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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九十九  平番始末上(明)許進 撰

(平番始末,二卷,明許進撰。許進,字季升,河南靈寶人。成化二年進士,累官至兵部尚書。事蹟詳明史卷一八六本傳。)

平番始末上

西域自漢武通後,歷代廢置不一。我太祖革元命,統一寰宇。洪武五年,宋國公馮勝兵至河西,元守臣掠人民遁入沙漠,遂略地至嘉峪關而置甘州、肅州等衛,是即漢人斷匈奴右臂之策也。洪武、永樂中,因關外諸番內附,復置哈密、赤斤、罕東、阿端、曲先、安定等衛,授以指揮等官,俱給誥印,羈縻不絕,使為甘肅藩蔽。後因諸番入貢者眾,皆取道哈密,乃即其地封元之遺孽脫脫者為忠順王,賜以金印,使為西城襟喉,凡夷使入貢者,悉令哈密譯語以聞,而諸國之向背虛實因賴其傳報。由是諸番唇齒之勢成,華夷內外之力合,邊境寧謐,餘八十年。

哈密之人凡三種,曰回回,曰畏兀兒,曰哈剌灰,皆務耕織,不尚戰鬪。脫脫善撫之,國殷富。脫脫故,其子孛羅帖木兒襲封, (「其子孛羅帖木兒襲封」,原無「襲封」二字,據明紀錄彙編本補。) 孛羅帖木兒故, (「孛羅帖木兒故」,原無「孛羅帖木兒」五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無嗣,王母弩溫荅力理國事,嚴毅有威,國人畏服。有謀弒之者,見其面則戰慄失措,劍器皆墮。

成化九年,速檀阿力王侵哈密,與戰不勝,遂虜王母、金印以去,三種夷人皆逃來甘州。朝廷慮其有變,移置苦峪、赤斤等處,而命高陽伯李文、右通政劉文往撫之。至則調集諸軍駐苦峪地方,徒張聲勢,吐魯番聞之,堅陣以待,而諸軍竟不敢前,遂無功而還。自是吐番謂中國兵易與,志頗驕橫。朝廷累敕守臣經略,而夷情變詐,猝未易定。

成化十四年,速檀阿力王死,其子立,是為速檀阿黑麻。守臣謂其國已易主,請乘間封王遣之國。乃選畏兀兒種都督罕慎者,係王母外甥,遂封為忠順王,遣使送入哈密,守臣洎諸與事者皆賞賜金段有差,時成化二十年也。

未幾,阿黑麻怒曰:「罕慎,賤族也,安得為王?」弘治元年,乃率眾假以欲結親罕慎執而殺之。隨遣使稱貢,且乞天使和番并求為哈密王。時鈞陽馬公文升在兵部,議謂遣使和好,雖迤北大虜未有此行。又阿黑麻自有分地,難復主哈密。至於入貢,則有常例,在所不拒,請下璽書,切責阿黑麻。阿黑麻得書怒,謀欲勒兵近塞要求之。其酋牙蘭曰:「哈密去吾土千餘里,敵國輻輳,遠出已難,况又近塞乎?今既弒其國王,則夷漢之心皆怒,若合謀并進,非我利也。不如乘勢還城、印以欵之,再圖後舉。」阿黑麻以為然。弘治四年,乃以城池、金印來歸。

守臣具聞,下兵部議。大臣欲求忠順王子孫襲封,詢諸夷使,得安定王侄名陝巴者係其裔。弘治五年二月封為忠順王,遣使護送之國,其實未安也。阿黑麻果怒,假以都督阿木郎嘗剋其茶物, (「假以都督阿木郎嘗剋其茶物」,原無「嘗」宇,據明紀錄彙編本補。) 又嘗虜其人畜為辭, (「又嘗虜其人畜為辭」,原無「嘗」字,據明紀錄彙編本補。) 遂侵哈密,殺阿木郎,復虜陝巴、金印以去,時弘治六年也。

事聞,上命兵部右侍郎張海、都督僉事緱謙往經略之。時阿黑麻所遣入貢頭目寫亦滿速兒等四十餘人適在京師,遂敕同張、緱以往。阿黑麻得敕不報,而但整飭士馬,聲言欲東嚮。張、緱計無所出, (「張緱計無所出」「無」原作「何」,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乃修嘉峪關等處,清查各衞寄居哈密夷人名數,遂歸。上怒其經略無狀,又不聞命擅回,下錦衣獄從重治。既皆宥減,張謫外任,緱閑住。巡撫都御史馮續取■夷使寫亦滿速兒等,議發遣兩廣安置。

