,乃上疏,侈言陆战功,谓贼虽未殄,然可期月而待。于是科部极言其欺诞,并劾失事诸臣之罪,乃有是命。
十月,岑港倭移巢柯梅,总督胡宗宪屡督兵讨之,不能克。于是御史李瑚追劾宗宪私诱王直启衅。御史王本固、南京给事中刘尧诲,亦劾其老师纵寇滥叨功赏,请行追夺。尧诲又言:前淮扬之变,知府石茂华、刘崇文等,婴城自保,顾得援军之力,却贼冒赏。御史马斯臧,伪增功次,亦当并治。兵部覆,请切责宗宪,而令查盘科道罗嘉宾、庞尚鹏并勘斯臧等事。上曰:宗宪军务重寄,宜去与留,其令廷臣集议,母党护依违斯臧等,本兵既据拟赏矣,如何又勘其并议上。于是成国公朱希忠等、吏部尚书吴鹏等议言:宗宪功多,当切责留用,如部议斯臧等事,已前决,当置勿问,如上旨。上手答曰:妖贼王直,罪浮赃富,本宗宪用计诱获,人皆知者,小人嫉功,会彼奏上玄瑞,遂尔有言,朕览诸疏付之丞弼议,拟用存公论耳!是岂不分是非、不明功罪?宗宪其仍奋用心平贼,以副简眷。未几,宗宪疏辩言:王直为东南大患,节经兵部题奉,钦依先有购求之文,后有许降之议,臣仰豕庙算,不惜身家,百计以图之,兹幸擒获。言者乃诬臣为私诱,诋臣为专擅,又以今岁继来之寇,谓由臣擒直启衅致之,是将嫁无穷之祸于任事者之身。昔岁臣任巡按时,徐海、陈东、麻叶,已盘据松江,结巢柘林,攻城破邑者四年矣,王直党果何人?招致何人?启衅乎?矧直猾谲善战,久□海上,昔年以孤舟驻泊列表,俞大猷时为参将,以福船五十艘攻围数月,竟尔逸去,以此观之,此非可以力胜、非可以常视之也!方直跳梁海洋,中外惊诧,以为猛兽毒蛇,不啻丘富臣君,辛积虑幸而获之。乃言者复以么魔视之。夫直诚么魔,与海上事无轻重也,不足为臣功已矣,而又安得为臣大罪耶?臣力竭智殚,怨多毁集,愿举力以除舟山余孽,退伏斧钺,惟圣明裁察。上复报曰:卿计获妖贼,人所皆晓,特以献瑞故不敢直指引军事以害卿,宜揭诚展布,以平余氛,不允辞。
●嘉靖三十八年
正月,胡宗宪以倭患未弭,春汛伊迩,请募山东民兵三千,选委谋勇将官,督驻苏、松、常、镇防守。兵部覆议从之。
广东原屯黄冈倭贼,流劫海阳、饶平、潮阳、惠来等处。
浙江永嘉县良医王沛,招集乡兵斩倭,战于梅岭,死之。胡宗宪以闻,诏赠太仆寺丞,立祠祀之,荫一子。
二月,广东流倭突犯福建,诏安官兵御之,贼引众犯漳浦。
三月,倭犯浙江,自象山河家■〈石览〉、金井等处,焚舟登岸。海道副使谭纶引兵与贼战于马岗,败之,斩首七十七级。
总督胡宗宪言:舟山残孽移住柯梅,即其焚巢夜徙,力已穷蹙,小船浮海,势易成擒。而总兵俞大猷、参将黎鹏举,防御不密,邀击不力,纵之南奔,播害闽广,失机殃民,宜加重治。上命逮系大猷、鹏举来京讯治。柯梅倭之造舟开洋也,宗宪实阴遣之,故不令诸将邀击,及倭既出舟山,即驾舟南泛,泊于浯屿,焚掠居民。由是福建人大噪,谓宗宪嫁祸南道。御史李瑚,遂讦参宗宪,数其三大罪。瑚与大猷皆福建人,宗宪疑大猷漏言于瑚,故诿罪大猷,以自掩饰如此。
倭犯江南崇明县治,泊舟三沙,登岸焚劫。
四月,江北倭趋通州,总兵邓成遣兵御之,败。指挥张容被杀,倭进据白浦镇。
初,倭僧清授,随侍郎杨宜所遣郑舜臣至宁波。未几,总督胡宗宪所遣生员蒋洲,复以僧德阳至,俱上书求贡市,朝议未允。令量赏遣归。未行,而王直就擒。宗宪疏言:倭情可见,不必遣还,然留之浙西非宜,请用洪武问例,发四川各寺安置。兵部议从之。
时江北兵备刘景韶以游击丘升等击原驻白浦倭于丁堰、如皋、海安,三战皆捷,斩首百余。贼乃进掠通州,谋犯扬州。景韶复督升等以火攻其老营,击败之。斩首八十级,焚死一百七十九人。贼奔入潘家庄,尽锐攻之,斩首一百二十八级。初自南沙登岸犯通州倭,至是剿绝。
庙湾倭又合众来攻淮安,参将曹克新御之。战于姚家荡,自寅至申,贼大败,斩首四百七十八级。贼遁入姚庄,我兵纵火焚庄,死者二百七十余人。余贼奔陈庄,我兵追斩七十四级。贼乃退入庙湾拒守。
刘景韶督兵击倭于邱庄,斩首四十五级。贼西走。次日,我兵复与战于新州,斩首七十八级。贼泛新河口遁入民庄,我兵以火攻之,凡再战,斩首二百六十级。余贼悉焚死,无一人脱者。是时,江北流劫之倭,悉殄。惟庙湾大伙据险固守不出,水陆兵环其四面攻之。
福建新倭大至,且多赍攻,具先攻福宁、连江、罗源等处,流劫各乡,遂攻福州府城,经旬不克。乃移攻福安,破之。参将黎鹏举,以舟师击倭于海中七星山、屏风屿,斩首六十七级,生擒六十八人。时沿海若长乐、福清等境,悉有倭舟。广东流倭往来诏安漳浦间。浙江前岁舟山倭移舟南来者,尚屯浯屿,加之新寇遍福、漳、泉,无地非倭矣。
五月江北兵攻倭于庙湾,冲其巢,斩首四千余级。我兵死伤过当,复退守之。时贼守甚固,巡抚李遂以我兵鼓战而疲,宜围困之,贼日久无食,且水陆断其行道,可收全胜。通政唐顺之以为玩寇。乃自擐甲持矛麾兵以进,屡挑战,贼终不出。遂督兵入险,贼奋锐东西冲,我兵拥进,彼此皆伤。然贼复稍稍出掠,觅舟援道,为走计矣!顺之自知失计,以为贼未可平,乃驾言经略三沙倭南去。
福建倭屯浯屿经年,乃前舟山寇随王直至岑港者也。至是开洋去,其毛海峰者,复移众南{奥山}建屋而居。
倭寇二十余艘屯崇明县三川沙。总督胡宗宪檄总兵卢镗帅师攻破之,前后斩首一百余级,寇遁去。宗宪以捷闻,赐赉有差。兼言通政唐顺之赞画功。已而擢佥都御史,未几,卒于官。
倭围庙湾日久,副使刘景韶督卒填濠堑,覆兵逼垒而阵。贼终不出。乃令水兵载苇纵火焚其舟,复水陆进击,倭潜遁入舟,官兵进据其巢,追奔至虾子港,斩获颇多,余倭无几,不能复战,乘风开洋而去。
福建永福倭舟出梅花洋,参将尹凤等以舟师分击之,斩首百余级,生擒九人。既而,倭复回舟,泊澳头。未几,复遁,凤等复以水兵追击于横山,斩获其众。
七月,原屯三沙倭贼突犯江北,由海门县七星港登岸流劫,过金沙西亭,将犯扬州。参将丘升并力御之,战于邓家庄,贼败走仲家园,复追至锅团,升轻骑先追,贼觇无后继,尽锐来冲,升马蹶,被杀。已而官军大至,贼惧奔遁。宗宪以闻,赠升都同知,荫一子,世袭。
八月,江北倭自邓家庄败后,沿海觅舟不得,我兵尾之于刘家桥、白驹沙等处,寇馁甚,奔庄,我兵围之。时刘显兵至,江北兵令显先登,各营继进,纵火冲击,自辰至酉,巢破,斩二百十四级。贼奔白驹沙,我兵追击,又败之于七灶、茅花墩,共斩首四百余级,尽殄焉。
●嘉靖三十九年
二月,倭寇六千余人流劫,潮州等处告急,兵部言:闽广二省,俱邻南海,倭奴侵轶广中,皆以闽人为向导,今其势张甚,在两广固当克期诛剿,在福建抚臣亦难辞纵贼赔患责,请令巡按、御史通核功罪以闻,报可。
三月,给事中王文炳言:迩者浙直倭患稍宁,而闽广警报踵至,苏、松、淮、扬间,博徒、悍卒所在驿骚,宜敕下本兵议所以安民、蓄兵、绝寇之策。邵议:安民之策,莫若去不急之务,捐无名之征,重惩贪官酷吏。蓄兵之策,莫若训练各处乡兵,至隶籍行伍者,则责之军卫,募之民间者,则责之有司。绝寇之策,宜令沿海有司,按籍所部居民有与盗贼通者,许同里首告,即置之法,仍追所犯银三十两给赏。又有无赖恶少,窜入军中,功立报效,赞画名色,平居坐糜公廪,有事争冒首功,此辈亦将来祸本,宜一切禁革。上皆纳之。
五月,加胡宗宪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仍督沿海军务。初,南京御史李瑚劾宗宪邀功致寇,下兵部议详覆,上不问。已而闽、广、浙、圻倭寇日炽,福建巡按樊献科请趣宗宪赴闽应援。浙江巡按周斯盛请敕兵部趣宗宪督师剿寇,以弭海患,宗宪仍泄泄如故。已而寇稍解散,竟以功进官,沿海抚、巡诸官悉听都制,其体统如三边,而勋臣总兵亦由掖门通谒,庭拜下风矣!