無何,阿黑麻復侵哈密據之,轉掠罕東等衛,詐稱精兵一萬,欲取甘州城以居。時北虜復大寇昌平等處,報至,中外震恐。大臣議遣巡撫,頗難其人,乃以予名上,制報可。遂賜敕陞左僉都御史巡撫甘肅,與太監陸誾、總兵官都督劉寧協恭經略。予時因劾太監石巖掊剋,謫知兖州府,再轉陝西按察使,未行而有是命,頗不自安,問之北來人,皆曰:「無他故,哈密事大,北虜復逞,急欲用公爾。」

弘治八年正月至甘州,時阿黑麻已去,留其大頭目牙蘭與撒他兒率精銳二百人守哈密。牙蘭機警有勇力,能并開六弓,夜宿十徙,雖近人莫知所在。哈密脅從者皆懾服不敢動,其雄黠者反投之, (「其雄黠者反投之」,「投之」原作「及授」,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教以撓中國之術。僚佐頗以為憂,問予所圖,予曰:「已有拙見,徐當議之。」乃訪撫夷官熟知夷情道路者,得指揮楊翥,令其假以他事深入探聽。既而得其情狀緩急甚悉,眾復以為問,予曰:「哈密事未易言也。昔我太宗建立此國,為慮最悉, (「為慮最悉」,「慮」原作「虜」,「悉」原作「急」,皆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外連罕東、赤斤、苦峪等衛,使為唇齒,內連甘肅等衛,使為應援,若哈密有警,則夷夏共救之,此非為哈密,為藩籬計爾。土魯番去哈密千餘里,中經黑風川等處,俱無水草,雖其人慣戰習兵,使哈密有備,諸番犄角,我兵乘之,其易破哉!王母之虜也,實以哈密久安忘備,土番乘間襲之爾。既而哈密逃散者不能自歸,一切仰我經略,我邊又不肯身任其使,令其暫住苦峪等處,蓄積養銳,以圖恢復,是以日月坐遷,愈久愈廢,罕慎之封也,天兵之威未加,吐番之情未復,哈密之勢未振,赤斤等衛之援未合,苟簡為之,能不取敗?罕慎既死,賊勢益橫,謂我兵不能遠制,遂求為王,以主哈密。迨皇上震怒, (「迨皇上震怒」,「迨」原作「近」,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下敕切責,則又佯歸城、印以欵我謀, (「則又佯歸城印以欵我謀」,「城」原作「我」,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而其實主哈密之心無日不在也。大臣急欲成功,遽封陝巴而不思土番何畏而不再來,哈密何恃而能死守,輕信寡謀,致有今日。且今牙蘭憑其異勝之威,據有堅城,內外連結,大勢已定,非復昔日或出或入專事剽剠之舉,而哈密三遭殘破,銳氣已盡。近聞苦峪遺民種瓜放債,生理百出,皆不願回本國,此豈有恢復之志哉?其赤斤等衛則又劫於土番之餘威,心懷疑貳,蹤跡不定。然則獨欲以我兵與之千里争鋒,誅寇立王, (「誅寇立王」,「寇」原作「鬼」,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此談兵之士所以為之束手而無策也。」眾曰:「於公何如?」予曰:「不襲斬牙蘭,則天威不振,而土番終不知懼;不懷來諸夷,則聲援不合,而我兵終不敢入。今日之計,結好北虜,撫諭南羌,收赤斤等衛未一之心,作苦峪遺民已餒之氣,以夷攻夷,佐以漢兵,出其不意,則牙蘭成擒矣。牙蘭既擒,賊計沮塞, (「賊計沮塞」,「賊」原作「城」,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然後綏和諸夷,使之結為姻好,分守要害,以防報復。少遷苦峪居者之半,使之共守哈密,以理舊業。整飭我兵,聯絡聲勢,以為諸夷應援。如是則土番進不能戰,退無所得,力屈智窮,稱欵有日矣。」二月,予乃以用兵方略聞,上可其奏。