●嘉靖四十一年
十二月,倭陷福建永宁卫,大掠数日而去。三月复攻永宁城,陷之,大杀城中军民,焚毁房屋几尽。
叛民江一峰等,尽发泉州诸山壕,守备欧阳深等率兵进讨,大破走之,生擒一峰等,皆伏诛。泉地始宁。
倭犯怀安县,提督都御史游震得檄兵剿之。时坐营指挥王毫帅三卫军,福州府通判彭登瀛,帅乡兵,先当贼,失利,归罪于毫。震得执毫,笞之,斩队长以下四人;三卫军不服,有怨言。会副使汪道昆阅掺教场,遂大噪,格杀乡兵数人,求杀登瀛,不得,屯城南,久之乃散。
●嘉靖四十二年
十月,倭犯福建,其自浙之温州来者,合福、宁、连江登岸海贼,攻陷寿宁、政和、宁德等县,自广之南屿来者,合福清、长乐登岸海贼,攻陷玄钟,所蔓延及于龙岩、松溪、大田、古田之境,无非贼者。
初,浙江参将戚继光等,既连破贼于林墩港等处,闽之宿寇尽平。继光引兵还浙,遇倭自福清东营屿登岸,麾兵击之,斩首百八十级有奇,遂行。而倭寇至者日众,始犯邵武,杀指挥齐天祥,转掠罗源、连江等县,杀游击倪禄,遂攻玄钟所城,及宁德县入之,乘胜直抵兴化府,攻城不克,乃合兵薄城下围之且匝月。巡抚游震浔以状闻,部覆:贼以旬月内连破数城,如入无人之境,帅府而下职守谓何?顾事急之际,姑俱令戴罪立功,请调新募义乌兵一枝,以戚继光统之,仍起丁忧参将谭纶,与都督刘显、总兵俞大猷等,同心共济,以收奇功。上从之。
十一月,都督刘显率兵应援兴化。初,显大兵留江西剿海寇,所提入闽卒不及七百人,且疲屡战,倭新至,势众且锐,显知不敌,乃去府城三十里,隔一江,按兵不进。至是欲掩逗留之罪,始遣五卒赍文诣府约,欲率兵赴城御敌。贼获五卒,杀之。用其职衔伪为显文约某日夜某时分,率兵潜入城中应援,勿举火作声,恐贼惊觉。择奸细五人,诈为刘卒,赍入。时参将毕高、参政翁时器在城,信之。至期,贼冒刘兵入城,人莫之疑。贼既大入,忽尔杀入,城中惊乱。毕高、翁时器,及卫掌印指挥徐将等,皆仓皇缒城走,城遂陷。同知吴世亮为贼所杀,贼遂据城中三阅月,杀掳、劫掠、焚毁,惨毒备极。刘显乘乱掳执城中逃出妇女,时有闲住参政王凤灵继妻年少,亦为刘显掳去。贼既饱其欲,始如平海卫,欲掳船泛海去。
十二月,原屯兴化倭结巢崎头城,与都指挥欧阳深相拒,久之不出。深望见其兵少,轻之,直前挑战,伏发,深与其下数百人皆战死。贼遂乘胜攻陷平海卫。
以倭陷兴化,命提督两广都御史张臬,总督广、闽军务,调兵马分部击之。罢巡抚游震得回籍听勘。令总兵刘显,戴罪剿贼。逮参政翁时器、参将毕高至京问罪。初,兴化败书闻,震得已坐失事夺俸。既而巡按御史李邦珍言:震得一筹莫展,宜简命大臣有济变才者,假以重权,亟往拯之。南京科道范宗吴、张士佩等,亦言贼薄兴化时,震得诈疾告休,及城陷,则避之福清,不肯督兵救援。显屯军江口,远在三十里外驻营,未闻提兵决战,而时器与高,闻变即缒城宵遁,尚未识其所往。请各寘之理。俱下兵部,议覆:大臣有威望、累著擒贼功者,一时无如臬贤,宜重用之。震得等诚驽怯,有罪,但题素得士心,临敌易将,恐一时难其代者,宜令立功自赎,俟事宁并论。上然之,乃有是命。
平海倭引兵出海,把总许潮光以轻舟抄之,斩首四十九级。贼乃进焚其舟,还屯平海。
副总兵戚继光,督浙兵至福建,与总兵刘显、俞大猷,夹攻原犯兴化倭贼于平海卫,大破平之,斩首二千二百余级,火焚、刃伤及堕崖、溺水死者无算。□所掠男妇三千余人,获得卫所印十五颗,自是福州以南诸寇悉平。
故海寇王直余党洪迪珍降,伏诛。珍,漳州人,初与直通番,后直败,其部下残倭乃依迪珍往来南{奥山}间,惧官军诛之,声言听抚,而剽掠如故。至是势穷,率其子文宗,自诣福建海道副使邵楩所,愿立功自效。总督张臬收下狱,驰疏以闻,诏:即其地诛之。
●嘉靖四十三年
二月,时旧倭万馀攻仙游城,围之三月。戚继光引兵驰赴之,大战城下,贼败,趋同安。继光麾兵追至王仓坪,斩首数百级。馀众奔漳浦之蔡丕岭,继光督各哨兵入贼巢,擒斩数百人。闽寇悉平,残寇得脱者,流入广东界,掠鱼舟入海。
三月,归善盗温七、伍端作乱,总督张臬檄参将谢敕讨之。敕不为备,为盗所乘,杀指挥王佐等。敕惧,逃归原卫。未几,温七兵亦败,被擒。端自缚至军门,求杀贼自效。端即所谓花腰封也。总兵吴继爵、俞大猷受其降。提督吴桂芳至,因使击贼,官军继之,图倭于邹塘,连克三巢,焚斩四百余人。捷闻,上命各加赏赉。
●隆庆平倭(附)
隆庆二年,倭分道犯广东化州、石城县,攻破锦囊所,杀千户黄隆,又陷神电县城。一时吴川、阳江、高州、海丰等,并遭焚劫。而山寇黄朝泰等复起,势甚猖獗,官兵不能御。提督军务侍郎殷正茂以闻,自劾待罪,兵部以正茂初至任,宜赦,弗问。上曰:广东旧贼未至,新倭复炽,至陷城池,皆守臣向来怠废玩愒,守御无策所致,罪不可宥,通候事宁核治。殷正茂素有才略,兹初任事,其督率将领、司道等官,悉力驱剿,务期荡灭。其地方机宜,悉听破格整理,敢有梗挠者,奏闻重治。
广东倭入犯新宁、高平等处,官兵与战于外村岛屿,皆捷,俘斩二百余人,焚、溺死者甚众。事闻,诏下,御史核功具奏。
两广总督殷正茂奏抚民许瑞出兵攻剿倭寇,生擒七十八人,斩首二十五级,请授把总职衔,以示优异。兵部谓广盗未清,姑厚其赏,令尽剿诸贼,乃并授官。上命如部议。
●倭志
日本,古倭奴国,在大海中,于闽浙为东北隅,其国名以王为姓,世世不易。文武官僚亦然。有不□□□□。郡至五百七十三。然皆依水附屿,大者不过中国一村落而已。户可七万余,课丁八十八万三千有奇。自元师讨日本者没于水,不得志,日本亦绝不复来贡。高帝初,遣使臣赵秩谕降之,僧祖朝来贡方物。十三年,丞相胡惟庸谋叛,令伏精兵贡艘中,计以表里挟上,即不遂,掠库物乘风而遁。会事露,悉诛其卒,而发僧使于陕西、四川各寺中,著训示后世,绝不与通。于是遣信国公汤和等,沿海规画,自南直隶、山东、浙江、福建、广东、西,咸置行都司,以备倭为名,犬牙盘错矣。永乐初,太监郑和等赍赏谕诸海国,日本首先归附。诏厚赉之,封其镇山,赐勘合百道。与之期,期十年一贡。无何,三千人犯辽东,为都督刘江所破杀无噍类。自是敛迹,不敢大为寇,而小小抄盗亦不绝,或其主不知也。其贡则恒多先期而至,要以利中国给赉与互市为利耳。嘉靖初,其主幼冲,不能制群臣,右京兆大夫高贡,使宋素卿贡。亡何,左京兆大夫内艺典,遣宗设贡,咸强请勘合。后先至宁波,争长不相下。宗设众盛于宋素卿,遂攻败之,追北至绍兴,躏诸郡县,杀掠以千计。都指挥刘锦及千百户等官,遇之皆死。