未幾,阿黑麻貽書於罕東都督只克,自稱速檀阿黑麻可汗敕書與只克都督、倉阿朵兒只、剌麻朵兒只眾頭目在前, (「倉阿朵兒只」,原無「倉」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我祖宗拜荅兒主人的子孫在哈密往來,你沙州、瓜州大小人民皆屬管束,進貢好物,和氣住坐。此地原是我祖宗住的地方,如今我得了,緣何不照前例進貢?因這等氣惱,所以來搶你,今後若差人投順,與我進駝馬便了,不然便動人馬來問罪也。只克得書驚懼失措,乃自馳上肅州。予曰:「事急矣,無赤斤、罕東,是無哈密也,無哈密,甘肅受禍矣。」乃疏其事於朝曰:「速檀阿黑麻冒認殘元之裔,僭稱可汗之號,既已占奪哈密,殺其國王,卻又侵擾屬番, (「卻又侵擾屬番」,「卻又」原作「劫人」,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逼令從順,揆其動靜,為志不小。且罕東、赤斤等衛屬番住牧地方,實為甘肅西北藩蔽,若不早為區處,尚被土番侵掠不支,致令脅從,邊患有不可言。除將罕東左衛只克以禮優待, (「除將罕東左衛只克以禮優待」,原無「罕」字,據明紀錄彙編本補。) 量給綵段、梭布、食糧等件,善加撫諭,令知朝廷恩威,順逆死生之理,照舊住牧地方,勿聽哄誘,自貽後悔。其阿黑麻若果復來侵擾,一面馳報,集衛夷兵併力剿殺。更乞敕哈密、赤斤、罕東三衞管事大頭目奄克孛剌、只克等預先調定夷兵,遇有可乘之機,剋期進取。仍量給各衛夷人賞賜,以結其心,庶幾番夷用命,成功可收矣。」書奏,乃厚賞只克,令還。而復遣人齎段、布、食物分投赤斤、罕東等衛撫諭之,為言土番無道,朝廷已出兵剋期聲討,爾等皆累朝有職臣子,宜堅守臣節,整兵以待調發,勿生異心,自取滅亡。若各衛軍餉不足,許即來告,為爾轉奏,量給協濟,事成朝廷自有陞賞。只克等大喜,即覆書曰:「先年設立哈密、赤斤、罕東三衞,如一家一般,阿黑麻他把哈密奪了,我每誰不懷恨他。昨日又差虎剌黑麻、劄麻力丁兩箇人來我罕東地方上來說,也要我每投順他,我只克等眾頭目只是不肯忘了皇帝主人洪恩,不肯投順他。去年將我大小人口女兒都搶了,此讐幾時報得?如眾大人可憐見時,調罕東、赤斤、哈密三衛人馬同到哈密,將牙蘭頭割了,也是報了我每讐恨,若不去時,恰似害怕他一般。」

時住守苦峪、哈密衞都督奄克孛剌亦遣其頭目脫脫忽、寫亦虎仙等至, (「時住守苦峪哈密衛都督奄克孛剌亦遣其頭目脫脫忽寫亦虎仙等至」,「住」原作「任」,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稱言本國失火,延燒財產略盡,人被西番搶虜太多,欲求賑貸,詞甚哀切。僚佐皆曰:「此輩自寄居以來,即仰給於我,迄今所費不下數萬,彼方以此為得計,不復以恢復為念,少有不足輒來告擾我邊,豈能一一應之?」予曰:「不然,哈密三遭殘破,人無固志,若非我邊撫綏,稱降土番久矣。今為彼圖恢復而先失其心,事何由濟?且養之二十餘年而一旦棄之,何為也?」乃悉為奏請。令都督奄克孛剌鈐束部落,照舊於苦峪地方耕牧,所缺種子,令人於肅州關領,趁時作種,無致流移。其西番虜去財物仍差撫夷官員拘集西番頭目速魯都思到官撫追,原搶行李一一給還原主。予復呼脫脫忽於聽事,親慰勞之,因謂之曰:「土番無故滅而國, (「土番無故滅爾國」,原無「土」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致爾播遷窘辱至此,孰不憤恨?朝廷憂念爾等,特敕甘州守臣厚加優恤,思欲為爾等報讐,興復舊業。爾等為人臣子,惟知窺利,反不動心,豈不貽笑四夷?今朝廷知爾等終無太志,自欲為爾出兵,襲殺牙蘭,興復舊國。爾等宜堅守臣節,協力進剿,常差人密切哨探,遇有可乘之機,即便來報,勿執狐疑,自取後悔。」脫脫忽等曰:「哈密不幸遭吐番害,國破人亡,皇天可憐見,留下此殘民住坐苦峪,若非皇帝主人與些口糧賞賜也都餓死了,不能勾有今日。我每但說起此事,恨不得把阿黑麻碎割了纔報得此讐,只是人少,不敢向前。又遭火把行李燒了,過不得日子,只等天兵征進,我們隨着出氣力,天兵又不出來,延遲到今。如今朝廷可憐見,我們得了大賑濟,又要出兵與我們復讐,我們就死合先去做頭哨馬,如何敢把朝廷的大恩德背了。」言畢淚下。余悉犒以羊酒令回,而遣人巡視火災之家,徧加撫慰。此後凡有求討稱貢等項,余悉為斟酌緩急輕重應之,由是三衞夷人皆感激思奮。又令撫夷官,凡遇西域夷使入貢者,密切為言,朝廷方有事於哈密,有能傾心向化同力進取者,皆結為盟好,厚加賞賜,許其歲歲進貢,為國藩籬。其迤北虜使進貢者,亦皆以此意曉之。

未幾,肅州夜不收楊榮等四人至,報稱在天倉墩瞭望,被韃賊撲捉到營,見他頭目稱說:「我是野乜克力人馬,先前有滿可王等去甘肅,見眾大人,蒙朝廷與了大賞賜回來。今有赤剌思王、亦上因王、滿可王、奴禿卜花太師、哈剌忽平章等從哈密地方上領着部下人口來到亦集乃地方住著, (「亦上因王」,「上」原作「且」,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要與朝廷出氣力。有大達子人馬合我們去搶肅州,我們不肯依他,差我們來到這裏住了十七箇日子,今日纔等着你。把你這八箇馬當下,另與你四箇馬騎,去甘肅見眾大人告計買賣,就差通事來說話,我們在這裏住着,若外邊有歹人來,我替你堵着殺,因此將榮等放回。」適哈密都督奄克孛剌亦遣其頭目脫脫忽以野乜事來報,余曰:「北虜素詐,不宜輕信,然方有事西域,且誘致之,以孤吐番之勢,不然又生一敵也。」乃遣撫夷千戶陳傑同夜不收楊榮洎哈密哈剌灰夷人二名厚賚羊、酒、米、麵出境往諭之,果有誠心歸附,便撫令前來。

未數日,陳傑果以野乜克力頭目川哥兒等三十四人至,譯其詞云:「我川哥等俱係野乜克力坐營大頭目亦剌思王部下頭目,有亦剌思王因是有外邊大達子常要來搶,逼脇我們投順,與他領路來犯肅州,我們不肯依他,將我們搶了一遭,說再不肯時還要來搶,因此我們亦剌思王將帶馬一千、駝二百、羊一千與他陪話去了。 (「因此我們亦剌思王將帶馬一千駝二百羊一千與他陪話去了」,原無「思」字,「陪」作「倍」,皆據明紀錄彙編本補、改。) 我們在亦集乃地方上住着,害怕漢人把我們錯認做歹人在外邊住着,又怕大達子來搶我們,心裡十分艱難,過不得,因此要討箇水草便利地方住着,與朝廷進貢,出氣力,就在甘肅城邊做些買賣過日,別無歹意。」再令通事覆審,無異,悉厚犒之。而為之請於朝上曰:「野乜克力原係北虜癿加思蘭暨亦思馬因遺落部種, (「亦思馬因」,原作「思亦馬因」,據明史卷三二八朵顏傳改。) 一向潛住甘肅迤北亦集乃等處地方。自成化以來,時引外寇,突出山丹、甘州、高臺、鎮夷等處擄掠,前後賊殺官軍不下二百員名,在邊窺利,積有歲年,山川險易,道路遠近,及城池虛實,軍馬眾寡,彼盡竊知。今稱在外邊住則恐大達子搶,在內住又恐我邊剿捕,欲求近邊住牧及進貢買賣,察其動靜,雖非真誠,似見勢不容己,將有向化之意,若不俯從其請,恐失虜心,致生他變。方今有事於哈密,雖援甚寡,若羈縻此虜,使居西北,一則足以牽制吐番東向之兵,一則足以沮塞吐番烏合之計。除將達人川哥兒等以禮撫待,官為措辦段、布等物給付犒勞,使彼感激效順外,伏望敕該部計議,准令此處遇有大達子搶殺,暫於天倉境外威遠地方躲避,無事之時,仍在亦集乃一帶往來住牧。及照哈密事例,准令進貢,照赤斤、罕東事例,每季許來互市一次。不該互市之日,不許擅越境界行走。如有外寇侵犯,聽其戮力剿殺,如此則邊患少息,得以併力西事而成功有日矣。」川哥兒等聞之,喜慰而去。