后以诏指谕且下宋素卿狱,始肯听徐徐解,自是有轻中国心矣。而中国亡命者多跳海聚众为舶主,往来行贾闽、浙之间,又以财物役属勇悍倭奴自卫,而闽、浙间奸商猾民其利厚,私互市违禁器物,咸托官豪庇引,有司莫敢谁何。黠者又多取其责匿去,莫与酬。舶人怒则辄有所杀害,而他舶不为商渚,又行剽掠海中。渐彰闻。朝廷虑之,乃特设闽浙巡抚,开军门,听以军法从事。而所用抚臣朱纨,素洁廉,然锐果壮往,则日夜练兵甲,严纠察,数寻舶盗渊薮,破诛之。而又严根株通海者,令迫急。诸豪右咸惴惴。重足立其仕宦贵臣,相呴纨不休,竟以擅杀逮纨。及置二司用事者于理。纨恚,自杀乃罢,巡抚不复设。而舶主土豪益自喜,为奸益甚,官司视以目莫之禁矣。壬子,贼始犯台州,破黄岩、象山诸邑。议复设提督都御史,用家严为之。时沿海卫所军久废弛,不习战,军府草创,财用殚屈。家严于是益召募骁勇,委良将,申约束,娄谍其巢穴覆之,斩获以千计。于是移舟而南犯吴松郡,一郡固都会,素沃饶,而其民愈怯弱。贼至则咸坏散不支,稇载而去。所被攻剽郡邑,争以檄书上闻,巡抚、操江宪臣相继罢,而家严又以云中急,改节钺。
天子数忧东南,计用张经矣。倭贼勇而戆,不甚别生死,每战辄赤体,提三尺刀舞而前,无能捍者。其魁则皆闽浙人,善设伏,能以寡击众,反客主劳逸而用之,此所以恒胜也。大群数千人,小群数百人,比比■〈口胃〉起。而舶主推王直为最雄,徐海次之,又有毛海峰、彭老不下十余帅。张经者,南京兵部尚书也。朝计调二广狼土兵讨之,而经旧尝为彼总督,有威惠,经亦慷慨以平贼自负,故用为大帅。节制当天下半,得以便宜行事,开府辟召诸郎署参佐,中外忻忻,谓贼旦夕尽矣。然经素贵侈靡,行事有承平风,而诸特用大将何卿、沈希仪等,名位极老而骄,新进之士又傈猾,果往速退,田州瓦氏及山东枪手兵,连战败去,经望实稍稍损矣。而侍郎赵文华出督察,文华繇上疏行有所负挟,顾指凌经。而经以大臣自重出其上,文华恚,则疏连劾经,谓其才足办也,特家闽避贼仇,故嚿唶纵贼尔!而会兵科亦有言,上怒甚,趣使捕征经,经则已聚兵大破贼于嘉兴,斩首二千级,溺水死者称是。兵科言宜留经,以贼平自效。不听,并巡抚李天宠皆论死。文华既已攘其功,则奏超巡按御史胡宗宪代,天宠督臣亦有更置。由是中外文武惴惴空足,立忧不在倭矣!文华俄还朝,进太子太保,工部尚书,而宗宪亦遂以兵部侍郎总督。无何,徐海入寇,围巡抚阮鹗,躏浙地,告急疏上。尚书赵文华请出督,许之,其进止机宜如张经加重。乃与宗宪诱徐海降,而合兵掩捕平之。徐海死,进文华少保,宗宪亦迁右都御史。又明年,获王直。王直者,故徽人也,以事走海上,后为舶主,颇尚信,有盗道,虽夷主亦爱服之。而其姓名常借他舶,以是凡有入掠者,皆云直主之,踪迹诡秘,未可知也。宗宪亦徽人,乃以金帛厚赂诱之,云:若降吾,以若为都督,置司海上,通互市。而直亦自奋言,必能肃清海波,赎死命。宗宪与之誓甚苦,直信之,从入杭州。宗宪具状闻上,然不敢悉其故。廷议,以直元凶,不可赦,弃市。宗宪亦得加太子太保,余迁赏有差。然其众无归者而寇,复犯淮扬,不利,连犯吴、越、巢、闽中,首尾七八岁间,所破城十余,掠子女财物数百千万,官军吏民战及俘死者,不下数十万。虽时有胜负,雅不相当。而转漕军食横赏赐乾没入索中者,以钜万计。天下骚动,东南髓膏竭矣!胡松著《海图说》,曰:始倭之通中国也,实自辽东,今乃从南道浮海,率自温州、宁波以入,风东北汛。自彼来此,约可四五日程,盖其去辽甚远,而去闽、浙甚迩,若尽具国界,则东西也;长行可四五月,南北也。短行三月而皆极于海。其西北至高丽也,必由对马岛开洋,顺风仅一日二日;南至琉球也,必由萨摩州开洋,顺风七日。其贡使之来,必由博多开洋,历五岛而入中国,以造舟水手俱在博多故也。贡舶回,则径收长门,抽分司官在马故也。若其入寇,则随风所之,东北风猛,则由萨摩或五岛,至大小琉球,而仍视风之变迁,北多则犯广东,东多则犯福建(彭湖岛分船或之泉州等处,或之梅花所、长乐县等处),若正东风猛,则必由五岛历天堂官渡水而视之变迁,东北多则至乌沙门分■〈舟宗〉,或过韭山海闸门而犯温州,或由舟山之南而犯定海(经大犹洋入金塘蛟门)犯象山、奉化(由东西厨入湖颈渡),犯昌国,(入召浦明)犯台州。(入桃渚、海门、松门诸巷)正东风多,则至李西{奥山}壁下陈钱分■〈舟宗〉,或由洋山之南而犯临观(过渔阳山两头洞二姑山入蛏浦,则犯绍兴之临山、三山。遇霍山洋五岛列表平石则犯宁波之龙山观海),犯钱塘(过大小衢徐山,入鳖子门赭山薄省城)或由洋山之北而犯青村、南汇(过马迹潭而西)犯太仓(过马迹潭而西北),或遇南沙而入大江(过茶山入瞭月嘴,涉谷椟山而犯瓜、仪、常、镇)。若在大洋而风欻东南也,则犯淮扬登莱。(过步州洋乱沙入盐城口,则淮安;入庙湾港,则犯扬州;再越而北则犯登莱)若在五岛开洋,而南风方猛,则趋辽阳、趋天津。大抵倭舶之来,恒在清明之后,前乎此,风候不常难准定。清明后,方多东北风,且积久不变。过五月,风自南来,不利于行矣!重阳后,风亦有东北者,过十月,风自西北来,亦非所利。故防海者,以三、四、五月为大汛,九十月为小汛,其停桡之处,焚劫之权,虽曰在倭,而其帆樯所向,一视乎风,实有天意,有备者率胜。前此入寇者,多萨摩、肥后、长门三州之人,其次则大隅、竺前、竺后、博多、日向、摄摩、津州、纪伊、种岛,而丰前、丰后、和泉之人亦间有之。盖因商于萨摩而附行者,盖日本之民,有贫、有富、有淑、有慝。富而淑者,或附贡舶,或因商舶而来。其在寇舶,率皆贫而恶。且山城居号令又不行于诸岛,而山口、丰后、出云,又各专一军(如中国总督府之仪)相吞噬。今惟丰后、强颇并肥前等六岛而有之,山口、出云俱以贪灭亡,倭盖无常尊定主矣(山城君,倭王别号也)!先北虏,次南倭,志大害也。又次安南,志大举也。又次哈密,志大谋也。夫哈密不矣,闭玉关,而绝西贡之路可也;安南,故虽故版图夷之久矣,弗复可也;北虏不易胜者也。倭能胜而不得,所以胜之者也。练士卒,固险要,明赏罚,此书生谈耳。究孰有易之者乎!夫虏与倭乱我者也,非欲有我者也,忧不在南北,而在中土;机不在将帅,而在朝廷;失不在地利,而在人心。呜呼!亦未如之何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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