時又有小列禿者,北虜瓦剌部人,舊駐哈密以北把思闊之地,因與哈密結親,妻罕慎以妹。阿黑麻之襲罕慎也,小列禿實救之,既而并殺其妹與其兄,小列禿由是銜之, (「小列禿由是銜之」,「銜」原作「御」,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凡與讐殺者數年餘。余遣人蹤跡其所在,云尚在舊地方。屢因虜使招之,至是遣其頭目脫脫迷力、脫忽麻稱欵。七月,至自甘州,譯其語曰:「我們小列禿見在把思闊地方住坐。今年三月裏,有小列禿差他兄弟孛羅罕等四人往速擅阿黑麻根前講和去,到那裏聽得阿黑麻說我們已搶了沙州,沙州人都要投順我里,再要去搶瓜州等處,卻怕小列禿路上打攪,不如先把小列禿搶了,然後去搶瓜州等處,將遣差來四箇人不要放回,留下與我們領路。我們聽得說這話,暗行逃回。見小列禿纔說了這話,阿黑麻隨即差了四箇人來到小列禿根前說:『你這裏差人到我阿黑麻,一般管待,不知因何走回來了?』有小列禿說阿黑麻在前把罕慎、阿木郎哄着殺了,如今又來哄我,我至死也不信,和他原是讐人,有甚好處?把來的人殺了三箇,留一箇人領路與他厮殺。有小列禿收拾人馬,中間有野乜克力頭目奄克台三十箇人也到了,向小列禿說:『我每往漢人地方上去,蒙甘肅眾大人與了大賞賜,好筵席,打發回了。』小列禿聞的喜懽不盡,說我兩下里差人往甘州去,情願與朝廷出氣力,因此差我同脫忽麻來邊上報知。」余得知甚喜,加厚勞之。

適阿黑麻復遣人至沙州,諭只克等使降,且令其掠赤斤、苦峪、肅州以報效。又傳其已調兵可速苦地方,剋期大舉入寇,眾方以為憂,余曰:「小列禿請附,吾事濟矣!阿黑麻不復能來也。」眾曰:「何如?」余曰:「小列禿與野乜克力不同,野乜克力之稱欵也,特欲窺利於我,我邊撫致之,亦不過欲孤吐番之勢耳,豈能得其死力?若小列禿則與吐番世讐,志在報復,觀其此來,絕無告討狥利之言,其情可知。且其人精悍善戰,若撫而用之,夷夏并進,牙蘭不足圖也。今當遣人令其速發,以撓阿黑麻東向之計,勿先為人制,則是計矣。」皆曰:「善。」余乃奏請令哈剌灰頭目拜迭力迷失量帶本衛夷人十名,厚齎段、布及番字書,同小列禿差來頭目脫脫迷夫等密從背道前去把思闊地方,尋見小列禿并野乜克力頭目奄克台等,宣布朝廷恩威, (「宣布朝廷恩威」,「宣」原作「宜」,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曲加獎勵,務在同心協力,共滅逆虜,興復哈密,以成不世之功,事奏朝廷, (「事奏朝廷」,原無「事」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自有重大陞賞。及告以阿黑麻將欲東掠消息,省令速發迎敵,勿先為人制。仍行副總兵彭清分投差委撫夷通事官軍,戒諭罕東左衛都督只克等,頭目倉阿朵兒只等,哈密衛都督奄克孛剌等,及蒙古赤斤衛都督卜剌召把麻奔等,并苦峪臨邊住牧番達人等,各要益堅臣節,固守境土,勿聽哄誘,自取後悔。仍須整飭各部人馬,晝夜哨探,以防寇兵,務在聲勢聯絡,不許自分彼此,坐失事機。

七月,拜迭力迷失等至把思闊,小列禿大喜曰:「正欲報讐,況又有助之者乎?」乃率其部下并糾其鄰夷小察罕都、大察罕都共四千騎而西, (「乃率其部下并糾其鄰夷小察罕都大察罕都共四千騎而西」,「鄰」原作「御」,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阿黑麻拒之於乞台哈刺兀之地,吐番大敗,死者數百人,小列禿與其頭目脫羅台亦中流矢死,其子卜六阿歹襲為太師,移住哈密北哈黑察之地。 (「移住哈密北哈黑察之地」,原無「北」字,據明紀錄彙編本補。)

八月,報至甘州,余乃與僚屬議曰:「自吐番倡亂以來,西鄙用兵余二十年,凱音未奏,主憂臣辱。余東兖謫臣,誤蒙皇上錄用,委以經略。受命以來,深惟闇劣不獲圖報為憂。幸賴朝廷之福,諸君之策,謀之半年,頗有次第。且牙蘭遠守孤城,所恃者阿黑麻之援爾。今阿黑麻已為小列禿所敗,狼狽歸國,東向之謀, (「東向之謀」,「謀」原作「餘」,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似難再舉,此可乘之時也。卜六阿歹啣其殺父之讐,痛入骨髓,若往宣諭,使之提兵西向以斷吐番援路,而我輕兵倍道出其不意,則牙蘭成擒矣。縱阿黑麻聞之,必不敢捨小列禿而援牙蘭於哈密。 (「必不敢捨小列禿而援牙蘭於哈密」,「捨」原作「援」,「牙蘭」下原衍「成擒矣」三字,據明紀錄彙編本改、刪。) 況野乜克力精兵皆駐北邊,亦足以牽制阿黑麻東向之計。而苦峪遺民與夫罕東、赤斤等衛精銳凡數千, (「而苦峪遺民與夫罕東赤斤等衛精銳凡數千」,「數」原作「四」,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自懷輯以來,咸感激思奮,合勢而前,必勝之道也。又況我邊適無北虜之警,得以併力西事,失此機會,後難再圖,諸君以為何如? 」眾皆以深入為難,余曰:「奇功由險得,古人云『不人虎穴,焉得虎子』耶?吾非貪功生事,特以吐番蕞爾之地,敢肆侵侮如此,堂堂天朝,不能發一鏃於關外,何以威示四夷?又赤斤、苦峪等衛夷人,其所以隱忍遲回而不肯叛者,所望在此一舉,今又中止,彼將謂我專事籠絡,終難依倚,夷心改圖,他變生矣。且哈密不欲復,則因循可矣,必欲復,舍此何為?況天下事未有不用費力而能成者,一勞永逸,古人有言,諸君其試思之!」時猶有異議者,都督劉公寧厲聲贊之曰:「許公言是,保為諸君破之。」議遂定。乃以狀聞,上降敕曰:「近得爾等奏,據罕東衛都督只克等報,虜酋阿黑麻殘破哈密,令其頭目牙蘭占據至再至三,近又搶殺沙州,逼脅各衛歸順及僭稱可汗名號,為患不已。欲動調番兵擒斬牙蘭,克復哈密。等因事下兵部,會多官議,僉以爾等之言為是。敕調罕東等三衛番兵往剿,但此虜素稱強悍,而三衛兵無紀律,人無固志,必須兼用漢兵始克濟事。敕至爾等即選委素為諸番信服的當官員,齎賜罕東等衛敕書各一道, (「齎賜罕東等衛敕書各一道」,原無「賜」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及量支官錢,措辦表裏、布絹等物,就令帶去,交與只克、瓦剌達兒奄克孛剌并部下大小頭目,諭令密探牙蘭動靜,各將所部慣戰精兵盡數選出見數, (「各將所部慣戰精兵盡數選出見數」,「將」原作「精」,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密切授以方略,立以期會,分以地方,聽候調發。爾等先將本鎮漢、土官兵揀選十分精壯者,給與堅利器械及脿壯正馱馬匹,預定領兵領哨之人,嚴加練習,餵養馬匹,如有瘦損,即將兌補。糧料草束及犒勞物件,俱要充牣贏餘。至相應時月,遠為哨探,如無北虜、西番聲息,及訪察向背,審度強弱,果備無不周,機有可乘,功可必就,事無所失,一面應機速發,仍令副總兵彭清親臨節制,番兵分路進攻,漢兵按壘遙振,使聲勢聯絡,諸者有所顧藉,不至膽寒氣餒。 (「不至膽寒氣餒」,「至」原作「勝」,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一面星馳具奏,其行兵之際,務要計慮周悉,不宜先時洩露,自取敗衂,成功之日,陞賞不吝,如無可乘之機,不可輕易而動,爾等其慎之慎之。」

【趙子富點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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